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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地獄孽火

      晏伏從身後貼上來,青絲銀髮纏繞在一起,刀刻般鬼斧神工的冷峻面容,宛如一場鏡花水月,平靜無波:「赤鏈蛇祖宗自地獄而來,凡是沾了戾氣的,免不得成妖,這蛇丹內凝了地獄戾氣,世上只有九浮能平安踏過地獄孽火,你是忘了,我卻記得你的氣息。忘了也罷,那些痛苦的回憶,我會慢慢抹平。」

      這個人實在是無法溝通,我跟他之間隔著一條溝壑,但看在他救了我一命的份上,亦不好厚著臉皮翻臉,只好轉移話題:「你不是咬定我害了唐姑娘麼?怎麼又不懷疑了?」禍從口出,料不到他連這種嚴肅的問題,也能說幾句旖旎情話。

      一雙如古潭深淵的細長眸子,含著溫情脈脈,一直盯著我瞧,害我覺得不安的同時,又不知怎的有幾分心動:「你暈倒之後,我解了她身上的鬼氣,她便醒來了。你總不能告訴我,你既是妖,又是鬼界中人罷?況且,我的九浮從不害人。」喲,小樣兒,你腦袋可真他奶奶靈光,你要是早點解,我還用得著暈倒嗎?別用這種憐憫的目光看我行不行?

      我氣都氣笑了,強忍著怒氣質問:「你又不是術士,如何能解除鬼氣?你的九浮是你的九浮,我是我,既是一番誤會,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便無謂計較這一場烏龍了。先行告辭,不見。」

      「我自有法器,你便是九……」

      約莫十多年前,我尚是一隻稚嫩小妖,身量未足,天天跟在姽嫿身後跑,若非她藉口找甚麼前世情緣,想必至今都得帶著我闖蕩江湖。當年姽嫿亦是如此,口口聲聲要尋她曾虧欠的情郎,推算出情郎投胎的時候,硬闖鬼門關,我試圖在萬鬼跟前阻攔她,卻反被撞入鬼門關。除卻鬼神,無論活人、妖怪、仙家,皆需閻羅信物,方可穩住魂魄。

      孑然誤入鬼界,魂魄撕裂之傷卻比想象中輕微許多,並不影響我走動。倒是免不得被牛頭馬面押進閻殿罷了。彼岸開滿了大片血紅邪魅的彼岸花,又名曼珠沙華。到處皆是血污,充斥著陰森鬼氣,殿內紅牆綠瓦,左右兩排宮燈形狀奇趣,是銅製的彎腰長門僧模樣,手里握著一顆夜明珠,縈繞著孔雀藍鬼火,從門口到王座,屈指一數,共崁了四十九顆珠子,用於照明。豈止是照明,簡直就要閃瞎鬼。

      鬼判官黑面白鬢,手執生死簿,厲聲問我從何而來。本應回答是誤打誤撞,怎料一時鬼迷心竅,問起那情郎去路。它們見我有趣,便仔細一查,結果竟是查無此人,他並未入過輪迴六道。護送我出界前,閻羅老頭意味深長地說了句,姑娘命格不凡,想必淪陷畜生道,並非祖上殺孽,而是天命所定。

      說了跟沒說一樣,我從不覺得我上輩子作了甚麼孽,致使我投胎進了畜生道,今世如此辛苦,約莫是老天爺瞎了眼。想我命途波折多災,修仙路途漫漫,我是不打算再有來世的。判官動了我的名兒,生死簿上我還得塗一回;閻摩敢讓我上天下地,我便鬧個雞犬不寧。若不成仙,絕不罷休。世人說,這是執念,若是無法化解,靈魂便會被十丈較紅縛住,永遠無法超生。

      超生還是投胎,我都不懂,既然一生來之不易,我為何要輕易放手。若是人人四大皆空,豈非不吃不喝不睡不為?晏伏錯了,我並非不受地獄孽火所害,而是身子受得住罷了,如今丹田尚殘餘些許戾氣。

      不等他挽留,我縱身一躍,潛入清涼湖水底,化為真身,一溜煙地游走了。笑話,他身手利索,我如何是他的對手?逃之夭夭,方為上上策。夜色微涼,汲取了上回的經驗,我刻意挑了近城門的一處樸素宅院落腳,咬了咬牙,變回魚身,使勁從房瓦間的縫隙滑下去。

      噗通一聲,我不幸摔進茶杯裏,濺起一片水花,桌上瞬間被茶漬暈染成小片深色,宅院主人正在床帳間淺眠,呼氣聲規律平和,我不敢隨意現身,惟恐驚醒他。雕花木窗被悄無聲息推開,一道黑影踏在窗欞上,隨即迅速躲入屋角。

      藉著月光,我瞧得清楚,是一位姑娘,生得冷麗,比尋常女子高了不知幾多,旁的賊人行竊時,總是穿著夜行衣,而她卻與眾不同,穿得是一身芙蓉水色曳地紗裙,裹著曼妙身軀,玲瓏曲線若隱若現,生怕別人不知是她似的。一柄六角清荷紈扇半遮面,只露出一雙細長的狐狸眼。

      話本子裏總有才子傾慕,半夜翻牆入姑娘閨房,一訴相思之苦,接著順理成章偷了香,從此只羨鴛鴦不羨仙。此女若非賊子宵小,難不成是府邸主人的相好?要是說書夫子見了此情此景,必定大開眼界,今夜月色醉人,確實是個偷情的好日子。她放輕腳步走近床帳,長長的薄紗裙袂搖曳生姿,看來他們是要恩愛一番了。

      怎料,姑娘伸手去探枕頭,卻被一把抓住,方在尚在酣睡的男子,用力拉到懷中,在我的角度看來,卻是那姑娘投懷送抱。果不其然,姑娘半推半就地掙扎了一會兒,漲紅著臉喝道:「岑玉鶴,你這登徒浪子,快放開我!」如是,男子名為岑玉鶴,聽著有些耳熟,可不正是京城第一名捕,玉公子?

      白皙的面容浮上戲謔,岑玉鶴單手握著她幾縷青絲,呼吸近尺可聞:「不知白姑娘深夜到訪岑某這登徒浪子府上,意欲何為?」興許姑娘家終究臉皮薄些,被這麼一調侃,紗裙女子垂著頭不答話,形容極為嬌羞。看來,他們確實是一對相好。

      見她不說話,他從枕頭底下取出一枚白玉鴛鴦雲紋佩,作出一副委屈模樣,低笑幾聲,像貓爪撓在心頭,讓人聽得心癢癢:「分明是你壓著岑某,怎說要岑某放手呢?是姑娘快些起來才是。你方才可是要找這個?這似乎是岑某家傳的定情信物,可是要留給未來主母的,不能讓姑娘偷了去。」話畢,又故作惋惜地嘆了一口氣,可想而知他身下的姑娘臉色該有多難看。

      「才、才不是!我才不是要找這個,男女授受不親,你、你厚顏無恥!」一張俏臉染上幾分惱意,竟一把甩開他的手,翻身跳到地上跺跺腳,落荒而逃。如今一看,他們似乎不太熟悉,這真是我見過關係最撲朔迷離的一對男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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