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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誤吞蛇丹

      迷迷糊糊間,我聽見青年低沈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至於說的甚麼,卻是聽不清了。待我醒來時,已不知時隔多少日夜。我半躺在美人靠上,覺得唇角有些乾裂,便伸手去摸一摸,怎知卻摸了滿手鱗片,有些痛楚,驚得我彈跳而起,觳觫發抖。莫非我又變回魚身了?這實在太讓妖懷疑妖生了。水榭角落逆光處,玄衣男子微闔雙眼,憑欄入夢,手裏還捧著泛黃的藍皮書卷,大抵正與周公暢談風月罷。我心覺羞澀難當,若是此時擾了他一夜春夢,豈非作了一宗大罪?是以,更不能擾他好眠了。

      天色皚皚,楊柳萋萋。煙雨霏霏,湖光瀲灩。水榭內佈置雅致,不過一茶幾,一木案,一柄長劍。一葉輕舟自遠方而來,水滴偶爾嗒在水面上,泛起幾圈漣漪,清清淺淺,不一會兒便散開了。青年倚著欄杆,及腰墨髮恣意披散,幾縷已浸入水中了。等等,這臭小子怎麼看都眼熟。我靈機一動,便想起昏睡前種種往事,怒由心生。敢怒不敢言的滋味,這下可讓我感受個透澈了,此人雖自稱凡人,卻能察覺我身上妖氣,興許他身懷絕技,又藏了甚麼了不得的法器。

      要是姽嫿姐姐在身邊,我就不用落得如斯境地了。咦,對了,臨別之日,她曾叮囑過我,每隔一月,須泡在水裏一整天,否則便會法力盡失,原形畢露。妖化人形,本便是有逆天命。時不宜遲,我趕緊小跑到欄邊,躍入水中,約莫泡了大半天,夕陽西下,殘陽餘暉盡將熾熱留在水面。感到臉上痛楚舒緩了些,才緩緩遊到岸邊。忽爾,腳踝處滑滑涼涼的,似被水物給纏上了。我暗暗發力,竟未能將那東西甩開,不知是什麼厲害的物什。

      長嘆一口氣,惟有在水上浮起,倒退著使勁將腿蹬起來,入目是一條紅黑相間的赤鏈蛇,足有小腿粗細,兇狠地搖動著尾巴,信子發出絲絲的聲音,竟口吐人言:「是一尾小錦鯉?呵呵呵,正好讓咱大飽口福。」我的媽呀!以往是魚的時候,總遇見這類水蛇;現今修成了人形,還是遇見這東西。牠們究竟有甚麼東西是不吃的?哪怕像我這樣挑食一些,也能為生態鏈保持平衡作出巨大貢獻啊。

      我乾笑兩聲,抹了一把從髮絲流到臉上的水珠,還未來得及作出回應,先是腳脖子上一陣凜冽寒氣,帶著兵刃長年沾染的血氣,在我腿上險險拂過,留下一串月白殘影。蛇妖半張著血盆大口,眼神帶著怨恨不甘,須臾化為灰燼,徒留一顆如拳頭大小的血紅色蛇丹。玄衣男子不知何時已醒來,正皺起好看的眉頭,滿臉寒意,一手橫著長劍,一手拭擦劍上血跡。定睛一看,竟是一柄古今名劍,承影劍。

      「發甚麼呆?還不快上岸。」他依舊冷漠地看著我,也彷彿只是看我身後的壯麗景色,我這樣想不是因為讀懂了他的心,而是我實在沒甚麼值得別人看這麼久的地方。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忙不迭遊向岸邊,偏偏心生貪妄,運用妖氣將那蛇丹引了過來,一口吞掉。

      只聽一聲暴喝:「蠢貨!你這是作甚?」我心下有些忐忑,該不會吃了不該吃的東西吧?可聽說妖丹是大補之物,服下即可修為暴漲,且是他自作主張,將我擄到此處來,害我差點丟了性命,故此又惡從膽邊生。大不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想我積福積善,下輩子該是能投胎為人了。

      一股地獄之火灼烈地在我胃裏翻湧,幾乎燒盡三魂七魄,血氣逆向運行起來,所經之處,無不劇痛。我從肺腑間咳出血來,手腳漸漸無力,頭昏腦脹地沉入了水中,模糊視野中,是他眼底浮起惱意,反手拋去手中八尺長劍,翻身躍下。我張嘴想叫住他,卻被灌了滿口濁水。

      心底生了一絲疑惑,他既覺得我是惡妖,方才又那般怒極,為何不一劍將我斬殺?若沒猜錯,他這是要救我的意思。渾身筋肉如同被雪山滾石反覆輾過般,哪怕是骨裂筋斷,我也想問問他,問問眼前這個人,腦子裏到底裝的甚麼奇怪想法。

      腰間驟然一輕,是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正抱著我,耳邊疾風呼嘯而過,天地萬物,唯有他的聲音,如徐徐流水清晰入耳:「好點了麼?」化為人形終究是太麻煩,當我是一尾錦鯉的時候,從未遇到過溺水的問題。我指了指喉嚨,示意我既嗆了水,又吞了會讓妖發生奇怪反應的妖丹,暫時無法回應他這個問題。不知他是否看懂了我一番比手划腳,輕柔地將我放回美人靠上,深邃眼眸中的熾熱讓我心神微蕩,隨後蕩得更厲害,皆因我看見了滿地的浸著水的金黃鱗片。

      用腳趾頭想,也差不多猜到我現在的鬼樣子,實在不知道有什麼值得讓他柔情蜜意,可他輕輕地抬起我的下巴,反覆摩挲著,彷彿對待一件失而復得的珍寶,指尖隱約有冰冷腥氣,是我的血:「九浮,我終於找到你了。你說,你怎麼就不記得我了,我還欠你十里紅妝。」甚麼九浮浮九的,我是一點兒沒聽說過,花街柳巷常玩的牌九,我倒是十分擅長。活了這麼多年,閒來無事,基本上人間有的東西,我都聽聞過甚至精通某些事物。

      大抵是見我一臉茫然,他失落地垂下眼簾,一副了無生氣的模樣,隨即唇畔又漾起一抹輕快笑意:「沒關係,你會想起來的。喚我晏伏罷。」這人的絕活是面譜吧?變臉比翻書還快。想是蛇丹使我先前的易容術失了效,所謂易容術於妖而言,不過是一種障眼法,法力薄弱時容易自動消失,而我的真面貌又與他口中的九浮相似,才錯認了我。

      妖的尊嚴不能埋沒,我嚴肅地木著臉,掙扎著坐起身,糾正道:「我不是你說的九浮,我叫東杏,東方的東,杏子的杏,你認錯人了。」水面映著瓊樓玉宇、皎潔銀盤,還有我那張有些陌生的臉。我抓了抓雪白的髮絲,又戳了戳臉蛋,才確認水中倒映的人,確實是本姑娘沒錯。美人髮絲上沾滿了水珠,清冷眉眼間是風流神態,唇上一抹嫣紅,圓滾滾的臉盤子上,是淡如春色的容貌。

      這確實是我的臉,可總感覺變了些。對了,我的一頭秀髮喲,竟然變成白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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