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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神女長辭

第一章 神女長辭

      盤古涅槃,始伊天地。

      上古神女九浮司生死,於終南山由天地靈氣孕育而成,與天地同壽。妖獸饕餮禍亂南山一帶,本不足為懼,奈何不久前方赴北山協戰,堪堪擊殺窮奇,二者皆為上古兇獸,而饕餮更為奸險,趁其不備,潛藏至空桑山,神女無奈,唯有離去。二神成婚之日,神女被饕餮所擄,獨身力戰,待帝君尋跡而來,祭出冰弦琴,喚四海八荒神獸相助,卻已是玉石俱焚。自盤古開天地以來,神無輪迴,唯有神寂,是以帝君目眦欲裂犯下天誡,誅殺空桑一族,一夜之間,血流成河,晏伏自辭神籍,閉關青丘。三百年後,晏伏察星象異常,自甘下凡積德。

      穿過曲折回廊,可謂滿園春色,以花崗岩舖成長橋,瀲灩流水悠悠,檀木柱上是片片朱紅瓦磚,掛滿罩著長明燈芯的紗燈籠,其瑰麗華美,足以媲美石崇王愷爭富所為之事。一塘荷香縈鼻,低頭便可見樹蔭小道旁開得艷麗的扶桑花,不爭艷卻也引人注目的滿天星,雖之夏日炎炎,烈日當空,卻滿目皆是風花雪月。

      我緩緩推開那兩扇雕花木門,只見唐忠義端坐在案前,身側一位幼齡僮僕正為其磨硯添墨,知我來了,便放下狼毫毛筆,一大疊宣紙蘸滿了墨跡,我識字不多,亦無心窺視,僅籍眼角餘光,瞥見牆上裱好的一幅金框水墨字畫,濃淡轉變均勻,山峰高低起伏,一筆一劃都接近完美,筆墨清淡,波光粼粼,柳枝低垂,平靜優美,令人產生一種身在江南的錯覺。

      偌大的書房處處皆是好書法,字畫卻只這一副,傳聞當今聖上曾於若干年前,遊避暑山莊時,感山河壯麗,作畫一幅,未將之贈予權臣寵妃,而是賜給當時能力平凡的隨行小官,後封並為一品護國公,享富貴榮華,此人正是當年的唐忠義。今日終是有幸見得。

      中年男子衣冠楚楚,平日嚴肅凌厲的眼神,此刻慈祥柔和許多,語氣亦放輕不少,想必是當真以為我是他那寵愛的小千金:「挽香可來了?快快坐下。」殊不知我壓根兒不是什麼國公府小千金,而是一朵修煉三百年的錦鯉精,大名東杏。妖本無姓,是因集濁清二氣所成,本為萬人唾棄,視之邪穢之物,不配冠以姓氏。我偏不,既真身寄養於西涼一戶東姓人家,便自個兒取名東杏。日後回想起來,只覺當年膽大包天,法力低微尚敢潛入國公府,可謂初生牛犢不怕虎。

      向唐國公問安後,我便心安理得地待在唐家小千金的閨房裏,偶爾到院子逛一逛。民間都在傳,唐府的小千金莫不是生了什麼怪病,倒是許久未聽聞過她了。我過著逍遙日子,足不出戶,藉這厚福人家汲取靈氣,日夜修煉,只盼早日成仙。仙家總是看不起小妖精,等我成仙了,可要告訴他們,妖精不全是壞的妖精。至於真正的唐晚秀,實際上被我藏在了床底,誰讓她本事不大,膽子卻不小,大半夜到市集蹦達.又碰巧溺水,遭著了厲鬼。那區區水猴是被我收服了,她身上的鬼氣,是我暫時解不了的,只好委屈一下她了。也許找到姽嫿時,便有法子解除。

      誰知我不找麻煩,麻煩竟找上門。一日,風和日麗,我正揣摩著小千金的架子,自認為儀態端莊地蹲在荷塘邊,自認為嫺靜地賞荷,自認為……悲慘地被人抓著衣領提起來:「誰誰誰誰如此大膽!別抓衣裳,綢緞做的,會皺巴巴的。」可話一說完,便聽見背後一聲冷哼。

      「妖氣沖天!何方妖孽,竟敢冒充唐家千金。」我霎時僵住了笑臉,慢慢地一點一點回頭看身後的人,待回了頭,又害怕得不敢睜開眼皮,抬手掩住臉。媽呀,肯定是個兇巴巴的臭道士!

      透著指間縫隙,我悄悄半瞇著眸,打量著身前的人,墨髮雪膚,青絲挽成半冠,隨意散落在肩上,劍眉下一雙朗朗星目,泛著水光,宛如漆黑夜色中繁星幾點,緊抿著淡色的薄唇,下頷流暢,身披玄色雲紋對襟袍,身量高大,這些都與一般美貌男子無異,可他身上的凜然氣息,是居上者的威儀,如此氣魄,幾乎將我壓倒。

      事實上,我也確實有些腿軟,渾身禁不住顫抖,卻不全是因他氣魄驚人,而是因為,我的妖生大概馬上要完蛋了,眼前人明顯是什麼厲害的人物啊,想我如今何等嬌弱,只須穿心一劍,即可取我性命。古云,識時務者為俊傑,我拚了吃奶的勁兒,從他手上掙扎落地,隨即馬上跪地求饒:「大……不不不,少俠!少俠饒命,小妖冤枉呀!」可正在此時,家丁抬著在床底搜出的唐晚秀,放到唐忠義身旁。方才,我實在並未留意唐忠義也在此處,怪只怪他在那玄衣男子旁邊,映得毫無氣場。

      「妖女!這你如何狡辯,快快還我女兒命來!」這下當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家丁們七嘴八舌地嚼著舌根,而我百口莫辯,只好求助地看向那人,那人沈默了一會兒,抬手示意眾人噤聲。終於有個機會解釋了,生怕失了時,我便一五一十地訴出實情,信與不信,卻要看那人的定奪。真是我命由天不由我。突如其來的沮喪,使我不禁懷疑妖生,甚至有些憤怒。那些家丁的神色,盡是不屑與輕視,難道妖說的都是謊話過?做好事還得飽受質疑?

      果然,他垂眸凝望著我,沉聲道:「你要我如何信你?你可有法子證明清白?」而我忙不迭猛點頭一頓,這還不簡單,有法力就是方便,只須一張七弦琴,消耗半成法力,操控精神遊絲,分出一絲神識,便能將我當晚所見皆織成幻象。這是一種常見的奇術,名曰離魂,街頭的黃小販子手裏就有很多存貨了。此術重現之幻象,不論是否身懷法力者,皆可見幻象之境。想必眼前人也知這道理,故在我提出此求時,臉無異色允了。

      指尖凝聚了微弱的點點白光,我盤腿坐在地上,一柄瑤琴橫在腰前,神秘曲調帶來流淌的往事,幻象重現,是我縱身一躍,拚命將唐家小千金救起來,一字一句皆為屬實。曲終,那人卻薄唇微啟,輕飄飄地吐出三個字:「我不信。」令堂的說得輕鬆,您老人家信不信,事實也終究是事實啊?於是我壓抑著渾身怒氣,瞪著這個自以為是的傻子。

      「你不是修道之人麼?只須分出一縷神識進入幻象,探我虛實便是。這絕對不是什麼障眼法。」他卻搖了搖頭,大抵是懷疑我這妖怪是給他設了陷阱吧。話本裹說的英雄如何深明大義,我以為眼前人也該那般,誰知竟是愚癡之人。須知即便他收不了我,若我未能證明冤屈,終有一日,會有更多人一心將我伏誅。

      不料,他冷冷地睥睨了威武的我一眼,在雙膝發軟得快要情不自禁跪下之前,他終於開了金口:「我不是術士。」敢情他是怎麼看出我是隻妖怪的?他一點要解釋的意思都沒有,可我既委屈又憤怒,都想一展妖力大開殺戒了。不行,東杏啊,你可是修了三百多年,一心想要成仙的,仙家要淡定,要六大皆空,空……

      我早知道離魂需消耗己身大半法力,卻也沒料到英明神武的我……竟然這麼弱。眼前一黑,一股暈眩舖天蓋地而來,我便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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