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03

「姊,給我煎個藥好不好?」好不容易盼到我和宋清藍同時間放假,一早便在鬼差部碰了頭,還沒來的及寒暄,他便扔了個藥包給我。「怎麼了?誰生病了?冥醫司不是有專人在煎藥的嗎?」

「沒有人生病。這是補藥,下了冥界以後就沒再喝過姊給我煎的藥了,想懷念一下。」看著得意的笑在臉上綻開,好似回到了從前,城外竹林中的茅草屋。只可惜,再也聽不到師父和清藍爭吵嘻笑的聲音,再也看不見師娘溫柔的笑。「姊,妳怎麼不說話?累了?」

「才未時,怎麼會累。」給了清藍一個笑臉,我拉著他往外跑。「不是要煎藥嗎?走吧,一起煎一起喝,我也好久沒喝補藥了。」

茅草屋的淡淡中藥味,快樂卻沉重,我擔就好。

「清藍哥,你可終於放假了。」謝憬承背著書袋屁顛屁顛地跑過來,一臉好奇的往陶壺裡望。「你們幹嘛在外面泡茶,婆婆不在嗎?」

「傻孩子,這是中藥。等會兒煎好也給你補補。」拿著小扇控制火侯,怕是把孩子給燙了,連忙趕他去一邊涼快。「清藍,今天這般我才想起來,還真的好久沒煎藥了,手都生了。」

「生了是生了,但比冥醫司裡煎的都好。只少是帶著感情的在煎藥。」天南地北的聊聊,很快藥就好了,等拿進院裡,便發現謝范將軍已經回來了。「有補藥欸!宋氏姊弟我就知道你們對我最好了!這是歡慶你們好不容易放假的福利嗎?」

「成天廢話連篇活蹦亂跳的人喝什麼補藥,你是嫌我們鬼差部兄弟耳上的繭不夠厚?」范無咎給了他大大的白眼,一如往常。但身旁的女孩卻是平常沒有見過的,一身白衣,眉清目秀,不過雙十的年紀,頭上的兩個包包還繫著鈴,但眼裡卻泛著敵意。「清時,這是新來的鬼醫。我懶的走去鬼醫軒了,就在這裡交給妳吧,好好教人家。」

「我叫宋清時,也是鬼醫,以後妳就跟著我吧。」指尖點水,在桌上寫下我的名,那女孩見狀,也學著我把名姓寫在桌上。「蘇樂?別擔心,冥界雖然看起來很可怕,但都是好人。放輕鬆點,不會有人傷害妳。」

「看好清時的臉,以後跟緊點。」啜了口茶,謝必安沒記取剛剛夥伴的白眼,又自顧自的廢話起來。「妳別看姐姐清秀平凡,她上至冥醫,就是陽世說的御醫啦;下到我們鬼差部,全部都是她的人馬喔!跟緊她保證妳飛天遁地行走自如年底交稅還可以少繳一點。」

「你才少繳稅!不要教壞小孩子!」眼裡的敵意消退了許多,蘇樂甚至被逗得彎起了嘴角。看來謝必安的廢話在某些時候還是有用處的。我拉起她的手,轉向清藍。「他叫宋清藍,是我親弟弟,是冥府裡的冥醫。如果遇到緊急情況,我又恰好不在,就去找他,他會幫助妳的。」

「蘇樂姐姐,如果有放假,可以來找我玩喔!」蹦到蘇樂面前,高舉著書袋,謝憬承臉上堆滿著找到新玩伴的笑容。許是看見孩子真摯的表情,這個邀請讓蘇樂眼底的敵意完全消失,眼神全亮了起來。我早該想到讓憬承來的,只有孩子最能夠了解孩子。「跟著我很有保障的,只要報出我爹的名字,保證可以從冥府玩到奈何橋,任何人都擋不了我們喔!」

「不是跟你說奈何橋那邊很危險嗎?掉下河裡誰都救不了你!皮癢了嗎?是不是嫌太久沒被你娘打了!」嘴裡邊碎念著,手一揮把小鬼提了起來,轉身就走。這大約是我看過謝必安最像爹的一次,他果然還是有用的。

「清時姊,」蘇樂抬起頭,眼神裡透著不確定和不安的情緒。聲音微怯,讓我想起了剛下冥界時候的我,不斷向別人打聽冥醫,想要找清藍的那天。「可以帶我去趟奈何橋嗎?雖然不知道見不見的到……我有想見的人。」

我看了范無咎一眼,我的活動範圍只限於鬼醫軒跟鬼差府,奈何橋的一切還是鬼差比較了解。范無咎思考了一會兒,嘆了口氣。「我領你們去吧,不走捷徑怕是趕不上那姑娘的時辰。」

牽著蘇樂的手,我們從鬼差府的後門走上那條沒有人煙的小徑。枯葉在地上積了厚厚一層,一看便知這裡平時根本不會有人。前幾天下了雨,林子太密,濕氣燜在裏頭形成一股難聞的霉味。我們不敢停下腳步,唯恐趕不上時辰,蘇樂失去見那人最後一面的機會。

「姊,我們到了。」前方的清藍回頭低聲告訴我。我抬起頭看見竹林的盡頭有亮光,便加緊了腳步。步出竹林,我看見一座石橋,四個大缸子在放置在起頭那端,後方站了身高不高面目慈祥的老婆婆。四處都是小鬼差和被領著的「人們」,小鬼差看見范無咎個個點頭示意,那些人魂們還沒走上橋的看起來各有心思,而走到橋上者已不回頭,看不見表情。

「姊!」掙脫我的手,蘇樂往站在孟婆面前的一位姑娘跑去。見那位姑娘沒有動靜,蘇樂拍了拍那姑娘的肩。那姑娘轉過了身,我看見了她手上拿著空碗,臉上沒有表情,眼底沒有情緒。看見這樣的景象,她也傻了,站在曾經最親近的人面前,如今那人已徹底遺忘了她,而她只能以陌生人的身分見她最後一面。「姊?我是樂樂,妳忘記了嗎?」

那人只是看了蘇樂一眼,不帶一絲想法及感情看她一眼,然後隨著領她的鬼差,步上奈何橋,直到那抹身影消失,都不見她回首看一眼。

「或許對她來說,不如從一開始就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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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好好睡一覺,明天起床再說吧。」按著蘇樂躺在我旁邊的褥子,她緩緩的閉了上眼,面色憔悴。一旁的同事上前,祥端了她的面容,語氣透著擔心。「這小姑娘是新來的嗎?我看元神沒缺,怎麼就這般沒精神?」

「她剛下冥界,好不容易到了奈何橋找到想見的人,應該是她親姊姊。但她姊姊卻已經喝下孟婆湯,沒認出她。」領著同事走出通鋪,我們到一旁的工作間整理自己木盒裡的銀針,為明天上工作足準備。每天反覆擦拭的銀針透著光,平時我總覺得這在永夜的冥界有那麼點刺眼,如今卻透著一股清冷。「她一定很難過,但是希望她可以趕快站起來,忘掉難過的過去。」

忘掉難過的過去。

跟清藍一樣。

將鬼醫之力注入銀針,針眼處出現即係泛著藍的絲線。手腕快速的運線,另一隻手拿起一只手掌,逐漸靠近斷肢之處,右手一揚,絲線透過銀針收回體內,完成縫合。我坐下來擦了擦額上的汗,等躺在床上的「病患」因著康復自行醒來。

「清時姐姐。」許是鬼醫的工作環境還算寧靜,謝憬承只敢低聲跟我說話。「東西給妳,清藍哥說還要的話盡管告訴他。」

「謝謝憬承,你最乖了。」從懷裡掏出兩個糖遞給憬承,我朝那醒來的「病患」笑了笑,那是一位小孩,剛剛清醒的他似乎搞不太清楚狀況。不過負責他的鬼差很快上前,向我點頭示意後將人帶走。將憬承遞給我的、已經分裝好的中藥放在工作檯的旁邊。「昨天你娘有打你屁股嗎?因為你偷跑到奈何橋的事情。」

「沒有,娘才捨不得我,只有爹一個人在那邊大小聲。」忍不住做了個鬼臉,隨後又想起什麼似的,抓起我沒拿銀針的左手。「范叔叔說,嬸嬸好像有點怪怪的,請清時姊姊晚上去家裡把個脈。」

「好好的怎麼突然說要把脈呢?」將銀針收進木盒裡,要是誤傷了他,謝必安肯定和我沒完。「你有注意到嬸嬸有哪裡怪怪的嗎?」

「沒有,昨晚嬸嬸還好好的,泡了好喝的龍井給大家喝呢!今天早上范叔叔只有要我請妳回家看看,沒有多說什麼。」

「好,姊姊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還有工作要忙。」看見又有鬼差領著病患進來,我只能先把憬承送走。范無咎說晚上過去即可,看來情況應該是沒有很嚴重。看向剛從門口進來的鬼差,我向他招了招手。

小鬼差把扛在身上的彪形大漢甩在診療台上,一臉起喘吁吁的倒下休息,我轉向工作檯到了杯水給他順順氣。我認得他,他是前幾個月剛來報到的新鬼差,辦事索利脾氣好,得大家的喜愛。

「怎麼會傷成這樣,元神殘破不堪,手臂斷了一半,腳掌扭成這個樣子。這總不會是你弄的吧?」我知道面對有些不聽話的人魂,鬼差會攻擊元神,將人擊昏後再帶到這裡。但是小鬼差身形矮小,又才來到這裡不久,怎麼可能能將這樣的大漢打成這副模樣?「先告訴你,元神傷的太重,不一定能夠補得起來。我會盡力,但是如果他自己撐不過去,下輩子只能當智障,你是要承擔責任的。」

「清時姊,不是我弄的,找到的時候就已經是這副模樣,應該是仇家所為。」小鬼差堅定地搖了搖頭,把手中喝乾的水杯放回工作檯。「我哪有那能耐,不過這仇家可真狠,把人打的下輩子變成智障……」

抓起銀針,將力量灌注到裡面,先將手臂縫補好了,接著將扭曲的腳也扶正。最後我用了比平常強一倍的力量,盡力修補他的元神,實在有著太多的殘缺,我的手不斷在他的心臟處揮舞,即便已經恢復了許多,還是有著幾處裂縫和殘缺。

「我盡力了,但是那人真的太狠,他下輩子應該是個愚人吧。」看向他緩緩張開的眼睛,眼神混濁,不似其他病患的清明,是他元神殘缺最好的證明。「快帶走吧,否則誤了時辰,還得給孟婆罵呢!」

元神是一個人靈魂的核心,元神的清濁代表一個人的人性是否正直,元神的完整程度也將直接影響到本身的聰慧程度。那人的元神混濁的可以,前生應該是個無惡不作的壞蛋,也許是前生的孽太重,仇家的怨氣才能強到把他的元神幾乎破壞殆盡,又將他的靈魂折磨成這副德性吧。

那仇家應該會恨我吧,好不容易將最恨的人弄成這個樣子,說不定將為此背上洗不清的罪孽,卻又被我義務性的救了起來。

但撇開鬼醫的義務,我會想要救他嗎?或許不會吧,惡人若有報應,也是活該,否則怎能稱為報應?他只是在為他前世的惡行付上代價罷了,憑什麼要我拯救這樣的惡人?

環顧四週,和我一起工作的同事全都掛著好看的笑。在鬼醫軒工作久了,不知道是被環境感染還是工作屬性的關係,每個鬼醫都越發溫柔,失去了脾氣,剩下的只是機械性的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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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樂,披件外衣隨我去鬼差部吧。」回到鬼醫軒,我輕聲喚著躺在床上兩眼直盯天花板的女孩。她轉過頭看了我一眼,頷首。

左手拉著她,右手拿著從清藍那邊拿來的補藥,我們來到鬼差部。像以往一般敲門進去,我先是將補藥託給了婆子煎,再來將無精打采的蘇樂託給了謝景承,一個人走進了范無咎所住的廂房。

「我來了,嫂子哪裡不舒服嗎?」范無咎坐在一旁研究著生死簿的名單,二嫂半臥在床上,一旁還有吃剩下的粥。二嫂的神情總是很溫柔,眼睛是淡淡的棕色,透著清亮的情緒,髮絲細細的披在肩上,背影纖細的很像師娘。「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早上起來就吐了,才想請清時妳幫我看看。」

「吐了?」腦子裡閃過我上一次看這樣症狀的情形,我大概明白是怎麼一回事。推起二嫂的衣袖,我輕壓嫂子的脈搏,閉上眼感受著脈搏的跳動。我試著去讀清楚嫂子的心跳聲,一個……兩個……三個……。有兩個心跳很清楚的錯開,第三個心跳聲不太確定,緩慢而輕微的出現,果然是我想的那樣。「恭喜嫂子,有喜了,估計還是雙生,已經二月有餘。」

「真的?」范無咎站了起來,驚喜全寫在臉上。「此話不假,的確是有喜了,隱約感受到有兩個孩子的脈搏,雖然其中一個較微弱,經過調養後大可放心。」

推開范無咎,我坐在他剛才的位子上,隨手拿起小楷就往一旁的廢紙上寫,開了安胎補氣的藥方。寫著寫著心情越來越好,再過半年多,就會有兩個新生命降生在這裡,希望他們會跟謝憬承一樣每天開心愛笑惹人疼。

「好了,去找街尾的藥店,報清藍的名字,老闆會給你折價。煎藥的方子也寫在下方了,一天兩次,早晚餐後各一次,如果你沒時間,請煮飯婆子煎也成。」

「清時姑娘,這藥好了。是要給誰的?」走出廂房,我往主廳走去,恰好撞見婆子端著剛煎好的補藥進來。我接了過來,拿給了蘇樂,此時她正在聽謝憬承被百家姓,那孩子像獻寶似的吟誦著,眼神飛揚著得意。「蘇樂,把這喝了給妳補氣,裏頭參了安神的藥,妳也好睡些。」

「謝謝。」被憬承的好心情感染出的微笑又癟了下去,但眼中的絕望卻被沖淡了些。我隨手拿了一顆糖給憬承,要他回廂房,和蘇樂單獨在大廳坐著。

「我在很小的時候就遇到戰爭,爹去從軍,娘為了我們姊弟倆餓死。」蘇樂抬起頭來看我,眼裡有什麼閃爍著。「我和清藍是一個叫做藍時的大夫養大的,他是我們的師父。那年我跟清藍雙雙來到冥界,閻王以我師父和師娘來生的緣分作為要脅,硬是把我和清藍留在這裡。」

「不是只有妳承受著思念,蘇樂,我也很想念我的師父和師娘,但是他們已經死了,即使他們現在在陽世的某個角落活著,也不記得我了。」

不曾提起原因,但我想每個冥醫鬼醫甚至是鬼差,都是因為某個人或某件事情而留在這裡,每個人都能鼓起勇氣繼續"活下去",在冥界重獲新生,蘇樂一定也可以。她只是還沉浸在昨天的悲傷裡,無法自拔。

「我不知道妳是不是為了妳姐姐成為鬼醫,妳姐姐如果還記得妳,一定會希望妳開開心心的過吧。」

「別讓愛妳的人,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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