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緣續~2~

○                                        ○                                        ○

莫緣看著已然睡熟的離心,伸手拿過還捏在她手心裡的手帕,細細地替她擦起頰邊的淚水來。

「緣。」

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開門進來的鵲默默地看著他的動作,不緊不慢的叫了他一聲。

莫緣仍專注在手上的動作,聞言只是淡淡地應了聲。

「有什麼事?」

「仙界的那群老頭提前到了,說是想謁見仙主。」

鵲一本正經地說著大逆不道的話,語畢又揚了揚手中的文件。

「還有山茶的生長報告出來了。您要先看還是先見那群老頭?」

莫緣仔細的檢查了離心的臉確認沒有殘留的淚水之後,才抬起頭看向已經陪伴自己多年的近衛,口裡淡淡的道:「告訴他們今天我休假,讓他們乖乖去找審判長泡茶。然後檔案,等會兒再看也不遲。」

鵲應了聲,而後眼神飄移看向他身旁的離心,似笑非笑的道:「這就是當年的那個魔女嗎?感覺不像塵說的那樣是個冰山美人啊。」

莫緣聞言冷冷的瞟了他一眼,長臂一伸便將離心護到自己懷裡安放,右手擋起她嬌俏的臉龐。

「你少打她的主意。去幫我看看紫衣那ㄚ頭帶著懷去哪了。」

鵲卻一反常態的立在原地不動,面無表情地盯著他淡淡開口,「我看您似乎有問題想問我,就已經先把紫跟莫懷安置好了。好了,您想問我什麼?」

莫緣聞言沒好氣地答道,「少用那種語氣直呼你主人老婆的名字好嗎。」而後低下頭看了懷裡的離心一眼,罕見的輕嘆了口氣。

「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想問我剛才是不是對她太兇了?」

鵲聞言眸底閃過一絲異樣,淡淡地道:「您那樣算兇嗎?那先前被您嚇走的那些婢女大概要就地將自己埋了才不會感到羞恥。」

莫緣聞言臉又是一黑,正要發作時鵲卻放鬆了語調,淡淡地說:「但您剛剛的話對一個剛明白感情的人來說的確太過了。更何況,似乎是您改變她的。您的改變對她來說也是一種傷害吧。」

莫緣聽言沉默了半晌,右手不由自主地輕撫上離心的頭頂,依戀一般地捲起她泛著粉白的髮。

「我只是不明白啊。我只是不明白……」

他像是想要逃避什麼似的閉上眼,頹喪地道:「我只是不知道自己恨的是自己還是她。」

鵲不動聲色的盯著他溫柔摩娑著離心頭頂的右手,仍是平淡的道:「我想您心裡十分清楚明白的吧。只是您抗拒著那個答案而已。您現在應該思考的是您為什麼抗拒,還有該怎麼保護能讓你心房波動成這樣的這個女人。」

鵲鎖緊了他臉上的表情,語氣低下一分。「別忘了,您身後的敵人還在蠢蠢欲動著。那群老人永遠也沒有饜足的一天。」

莫緣停下撫摸離心頭頂的手,淡淡道了句:「我明白。」

而後便望向窗外,眸底的黑暗令他原本清澈的眼裡浮現出絲絲混濁。

他是真的很喜歡這個女人。

鵲默默地得到答案後在心中輕嘆一口氣,「我會守在門外。您是在裡頭埋頭思考怎麼解決魔界不停越界的事沒錯吧?想得茶不思飯不想,任何人都不許打擾您對吧?」

莫緣聞言輕笑了下,「當然,想的可認真了。」

鵲聞言語氣帶上了一點笑意,「是,謹遵聖命。」

而後不再多語,轉身開了門便退了出去。

獨自留下的莫緣默默地為離心撥開遮擋在她面前的瀏海,看著她嬌氣的唇和平時總是冷冷淡淡的眉眼,語氣低低的道:「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啊,我的魔女……」

桌前明明滅滅的燭光映照著莫緣懷裡的離心,隱隱為她鍍上一層昏黃的光。

莫緣看著這樣的離心,眸裡的黑團深不可測,但卻為她多了一點憐惜。

莫緣抬頭望向窗外,昏黃的陽光便斜斜的射進他眼底。

他不由得看得有些恍惚。

初遇她時,她便十分美麗。

莫緣這幾百年時常在想,她雖美,但她當初卻也冷得像雪也像寒冬,可他卻無法控制地被她吸引。

自然,今日不期然的遇上,他也依然還是被她輕笑下的美麗和聰慧深深吸引。

當初,他只是不希望這樣一個人放棄希望才挺身為她擋箭。

饒是他也看得分明,這女人根本不怕那些箭,即使他們身上的淬著對她來說十分嚴重的劇毒,但他卻沒看到她眼底的驚惶,有的,只是她一貫的冷漠。

莫緣不希望世界上再出現一個像他自己一樣的人,因此才挺身擋箭。

但她後來像白兔一般,眼底充滿著世界崩塌的絕望感時,他才知道他錯了。

離心這女人從來都知道自己要什麼。

即使會受傷,即使那箭被淬上劇毒,但她全都明白,也絲毫不在意。

那對無心的她來說是常態,但他卻自以為是地以為那是毀滅。

她所有的失控都源自於他,而他,自以為是所採取的行動讓她失控了。

明白這點的那一刻,莫緣的心便痛得如刀絞般難受。

而動心對剛滿20歲的神子來說卻是大忌。

因為力量會控制不住地在體內亂竄,嚴重的時候甚至會暴斃而亡。

莫塵就是為了抑制住股力量和進到他體內也跟著紊亂的毒還有血蠱而犧牲自己的。

他離去時只說國可以一日無主,但神子卻是不可或缺的。

莫緣剛被救醒的時候是恨過離心的。

可是他卻也明白,這並不是離心的錯。

這並不是誰的錯,要怪只能怪不拯救所有人的自己。

所以他封起心神,讓自己像冰塊一樣冷漠,讓敵人找不到破綻;他懲惡揚善,為的是能這震懾住那群老傢伙,告訴他們他變了;他拚命的汲取所有能汲取的知識,為的是能及早扳倒害他失去一切的仇人;他開始學會利用身邊的人,為的是不讓自己再心軟而害自己身邊重要的人代替自己受到傷害。

因此他覺得自己骯髒。

日子久了,連莫緣自己也快要無法分辨到底什麼是對是錯。

直到她再度闖入他的生活裡來。

那個原本冰冰冷冷的性子變得鮮活的魔女,將潛藏在他心裡,他本以為已經完全忘卻的情感掀起,而後以滔天的姿態像他席捲而來。

莫緣想到這裡苦笑了下。

這次他是躲不過的吧。但他也不想躲過。

打定主意,他便稍微坐起身,輕輕柔柔的抱起懷裡幾乎毫無重量的離心,眨眼間便消失無蹤。

守在門外的鵲似乎是感應到了什麼似的苦笑了下,但卻什麼也沒做的繼續站在原地,只是繃著張臉嘴裡喃喃唸道:「這傢伙明明知道現在到哪都有人在監視還亂跑,就是喜歡做些會讓我增加工作的事,唉……」

○                                        ○                                        ○

隔日一早。

奇怪。

陽光,好刺眼啊......

我下意識的抬手遮住刺入眸裡的破碎日光,捂著頭坐起身。

嗯?坐起身?

若是沒有記錯的話,我昨天是無賴的癱在莫緣的肩上睡著的吧?

那麼......

我掀被起身,指尖觸及一床薄被時再度愣住。

啥啊,這被子又是哪來的?

花妖不用被子的啊,替我蓋被子的人是哪裡壞掉了啊?

……話說總覺得這個畫面似曾相識啊。

我垂下首,瞥向披散在塌上的黑髮,挑了挑眉。

啊啦,太久沒有用妖力支撐,一下就變回黑色了。

我赤腳下床,光著腳踩上木製的地板,耳邊忽地捕捉到自外頭傳來的嘻笑聲。

我邊順著髮邊推開木製的門,抬腳剛走過矮梯,甫一抬眼便看見前方花田中嬉戲著的三人。

──啊、啊。

是他們啊。

只見莫緣抱起莫懷在花田裡繞著圈子,心情好像格外的好。三八紫一邊驚呼一邊笑捶著莫緣,看起來好像也是很開心的樣子。

我悄悄的隱去身子,繞過木屋邊的迴廊避開他們,轉身走向後屋。

那裡,好像是另一個世界。

諷刺的,令我無法直視。

而且啊,還是個我無法跨越的界線。

我垂下首,揚唇卻是笑了,笑得苦澀又悲傷。

我不指望,昨天的那番話能打動他多少。

可至少、至少他如果,能有那麼一點感動的話,或許我,就不會那麼的難受了吧。

我是這麼想的。

莫懷的興奮笑語和三八紫的驚呼聲鑽入我耳中,我難過的閉起眸,握了握拳。

說好了只是守護。

守護,是不能將心放進去的啊。

沒辦法啊,因為我什麼都不是。

我漫無目的的走著,視線四處亂瞟,雙眼卻忽然捕捉到了一個有趣的畫面。

有一個人,蹲在地上,好像在跟花兒對話。

一大群人圍在他身邊,那人手裡拿著記錄用的本子和筆,說說寫寫,像在對身旁的人說話也像在自言自語,老實說,看起來真的很像......

精神錯亂?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白天的精神錯亂個什麼勁啊哈......呃。」

我一個不小心笑了出來,一干人等全都轉頭過來瞪著我,比了噓。

我暫時拋開前頭的刺眼畫面,抬腳疑惑的朝他們走了過去。

奇怪了,他們到底在幹什麼一大群人圍在這?

我踩上欄杆俐落的一躍,來到一個正在仔細觀看那人的女人身邊,隨口問道:「你們這是在幹嘛啊?」

那女人頭也沒回,也是隨意的答道:「喔沒有啊,鵲大人在跟花兒對話呢,難得一見啊所以咱們就......咦?!妳是誰啊?!」

聞聲一眾人全朝我警戒看來,我聳聳肩,自動舉起雙手,「哎呀我不是壞人啦,是莫懷那小子硬拉我來的。」

面前的一群人還是帶有敵意的看著我,我挑了挑眉,那邊那位鵲大人就不能幫我說點話嗎?

想也知道我不像壞人吧?

此時,那邊那個鵲大人終於開了口,頭也沒回的漠然而語:「她不是壞人,是昨晚睡在大人懷裡的那位。」

我僵住身子,這人怎麼講話那麼直接啊?!知不知道有個人隱私權啊!

聞言一眾人等更是惡狠狠的看著我,剛剛那個女人衝著我上前一步,揚高下巴很是直接的哼道:「哼!原來妳就是那個狐狸精啊!告訴妳,咱們的紫姑娘雖然嘴巴毒了點但對我們還是很好的!妳可別想趁虛而入啊!」

這算幫倒忙嗎?

我無語的看著那個始終背對著我的背影,忽然有點想看看他長得是什麼樣子了。

我看了看那人的動作,心下一動。

這人難道是在檢查花兒的生長狀況嗎?

其實我從昨天剛踏進這裡時就注意到了,這片花海,著實太吵了些……

就好人做到底幫幫他們吧。

我無視那女人和其他人兇狠的視線,上前一步朝那人道:「她們說的是:『很想念大自然的氣息、想回到妖界』喔。」

啊?

一群人面面相覷了半晌,那女人再度被推出來,擋在我面前高傲的問:「妳這樣說是什麼意思?我們已經很用心的在照顧她們了啊,妳......」

我抬手抵住她的唇,朝她揚起淡笑。

「大嬸妳怕是沒去過妖界花妖草妖的地盤吧。人界的仙氣靈氣本就稀少,而粉色山茶原先就是屬於妖界萬千尺高山上的珍貴花種,你們硬將她們挪到人界來她們也還是屬於妖界,是為花妖,明明能成妖卻無法吸收靈氣生成妖形,是我我也會跟你們抗議。」

大嬸呆呆的看著我,彷彿對我能說出這麼一番話很是驚奇一般,我揚眸撇唇,轉身掠上欄杆,朝外走去。

「適時將她們帶回妖界,她們會好受些的。......啊不過,」我側頭朝它們揚起一抹壞笑:「你們應該站在結界邊界而已就會被趕出來吧。」誰叫你們是仙人,呵呵。  

我重新轉過頭看著前方的明媚陽光,正要繞過轉角時卻聽見一聲淡漠的嗓音。

「姑娘請留步。」

我側首望去,卻見那鵲大人站起身轉臉朝我看來。

四目相對,我朝他充滿興味的一揚眉,這人長得還真妖孽啊。

「有事?」

「您睡了大人一晚,就想這麼走了?」

我抽抽眉,這人是天然呆還是面癱?這種事情可以隨便拿出來講嗎?而且說法也不對吧?啥叫我睡了莫緣一晚啊?更詭異的是他竟還是在一臉正經之下說的......想要報酬就說嘛,何必在這裡拐來彎去的。

我嘆了口氣折回步伐,也不跳欄杆了就這麼站在杆旁,右手平伸。

「吾為葬花,吾為山茶,自然之靈為吾所用,散!」

瞬間,以我為中心,一陣芳香又純淨的自然之氣立時衝向整個花田,我看著轉為粉紅的髮,和終於安靜下來的花田,朝著那位笑了笑。

「這位鵲大人,不知這樣還合您意嗎?」

鵲無視自己髮上身上憑空多出的粉粉山茶,認真的環顧了花田半晌,點點頭後隨口答道:「還行。」

......這是怎樣!這什麼口氣!好敷衍!超敷衍!超級無敵敷衍啊!!!

我一瞬間收回妖力,粉瞳轉為墨黑,沒好氣的答道:「那就這樣啦,我不管你們是怎麼把我的姐妹們弄來的,但是弄來了就給我好好顧啊!我一進這花田她們就吵吵嚷嚷的要我帶她們回妖界,真真是煩死人了!好了那就這樣啦,我要走了,那什麼鵲大人替我跟前頭那三個說一聲啊,多謝。」

我腳跟一旋就朝著木屋後的森林而去,下意識的避開了他們在的地方。

再給我一陣子調適......我就一定能適應得很好。

只是,需要時間。

我自欺欺人的扯唇而笑,抬手揉揉太陽穴,垂下的眸滿是疲憊。

我不悔,但是卻很累......

「但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蛤?

我步伐一錯差點撲倒,莫名的回頭看著那個一臉漠然的大人。

阿不然你是什麼意思?

我停步側首,揚眸很是不解。

不就要報酬而已嗎?

他沒有看我,只是專注的盯著手裡的那疊紙,淡漠而語:「那兩個人,是因為莫塵的遺言而結婚的。至於莫懷是莫塵和紫的孩子。」

我渾身一震。

先前只是猜測,我並沒膽深入思考。因為害怕真相太過於殘酷,所以我選擇了逃避。

現在,自然也不例外。

我深吸口氣,撇開眸。「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

就算知道了這些,縱使我的心破了個無底洞......但那又如何?

原來有心會是這麼的痛苦啊。

而就算這麼痛苦,我還是沒有立場過問。

因為我沒有資格,也沒有理由問啊。

鵲抬眸瞥了我一眼,抬腳越過我朝外走去,隨意的拋下一句:「隨便妳。我只是稍微提提。」

聞言我默默的看了他的背影一眼,無視其他僕人丟給我的大白眼,跟在他們身後亦步亦趨的緩步走出。

不過,無法否認啊,他的那句話,卻讓我原本稍微安靜下來的心湖波瀾四起。

我抿了抿唇,剛一抬頭便見莫懷跳下莫緣的懷抱朝我直奔而來。

「小茶~~姐姐~~~~」

我錯愕的看著僕人們自動分成兩列朝著莫懷鞠躬行禮,喂,不是吧,也讓我閃閃這個超級躲避球吧喂?!!

「?!」

莫懷興奮的直接撲上我的小腿,仰首笑咪咪的看著我:「姐姐啊,剛剛我們在討論啊,妳陪莫懷一起去晚上的祭典好不?」

今天晚上?

還是慶典?

又在人界?

好不?不好。

而且這八成就是那個什麼煙火大會吧......

我一揚眉,我還有一件事要做啊,昨天我肯答應牡丹出來的原因就是因為今天是──

老人的忌日啊。

「哎呀,不能喔。姐姐沒辦法陪你去呢,抱歉。」

我朝他淡淡的笑了笑,莫懷卻一瞬間拉下臉,癟著嘴委屈的看著我,兩隻手一晃一晃的抓著我的手搖。

「小茶姐姐~好啦~去嘛~媽媽和爸爸也都會去啊~」

那就更去不得了吧喂!

前方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我抬眸看向朝我們走來的三八紫,沒好氣的道:「我去不了,抱歉。還有,跟妳兒子說說啊,叫他別一直盧我啊。」

三八紫聳了聳肩,明眸瞥向被鵲攔下來的莫緣,「隨便啦,反正妳沒來更好。」

我無語的翻了白眼,這傢伙就是老實的有些欠扁。

蹲下身,我拍了拍莫懷的手,輕輕的道:「姐姐下次再陪你,好不?今天姐姐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下次再找其他兩個姐姐一起好好陪你,好嗎?」莫懷嘟起嘴,勉為其難的放開手,賭氣的一撇頭,悶悶的道:「好嘛好嘛......既然姐姐妳都這麼說了......」

我揚唇淺笑,拍了拍他撇開的頭,而後回身就往森林的方向而行。

最後一次。

我眼底浮起一些水光,前行的道路似乎變得有些模糊。

我決定,這是最後一次了。

不是放棄了,也不是妥協。

而是默默的守護。

之前我的心始終無法定下來,也無法完全貫徹守護這一詞的所有含義。

現在的我無法做到看他和自家妻小打鬧還能一笑置之,我無法做到對上他偶爾有些冷漠的眸後還能在他身邊陪伴守護......

所以,走吧。

今生無緣,我只期盼能默默守護他就好。

收回所有我無力控制的心,收回我對他所有的愛......

我低下頭,一步一步的數著步伐,我還有幾步,就可以完完全全走出他的生命了。

「等一下。」

咦?

右手突然被人扯住,來人身上熟悉的氣息讓我知曉他是莫緣,可是,可是,他要幹什麼──

?!

我錯愕的對上他微微閃著怒意的眸,他、他、他、他、他──

他親我?!

我一個激靈瞬間回神,兩手使勁一推將他推離我,不敢置信的大喊:「喂,你親我幹嘛啊?!你老婆小孩還在後面欸?!」

莫緣只是垂下首看著我,眼底的怒意一閃而逝,語氣淡然的道:「妳又想逃去哪?」

我一怔,不知所措的撇開頭,不自然的低語:「你、你在說什麼?我沒有要逃啊......而、而且,我跟你之間有那麼親密到我離開去辦自己的事就是逃嗎?」

我不敢看他的臉,但感覺到身周的氣息冷了一分,不由得縮了縮身子。

莫緣他,似乎比我想像的還要敏感。

到底是因為他徹底了解我的心思,還是只是猜的呢?

......不對,想這幹嘛,趕快走人才對啊!!

「那個,如果你沒事了的話,我還有事......」我鼓起勇氣抬起頭直視著他,壓低聲音:「今天是老人的忌日。」

「那好,我跟妳一起去。」

蛤?!這這這這這這這這......

「什麼?!」

我還來不及回神便聽見三八紫激動的叫喊:「緣,你到底怎麼了?!昨天還抱著她去睡你的房,你明明有潔癖啊?!連我都進不去的房間,憑什麼她進得去?今天更誇張了,你一次都沒親過我,可是卻親了她?而且還要拋下公務跟著她一起出去?!緣,我們才是夫妻吧?」

聞言,我微勾唇角笑得很是歡快,這傢伙就是老實,她說的話,無一不是刺入我心底最深處,可是我卻哭不出來,也無法真正對她生氣。

我臉上笑著,心裡卻在淌血。

莫緣默默的看了眼我微揚的唇角,我接收到他的眸光,微微撇開頭。他的眸子裡的東西隱晦難測,我還不敢直視。

半晌,我便聽到他淡淡的朝著三八紫道:「是沒錯。可妳別忘了,我們會結婚,純粹只是因為塵的遺言。妳也已經束縛我好幾年了吧?」

瞬間,四周一片靜默。

聽到這番令人意外的話,我挑了挑眉,側首毫不意外的對上三八紫充滿妒火的雙眸。

莫懷掙開三八紫的手跑向鵲的身後,鵲只是淡淡望著三八紫怒氣四溢的側臉,漠然不語。

我嘆了口氣,決然的回過身往回走,這已經是他們的家務事了,我,沒辦法插手也沒資格插手。

我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只要走過這段路......

我才走了兩步,卻又再度被身後的莫緣扣住左手,我顫了下,左手使勁卻是怎麼樣都掙不開。

想也知道是誰在扯我......

「欸,你又幹嘛?」

我側過首無奈的迎向他專注的視線,他理所當然的道:「我幹嘛?剛剛不是說了嗎,我跟妳去啊?」

我腦中一片空白。

這傢伙,到底想幹嘛?

他所有的溫柔都不屬於我啊,可不可以不要對我這麼好?

我呆呆的盯著他堅定的眼,蠕動嘴唇囁嚅地終於問出口:「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莫緣怔了下,半晌卻是淡淡而笑:「報恩。還有就是......」

他忽然朝我露出一如當年那個陽光燦爛的純真笑容:「我喜歡待在妳身邊。妳身上的氣息,還有身周的氛圍,我都很喜歡。」

瞬間,我眼底漫起一層薄霧。

就算只有一點點,就算他或許不知道那是對我的異樣感情,可是我知道就夠了。

我知道他也有那麼一點點喜歡我就夠了。

因為我不能奢求太多啊。

我用力的眨去眼底的濕意,仰首,正視他真誠的雙眼,淡淡的笑了:「我也是。」

我很高興我撿到的人是你,莫緣。

聞言,莫緣也露出淺淺的笑意。

陽光而又燦爛,純白而又乾淨的笑容。

我好喜歡你。

真的。

看到這裡,三八紫忽然一個抽氣,視線轉為哀傷,她注意到我在看她,卻迴避我的眸轉身就朝城裡而去。

我見狀微微驚訝,上前兩步就想跟著跑去。

她從來沒有露出那種表情過。

是我......

肩上搭上一隻手,我轉頭一看,莫緣對我搖了搖頭,側頭朝著鵲淡然的道:「鵲,交給你了。」

鵲朝他一頷首,抱起莫懷就朝著三八紫已經有些模糊的身影掠去。

而後莫緣轉過頭來,看了一眼四周不散的僕人,頓時一群人驚慌的散去,一大片草原中央只剩我和莫緣佇立其中。

我不解的看著莫緣微微閃耀著惡作劇光芒的眸,還未回過神來便被他一個巧勁直接扛起──

搞什麼啊喂!

我的肚子抵著他硬實的肩,驚慌的胡亂揮舞著雙手和雙腳,惱羞成怒的大吼:「喂喂喂!!你發什麼神經啊!快放我下來!!!」

莫緣甩也沒甩我小貓般的抗議聲,只是扛著我大步朝著林子而去。

「欸,有件事我一直很想問妳。」

「幹嘛?」

我一愣,停止胡亂揮舞的手,兩手自動的攀上他厚實的手臂,側首很是疑惑。

莫緣一邊跳上樹枝學我過去沿枝而行,一邊淡淡道:「妳之前說的身分不單純,是不是指妳是萬年的妖?」

我怔了下,而後淺淺笑了,把問題丟給了他:「咦啊,你怎麼知道?」

「我......」

「哎呀,別說那個啦。」我含糊的岔開話題,「你剛剛幹嘛把老婆小孩都交給鵲啊?莫懷就算了,可是那個三八紫......」

莫緣無奈的嘆了口氣,半晌才答道:「那兩傢伙從小就是青梅竹馬啊。」

青、青梅竹馬?!

他說笑的吧......

「你確定那是青梅竹馬?不是生死冤家?」

莫緣微勾唇角,「哪來這麼戲劇化啊,又不是八點檔。」

他抬手將我勾到懷中,我有些抗拒的推著他的手,這傢伙總是做些療我心弦的事情,雖然我剛剛也回應他半告白的話了,但果然還是不行啊!還是太刺激了!

莫緣只是瞥了我一眼便明白我心中所想一般,將我想抽回的手臂收緊了些。「所以妳真的已經活了萬年?別想岔開話題。」

我再度怔住,卻是淺淺的笑了下,把問題再度還給他:「哎呀,你覺得是就是唄。」

妖界的妖,很少有能活到一萬五千年然後飛升成仙的。

因為妖的本性單純,淡泊名利又不諳世事,所以及大部分的妖不是流入人界,直接被同化成人;不然就是因為太過豔麗,被其他幾界的人民捉去妓院下海去了;再不然,就是在還是雛的時候就被踐踏致死,沒有一個妖能在妖界活上萬年的。

除了我出生的那個山嶺。

「妳會想要飛升成仙嗎?」

聞言,我悠然而笑,笑容在背對莫緣之後染上一絲苦澀:「當然不可能啊。我沒事成仙幹嘛?不過啊,你這麼一問的話......真的到了那個時候,我想我大概會散盡所有妖力再度化為原型吧。」

我閉了閉眼,只有這樣,才有辦法在最接近你的地方守護著你啊。

「不准!」

我詫異睜眸,卻見莫緣一個激靈煞住腳,轉頭一向平淡無波的神情染上一絲氣急敗壞的朝我瞪來。

可在他轉過頭來的那一瞬間,我們都愣住了。

我猛的一個向後,雙手不敢置信的摀住我的唇,這傢伙,這傢伙,這傢伙剛剛竟然又親到我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一臉悲壯的哭喪著臉抱頭哀號:「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莫緣原本呆滯的視線這時轉為不滿,橫眉豎目的看向抱頭痛哭的我,拇指下意識的擦過我的唇:「幹嘛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擦到而已嘛!」

我沒時間管他的手,只是一個勁的嗚咽:「哇啊你這大木頭!這是第二次了啊混帳!!!!!!」

「我......」莫緣無奈的看著我擰眉嘆氣,總覺得他在那夜被我撲倒之後表情就豐富了起來,是因為受到了我的影響嗎?

我雙眸一瞬也不瞬的盯著他看,想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一些蛛絲馬跡。

莫緣也不在意,我們就在樹枝上大眼瞪小眼了起來。

只是,十秒鐘之後我就後悔了。

「啪嚓。」

嗯?什麼啪嚓......

我疑惑低首,在見到搖搖欲墜的樹枝之後表情瞬間猙獰萬分:「呀啊啊啊啊啊掉下去掉下去了嗚嗚嗚嗚──」

「碰!」

我面朝下倒在草地上,微微動了動食指表示我還活著。

痛死......了?

咦,為什麼一點都不痛?

我遲疑的撐起上半身,低頭正好和莫緣對上眸光。

啊勒?

他抽抽嘴角,指了指我撐在他胸膛上的手:「妳肯起來沒?」

我瞬間驚慌失措的爬起身,動作迅速的跳離他身上正襟危坐,撇眸很是尷尬。

「啊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那個,剛剛啊,都是意外,我們沒擦到我也沒撲到你身上......對吧?」

莫緣睨了我一眼,「也不想想是誰害的。」

我看著他站起身,右手朝我伸來。

我瞄了瞄他朝我伸出的右手,挑了挑眉:「幹嘛?」

「快起來。妳想在地上坐一輩子啊?」

「呿,囂張個屁蛤。」

我伸出手搭上他厚實的掌心,借力使力的站起身。

我抬首朝他燦爛一笑,「謝了。」

鬆開手,我轉身朝著前方悠哉悠哉的漫步在滿是落葉樹枝的山路上,一邊嘿嘿笑道:「老頭的墓在山嶺之巔,想上去得爬山喔?」

我頭也沒回,豎起耳朵仔細的聽著身後亦步亦趨的跫音,偷偷的笑了。

雖然不太光明,可是這種時刻我對於能罷著他的這件事,感到很是開心。

我抬首看向被參天大樹遮住的破碎藍天,剛剛,關於我想化為原型的事......

他為何會那麼激動呢?

啪嚓啪嚓,喀吱喀吱,我赤著腳踩著碎枝和落葉,默默的前行。

我不敢深思他說不准的理由。

那樣我會捨不得說再見的,我會變得越來越依賴他的。

雖然我剛剛像是正面的回應了他,但其實......

其實我還是很害怕。害怕往後只能守護著他的日子。

我朝天擠出一抹難看的笑,我一定,得守護著他......

「欸。」

「幹嘛?」

我回首看向莫緣,漫不經心的問道。

「妳是......妳是為什麼,又為了什麼改變的?」

我一怔,嘴唇開了又闔閉了又張,卻始終吐不出隻字片語。

──當然,當然是因為你啊,笨蛋......

為了什麼?因為我喜歡上你了不是嗎......?

可終究,我卻還是沒膽說出口,只是回過頭,右手食指無意識的摩擦著袖裡的木笛,腳步越發的快了。

沉默,纏繞著我的言不由衷,緊繃得讓人窒息。

身後的人也不再多問,只是追上我的腳步,快速的越過一片林子踏上陡峭的山坡,俐落的躍向山頂。

我看著眼前那片豁然開朗的草原上漫著絲絲霧氣,步伐緩了下來,視線始終緊緊盯著矗立在正中、一個碑面很是斑駁又巨大的石碑。

──那就是老人的墓。

巨大參天的石碑上纏繞著盤旋而上的荊棘,我抬首看著,伸出手輕緩的拂上石碑上的灰塵,柔聲道:「臭老頭,你最得意的弟子離心,回來看你了唷。」

離心,是老人給我起的名字。

他的遺言,是拜託我千萬別用這個名字遊走於世間。

曾經的我不了解為何他好不容易替我起了一個名字,卻不要我用。

但當時的我也沒多想,既然不能用我就乾脆大大方方的承認禁忌的魔女這個死亡的代名詞,而將離心這個名字深藏心底。

只是現在的我,忽然懂了他那複雜的心思。

老人他,是為了告訴我,世界上,還是會有那麼一個人肯為了我取名嗎?

眸底漸漸漫起一層水氣,我看著眼前的石碑慢慢模糊的不見輪廓,雙手緊握成拳。

不要我用,是因為我特別的身分吧?

「離心?」

莫緣清冷的嗓音忽的鑽進我耳內,我用力眨回眼底的濕意,回頭朝他淺淺一笑。

「嗯?什麼事。話說,除了你那邊那些人之外,在別人面前請不要叫我的名字啊。」

莫緣挑了下眉,步到我身旁倚著石碑一屁股坐下,「喔?為何?」

我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最後旋過身子跟著他席地而坐,雙眸抬起下意識的看向碧藍如洗的澄澈天空,口中喃喃而語。

「喔,因為我是始祖啊......山茶的始祖。」

我抬手看著右手腕上的山茶花胎記,先前從沒對任何人說過的話,現在突然想說了。

想到這,我微微搖頭笑了笑。

如果是他的話,會替我保密的吧?

打定主意,我便淡淡的道:「起初,我紮根於山嶺之巔。卻因為我的花姿與其他花兒不相同,所以還是幼苗時便時常受人欺負。」

莫緣跟著我看向清澈的猶如剛下過雨的天空,「妳那個山嶺之巔,難不成聚集了世間萬花的始祖?」

「......大概是吧。因為從我有意識開始便一直在那兒,所以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待在什麼地方。可是到了外界這麼多年,我才終於領悟到一件事。」

「始祖之力太過值錢,萬花始祖又生的比尋常花兒還要妖豔,若流落人世,那些空有萬年妖力的嬌弱花兒哪裡抵擋得住敵人的攻擊?所以那個地方大概是為了我們而準備的吧。我們自誕生以來就一直在那個山巔上。誕生、紮根、長成、生智、化形到成人,都是。」

「可我卻是唯一的例外。只因為我的花姿和花色與她們不同,所以......」

我抬眼看向身邊的莫緣,聳了聳肩:「所以我就被她們趕下山了。」

「啊?」

莫緣極為無語的看著我,滿臉黑線:「什麼跟什麼啊?」

「幹嘛那樣看我啊,」我只是輕笑,「可是你想啊,如果當年沒有被趕下山的話我要如何遇到老人,再遇到你和三八紫還有莫懷呢?」

他看著我不再搭話,我心情很好的抬頭繼續看著天空。

良久,他看著頭頂的那片藍,突然很是認真的問道:「能遇見我們,妳覺得很開心嗎?」

「咦?」我一愣,而後揚唇微笑:「嗯,很開心喔。非常非常開心。開心到都要廢寢忘食了。」

很開心,很開心。

但我最開心的是,是能喜歡上你。

喜歡是一首詩,能讓人微笑,讓人一見傾心。

忽地,我感覺到手背上覆上一層溫熱,錯愕的轉頭看向莫緣,他卻甩都不甩我,只是悠悠然的道:「妳手太冰了,不捂熱不行。」

聞言我很是無語,牽就牽唄,還耍什麼冷啊,這傢伙,這傢伙......

可是就連這種地方,我也很喜歡。

一天就好,就今天,可以讓我小小的依賴他一下嗎?

右手偷偷的翻轉向上,我食指勾住他微曲的小拇指,轉動眼珠裝作若無其事的繼續看著蔚藍天空,明顯的感覺到身邊人渾身一僵,竊笑了下。

讓你說我手太冰!!!哼哼哼現在還冰嗎冰嗎!!!!!

我勾起笑,耳邊卻突然捕捉到奇怪的嘻笑聲,側首跟著莫緣互看了一眼。

「喔啊啊啊啊啊,牽上去了牽上去了......」

「白癡喔你沒聽人家說是手太冰嗎?」

「你才白癡咧那只是藉口好不好?!人家是郎有情妹有意啦!」

「呿你這魔界將軍連這都不懂,枉費你跟在老頑童身邊這麼多年!」

「要你管?徒有翅膀卻沒武力的笨天使?老子這叫純情懂嗎!」

「吼你們吵屁吵!不要打斷人家啦!」

聞言我瞬間拉下臉,這群傢伙,想也知道是誰──

「喂!你們還要偷看多久!!!」

我輕輕抽回被握得發燙的手,起身走向石碑背面,雙手扠腰。

這群傢伙,從老人將他們介紹給我時就是這副樣子,幾千年之後還是這個樣子!

「咦?」一個背後背著純白翅膀渾身散發著七彩光芒的小天使疑惑轉頭,碧綠的眸在對上我惡狠狠的瞪視後懵了會,心虛的指著我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離心呀???」

「不小啦,誰跟你小了!!」

那小天使又呆滯的看了我一會兒,忽然伸手拉拉他身邊一個頭上長著角的惡魔:「欸,揍我一拳,我沒看錯人吧?小離心咱們已經有千年沒見了這會兒為何在這而且還......」

我翻了個白眼,「還怎樣?」

「還嗆我了喔喔喔喔喔喔!!!怎麼回事!!!!那小妞不是無心嗎搞啥啊啊啊啊啊──」

我極為無語的看著陷入惡性循環的小天使,莫緣站定在我身側嘖嘖稱奇的看著那群種族各異的傢伙:「妳人脈還真廣啊。」

「呿,因為臭老頭他來者不拒啊,跟誰都能混得虎虎生風的,我就是順便認識一下的唄。」

我隨意答道,對面聽見聲響的一群人卻齊齊愣在原地,目瞪口呆的來回看著我和莫緣。

我朝他們揚唇燦笑,揮了揮手:「好久不見囉?」

我和他們是千年沒見了沒錯。

每年老頭的忌日我都是獨自上山,獨自在石碑前坐上一天的。

我從沒主動去找過他們。

因為我以為他們早就忘了老頭,畢竟都已經過了千年了,想不忘也難吧。

不想卻在這個時候遇見他們。

頭上長著犄角的惡魔上前一步,右手不敢置信的指著我,左手順勢貓了天使一拳,吃驚的道:「哎呀,哎呀呀呀,許久不見,小ㄚ頭有心了?」

我挑了挑眉,「很驚訝?」

捂著右臉的小天使口齒不清的哎哎叫:「超驚訝的啊有道是女大十八變呢喔喔喔喔喔喔──」

我無力撫額,「毛天使,那是形容人類女子的,應該不太適合我吧?」

話語一落下,對面瞬間炸了鍋,嘰嘰喳喳的聲音滿天飛。

「挑眉了啊,她會挑眉了啊啊啊啊啊!!!!」

「嗚哇啊啊啊啊啊老頑童啊你在天之靈可看到沒你家小離心有心了啊──」

一個捋著白溜溜鬍子的老人家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小ㄚ頭長得是越來越標緻了啊。」

我聞言優雅淺笑:「多謝誇獎,妖族長老您也是幾千年沒變過啊。」

然後對面又是一片嘈雜欣慰齊飛的議論聲。

莫緣莫名的看著他們唾沫橫飛聊得很是開心,「這是幹嘛?」

我聳了聳肩,轉頭一臉的愛莫能助。

阿了一聲,我轉頭看向他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是說,你們這次怎麼......一起來了?」

瞬間,對面是一片令人沉默的寂靜。

小天使首先發難,轉了轉眼珠,咧嘴朝我一笑:「因為今年啊,是老不修死後滿一萬年呢。咱們這一上山啊,就看見你們手勾手肩靠肩快活似神仙的在賞日啊~~~~噢!幹什麼打我啦小離心?!」

我咬牙切齒的收回拳頭,扔了一記白眼給他:「早說了我不小了!還有,誰跟你手勾手肩靠肩又快樂似神仙了?賞個屁日啊?看完他老人家就快下山啦!」

「喔......好咩好咩,哪有人這樣趕老朋友的啦!」小天使翅膀搧了搧繞著我飛了一圈,而後笑笑的看著我道:「丫頭啊,下次妳要是遇到什麼事或是要找我敘舊的話只要到天界門口晃三趟就能通行無阻了唷~」

我心頭一暖,嘴裡卻還是不饒人的反嗆:「先說,我才不會吃飽沒事去找你咧。」

小天使甩也不甩我賭氣一般的言論,只是轉頭逕自朝那一票人一聲吆喝:「喂喂喂~要做記號的做記號,要敘舊的敘舊,快來吧!!!小離心說可以唷~!僅此一次下不為例的大好機會喔!!」

喂?!什麼跟什麼啦!

「我才沒說可以咧──哇啊!」

一干人等頓時一擁而上,我求救似的目光看向一旁好整以暇的莫緣:「喂!你小子有時間在那裡看還不快來救我!」

莫緣站在人群之外笑得很是愉悅:「喔啊,妳果然豔福不淺啊。」

「你你你你你你你......」我怒極反笑,纖指用力的指向他:「你這傢伙!!給我記著!!別以為是仙主就很了不起啊喂!!......那邊那個!!不要在我脖子上做記號!找死啊?!」

「還有幹嘛在我腿上畫符咒啊?!巫毒娃娃嗎?!」

「那個在扯我衣襬的給我住手!」

「躲在我背後的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滾出來!!」

......

就這樣一路折騰,待到最後一個人心滿意足的在我額頭上點上一個奇怪的符號後天已黑了大半,我便筋疲力盡的癱在草地上,嘟著嘴咕噥:「可惡......真是特耗精神的害我都想睡了......臭小天使就不要被我抓到,不然拔光他身上的翅膀外加戳瞎他眼再捅爛他小雞......王八蛋莫緣還不來救駕,一樣罪該萬死啊呼呼呼呼呼呼......」

我隨手抓了隻暖呼呼的疑似是手臂的不知名物品,枕在上頭睡得不省人事。

(此處有番外!!)→喂,不要打廣告好嗎作者大大

待我醒來之時,夜色已深沉如墨。

我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撐起身子,雙眼迷濛的看著身周帶著模糊輪廓的樹林。

好像,有一絲違和感......?

我揉揉頭,到底睡了多久啊總覺得好像才過了一下下而已......

我隨意的瞥向來時路,阿了一聲。

只見莫緣一身白衣,就那麼站在那裡,仰首淡望著頭頂黑幕的背影是那麼的飄渺,可我卻在掃向他身旁時呼吸一滯,抿唇默然的看著他倆。

他們依然如此般配,而我,無法靠近。

「緣,懷兒是不是該找先生來教了啊?整天總想著往外跑也不是辦法。」

只見莫緣斜睨了她一眼,「妳兒子,妳問我?」

「哎呀話不是這麼說的嘛,懷兒的一切開銷都是你出錢的,我總得找你問問吧?」

「那是履行承諾,無妨。」

「欸欸不是這樣的吧,就算是履行承諾的話也......」

我默然的看著兩人肩並著肩的這幅景象,心裡一陣抽痛。

為什麼,那傢伙為什麼在這,明明這裡是老頭的墓啊,我只告訴了莫緣一人,只有他一人......

這裡不允許他人踏上,除了他,除了他啊......

垂放在身側的雙手不知何時已緊握成拳,指尖刺入肉裡,我卻渾然不覺,只是那麼看著。

直到我感覺到溫潤液體順著手掌穿過手指才匆匆垂眼瞄過,粉嫩血色滴落草地,消失在嫩綠的碧草中。

心很痛,可我沒資格生氣。

因為我既已決定了只要守護,那麼就得承受默默立在一旁的孤單。

視線下移,我無力再看,也無心再看,爬起身,我抬腳繞向石碑之後,卻沒想到會在那裡看到另一個孤單寂寞的背影。

──那人淡漠的站在石碑左側看著那對夫妻,面上沒有一絲波動。

「鵲大人?」

我輕聲道,鵲瞥了我一眼,「妳醒了?」

我頷首,他視線一轉忽然看向我還在滴血的右手。

我對上他有些探究的目光,含糊的道:「不小心抓傷的。」

他淡漠的點了下首,我一時之間忽然不知道要接什麼,只好問他:「鵲大人為何在這?」

「紫想找緣。」

還真是簡潔又有力。

「緣在這之前都讓妳枕在他腿上呼呼大睡。」

我愣了下,半晌還是控制不住的微揚起了嘴角。

鵲看著這樣的我,無聲的望了望天,沉默。

接下來又是一片靜默。

我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要說什麼,乾脆走到草原中央一個向後便直接倒在草地上,雙眼直勾勾的盯著天上的彎月。

「你也找點事做吧,這裡晚上不易下山,你會無聊很久的喔?」

正說著,耳裡卻突然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音。

咦?

我疑惑的仰起上半身,莫名的看著山峰之下。

「咻──碰!」

耶耶耶?!

我錯愕的坐正身子,眸底瞬間映上燈火輝煌的燦爛火光,刺目得令我微微瞇眸。是煙火!

側眸一撇,鵲也淡淡望著煙火,還是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

我揚唇笑了下,這人連看煙火也是這樣的面癱,不知道逗他好不好玩?

眼珠子骨碌碌的轉了一圈,我站起身慢吞吞的走到他面前,慢條斯理的道:「鵲先生啊,想不想再看得近一些?」

我真的,只是想逗逗他而已。

「?」

他默默看我,我陰陰一笑,抓起他的右手帶著他一瞬間離地而起!

絕對沒有逃離前頭那兩人的意思。

我抓著鵲的手在前頭兀自笑得歡快,只是笑裡卻揉上了一絲苦澀,就連迎面吹來的清風都無法平息的澀意。

眼底映上煙火的燦爛星光,我一邊努力整理心緒一邊笑得沒心沒肺。

應該離他們很遠了吧?

半空中,我一個身子壓低就要下降,怎料,身後卻在這時傳來淡淡的一句。

「對於紫,妳是怎麼想的?」

我一怔,我沒聽錯吧?這人不是長年面癱嗎這會兒怎麼......

「蛤?你問這個幹嘛?」

「......妳不回答也沒有關係,是我唐突了。」語畢他便不再多語,只是隨著我停在半空。

我轉頭看了他半晌,而後淡淡一笑。

「鵲大人啊,在這之前我先問你一個問題。」

我對上鵲一臉「妳請問」的神情,「你,喜歡三八紫對吧?」

只見他原本波瀾不興的眸在那一瞬間閃過一陣精光,我轉過頭,看著似近似遠的煙火淡淡笑了。

「我不討厭她。相反的,她有相當多的地方值得我去學習。只可惜,我們之間的關係實在是太微妙了呢。」我仍是笑。

「在遇見莫緣之前,我無心。」

感覺到手的主人顫了下,我悠然笑著接口:「無心,所以感覺不到身旁充斥著的許多事物。我錯過了很多事,很多、很多。我想,如果當年沒有遇到他的話我說不定會一直這麼無心下去的吧。」

「可是我遇見了。」我回頭朝著面無表情的鵲揚起一抹笑,「很慶幸,我遇見的是三八紫這個可愛的情敵。」

「只可惜......」我一邊笑,一邊默默的放掉他的手,極輕極輕的話語飄散在空中。

「這場夢,我也該醒了。」

三人行。

「我曾經用盡力氣想要去抓住什麼,可在看到他倆並肩的那一幕時,所有得確切都變得那麼撲朔迷離。我也知道,我自私得很。可是,他們不可能為了我網開一面。我也不可能勝任仙后這樣沉重的擔子。我一日為妖,就終身為妖。我不可能為了他放棄所有自由,也無法厚顏無恥的待在仙界背叛我所有的姐妹們。所以......就這樣吧!我無意再奢求什麼,只是希望他們幸福。」

我低眸迎向鵲難得有些驚詫的眸,隨口唸了個咒語。

「風之靈,護法!」

一陣風掠過我無聲的托起直線墜落的鵲,我不給他回過神的機會,只是輕聲道:「我不會再出現了,你可以不用擔心你家的青梅竹馬了喔。」

語畢,我身形如鳥兒一般向上疾射而行,我還維持著那抹風淡雲輕的笑,可是心卻已摔成片片碎碎,再無法如最初般圓滿。

──依然,我仍是堅信著莫緣會對三八紫好。

他是一個極為守信的人,就算我再怎樣在他們的生活裡畫出了圈圈漣漪,他還是會堅守信用。

因為,那是他最親愛的兄長的遺言。

而我最終也無法改變他們的生活軌跡,這,就是結局。

也是我最後悟到的決定。

我不會再出現在他們面前了。

不會、不會。

所以,莫緣、三八紫、莫懷啊......

永別了。

○                                        ○                                        ○

另一邊。

莫緣沉默的看著離心帶著鵲拔高而起的身影,垂放在身旁的雙手微微顫抖。

譚紫衣看了這樣的莫緣半晌,輕輕的道:「緣,對不起。」

莫緣聞言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所謂何事?」

譚紫衣看向他,「你明明就知道我在說什麼。」

莫緣將視線移回天上盛放的煙火,仍是淡淡的道:「沒事,我也是在利用妳轉移那群老人的注意力。」

譚紫衣聞言苦澀的笑了,「這種話明明不說也可以的,你真的只對那孩子溫柔呢。」

莫緣聽言只是嗯了一聲,而後率先走下山坡。

「妳不是一直都很明白我對待人是什麼態度嗎?」

譚紫衣咬了咬唇,亦步亦趨的跟上。

「但在那孩子面前的時候我卻看不清楚。」感覺到身前的人步伐明顯一頓,譚紫衣心裡緊了緊卻還是繼續說了下去:「你對她時而溫柔,時而冷酷。明明很愛她,卻故意演了這齣戲讓她誤會,利用我去讓她看清事實,你在想的到底是什麼?明明只要有人提到塵的事情你就一定會失控的,但你卻沒對她拳打腳踢還對她呵護至極,現在她鐵了心要離開你你卻就這樣放她走,你不覺得你很矛盾嗎?」

莫緣自從坐上仙主這個位子以來,就一直很冷漠,從前溫柔似水的樣子幾乎像是另一個人一般。

行事變得雷厲風行、毫不留情不說,時常掛在他臉上的暖笑也消失無蹤,取代而之的是長年的冷漠和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當時,他反差的樣子可怕的讓所有人都不敢靠近。

而唯一敢親近他的只剩下從小陪伴他到大的鵲還有她這個青梅竹馬。

她以為他就這個樣子了。

若是他永遠都這個樣子還不會讓她這麼難受,畢竟,他對所有人都如此,她對於能陪伴在這樣的他身邊,已經感到很滿足了。

但他卻因為這個女孩破戒了。

或許也是因為她想忘了這個曾經波動他心弦的人。

她心裡某處隱隱明白,要是再遇上她,莫緣肯定會控制不了心裡的思念和情感。

譚紫衣是看的分明的。

他只有在想到離心,談到離心時會像正常人一樣有情緒。

他所有的情感和溫柔,都像是隨著莫塵的死一般塵封起來了,只有在遇到同樣重要的離心時才會復甦。

這點,譚紫衣一直都明白。

她也明白,自己從來就沒走進他心裡過。

雖然看得分明,但卻依舊身陷其中。

莫緣回頭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眸子裡悲喜皆無。

「妳知道我會怎麼回答妳,但卻還是問了,也很矛盾,不是嗎?」

接著他回過頭看向前方,腳下依然不停,淡漠的說:「我在等待機會。扳倒那群老人的機會。只有扳倒了那群人,我才有足夠的資格去迎接她。」

譚紫衣聞言面色瞬間刷白,卻還是擠出一絲笑意,笑意盈盈的說:「至少你還會回答我,不是嗎?其他人你怕是連開口都懶吧。我只要知道這點就夠了。」

他還是那樣的話少……

譚紫衣露出一抹苦笑,而後便沉默的跟在他身後,不再試圖向他搭話。

她沒看到的是,莫緣始終望著前方的眸底快速閃過一絲愧疚和憐惜,口裡卻仍是淡淡道:「嗯。」

他沒說出口的是,他始終將她當成妹妹般疼愛。

幼時那些回憶對他來說也是他一生中最難忘也最珍貴的時光沒錯,但他無法相信她的父親。

譚紫衣的父親,也就是他的叔叔,當年也是設計陷害他身中血蠱的始作俑者之一。

自從他知道這件事開始,就再也無法將她當成妹妹以外的人看待。

所以即使知道她對自己的情感,但他也始終無法回應分毫。

兩人在霧氣環繞的森林裡走了半晌,莫緣突然收住腳步、抬頭看向天空,而後一揮手,只不住下落風勢的鵲瞬間完好的落地。

「少主。」

「嗯。感謝你陪她。」

莫緣淡淡的應了聲,沒有停下邁開的步伐。

「你帶她先回去,我等等就回去。」

譚紫衣聞言欲言又止的抬頭看著他的背影,末了卻像是放棄一般的轉頭對著跟在他身後的鵲笑道:「一直以來都麻煩你帶著我飛來飛去了。」

鵲聞言面上難得的露出了一絲笑意,拱手道:「榮幸之至。」

譚紫衣轉身望著那個背對自己走得越來越遠的寂寞身影,嘆了一口氣後搭上鵲的手,隨著他騰空而起。

有的人的離開,注定讓人一世緬懷;而有的人的離開,只留下簡單的隻字片語,卻再也激不起真正在乎的人心裡的浪潮。

譚紫衣想,她該從這種沒有結果的輪迴裡離開了。

必須像她當初義無反顧地離開莫塵一樣的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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