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緣滅

輕風微揚。

我趴在木屋窗邊,眸子死死的瞪著碧藍如洗的純淨天空,若有所思。

──自那天的煙火大會之後,已過了一千年。

而我,是逃回來的。

嘴角鑲著一抹若有似無的苦笑,我順了順被微風吹得有些亂的長髮,總覺得有那麼一點不甘心。

但事實上是因為我自己跨不過去。

所有現實在我面前交錯,在我心上印上痕跡,烙進心底,最終成了一道牆,隔絕了我和他。

所以我跨不過。

我的喜歡存在著心魔。

而我的戀愛則始終矗立著一道厚牆。

我跨不過,而他卻也進不來的厚牆。

我果然還是不夠坦率。

若是我再勇敢一點,今天的事就不會發生了吧?

我低下眼盯著波光瀲灩的湖面,四周寂靜得讓我心揪。

從來都不知道,原來默默守護比眼睜睜看著現實還要讓人感到寂寞。

「......姐姐?」

「啊?」我一怔,轉過頭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立在我身後的櫻。

櫻看著我眼底的抑鬱淡淡一笑,「我剛剛叫了姐姐好幾次,姐姐都沒聽到。」

我聞言抱歉一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

「不好意思啊,我剛剛在想事情。怎麼了嗎?」

櫻看著我唇邊的笑,喊了我一聲。「姐姐。」

「嗯?」

櫻不動聲色的皺了下眉,欲言又止的神色看起來像是有話要說。

「姐姐……」

她反常的抬起頭一瞬不瞬的盯著我的眸,我一怔,櫻她今天到底是怎麼了,我知道她有一項能力能夠預知未來,卻不知道她是不是看到了什麼神情才這麼怪異。

我扯開一抹笑,詭異的笑了幾聲:「親愛的,妳今天是怎麼了?怎麼一直叫我吶?莫不是愛上我了吧哈哈哈哈?」

櫻默然無語的看了我半晌,直到我渾身都起了一陣雞皮疙瘩才再度開口:「姐姐,如果說,為了救妳最重要的人,妳必須墮入黑暗,到那時候,妳......妳會去嗎?」

聞言,我也不答,只是笑,「妳是指誰呢?」

櫻難得的一呆,一向平靜無波的眸子起了一絲漣漪。「這個......」

我轉眸繼續看著窗外,良久才輕輕的道:「不論是誰,只要曾在我的生命裡留下痕跡,我都會義無反顧的去救。我曾經錯過了太多東西,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承受那種世界崩塌的無力感了。」

櫻聽著我的話,默默的點了一下首,淡淡的道:「可是妳一死,那些活過來的人又有什麼存在的意義呢?」

「哎呀,好問題。」我一個拍手突然一叫,笑嘻嘻的回答身後不解的櫻:「只要我認為他們有存在的意義就行。至於我在不在他們身邊,無所謂。」我衝著櫻笑了笑。

聞言,櫻只是微垂下首,我看著她櫻粉色的頭頂,正要開口卻聽見屋外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叫喊:「姐姐!!!!!!姐姐喔喔喔喔喔喔!!!!」

翻了個白眼,到嘴邊的話硬生生的吞了回去,我沒好氣的應聲:「牡丹,又幹嘛啦?」

這ㄚ頭,真是一刻都閒不下來。

我一個旋身離開窗邊,在經過櫻身邊時伸手揉了揉櫻的頭頂,而後才一臉悠哉的步向木門,轉開門把。

屋外朝陽斜斜射入,滿室的暈黃日光刺花了我的眼,我瞇瞇眸,疑惑的看向牡丹身側的那個小小的身影。

牡丹沒事帶小孩來給我幹嘛?

我挑挑眉,「牡丹,妳什麼時候兼差開了幼稚園?」

牡丹甩也不甩我話裡的戲謔,急驚風似的拉著小孩就跨了進來,一手還不忘勾上門,氣急敗壞的道:「厚妳仔細看看他是誰啊,看完之後要酸不酸隨便妳,還有人家才不開幼稚園!」

我一怔,感覺到身後不輕不慢的步伐,沒頭沒腦的問:「櫻,妳到底看到了什麼?」

良久,我才聽清櫻清冷的幾乎要飄散在空氣中的話語幽幽而來:「姐姐,妳先瞧瞧這孩子是誰吧。」

聞言,我看向那孩子低垂的臉,感覺到了一絲熟悉。

而這絲熟悉讓我一陣心悸。

手指一勾,我直接抬起小孩垂著的臉,待看清容貌之後又是一驚。

「莫懷?」

我一顫,抬著他下顎的手指微微顫抖,莫懷大了一些,一雙紅的快要滴水的兔眼讓我一陣心揪,而最讓我遲疑的卻不是他紅的發紫的眸,而是他眼底空洞。

是的,空空的,像是什麼都沒有一般。

感覺像是一個木偶一樣,沒有一絲身為人、身為仙人的靈氣......

怎麼會這樣?

生平,我第一次慌了手腳,莫懷,莫懷為何會是這個樣子?

一千年前,他還用著他那軟軟的嗓音姐姐姐姐的叫我,現在怎麼成了這副樣子,為什麼啊,不可能,不可能,只有他絕對不可能會成了這副樣子──

難不成,三八紫他們出事了?

我茫然的看著莫懷眼理的死寂,手指控制不住的滑落,呆呆的問著身旁的牡丹:「牡丹,妳在哪找到他的?」

牡丹也一臉心疼的看著莫懷,輕聲答道:「在妖界樹林裡。我見到他時他就是這副模樣,他一直在走,一直走一直走,連我叫他他也不理,所以我只好強行拉起他的手將他拖到妳這來。」

牡丹頓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低低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姐姐......那個,我說......會不會是仙界出事了?」

我身子一顫,暗自壓下心中的驚慌,微微頷了頷首,拉起莫懷的手將他交給了身後的櫻。

「櫻,他就拜託妳照顧了。牡丹,妳可以去人界找些人類吃的食物和衣服嗎?他看起來像是幾萬年沒洗澡了,很髒。」

櫻默然無語的點了點頭,拉了人身形一閃便向著窗外掠去。牡丹難得乖巧的應了一聲便往外走。

木屋又恢復了原先的寂靜,我強壓下心中的慌亂,雙手環胸倚到窗邊沉眉思索。

牡丹說她是在森林裡遇到莫懷的,難不成是他自己跑來的?所以才會在森林裡碰到牡丹?可他那幅樣子,也不像是自己來的樣子啊......

我煩躁的抓了抓頭,決定先撇開這個問題。

可以肯定的是,那兩傢伙絕對不可能受傷。

莫緣雖然有病在身,可是也不是隨時隨地都在發作,這樣仙界早就垮了。而三八紫也不是省油的燈,當年她那超強的聽聲辨位已經讓我毛骨悚然,想來武功定也不會差到哪去。

......那為什麼,莫懷卻是這個樣子呢?

我擰了擰眉,一個翻身躍出窗外,足尖點在有些刺的草地上,仰首看了眼刺目的日光,我一個躍起俐落躍上屋簷坐下,一手扣住屋簷,一手手心向上,口裡低聲而唱:「吾為花妖,吾名離心,風之靈,請乘風而行,速速前來!」

忽地,天空裡起了一陣狂風,猶如暴風一般吹亂了我墨黑的髮,迷了我的眼,瞇了瞇眸,我硬是睜開眼看著狂風中若隱若現的透明身影,語氣淡淡的道:「風之靈,將您特意找來離心感到十分的抱歉,可離心確實是有一要事相托。」

風精靈透明的眼定定的看了我半晌,最後搖搖頭,而後微微頷首,便不再多語。

我深吸口氣,和盤托出:「離心想請您告訴我仙界仙主和其妻子近來可有發生大事?」

精靈默默的又點了下頭,空靈的聲音淡淡響起:「十日前,仙主仙后在仙城外遭人暗算,其子現在下落不明。」

我心下一顫,「那......可否請您告訴我經過?」

精靈眸底光芒一閃,四周的風壓減弱不少,只聽他淡淡說來:「十日前,三人剛回仙界之時在仙城外遭人暗算,他們帶著仙子硬是破城門入仙城,不想那殺手厲害得很,一個閃身就追上他們跟他們對上了,仙后因而將仙子交給近衛想來找妳護他周全,可仙主卻因為先前流失過多的體力一口氣上不來噴了一大口血,仙后安頓完一回頭就奮不顧身的替仙主擋了所有的箭,那殺手見兩人如斯狼狽正想一刀了結時,被用計調開的天兵天將終於察覺不對勁趕來護駕,因而,那殺手便沒得手。」

我聽著平淡的語句下是令人驚心動魄的血腥,一手緊扣在屋簷上,我壓抑著內心的波濤洶湧盡量平靜的問道:「那,牡丹找到莫懷的時候為何沒見到那些近衛?而且為何仙主會流失過多體力?」

那些殺手應該不是他的對手才是。

精靈頓了下,「總共九人,三個中衛,三個弓箭手,三個近衛,二個為了抵抗林中獸而死,四個為了抵抗追兵被殺,剩下三個,由於原先戰鬥中傷到的傷口化膿潰爛,先後而死。

至於仙主,小的也不太清楚。似乎是五百年前和仙宮裡的人鬥法時被誤傷所留下的病根,因此仙主無法使用過久的仙力,否則就會吐血而亡。」

聞言,我呆呆的聽著那些殘酷的語句,就那麼呆呆的坐在那。

過了良久良久,我才回過神,看了眼陪我發呆的風精靈,嘴角扯開一抹僵硬的弧度:「風精靈,有勞了,多謝您的幫忙。」

風精靈朝我微微頷首,欲言又止了半晌,帶著透明輪廓的臉微微皺眉,良久才道:「姑娘只差幾月便可飛升成仙,切記不可感情用事,仙界的事還是少管的好,萬物都有萬物的輪迴,姑娘千萬不可毀了自身的輪迴。切記、切記。」而後一個閃身便消失在遠處。

我仍是呆然望著一如往常的蔚藍天空,微微張著嘴。

風精靈臨去前的話沒有半字進到我的耳裡,我只是呆呆地望著碧藍如洗的天空,腦中一片空白。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莫懷會是那幅樣子......怪不得一向淡泊的風精靈語氣裡的悲傷會那麼沉重......

出大事了。

但我說過要守護他們的。

可是我讓他們出事了。

我明明發誓過的、我明明答應過的──!

難道一直關在木屋裡跟他們避不見面就是守護了嗎?!

不。

不!那只是我在自欺欺人!是因為我不想見到他們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樣子,所以我才──

「姐姐?!」

我一怔,連自己是什麼時候回道屋子裡的都不知道,只是下意識地回頭看向一臉擔憂的牡丹,扯開一抹笑。

「什麼事?」

牡丹拎著一堆雜七雜八的人類生活用品,愣愣的看著我嘴邊的笑弧,輕聲問道:「終究,還是出事了嗎?」

我一呆,滿腹的悲傷瞬間難過得無以復加,嘴角垂了下去,我有些無力的道:「是......」

牡丹仍是靜靜的看了我半晌,忽然一開口就是驚天動地的言語:「姐姐,妳想去幫他們吧?妳儘管去吧,這裡交給我和櫻就好。」

聞言,我刷的抬頭難以置信的瞪著她不放,「牡丹,我們是妖,他們是仙,仙和妖世代不相容──」

「那又如何?」牡丹看著我有些激動的雙眸,一字一句的又道:「那又如何?世上沒有完全的壞人也沒有永遠的仇恨,公道自在人心。姐姐若是想去,我鼓勵妳,我也沒叫妳一定要去不是?不過看姐姐這樣激動......」

牡丹咧開嘴笑了,「我沒猜錯吧,姐姐妳真的很想去齁?」

我一怔,臉一紅,半晌撇頭哼道:「......嗯。」

「那就別婆婆媽媽的了,想謝我以後日子還長得很哩,妳就去吧,這裡有我和櫻撐著,天塌下來咱們都給妳頂著!」

聞言我硬是被她逗笑了,緩緩站起身,我一個箭步踏到她面前,在她還反映不過來的時候直接一個熊抱撲了上去。

感覺道懷裡的身體一僵,我呵呵呵的笑了起來。

「牡丹,能遇上妳們,我真是太幸運了。」

牡丹一頓,抬手拍拍我的肩,清晰的笑聲傳入我耳中:「哈哈哈哈哈,姐姐妳是該慶幸沒錯,這麼好的妹妹妳上哪兒找去?」

轉了轉眼珠,我維持著環抱的動作,聲音輕輕的低了下來。

「我出生於山嶺之巔,是為山茶花,粉色山茶裡的始祖之花,名為離心。」

「欸?」

牡丹詫異的拉開一點距離看向我隱在陽光下的臉,「蛤?什麼什麼?再說一次??」

我微勾唇角,雙手用力勾了一下她的身體,向後退了一步。

「那是我的真名唷。我不在的時候,這裡就交給妳們了,請代替我打裡這裡所有的一切。」

牡丹聞言露出一絲淺笑,信誓旦旦的道:「一定!!!還有,離心姐姐,妳一定給我活著回來!」

我朝她笑笑,眼眸深深的望進她眼底有些淡的擔憂,而後收回視線,抬腳走到門邊,伸手扣上門把。

牡丹也跟櫻一樣,是察覺到了什麼危險嗎?

「姐姐,我也很慶幸能遇見妳唷!」

手一顫,我卻頭也沒回,刷的拉開門,手指撚訣,身形如風般躍向空中,朝著仙界而去。

──這時的我,還不知道等待著我的是什麼樣的未來。

我只知道的是,無論前方是什麼樣的道路,我始終......

無悔。

時間過去多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從初晨啟程到現在從未休息過,而驕陽已高高掛在空中,烤得我渾身燥熱。

身形一收,我化為妖形,停步立在仙城正上方。

俯瞰而下,入城的小徑四周皆是樹林,蟬鳴和鳥叫此起彼落,我看了眼等著進城的長長隊伍,無奈的嘆了口氣。

仙界並不一定所有人都是塊成仙的料,只是因為大部分的仙族皆落宅於此由仙主統一統領,因此才在千萬年前被歸於仙界。

這是常識,而現在,這個恐怖的長長隊伍令我一個頭兩個大。

我不想跟他們擠啊......可我如果從正門又一定會被刁難,這下怎麼辦?

我懊惱的拍了一下頭,都怪我,一心只繫著他們的安危,忘記先想想對策了......

可惡,這可不像我啊。

又懊惱的拍了一下頭,我低頭朝著小徑上的人們望去。

說不定會有熟悉的人?

......哎呀怎麼可能,我在仙界和人界的人脈可不廣啊。

我傷腦筋的四下尋找著漏洞,眼兒一飄忽然瞄到一個清冷的人影正站在人龍之前盤查,心下一喜。

天助我也!!是鵲!

我一瞬間壓低身子俯衝而下,在快融入下方人群時化為一枝嫩粉色的彩蝶,輕輕的附在鵲的右手手臂上。

我甚至還能聽到人群的竊竊私語:「呀!你看那隻蝶,生的真美啊。」

「是呢!哪兒來的蝶啊,咱們仙界可沒這個品種吧?」

「牠怎麼就停在了鵲大人的手上呢?」

「不曉得呢,說不定是大人的身上特別香吧?」

我暗自翻了一個白眼,這人是誰啊,鵲身上一點都不香好嗎!

反而都是草藥的味兒......等下,草藥?

我心下一動,而鵲像是終於聽到身前人的談話,側首淡漠的朝我望來。

我揚翅,粉色翅膀上的山茶胎記清晰可見。

鵲平淡的表情幾不可見的一變,轉頭拋下一句:「這裡先交給你們了。」便回過頭臨空一躍跳上屋頂,撒足就朝著仙城正中那潔白如畫的主城而去,口裡淡淡而語:「莫懷呢?」

我離開他的手臂,拍翅跟在他身後而行,聞言笑嘻嘻的道:「在我那唷,你家可不安全。」

鵲微微頷首,步伐加快掠向外城,也不問我回來幹嘛,帶著我一路奔向仙界主城。

──我不知道的是,我和莫緣做過的每一件事他都參與其中,只不過我不曉得而已。

會相信我,也是因為莫緣。

一入仙城,鵲便朝我使了個眼色,我頓悟,身行一散一合間化為妖形態,揚長的粉色長髮迎風獵獵飛舞,和我身上的白袍相互映襯,讓四周等著進主城的人群一時看傻了眼。

我甩也沒甩那些驚豔中夾雜著愛慕的目光,妖嘛,能不生的妖豔?這兩萬年來我已見怪不怪,壓根不放在心上。

隨著鵲又越過一屋頂,鵲猛煞住腳,伸過手扯了我就朝主城中央那幢銀白仙宮而去。

有點像人類古代的皇宮,仙界建宮還真闊綽。

我大大咧咧的跟著鵲囂張的進了宮,宮門旁的士兵恭敬的朝著鵲就是一禮,順便奇怪的看著他拉著我的手。

啊咧?

我跟著看向他抓得正起興的手,他一怔,收回手領著我就朝宮中右側廊道而去,迎面匆匆跑來一個小太監,神色驚慌的行了一禮便急急的道:「大人,仙主他今早又吐了一口血,仙后她血脈脈象異常,御醫說估計撐不過明晨了!」

鵲聞言僅是點了下頭,我卻是直盯著那個小太監不放,這個傢伙,身上的氣息有些熟悉......?

小太監小心翼翼的看了我直盯著他不放的眸一眼,「您看,這樣......?」

鵲一把把我推到他面前,以一貫淡漠的嗓音道:「帶她去。」而後旋身就朝宮中左側而去。

聞言,小太監直接傻在原地,我翻了個白眼,很是不耐煩的道:「喂喂,別傻在那,小可愛啊,快帶我去。」

「是......是!」小太監驚惶的看了我一眼,回過身急急的走回廊裡,帶著我穿過花園,越過水池邊,直直走向廊道最底。

我跟在他身後,視線始終定在遠方,心思千迴百轉。

對於仙界來說,我是個外人。

而我這個外人,現在正要去救仙界的仙主和仙后。

最重要的是,我是妖。

妖救仙?

說出去誰信呢?妖界眾妖,還有其他始祖花妖和草妖他們會如何看我?

叛徒?仙界走狗?人渣?

不管怎樣,我的下場都不會太好過。

我閉了閉眼,再度睜開時眉梢眼角卻都漾著笑。

這可是我自己選擇的路啊,怨不得別人。

反正我也活得夠久了不是?

笑容轉為自嘲,我抬眸看向前方,小太監先我數步來到廊底的牆壁,背著我正蹲低身子敲打著什麼。

啊?敢情這裡還有機關之類的東西?

我上前幾步,疑惑的跟著蹲下身子莫名的看著他滿頭大汗的碎唸:「可惡啊......為何仙主要把機關藏得那麼好啊?還天天換地方,我每次近來每次卡啊嗚嗚嗚嗚嗚......」

聞言,我極為無語的看著他四處敲敲打打,好心的伸出手指了指牆與地板交會處的一個白色的正方形突起:「欸,那個吧?」

他疑惑的看了我一會兒後瞄向突起,驚喜的一拍手:「哎哎哎哎,就是那個!妳真厲害啊!!謝謝了!」

他自懷中摸出一張泛黃的符,興高采烈的正對著正方形突起就是一貼!

「喀鏘!喀、喀、喀、喀......」

神情頓時一僵,那個喀喀聲,是......

我低眸朝腳下看去,然後欲哭無淚的看了一眼對面的小太監一眼。

嗷嗷嗷地板裂開了啊啊啊啊啊!!!

「嗚啊啊啊啊啊啊摔下去啦──」

小太監和我的尖叫聲響瞬間響徹在這像溜滑梯一樣的地道內。

我一邊穩住自個兒下滑的速度一邊腹誹:靠,下次可不可以早點告訴我啊!讓我有個心理準備也可以啊!!

「喂小太監,你叫屁啊搞毛!」

「嗚嗚人家怕高啊......」

「那你幹嘛不提醒我啊我可以抓著你飛下去啊混帳──」

「嗚嗚嗚嗚人家忘記了嘛......」

忘你頭!忘你妹啊啊啊!!憑什麼我救人還要坐雲霄飛車啊?!

我忿忿的朝腳下望去,落在後面的小太監還在抓我頭髮:「咦?妳的頭髮好柔啊!!顏色也好帥耶!!」

我懶得理他,食指向後勾回自己的髮,指指前方的一絲亮光,頭也沒回的問道:「出口?」

小太監從我身後探出頭,而後興奮的笑道:「對對對!就是那裡!」

我轉了轉眼珠,「那好,」右手向後抓住他的衣領,我巧笑倩兮的將他直直朝著出口丟了出去:「小太監啊,慢走不送唷!」

「欸?!咦咦咦!哇,哇啊啊啊啊啊啊要摔下去了──」

我看著他華麗麗的滾了下去,身形一閃直接一到了洞口之外,正想下去拎他上來時卻瞥見一個閃亮亮的也正在下墜的不明物體。

挑了挑眉,我不假思索的一把抓了起來,還未細看,耳邊就傳來某人的慘叫聲:「啊啊啊啊啊要撞到鼻子啦姑娘快救救小的啊!!!」

嘆了口氣,我瞬間移到了他身後一把提起他的衣領,沒好氣的道:「就差30公分而已嘛,怕啥呢你,況且這裡還是片大草原,摔不死......等一下,大草原?!」

我一落到地面便直覺看向頭頂的通道,一瞬間瞪大眼。

啊咧,不見了?

轉過頭再看,大草原,無誤。

這裡到底是哪裡啊?

我暫時撇開了剛剛那個奇怪的發光體順手塞進衣袖,遲疑的看著前方已經朝前走了幾步的小太監:「欸,你小子說說,這裡是哪裡?」

小太監只是回頭看白癡似的看了我一眼,「不就地下宮殿唄,白癡。」

......好想再把他的雞雞閹一次。

我跟著他穿過草原來到一個像是廣場的地方,待我看清眼前的建築時又是一陣無語。

抽抽嘴角,這不是跟外面一模一樣嗎?

設計的人到底是誰啊我真想會會他。

正當我左顧右盼之際,小太監已經見怪不怪的踏入空無一人的宮殿門口,見狀,我緩步跟上,這門裡面的人,我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誰──

「小風子,鵲他人呢?」

「回仙主,鵲大人他交給我一個女人後就往議事殿走了......喂!臭女人妳笑屁啊!」

我聞言扶著門框更是噴笑出聲:「小瘋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什麼小瘋子啊哪有人把自己的名字取作瘋子的啦哈哈哈哈笑死我啦!!!」

小瘋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氣撲撲的朝我一嘟嘴,丟下一句話便朝另一個方向跑了。

「隨便妳怎麼說啦,妳愛笑便笑,我要去煎藥了!」

瞇起眸,我專注的瞪著他落跑的背影,這個人,對我來說非常熟悉。

可是能被我記住的人那是少之又少,我遇過的人那也是少之又少,那麼,這個奇怪的小太監會是誰呢?

左思右想之際,一句淡淡的問語卻在此時打斷我正天馬行空的腦袋:「妳來做什麼?」

聞聲,我抖了一下,扶住門框的手默默鬆開向後摸去,怎料低垂的視線卻映入了一雙白如雪的棉布鞋。

那人來到我身前,又問了一次:「妳來做什麼?」

我抿了抿唇,想也知道他在問什麼,可是我還不能回答他,因為三八紫,絕對在這裡......

「死女人,妳別想跑,緣問的是妳幹嘛來溏這混水啦?」

....................呀啊啊啊啊啊啊我都想仰天長嘯了!!!我就是不想回答才不說話裝傻的嘛!!!而且要我說什麼啊?!能不成我要說因為我一隻妖心胸寬大又自以為是的想救仙主跟仙后嗎?

雖然真的是這樣但我不會說的!

懊惱的搔了搔頭,我順著鞋向上望,直直撞進一雙雖然平靜但在那底下卻波濤洶湧的眸。

我一怔,扣在門框上的手下滑幾許。為什麼是這個眼神?好像我所有的行動他都明白一般,雖然明白但卻阻止不了我的那種無奈透過他的雙眸清晰的朝我傳達了過來。

感覺到左前方令人刺眼的視線,我暗暗嘆了口氣,直起上半身無奈的道:「好啦好,我啊是來幫忙的,然後三八紫啊妳家兒子在我那,我叫牡丹和櫻那兩ㄚ頭替我顧著了,不用擔心他啦,我家的妹妹們一個兼三個用,妳就放一百二十顆心吧?那就這樣,所以你們哪裡傷到了我看看?」

左前方的刺人視線瞬間消失,三八紫急急的下了床奔到我面前心焦的問道:「妳真的見到他了?他沒事吧?他還好嗎?有沒有傷到?」

聞言,我故意忽略莫緣一直放在我身上的目光,苦澀的笑笑:「妳也知道我不說假話,那小子啊,不太好。」

三八紫下意識的揪住衣擺,顫巍巍的道:「真......的?可我明明,明明.....我......」

我挑了挑眉,右手上前直接貼在她額頭上,無奈的道:「妳別太激動啊,我家那兩個會好好照顧他的。」

三八紫朝我露出一抹惡狠狠的笑,見狀,我皺了皺眉,這傢伙,這傢伙的笑容......一點都不如她表現出來的那麼惡狠狠,而是十分虛弱......

這ㄚ頭哪時候這麼虛弱過了,可見她真的傷得很重吧?

我思索了三秒鐘,而後果斷撐起她的身體,將她扶回床上,三八紫靠在我的肩頭還在惡狠狠的撂狠話:「欸欸欸欸欸,妳幹嘛啊,我沒那麼虛弱要人扶,妳走開啦──」我一個白眼丟過去,哼了一聲將她扶坐上床讓她向後靠在枕頭上,淡淡而語:「我可沒濟世救人的習慣和遠大的志向,我來救你們是因為你們是我的朋友,不然誰理你們啊喂。」只見三八紫原本逞強的神色頓時換上呆然,我莞爾一笑,被說是我的朋友她很驚訝嗎?真是個誠實的傢伙。

我轉頭看向跟著過來的莫緣臉上帶著些許怒氣,正欲開口時卻見他頓住腳步,微微蹙了蹙眉,我挑了挑眉,抬腳正要走向他之際──

「噗!」

我一呆,只見自他指縫間淌下的血滴濺到我的臉上,我的腦筋有一瞬間的空白。

他們,其實都傷得相當重......吧?

我身後的三八紫顧不得自己蒼白的臉色,急急的下了床繞過我撐住莫緣的身體,「緣?你又吐血了!」

挑了挑眉,我回過神,視線向下,終於注意到三八紫有些發顫的雙腳,抿了抿唇,我跟著撐住莫緣脫力的身子,和三八紫兩個人把他扶到對面床鋪上。

一讓他靠上枕頭,三八紫便又急急問道:「緣你沒事吧?身子還虛嗎?還想吐血嗎?頭還暈嗎?我去找小風子來給你看看──哎喲!妳幹嘛拉我?」

我嘆了口氣,右手始終不放的抓著她手肘,無奈的道:「我去找啦,妳給我乖乖回床上去躺。」

三八紫看了我半晌,嘴唇動了動,看起來原本是想說些什麼,但是最後還是一抿唇,什麼也沒說便讓我扶著坐到床上。

我深吸口氣,身子一轉瞪向門外道:「小瘋子先生,你還要偷聽多久?端了藥就快進來!」

「啊?」門外探進小風子的頭,乾笑幾聲後看向我,咦了一聲。

「咦,姑娘妳臉上有血呢,哪來的......啊!」他神色一緊側首看向莫緣,雙手托著的托盤急急的放到了一邊,回頭就急奔向他床邊,絮絮叨叨的纏著他問了一大堆問題。

我默默看著,轉頭就去端三八紫身旁桌上的托盤,感覺到三八紫複雜的看了我一眼,而後便靠坐在床上閉眼不再多言。

我頓了下,端著托盤在經過地上那一攤明豔豔的血跡時停下腳步。

那血的顏色,很奇怪。

我將托盤放在一旁,蹲下身子仔細的看了起來。

鮮血明明應該是紅豔豔的大紅色,可是莫緣的血卻是暗中帶紅的顏色。

是因為是血蠱的原因嗎?

難道當年莫塵犧牲自己也沒有完全根治血蠱嗎?還是,這個不要命的人又替自己多添了幾道傷口?

這個要救就很麻煩了呢,除非......

我露出一絲苦笑,照這個樣子看來,莫緣他......

活不到明晨了。

我抿了抿唇拾起地面上的托盤,默默的走到仍然問個不停的小風子身旁放下托盤,啟唇有些無奈的開口:「喂,你這樣一直問,人家才剛剛吐過血啊,煩不煩呢?」

小風子一怔,而後向後退了一步,朝著莫緣恭敬低首:「仙主,是小的踰矩了。」

莫緣揚起嘴角,輕聲道:「無妨。」

我瞇起眼,這個瘋子真的非常眼熟,眼熟到我都好像猜得出他的身分了。

可惡,不弄清這個傢伙的來歷,我無法安心醫治這對夫妻。

我下意識握緊拳頭,手指忽然勾到一根長長的物品。

剛剛被我丟到一邊的閃亮亮物體?

我挑了挑眉,揚手直接給滑了出來,也不管三八紫他們是不是會看到,抬手細看了起來。

是一隻素色的木笛。

木笛最後垂掛著一個配飾,配飾上落落大方的寫著一個字──

塵。

我瞪大眼,塵?莫不是......莫塵?

我抬起眼,小風子背對著我正服侍著莫緣喝著藥,轉過頭,三八紫依然垂著眼不知在想些什麼,我不動聲色的將笛子滑回袖裡,這事,等我確定了再聲張吧,現在......

「哈哈哈哈哈哈哈!偉大的仙主大人也會有今天這種局面啊哈哈哈哈哈哈!!!」

門外傳來張狂的笑聲,我眉一皺,誰啊,這種時候來這裡又說這種話的人通常不是什麼好東西。

只見對面的三八紫一瞬間抬起臉瞪向門外,莫緣卻只是靜靜喝藥,彷彿外頭的叫囂不是在罵自己一般。

我側首看向小風子,只見小風子也一臉氣憤的看向門外,可我等了半天,卻始終不見來人踏進屋內,只是一陣陣刺耳難聽的叫罵聲不住響起。

我默默的看了看三八紫和小風子難看的樣子,「那是啥?」

三八紫咬牙切齒的道:「是那些反對緣當仙主的大臣,他們不知道機關在哪就索性每日在這個時間朝著下方叫罵,這裡是一處密室,上頭有什麼動靜這裡都聽得見,只不過現在......可惡偏偏不能出去!」

聽言,我淡淡看了眼眼也不抬默默喝藥的莫緣,伸手在地上點了一下。

三八紫和小風子皆不解的看著我的動作,我也不解釋,只是對著那片地板輕輕喊道:「吾為花妖,吾為花之始祖,吾為山茶之祖,吾名為──離心!」

嘩啦啦──

四周開始颳起大風,我淡淡看著那片地面,「鏡之水,即刻顯現!」

像是水面起了一層波紋一般,原先平坦的地面漾起一圈水痕,三八紫好奇的下了床,站到我身邊來,小風子則是一邊端著托盤一邊止不住好奇的朝我們看來。

唯有莫緣,除了我在吟唱咒法之時眉頭顫了下,其他沒啥改變。

鏡面上顯現出一群白袍老人,正滿臉惡意的對著我們叫喊著,我皺了皺眉,不加思索的又丟了一句:「草靈,封喉。」

三八紫瞬間訝異的看向我,「欸,妳......」

我笑看她,「怎麼?不過就讓他們一段時間不能說話而已,無妨。」

只見三八紫壓下滿臉的訝異,像是掙扎了一番後收斂所有表情,淡淡的道:「我剛剛就想問了......妳幫著我們對付仙人,不怕被其他的妖為之詬病?」

我一怔,只因這話太過直接。

我沒想過她會問我這個問題,因為我和她心裡都清楚,我們是情敵。

我雖然自認不會見死不救,但是像這樣的寬容大度,我還是無法這麼輕鬆的坦然面對。

我和她終究還是差了那麼一大截啊,唉。

我漾起一抹苦笑,看著因為我心思紊亂而停下動作的草靈,輕輕的道:「我只是想要保護你們而已,沒別的意思。」

所有人皆因為我的言論愣住了,只除了莫緣。

因為我看到莫緣瞬間丟開藥碗,一直都很平靜的眉梢眼角像剛才一樣帶上了一些怒氣,他直奔到我面前鐵青著臉看著我,語氣像是下降了負四十度:「妳打算怎麼做?治好我們的傷,然後呢?砍了那個傷我們的人嗎?!妳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幹嘛?像這樣毫無防備的衝入仙界,跟我們關在一起只有死路一條妳知道嗎!如果連妳都不珍惜自己的命,妳又有什麼資格救活我們的命!」

我聽著他的話,看著他氣憤的奪門而出,也看著三八紫心焦的跟著奔出的背影,雙手下意識的緊握成拳,始終為他們懸著的心此刻異常緊繃,只因為莫緣的那一段話──

字字戳進我的胸口,讓我連呼吸都覺得痛。

我何嘗不知道這些事情?可是,如果我不這麼做的話,又有誰會替他們這麼做?而我不這麼做的話,我怎麼救他們?

我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一直都很清楚,我一直很清醒的看著自己做著錯誤的事情卻再也無法回頭,所以我覺得愧疚,為了那些關心我的人,我──

額前傳來的濕涼觸感令我一僵,我抬頭看著眼前面露關心的小風子正將手上的帕子貼在我額上,那雙眼睛帶給我的熟悉令我低低開口:「你是莫塵吧?」

話音一落,我立即感覺道額上始終輕柔的拭著的手一僵,手的主人收回手一個向後就想逃跑。

見狀,我強壓下心裡的負面情緒,伸手快若疾風的捉住他的手,「喂!別跑啊!既然你這麼擔心他們為何不跟他們說啊?!」

被我抓住手的人聽言,腳步頓時停在了原地,我嘆了口氣,語調轉為輕緩的道:「你的靈魂能保住,是因為有老人......不,又或者說是風君那傢伙的協助吧?」

感覺到手中的手一顫,我又淡淡的道:「我自遇見他之時便已知他身分,但也僅只於此。當時無心,便也不太在意他隱瞞身分的接近,但是他詐死的那一幕太過驚心動魄,我在葬了一天一夜的花後才終於想明白他到底為什麼接近我,大概是因為那一腳的歉疚吧。」

我看著莫塵的背影,輕輕的道:「仙界之人,因為太過純潔,所以不得殺生對吧?」

前面的人身子一顫,轉過身一臉難以置信的瞪著我:「妳想幹嘛?!」

我揚唇而笑,卻令對面的人神情越發不可置信了起來。

我知道,我此時的笑定是十分詭異的。

只因我剛剛突然心生一計。

既然我無法默默的看著他們相依的背影,何不,何不就由我來替他們除掉他們不能除的呢?

像那種雜碎,仙界,理應不需要吧?

既然他們無法除惡務盡,那就讓我來,讓我來,他們的雙手就不會染上鮮血,反正我已經活得夠久了,不......是......嗎?

我極為困難的笑著,只覺下了決定的那一刻整個心都揪了起來,像是有頭無名猛獸在衝撞著我的心房一般的令人窒息,壓得我快要無法呼吸──

如此,便別笑了吧。從此以後,都別再真誠的去笑了。

我閉了閉眼,斂去笑容,側眸不經意間看了眼水鏡般畫面裡那群還在叫罵的「臣子」,嘴角再度挑起嘲諷的弧度。只一眼便知,那些都是魔界之人。

連魔界之人都已混入仙界,這仙界是有多腐敗了呢?

我揚起一抹連自己都沒發覺的邪笑,剛一抬眸便見對面的莫塵一臉擔憂的朝我看來,「好吧,我承認,我是莫塵沒錯,妳──」

「緣──不、不!」

我一怔,莫塵卻瞬間轉身直衝向大門,我仍是呆呆的看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門外才回過神來,所有的喧囂頓時頑固的鑽入我耳中,我卻不管不顧,只是兩手執拗的緊抓著衣角,腦中一片空白。

剛剛......我想幹什麼?

弒仙?我剛剛,是想弒仙對吧?

我驚慌的抱住頭,不對,不對,我不可以弒仙,要是弒了仙,我就再也不可能默默守護三八紫他們了,我絕對不可以弒仙,不可以,不可以......

忽地,門外的喧囂一聲比一聲大聲,我抬眼望向門口,下意識的便走了過去。

越接近門,門外近乎咆嘯的尖利嗓音便傳了過來──

「你們這些卑閉小人,不要靠近我──!跟你們多待一秒我都覺得噁心!」

是三八紫的聲音?

我不由自主的加快腳步。

「哼,妳這婆娘,也不想想自己現在的樣子有多醜,誰還要?哼哼,只要你們乖乖交出仙主的位子,大爺我‧魔界王就放過你們!哈哈哈哈哈哈!還不快感謝大爺我的大恩大德!」

我呼吸一窒,魔界王可不好對付,狡詐陰險又特愛女色,三八紫和莫塵哪裡有辦法壓制住他?

難道這次的事件魔界王也有份?

擰緊眉,我幾乎是飛奔的跑到門邊,斜照的陽光立刻充滿我的視線。

我瞇起眸,依稀可見魔界王背對著我,他的對面正是渾身狼狽唇角溢血的三八紫,在他們稍遠一點的地方,是......是?!

奄奄一息的莫緣半跪在地上,虛弱的讓莫塵扶著,只是那一雙本來清澈乾淨的眼現在卻掩飾不住疲憊的瞪著魔界王,垂放在兩側的手用力捏緊,微微發著抖。

一群魔界士兵雄赳赳氣昂昂的圍著他們,竟是看也沒看我一眼。

我的視線又定在莫緣身上,他身上的傷更多了,縱橫交錯,白淨的臉上也濺上了那麼一兩滴血痕,我又將視線移到三八紫身上,她沒比莫緣好到哪裡去,衣襟也被撕的微微敞開,發狠的目光正一瞬也不順的瞪著魔界王。

他們誰也沒發現我。

我看著,唇角忽地揚起一抹笑。

──我希望能守護你們。

我無意識的握緊拳頭,直到指甲刺進肉裡鮮血滿溢的滴到草地上,我抬腳,不輕不慢的步伐直直的向著魔界王走去。

這事,肯定是魔界王勾結一心向著莫塵因而有異心的舊臣而引發的一連串事件。

很簡單的原因,不意外。

我從容淡定的走過士兵的包圍圈,無視那些士兵初見我時眼底的驚訝,無視三八紫朝我瞥來一瞬間緊張的神情,無視莫緣拚命朝我使眼色的慌張神情,我只是輕輕的笑了。

只是笑容裡摻雜上了那麼一抹血腥。

我繞過魔界王,依然噙著那抹笑容來到三八紫身前站定,揚唇定定看向眼底有著一絲驚豔的魔界王。

「久仰大名,魔界王。」

魔界王露出一絲饒有興味的笑,「哼,哼哼,妳就是幾年前老頑童還在時跟在他身邊的ㄚ頭吧?我記得妳在老頑童死的那天還跑去葬了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該說妳蠢還是笨?那傢伙身分不一般啊哪裡值得妳跟隨!」

我瞇了瞇眸,眸底閃過一絲殺意,眉梢眼角冰冷的連我自己都覺得心驚,可是我已經管不著了。

我頓了下,口裡淡淡答道:「不勞魔界王費心。」

魔界王挑了挑眉,正要開口,三八紫卻在此時拉住了我的手,使勁搖著:「這是我們跟他的恩怨,不關妳的事,妳別摻合進來!」

聞言,我回過頭給了她一個極其豔麗的笑,歪著頭像是想要證明什麼似的瘋狂笑了起來:「沒關係,沒關係,沒關係,沒關係唷哈哈哈哈哈哈!」我不等三八紫回答,又逕自接了下去:「我一定要守護你們啊,一定......一定......!任何事都阻止不了我,我已經下定決心了,我已經下定決心了!我已經下定決心了!!誰都阻止不了我!」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我抬起眼冷冷的看著對面魔界王漸漸凝滯的臉,原本微勾的唇角瞬間高高揚起。

「你的命我要了。」

剎那間,草原上風漸起。

原先輕柔吹拂的暖風此刻正像是颱風過境一般颳起陣陣強風,我看著四周抵擋不住風勢而東倒西歪的魔界士兵,淡淡的笑了。

「原來傳說中強大的魔界士兵也不過爾爾,真是令人失望。」

聞言,對面的魔界王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額上青筋根根暴露,咬牙切齒的低笑:「喔?是嗎?那麼傳說中始終無心的魔女此刻竟然為了無能的仙界仙主在威脅大爺我呢,ㄚ頭妳說這是不是像場鬧劇?」

我斂去笑容,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會兒,而後淡淡道:「三八紫,快帶那兩個傢伙退到旁邊去。」

由於背對著她,所以我不太清楚她回了我什麼,只覺得心裡的那把火正獵獵燃燒,令我想要以極端的方式將它發洩出來──

「......不要去。」

我一怔,原本已經有些混濁的雙眼登時恢復一絲清明,呆呆的看向抓在我腰間的瑩潤白手。

「三八......紫?」

三八紫低著腦袋,忽然抬起頭拔高聲調大聲的朝我罵道:「我說不要去!不要去!妳剛剛是想殺了他對吧?妳知不知道,妳要是一沾上血,一沾上血......一沾上血妳就墮魔了!我知道妳還有幾個月就要飛升了!我這樣的人不值得妳這樣對待,不值得啊!他要的是我,從頭到尾都是我,妳快把緣救走,快,不要管──啊!」

我俐落伸出手劈向她頸後,而後一個箭步上前撈住她向後倒去的身體,看著她陷入沉睡的臉,眼底始終蓄著的晶瑩淚水忽然奪眶而出,滴落在她臉上。

「對不起......可是,可是既然你們都不能墜入地獄的話,我來又何妨?」我知道我的聲音已帶上一絲哽咽,只是我仍倔強的將眼淚都逼回眼眶,一個揚手便將三八紫輕輕推回呆滯的莫塵身旁。

自始至終我都未看過莫緣一眼,只因,我害怕看到他眼底的錯愕和失望。

這場凝滯的三人遊戲,我已經累了。

雖然不能守護到最後,但是我......

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們。

我抬眸正式看向饒有興味的盯著我的魔界王,正欲開口時身後卻傳來輕飄飄的一句話。

「不要走。我會守護妳的,讓我守護妳……」

我一愣,原本懸在眼眶裡的淚又再次落下,滴落在我腳前的草地上。

可是我們注定沒有未來啊,莫緣。

這裡要是沒有任何人挺身而出,死的就會是你們啊。

但我不想看到那種結果。

但我不想看到那種結果……

我深吸一口氣,不管面前一臉對我更有興趣的魔界王,回過頭看準莫緣的方向,揚唇燦爛一笑的瞬間眼淚也跟著滑落嘴唇。

「我愛你。」

語畢,我再也不去管身後的人事物,只是有些無力的閉了閉眼。

總覺得世界一下子都靜了下來。

因為我跟他都了解,我不可能回來了。

像我這種等級的妖墮魔,除了泯滅神智之外,還很有可能會被對面這傢伙拐去當手下......

而我明白,在那之前我會了結掉自己的性命的。

我從來都不覺得我會因為戀上莫緣而感到絕望,不管是因為我們身分的懸殊,還是決定只默默守護的時候,我都不曾如此。

可,可我現在確實......

感到十分絕望。

已經沒有任何解決辦法了,魔界的人都已經進駐仙界,唯一能救仙界的辦法就只有我跟魔界王的賭約了。

頓了頓,我睜開眼,眸底已沒了初時的溫暖,只有冰雪紛飛般的寒冷。

神啊,如果我能選擇,下輩子,我不屑再當人人追著喊打的花之始祖,而是人人都愛的平凡人類,可好?

我苦笑了下,收起所有的喜怒哀樂,而後抬眸看向魔界王,挑釁的朝他一笑:「欸,我跟你玩一個遊戲。」

魔界王看看我又看看遠處的莫緣等人,而後轉過頭直盯著我,臉上始終噙著那抹欠扁的笑。

「玩什麼?」

我揚起一抹淡笑,悠悠的道:「如果我把你的士兵包括你全滅,你就必須把莫緣他們都放了,並且退出仙界,此之後的千年都不可來犯。」

魔界王聞言也不驚訝,只是饒有興味的問:「若是妳輸了?」

我平靜的答道:「但憑你處置。」

風還在吹著,依然是猛烈而狂放的勁風,我淺淺的笑看著魔界王的神情依然:「怎麼,玩嗎?」

魔界王眸底忽然閃過一絲若有似無的嘲諷,而後撫掌而笑:「玩,當然!這麼好賺的事我可不能放過!憑妳個毛ㄚ頭也能戰勝我?再去練十萬年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聞言,我不經意低頭看著腳邊的青草,輕輕的笑了:「是嗎?」

不等他反應過來,我雙拳倏的捏緊,低聲而吼:「眾靈,群妖,精靈們啊,吾為花之始祖,吾為山茶始祖,吾名為──」

我猛的一抬頭,眼底的血紅之色即將滿溢而出:「離──心!」

瞬時,天地間一下子暗沉了下來。

風依舊持續著,只是由原來的兇猛狂烈變為溫柔輕拂,取而代之的是──遠方原本白如雪的雲朵在頃刻間已積成了一層厚厚的暗沉,正蓄勢待發的朝著這裡洶湧而來!

我近乎冷酷的看著這些異相和對此驚惶失措的魔界士兵,輕輕柔柔的笑了。

「不可能,不可能!這裡是幻宮啊,既然是幻象的話,天氣怎可能會變得如此奇怪,這、這──」

魔界王冷冷的看著那人,忽然一個拔劍就朝著那人的脖子削去。

「噗!」

我依然在笑著,只是歪了歪頭看向地上骨碌碌的滾動著的人頭。

鮮血噴了魔界王滿頭滿臉,只見他瞬間轉過身揮劍指向也對天氣惶惑不已的士兵,冷酷的道:「還有誰想死?站出來,老子幫你解脫解脫!」

喔?

我挑了挑眉,果真沒人敢再輕舉妄動,只是初來時的神赳赳氣昂昂卻也跟著不見蹤影。

「原來魔界的士兵也不怎麼樣嘛。」

我幽幽的笑著,右手幻化出一隻泛著淡粉的鐮刀,魔界王的雙眸頓時充滿戾氣,我握著鐮刀懶洋洋的指向他:「準備好沒?不要瞪我嘛。」

「妳想用妳最引以為傲的妖力來跟我玩?哼,就不怕傷到妳那些親愛的親友團們?」

我似笑非笑的揚眸,輕輕的道:「不勞你費心。你還想繼續抬槓嗎?不然我先來解決你的小螞蟻好了。」

語畢我不等他回神,提氣就掠向離我最近的士兵衝去,手中的鐮刀俐落的一揮──

噗吱!

我悠然的穿梭在眾士兵之間,我熟知人體的每一位,每一個器官的功用,這是老人教我的,我在臭老頭嚥氣之前的那段時間一直聽著他唸著人體幾大穴多少器官,現在倒是派上用場了。

近乎空洞的眸裡什麼都不剩,我只是木然的揮刀砍向人體的要害處,看著鐮刀上的鮮血越來越多,一個又一個人頭落地,心裡只覺得說不出的快活還有和著快活的悲傷。

我很矛盾,我知道。

只是我已無法控制自己的殺伐之心。

我敏捷的閃過身後已回過神的魔界王的突擊,提氣一躍便飄浮到半空中,手中鐮刀劃過一個弧後變為弓箭,我抽弓搭箭,箭端牢牢的指向天空,剩下來的最後一批士兵驚叫四處逃散。見狀,我冷冷的一笑:「你們是逃不了的唷。再見了,到了天上記得幫我向老頭問好啊。」

鬆手,放箭。

刷──

噗!噗!噗!

我看著腳下已被鮮血染紅的豔麗草原,心裡沒來由的就是覺得哀傷,可是那哀傷又和著一絲殺人的快活,令我不吐不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噗!」

我無法遏制的彎腰噴了一口血,可原先的嫩粉色已變為幽暗的酒紅色,我目露瘋狂的看著,擦去嘴殘留的血,雙目充血的將重新出現在我手上的鐮刀指著底下目光凝重的魔界王,嘴角仍是那抹溫溫柔柔的笑:「親愛的魔王大人啊,你的小螞蟻們都被我砍光了喔,輪到你、了、唷?」

魔界王抬眸朝我瞥來,只見他眸底也映上了一抹興奮和嗜血,笑意盈盈的看著我:「好啊臭ㄚ頭,竟然敢毀了我的十五騎,太過分了,不如這樣好了,為了彌補,如果妳沒殺死我,便到我身邊來如何?」

我歪了歪頭,「那也是遊戲的一部分嗎?」

「不可以!臭ㄚ頭,妳不能去!」

我身子一震,已經幾近充血的雙眸頓時有一瞬間的清明,不著痕跡的看向下方已然清醒過來的三八紫,只見她用一雙快要哭出來的滴水雙眸死死瞪住我,我揚唇露出一絲滿不在乎的笑,轉開眸瞥向魔界王,淡淡的道:「我答應,如果這是你的條件的話。」

「哼,算妳識相。」

「不可以,離心,離心!妳到底想幹嘛?!」

下方再度傳來三八紫痛心的話語,我心下一窒,三八紫她叫了我的名字......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陰陰沉沉的烏雲覆蓋了整個地下幻宮,我緊了緊握著鐮刀的手,背對著三八紫淡淡的道:「晚了,我們已身處不同世界。」

對不起,三八紫。

我還是得殺了魔界王。

我低首朝著三八紫清清淡淡的一笑,卻避開了他們三個人的眸,只因我已不配再直視。

我看著下方目露無聊的魔界王,「草靈,封神。」

不待他回神,我又緊接著唸:「雨靈,降霖。」

魔界王這才回神,正欲閃躲之際,草妖的神力已至,他頓時僵在原地。

我淡淡一笑,淅淅瀝瀝的小雨已悠悠落下,「風靈,護法。」

一陣風頓時包圍起下方三人,我看向魔界王漸漸變得猙獰的雙眼,淡淡笑道:「紅罌。」

鐮刀在我手中微微顫了下,我繼續道:「將我身上所有神力掏空。」

我舉起手中的鐮刀,魔界王始終惡狠狠的瞪著我,我迎上他嗜血的眸,身上所有神力在此時盡數掏空,我頓時失足落了下來,纂緊鐮刀,我朝著魔界王落去,鐮刀此時已蛻為暗紅色,我將她對準魔界王的頭頂,在快接近他時果斷一劃!

「去死──吧!」

一時,四周萬籟俱寂。

所有聲囂都像是熄滅了一般,淅瀝的小雨漸漸停滯,青草味漸漸染上血腥,四周鼓動的風此時卻偃旗息鼓,耳中再也聽不見原本此起彼伏的蟲鳴聲......

除了哭聲。

嗚嗚咽咽的哭聲斷斷續續的在我耳邊持續干擾,我維持著向下砍人的動作,感覺到身下之人的體溫已漸漸變冷,唇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眼中血腥頓時煙消雲散。

這,就是遊戲結局。

手中鐮刀散開身形,我有些脫力的伸手推開魔界王至死仍猙獰的臉,臉朝下跪倒在地上,氣遊若絲的道:「三八紫,人還沒死就別先哭啊,在我耳邊嗡嗡嗡吵人得很......」

過了半晌,才傳來三八紫清晰卻哽咽的聲音:「才......才不是我......我承認我也在哭,可在妳身邊哭的不是我......」

啊勒?

我睜開眸吃力的翻過身,凌亂的髮絲垂至眼前,我想抬手撩到耳後,卻悲哀的發現我連抬起手臂都做不到。

好像......真的快死了......

忽然一隻手溫柔的撥開我額前的髮,那人滿臉的淚,笑容卻始終明媚如春。

「莫緣?」

原來啊,在我身邊哭的人,是你啊。

莫緣朝我淡淡一笑,聲音也是掩不住的哽咽:「對不起......我明知道結果,卻還是不阻止妳,只說那些留妳的話……因為我想在死之前,保護我的族人......我知道妳定會答應,是我太卑鄙了......」

我當然知道。

你是那麼的善良,我懂。

再遇時你面對我的冰雪冷漠,我也懂。

你看向三八紫那抹心疼又放不下責任的神情,我仍懂。

你看向我時滿眼的糾結和心疼,我還是懂。

只是再了解也來不及了,因為我再也沒有守護在你身邊的能力,我會死,墮魔的妖,不是失去自我便是自我了結。

我不想讓他看到我失去自我的瘋狂樣子,那麼等待著我那唯一的路......

就只有自殺。

我抬起臉,始終懸在眼眶裡的淚也跟著滑下,「莫緣,你不會死的。因為我會救你,不管幾次我都會救你。但你現在笑一笑好嗎,朝我笑一笑?」

莫緣一怔,卻還是收起臉上的悲傷,換上一臉的笑。

瞇起眼,我恍惚的看著,好像回到了初見時,他那如神仙一般飄渺的樣子,乾淨純潔,恍若不沾染一絲人間的風塵。

遇上他之前,我是一花妖,總是令人生厭的禁忌魔女。

遇上他之後,我是初嘗情愛因而總是惶惑不安的離心。

我是該滿足了,否則會捨不得離開。

抬臉直直望進他難掩哀傷和沉痛的眸,我喃喃的道:「今生已逝,願待來生,能與您結一世的緣......」

莫緣身軀一震,不敢置信的抬眸朝我看來。

我卻不再看他,只是側過首看向被莫塵扶著的三八紫,像是交代後事般淡淡笑道:「三八紫,莫緣就交給妳了。」

三八紫怔怔的看著我,下一秒發狂般的大叫:「才不要!我才不會答應!妳給我活著!活著啊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我無力的聽著她淒厲的哭聲,眨眨眼睛看向她身後的莫塵,莫塵有些呆滯的目光頓時恢復一絲清明,默默的朝我頷了一下首。

我笑了,笑容裡有著灑脫和一絲說不上來的落寞。

突然想到,墮魔的妖,不能入輪迴呢。

也就是說,我以後再也無法見到這些人了。

只因為,我會煙消雲散。

可我希望死之前,能讓他們看到我最美的樣子......

我吃力的緩緩坐正身子,莫緣見狀默默的伸手扶我,只是那手卻已泛上一層烏青,我心疼的看著,莫緣卻對我為一搖頭,輕聲說了沒事。

哪裡沒事?

血蠱反噬,會沒事才有鬼啊。

我回了一抹笑,也不戳破,坐直後一揮手,鐮刀立現。

我看著她靜立在我眼前,這隻鐮刀,是我在流浪之時無意中撿到的,因為我的神力,而使得她跟著我有了思想,能說話,也聽得懂人話,只是因為她身上的戾氣太重,我便很少拿出來。

「紅罌,化為人形吧。」

「是,主人~!」

語音落下,一個滿頭紅髮的小蘿莉頓時取代鐮刀飄在半空中,笑容中卻充滿了悲傷。

「紅罌,將我所剩不多的神力釋放到這整座幻宮吧,我跟妳的契約,就到此為止。」我頓了下,才又輕輕的道:「最後一次,身為主人給你的命令,就是希望妳能待在莫緣身邊替他重掌身為仙主應有的權力。」

紅罌愣了下,依然是笑著應答,只是這次眸中閃爍著不容忽視的點點淚光。

空氣中頓時又充滿了青草的芬芳和花朵的香氣,我看著我重新閃著粉嫩光芒的手,毫不猶豫的將手伸向莫緣和三八紫,淡淡的道:「藥靈,草妖......修復三八紫和莫緣身上所有的傷,速速前來!」

語畢,我脫力向後倒去,只聽得藥靈草妖焦急的呼聲,我看著一如記憶裡的碧藍天空,嘴角的笑容緩慢垂下,啊,真是的,我明明想著不能以這形態死去的啊,太骯髒了......

快點啊,回覆一點體力也好,讓我變回山茶花......

突然一雙手輕柔的扶起了我,我呆呆的看著突然現身的人,喃喃的道:「臭老頭......你也來得太晚了吧?」

風君臉色鐵青的瞪著我,「是妳做得太過火了,不要命了嗎?!」

我看著他白皙瑩白的手沾染上我身上的血跡,無力的道:「你先別罵我啊,快救救三八紫他們......」

風君頓時破口大罵:「救屁啊,救妳妹,妖力都要散光了還想著別人?!」

我微微笑了,笑容還未到達眼底卻已消散,我拖著破身子化為山茶瞬間脫離風君的懷抱飄至半空,閉合的花瓣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我用最後一絲力氣在陽光下開了花瓣──

「我真的,很慶幸遇到的是你們,再見。」

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們,所以......

再見。

很多很多年以後,人界人們說起那一天,總是印象深刻。

為什麼?

他們不知道仙界的事情,也不知道有一抹清清淡淡的身影的消逝,可是卻親眼見證了一件事──

那一天,群花無風自舞,尤其是山坡上的山茶花,由原本的白漸漸染上了豔紅,嫩粉的身姿在明媚的陽光下搖曳著,像是在緬懷著那抹義無反顧的身影,那麼決絕又顯得那麼淒美,卻永遠只能留在那閃閃發光的陽光下。

她的身影,永垂不朽。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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