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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撈屍小遊戲(1)

      本以為長了始終無法封住的陰陽眼已經夠衰了,想不到還有比此更衰的事。

      想想看,人生第一份工作就是「拿奇怪的鉤鉤和屍體玩水」,老闆還是面試當天就酒氣沖天的混蛋,真是好極了。

      當我醒來時天色仍舊陰沉沉,而喚醒我的正是身旁熱呼呼的飯糰和溫豆漿,好餓。

      「那是你的份,趕緊吃吧。」

      我坐起身才發現雇主正坐在旁邊,望了下四周原來自己還在武林橋下。

      真慶幸他沒發酒瘋順道把昏厥的我也扔進河裡載浮載沉,如果再像稍早那樣用鉤甩出水面,自己現在腦上可能會多顆洞。

      「我昏了多久?」

      「將近一小時吧,現在已經6:20了。」他語氣平穩,八成是酒醒了。

      依循身物本能我抓起一旁的食物,未料才剛打開飯糰見到肉鬆腦海便閃過那團爛肉的畫面,嗚噁⋯⋯

      「不吃點東西等等可沒力氣幹活。」他注意到我臉上乾嘔的表情。

      「啥?我又還沒答應!你可別擅自決定我到職了!」

      沒有猶豫,我立馬起身走下堤防斜坡打算徹退,衣服髒了心智也崩了,要把撈屍硬想像成出海捕魚除非本身有幻想症,這種事常人哪可能辦到!別自欺欺人了!

      那人沒攔我,我也沒回頭,直到我望見彼岸站著那一整排人,噢不是那一整排靈魂我才不禁停下腳步。

      他們全呆站在那幹麻?還全往這邊看像是在等什麼⋯⋯

      「有那種眼睛就別奢望正常的工作了。」他自後方悠悠說道。

      僅僅那麼一瞬間的駐足,那人就注意到我看得見靈魂。

      無視我的沉默,他咬了口飯糰邊咀嚼邊解釋:「那整排都是我們的『客人』,他們正等著我們把下游的屍體載回來,等家屬認領遺體後他們才能安心被引渡。」

      「引渡?」

      「就是引導渡河,渡船人必須乘載世人的靈魂渡過黃泉。」

      ⋯⋯

      這傢伙是不是酒還沒醒?他到底在說些什麼?

      「反正之後會教你,現階段你只管先好好學基礎。」他將嗑完的飯糰塑膠袋塞進口袋,轉而悠哉吸起豆漿。

      「我就說我沒要幹這工作了,你剛剛是沒聽見⋯⋯」

      「所以你是不願意幫他們?」他隨口打斷我並指向對岸。

      幹,這傢伙怎可以說這種話?不是我不願意幫,而是這份工作真的太⋯⋯

      該死,真該死!居然攻我的弱點!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什麼看不看得見?我不知道你究竟在瞎指什麼!」

      「別騙自己了小鬼,你剛剛昏過去時說了夢話,你說『爸爸不是我害死的,我不是故意看見那些東西的。』。」

      「⋯⋯」

      沒等錯愕的我回應,只見他隨後露出一抹輕蔑的笑並從黑衣夾克內掏出五千元大鈔。

      「那咱們就改談最現實的東西好了,慶祝首次上工,今天的工資加碼到5000,要,或不要?」

      ——5000?!

      我趕緊走向他確認,仔細一瞧那五張藍色鈔票貨真價實,是真鈔沒錯。

      現在可悲的年輕人大學畢業才領兩萬二,一天五千元這種傳說工資幾乎只有販毒才辦得到。

      好吧,我承認自己就是現實,哪個人幹活不是為了錢?

      為了今晚能請老媽吃牛排,我決定擔任「菜鳥漁夫」一日:「我要。」只要把這件事想像成出海捕魚,盡可能想像成遊河戲水不就得了?先試一試也無妨。

      「先說我只徵長期,別以為做一天跑掉我會放過你。」他挑眉。

      「長期就長期啊!誰怕誰!倒是你可別賴帳,說好的今天五千塊喔!」反正真要不行之後有的是機會開溜。

      「別擔心小鬼,鈔票對我而言一點吸引力也沒有。」

      是喔?那你要不把皮夾整個送我?真想這樣虧他。

      他搓了搓我的頭並把剛剛被我棄置的員工餐塞回我懷裡:「那就快點吃東西吧,一會兒要是餓昏我就直接把你丟進河裡,到時你就自己想辦法趴著屍體漂回岸上。」

      深怕必須把屍體當浮板保命,我硬著頭皮、試著不去想那些該打馬賽克的畫面開始狂嗑早餐,那人則走向岸邊替木船鬆綁,還真想不到真的要拿槳划木船,倘若要載屍體的話用電動船不是更省時又省力嗎?何況都什麼年代了還用木槳划船?現在不都電動馬達水上飆嗎?

      然而沒等我先提問,那人像是想起了什麼,他隨後轉身朝我攤開一張被亂寫的徵人啟事:「是說這該不會是你亂寫的?」

      我也只能點頭。

      「好一個國文老師哭哭,往後你要是惹麻煩或扯後腿我絕對讓你哭哭。」

      他面無表情地告誡,雖說是面無表情,但那種皮不笑肉也不笑的神韻真的差點害我尿褲子⋯⋯

 

***

 

      陰沉沉的早晨,感覺隨時會飄雨的灰天。

      我雙手僅持區區一把破爛船槳死命前撐這艘重到不行的破木船,至於師傅則雙手放在腦後、他平躺翹腿只顧著欣賞河邊霧濛濛的晨光都市。

      眼前的雇主即是師傅,他不願告訴我真名便命令我這樣叫他。

      至於他稱呼我的方式就是「欸!」、「喂!」、「嘿!」,用字真他媽超精簡,身為僱主你好歹也禮貌性問一下員工的名字吧?

      是說現在的師傅看起來跟先前那名熱情醉漢完全判若兩人,想不到平時的他話無敵少,性格也異常冷漠,不⋯⋯也許應該是悶騷?

      看來人一旦醉了果真十八變,師父的酒量和酒品可能不太好,筆記筆記。

      今日第一個行程是划到仕龍河下游回收屍體,估計往後的每一天都少不了這項行程。

      住在這鎮上的居民都知道,上游有座礦坑和煉煤廠,仕龍河上游是國內的首屈一指的重工業區,那裡雇了不少非法移民和身無分文的血汗勞工,一旦操出人命他們便把屍體往水裡扔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

      加上仕龍河是國內最長,逢暴雨水流最湍急之泥漿滾滾,不少黑道酷愛在下大雨的日子處理屍體,保證河水夠湍急足以讓屍體在被警察攔截、查獲證據前直衝海外,加上河床崎嶇,海巡署就算在海外找到屍體頂多也剩殘肢斷臂,真的是黑道真心推薦。

      八成也是因為這樣,貪婪又懶惰的政府才會大發慈悲撥點資金出來獎勵人民撈屍體,而身為撈屍人的師傅就是靠這檔噁心、操勞、令人忌諱之錢多卻沒人敢幹的差事爽領錢,好啦我也是。

      我們從武林橋下出發,也就是從中游出發眼看都划了一個多小時仍在晨霧裡:「師傅,到底要划多久才會到下游?我手好痠⋯⋯」

      「別問,划就對了。」他閉目養神。

      「你是不是也該幫忙一下?兩個人一起划總會比較快到吧?」

      「船上只有一支槳。」

      「阿是不能輪流喔?」

      「讓我拿槳就不會有輪流的問題。」

      「⋯⋯」

      言下之意船上會少一個人,想也知道下海的絕對是我,幹。

      不過說也奇怪,看起來體態精實的師傅應該不會很重,我也不是胖子,船和船槳也都是木製的,這艘船不該這麼難划啊!

      趁著師傅閉目裝死,我暫且放下槳偷窺船上縫隙,這才發現有四個盛裝未知物的束口麻布袋。

      我隨便打開其中一個偷瞄,赫然發現他奶奶的裡頭裝的居然是鉛塊!這老闆的嗜好是虐待員工嗎?!

      「師傅,你為什麼要把鉛塊放在船上?」不幫忙就算了,刻意增加重量是怎樣?

      「我爽。」

      「⋯⋯」

      本以為他會回「因為我要鍛鍊你」之類的,如今省略「因為」兩字的「我爽」實在讓我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只能說不愧是師傅,奧義盡在精簡中。

      算了,划就划吧,天曉得再跟他搭腔下去會不會被踢下船,畢竟「我爽」這種鬼話根本稱不上理由,換而言之,只要他高興便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哪怕是把船槳捅進員工屁眼他也可以用「我爽」兩字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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