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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飛彈捉迷藏

   起初趙孟修與翁瑞甫在下棋,沈衡每隔一陣子就來議論幾句:「你們怎麼會迷上這種老人家的運動?」後來趙孟修忍不住,抓起大把棋子扔得沈衡落荒而逃。可愛的娥歡呼一聲,追著四處滾落的小東西,興高采烈,暖暖她笑瞇瞇地為趙孟修換上另一盆棋子。

   至於前陣子最開心的則是陳永年,畢竟職業生涯又添上一筆升遷的憑據。只不過人在太空,再開心也無處可去,結果待命幾天整個就臉色憔悴,一副欲求不滿的鬼樣子。翁瑞甫用醫師的威權,命令陳永年每天要有充足的運動和睡眠,所以陳永年正在隔壁的跑步機上揮汗如雨。沈衡惡意地想,如果裝個籠子把陳永年養在裡面,讓他在籠子裡天天跑,應該頗能自娛娛人。

   「唉,我的船瘦了好多。」百無聊賴的沈衡對著小米自怨自艾,也難怪他的船只剩下聯誼的功能。

   不久前的偵察行動足足消耗蜂鳥大約六成機體,其中絕大部分是攻擊艦艇時所極度倚賴的金屬元素,而三個主要魔力源的活性也幾乎都見底。防衛司令部對結果相當滿意,雖然沒找到預期的魔法使,不過趙孟修帶回來的艦群結構有許多珍貴的軍事價值,沈衡就講,如果早知道要應付的船是哪種樣子,他可以用十分之一的魔法消耗達成同等效果。此外,各種跡象還顯示那裡很可能是下一階段的行動主軸。

   脫離戰鬥之後趙孟修恢復交戰前的位置,在最初的脫逸軌道上等待增援。這十天裡,他們從一級戰備逐漸降為五級戰備,接著轉入後勤司令部的管轄,又降為待命狀態。反正缺乏沈衡的重型魔法支援,海星小隊也變不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花樣。

   「唉……」沈衡嘆氣,卻不料被蜂鳥的警示音打斷:「叮鈴咚。」

   「各級人員注意,發現可疑接觸,請值星官立即至戰情中心報到。」

   聲音還沒結束就看到陳永年穿著短褲滾出來一臉狼狽,幸好小米已經在走道上標示大大的發光箭頭,他沿著箭頭衝去蜂鳥的聯合戰情中心。趙孟修若無其事起身,一個個扣上外衣扣子,暖暖幫他整理好袖章與肩章後,眼神失去光彩的她便靜靜坐了下來。

   「發佈狀況二。」趙孟修下令,他跟隨箭頭離開時還順便聽取蜂鳥的簡報。

   翁瑞甫佩服地說,他在趙孟修身上才明白為什麼好的指揮官永遠都必須從容不迫。

   沈衡回答:「我以為那是說架子要越大越好。」

   翁瑞甫瞪他一眼又說:「要是換上一個慌慌張張的傢伙,你現在就說不出冷笑話了。」沈衡不禁語塞。

   戰情室裡,陳永年急忙套好衣服,開始核對接觸報告……

   趙孟修環抱著雙手站在陳永年身旁,一言不發。

   一會兒陳永年報告:「長官,這組訊號剛好在邊緣強度,電腦判斷有可能是單純的隕石。」

   「隕石?然後在這個方向?」趙孟修示意,而陳永年點點頭:「長官,那邊有個波霎雙星系統,不時會有脈衝訊號。」

   「所以說可能是個誤報?」「是的,長官。」

   趙孟修看著星圖若有所思:如果他是獵人,從這個方向接近獵物很完美──前提是他必須知道獵物的位置在哪裡。海星現在儘管處於不完全的緘默狀態,但四架飛行器正主動抑制活性,使運作時溢出的短波、微波以及紅外線降得非常微弱,同時外圍仍然配置數層效率良好的匿蹤膜,將散溢的輻射頻譜加以偏移,形成一種類似於宇宙微波背景輻射的分佈。按理說,海星小隊維持慣性的話,應該幾乎等於隱形。所以,也許真的只是星間漂流的隕石,出現在巧合的位置上?

   但如果不是呢?探測隕石並不困難,探測具有威脅的目標則另當別論。

   遠在太空時代的啟蒙階段,也是海洋時代末期的廿世紀,人們已經認知這個道理:一束發出去的雷達波或者聲納,洩露給敵方的資訊往往遠多於取回的資訊。歷史上潛艦運用即是一例,自從潛艦的戰術思想成熟之後,交戰雙方不再冒著暴露的危險大量使用主動搜索,而是靜靜地監聽,靠著各種被動式技術,從環境異常之中判斷出隱匿的敵人。儘管今日已經鮮少在水下作戰,但水下戰爭及宇宙戰爭之間,始終存在著驚人相似。

   趙孟修又問:「做過船艦識別了嗎?」

   陳永年答:「初步比對結果出來了,主要船型沒有相符合的特徵輻射。正在做細部比對。」

   「然後我方的船艦也放進去比過了嗎?」

   「是的,有幾個符合的……」陳永年點點頭,略微遲疑地補充道:「抱歉,長官。我以為這個結果不重要。」

   「沒關係,結果在哪裡?」

   電腦秀出短短的列表,趙孟修一眼就看見他所預期的《鷹隼式》。

   「永年,優先比對《鷹隼式》的座艦清單。」小隊中央資料庫存放著許多「交換過名片」的艦艇,趙孟修回頭又說:「小米,幫我準備交通梭,我要回雙子星。」

   「好的,隊長,請跟隨引導。現在開始由陳永年士官執掌舵令。」旗艦轉移的命令瞬間便分派至各級電腦與自動化單元。

   趙孟修尚未回到雙子星,比對就已經完成,終端顯示:「經查其特徵譜線有百分之七十八吻合,研判目標可能為丹寧號。」

   陳永年看到結果之後忍不住笑出來,全隊都知道最近會有個姓蘇的傢伙來報到,他的船名字就叫做《丹寧號》,看來那樣鬼鬼祟祟的動作是打算給大家一個驚喜。他站起來舒展四肢又甩甩頭後,回到座位說:「小米,我們來抓這個人。他大概不知道已經被我們盯上了,聽說他是鷹眼魔法士,鷹眼魔法士很難抓。」也不知道說給誰聽,不過陳永年確實聚精會神地返回作業中。

   不久趙孟修出現,他聽完陳永年的報告後似乎不太吃驚,對雙子星吩咐:「試著保持接觸,然後也要注意其他的動靜。」

   陳永年想一下說道:「長官,也許我們可以調回狀況三。」狀況三的勤務強度較低,可以讓小隊有更長的待命時間。

   趙孟修說:「不,先維持狀況二。」他沒交代原因,另外還吩咐陳永年抽空回到他自己的《菊池號》。

   緊接著足足兩天的鬥智相當辛苦。為了避免暴露,海星小組不能使用過大出力,趙孟修只能執行一連串差分軌道修正,試圖建立解析度足夠的量測基準線;然而丹寧號似乎更狡猾,他簡直像看穿海星小組沒有機動力,始終沿著波霎雙星的方位角若隱若現。陳永年終於能體會鷹眼魔法士有多難纏,目標解算幾乎都在臨界值以下,罕見的數次鎖定也都瞬間脫鎖。

   趙孟修倒是很看得開,他安慰著大家:「沒關係,剛好多學一點。」

   「接觸!」就在今天趙孟修用餐完畢正打算聽取航行資訊時,雙子星突然發出接觸報告:「第三號接觸點真實反應。」

   第三號接觸點與背景輻射相差五個百萬分之一,隨著相對運動,輻射的均質性更是越來越低,峰值分佈越來越偏離天然星體。於是陳永年也確認道:「目標距離六萬五千公里。長官,這次真的抓到他了。」

   趙孟修點點頭表示讚許,接著下令:「暖暖,發佈狀況一。」

   各船同時響起刺耳的蜂鳴聲,分門別類的戰鬥部署拆成一條條指令分送四處。在沙發上睡覺的沈衡跳起來之後還楞在原地,趙孟修適時出現,他說:「沈衡,麻煩幫我和永年準備防禦魔法。」沈衡彷彿大夢初醒,飛也似地衝向戰情中心。

   趙孟修又說:「大家注意,我想現在沒有時間解釋,不過丹寧號正陷入很大的麻煩。我和永年要去救他。」

   幾個舵令之後,雙子星和菊池號開始脫離慣性軌道,留下吃驚的沈衡和翁瑞甫。

   「永年,你幫我掠陣,然後設法和丹寧號取得聯繫。」

   「瞬間接觸,瞬間接觸!方位二八五、四○,動力特徵為……」雙子星又有報告,出現八個新目標。目標清單讓陳永年有點緊張,總共兩艘輕型巡洋艦,六艘驅逐艦,全都是特種混合艦隊的艦型──他們所面對的並不是烏合之眾,偏偏小隊目前缺乏魔法壓制的能力。

  

   指揮艙的燈色層層轉暗,威脅警示向上升了一級。雙子星變換為第一戰鬥出力,與丹寧號的距離迅速縮減,菊池緊隨於側翼。

   「暖暖,向司令部發出電文,就說我們在預備線上發現特種部隊滲透,請他們查核。」

   「那些東西是怎麼冒出來的?」沈和翁被留在警戒圈外,沈衡一邊注意各項讀值一邊跟翁醫師竊竊私語,醫師也說不知道:「……不過阿孟好像早就料到了。」

   「陳永年,我這裡是沈衡。我建議你們……」透過盡可能迅速完成的電腦模擬,沈衡列出幾種散射子與震波波導誘爆做為防禦,這在缺乏介質的太空中都是成本高昂的法術,然而完全沒時間構築魔法場了。值此同時,趙孟修已經開啟鏡像術釋出誘餌,也因此引來間歇的幾道雷射與粒子束瞄準定位。

   艙間響起碰撞警報,威脅警示又向上升了一級,首波反艦飛彈預計於半分鐘後抵達。趙孟修放棄隱匿,剩餘魔力都用來強化船體。與隨身力源不同,艦基力源相當巨大,輸出的魔素足以在整個艦體構成循環。魔導根通常是特殊分子,魔素則通常是微生物,會裹在微米尺寸的魔素載子中送到船身各部位,替換已經透支魔力的休眠魔素,休眠魔素則回到魔力源再度溫養。此刻的魔力源有七成酬載用於三級三相複合強壯術。

   迫近系統已經開始自主迎擊,一道又一道曳光彈指向威脅軸線。大約有七成飛彈識破鏡像術,意味著這波飛彈很可能安裝鳥類或魚類的生物腦,而不是一般蒼蠅、蚊子或蜜蜂之類的昆蟲腦。

   「飛彈臨空。」

   然後是魔法防禦圈。

   雙子星與菊池的船體瞬間佈滿大大小小的光斑,每個光斑都對應一處彈著點,光斑裡有很多複雜的表面效應。

   命中!此刻雙子星與菊池宛如星火四濺……直到餘暉散盡,傳來趙孟修的話:「沈衡,我需要阻礙船艦的魔法。」

   雙子星的魔力源活性下降一大截,雖然艦體完好,不過第二波飛彈即將在五分鐘以內抵達。

   「長官,已經與丹寧號取得聯繫。」陳永年同樣被轟得灰頭土臉,幸好他也沒事:「丹寧號傳來一份敵方的艦隊情報……」主要包括指揮結構與硬體參數,其中有八艘船艦的船殼組成、動力源、魔法系統和武裝。沈衡見到情報後,幾乎沒有遲疑地選定三級緩慢術與一級溶蝕術。

   與丹寧號相距四萬公里時,迎來第二波攻擊。

   由於生物腦的運用,生化腦在武器射程上有著絕對優勢。接戰過後,雙子星的力源活性降到一半以下,而第三波飛彈將在三分半鐘後抵達。好消息是,陳永年成功協同丹寧號建立前觀射控的資料鏈,因此八十四枚榴彈裝的三級緩慢術一一轉為武器備便的綠色燈號,三千顆溶蝕術則扣上扳機,呈現可擊發狀態。

   趙孟修環視各項資料,威脅向量與射控解算已經把戰術圖攪得一塌糊塗,不過他知道大約還可以再從容應付兩波左右的攻擊,再來就不能保證。「有點危險,」他想,也許應該利用目前的戰術餘裕脫離,然而……趙孟修搖搖頭下令:「衝刺開始。」

   同時第三波飛彈臨空,一陣轟炸。

   接著的第四波,應該大約是兩分半鐘,再來第五波大概隔不到兩分鐘。趙孟修心算過,想著「確實很危險」。不過他還有魔法,勝負的機率是一半一半,或許要有所犧牲……他正在考慮關於放棄雙子星或者菊池的利弊,突然丹寧號現身對著其中的一艘輕巡發動攻擊,造成敵艦大亂。

   「嘿,幹得好。」趙孟修擊掌大笑,尚未發動的第四波攻擊就此冰消瓦解。

   趁著這陣大亂,他們終於衝到兩萬公里的射程內,三千顆溶蝕術解算完畢,拇指大小的裝藥立刻分為六十次擊發,灑成錐狀的效力範圍。溶蝕術是小型艦殺手,擊中目標後會分解船殼,如同讓船殼染上皮膚癌,直到魔力耗盡為止;溶蝕速度很快,大約等於紙張在空氣中燃燒。防護低落的小型艦,常常只因一個溶蝕術就導致艦體崩壞,它對驅逐艦也有很好的效果。

   至於兩萬噸當量的三級緩慢術只有五枚未命中目標。緩慢術會持續散射電漿與高能光子,將船艦推力分解為廢熱。數秒內八艘船艦推力陡降,幾乎只剩慣性運動。

   「靠!趁現在,大家快逃。」丹寧號第一句有聲通訊是這麼說的。

   一個數千公里的迴旋,加上丹寧號妙至巔毫的隱形術,生化腦的艦隊尚未恢復機能之前,三架飛行器已經脫離了險境。陳永年看得目瞪口呆,他喃喃地說:「這……遇到高手了。」

   脫離後,蘇啟民自我介紹:「大家好,我是鷹眼魔法士蘇啟民。感謝大家的援助。」

   鷹眼魔法士,偵搜、隱蔽與偽裝的間諜大師,精於住民地外交,又稱先知。

   好事的沈衡後來問趙孟修:「老大,你怎麼知道蘇老大遇上麻煩了?為什麼不像陳永年說的,是想跟我們玩捉迷藏?」

   趙孟修回答:「如果一個『先知』會被電腦抓到,那就表示他是故意被抓到的,又怎麼會是遊戲?」當然,還有很多沒說出口的理由。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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