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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死亡之軀

我來到醫院的太平間。

先前,瘸腿拄著拐杖的管理員領著我走過地下室長廊,拐杖刮著水泥地板的刺耳聲音……暗淡的燈光微微劃出一道生與死的分界……我走在陰陽難分的甬道中,步伐有些沈重,竟落在瘸腿的管理員之後一大截,我不確定我是否真有勇氣接受我已經死了的事實。

「軟腿了嗎?」管理員似乎在嘲笑我。

我加快腳步跟上去,來到一排冰櫃前,管理員仔細核對上面的名條,「在這裡⋯⋯」管理員發出沙啞的喉音:「躺在裡頭的就是楚歌⋯⋯你真要看?」

我點點頭,倒抽了一口氣,準備接受慘酷的事實,管理員開鎖拉出冰櫃,我看著裡頭躺的真的是~~我~~

活著的我看著已死的我……這氣氛超現實……我感覺一陣暈眩,兩腿無力,差點就要跌坐在地。管理員攙扶著我說:「他長得跟你好像?」

那一個已經死了的我,臉色慘白,外表看不出什麼傷勢,只是額頭有些瘀青,致命傷大概是肝臓破裂失血過多……我像暈船一樣,全身無力想吐,喃喃自語:「小精不是把我救回來了嗎?」

「你是他嗎?」管理員問。

我氣若游絲,說不出話來,只是點頭。

「你是他嗎?」管理員又問了一次。

我再次點頭……

頓時,管理員乾笑一聲,面露詭異的表情,他的雙眼射出一道陰森詭譎的藍光⋯⋯歪斜的嘴角發出咕嚕地聲音,「別怕….我帶你回家….」

我好累……整個虛脫……只能用手死命地扶著冰櫃……我不行了……我整個攤在冰櫃上……我的臉碰觸到……那一張冰冷的臉……那臉逐漸幻化成……我朝思暮想……朵兒的臉……

朵兒……妳不能死……我大叫。

禮儀人員把朵兒從冰櫃抬出來,放到棕色的棺木裡,一路推到火葬場。

火紅的爐火正旺,朵兒的棺木停放在軌道上,工作人員緩緩地把棺木推向火爐………

不要!!我跪在地上聲嘶力竭……不要燒她……拜託不要……不要………

朵兒的棺木在火爐裡燃燒,我不知打哪來的勇氣,就往火爐裡鑽,不要燒我的朵兒!我在烈焰中死命地打開棺蓋,裡面躺的不是朵兒……是我......已經死去的我....我的頭髮開始燃燒....我的臉.....我的身體......但是我感覺不出被火焚燒的痛,反而覺得冷,像是被冰封了一萬年,愈來愈冷⋯⋯

我依稀想起無數個冬夜和朵兒瑟縮在被窩裏,談風說雨,相擁入眠,多麼甜蜜的回憶……但此時,只能帶著毀傷的記憶…我的眼再也無法睜開,很想就此沈沈睡去。

「不要睡!」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呼喚。

我死了嗎?

「楚歌!你不能死...撐著!」

我在哪裡?好冷...這裡好冷。

「楚歌,你在太平間的冰櫃裡…我會救你出來…撐著點!」

好熟悉的聲音.....是誰?我用凍僵的手在黑暗中摸索著,感覺自己像是在一個密封又冰凍的容器中,突然,我看到遠處有一個明亮的發光體,像太陽一般耀眼又溫暖,我僵硬的肢體又漸漸恢復了知覺……

「先生.....先生.....」溫柔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睜開眼睛,眼前是一位打扮的十分妖艶的女人。

她穿著連身的豹皮裙裝,坐在我身邊,從皮包裏掏出一包Virginia   Slims,   抽出一根菸,嘟著嘴說:「老爹,借個火吧!」

我沒抽煙的習慣,所以沒有打火機。這時,一個小毛頭走來彎下腰,為她點燃香菸。

「小鮮肉,想跳舞嗎?」那女人朝小毛頭吐了一口煙,極盡挑逗之能事。

他倆朝舞池中央走去,我則揉著昏沈沈的腦袋,想不起來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我環顧四周,這裡好像是酒吧,柔和的音樂,昏黃的燈光,讓我很想一直沈溺在這溫柔鄕中,不想離開。

在舞池的邊緣,我無意中發現有一個熟悉的背影獨自在那裡隨著音樂搖擺,迷幻的燈光打在她臉上,一會兒隱沒在黑暗中,一會兒又顯露出熟稔的身形和容貌。

朵兒!是我的朵兒!我驚喜大叫,衝上前去,就要一把抱住她,誰知她卻嚇一大跳跑開,我追著她大叫:「朵兒!是我。」

她衝進電梯裏,我尾隨跟進去,「朵兒,是我,楚歌。」

一進電梯,我呆住了!電梯裡只有我和朵兒兩個人,電梯的鏡子上卻映照出一個我不認識的老頭子。

我對著鏡子摸著光禿禿的頭頂,我一向自以為傲的濃密又捲曲的黑髮怎麼不見了?朵兒看著我,原本驚嚇的表情也不見了,摸著我的臉問:「你真的是楚歌?」

我點點頭,她笑開了,眼角上翹,我的朵兒竟然變成了…小妖精!

她按了電梯頂樓98樓,我們來到頂樓陽台,一望無邊的夜色,晚風徐徐吹來有點涼意。

小精依靠著欄杆,娓娓道出事情的緣由,「楚歌,這不是你原來的世界.....」

「所以我真的已經死了,我現在是在天堂還是地獄?」我模著光禿禿的腦袋,「我看過我死亡的模樣,至少我的頭髮還在啊!」

「從你們的醫學角度來看,你的血肉之軀的確是死了。」小精說:「但是,我們的科技可以重建你的軀體,讓你復活。」

「那可不可以回復我原來的容貌?」我央求她說:「妳手機裡有我DNA的資料。」

「怎麼...」小精俏皮的說:「帥哥當習慣了,突然變成糟老頭,就混身不自在嗎?」

「不管是生還是死,我只是想做原來的我。」

「相由心生,心想事成。」小精說:「我們在虛擬世界中,這裡的一切全是你想像出來的。」

「真的?」我才說完,小精的臉又變成朵兒,她摸著我的頭,猛力一抽,哇!好痛!我的頭髮又長回來了。

「不要相信你眼前所看到的,記住,這只是一個虛擬的世界。」小精繼續說:「還記得,我把你從太平間的冰櫃救出來嗎?」

我斷斷繼續回想起我在太平間所遭遇的一切,原來那個管理員就是獵魂者。

「楚歌,你的遺體還在冰櫃裡,我只是把你的靈魂帶出來,所以在你的世界,你已經被宣告死亡。」

「如果真是這樣,我終究將成為一縷幽魂,只能在這虛擬的世界中遊蕩?」我的語調中似乎帶著些許哀怨。

小精又變回她原來的樣子,「   這只是暫時的,楚歌,我想請你調查一件事。」

「什麼事?妳們的科技這麼進步,我在妳面前簡直跟螞蟻一樣渺小,我能幫什麼忙?」

「因為朵兒…」小精欲言又止,「這又是另一個故事,我用畫的來解釋好了。」

小精手指著黑色的天空比畫著,像是在作畫一般,頓時,一個橢圓形的星系就顯示在黑色的天幕上,還是3D的影像,她用手調整著星系的角度,然後局部放大星系的螺旋臂,我一眼便看出那是銀河系,我們地球所在的太陽系就位在獵戶座螺旋臂上。

接著,小精開啟動畫功能,只見一顆耀眼的星球以接近黃道面的角度通過太陽系,小精説:「這是三百八十萬年前的太陽系,一顆質量為太陽2.5倍的恆星《顯微鏡星座伽瑪Gamma   Microscopii》近距離的通過太陽系,對你們的世界來說,它是無害的通過你們的太陽系。但是,對我們的世界來說,它卻控制了我們的太陽系,形成雙恒星系統,也就是你那天在我們的世界,看到兩個太陽的原因。」

「你們的世界有兩個太陽,干我什麼事?」我大惑不解:「而且妳也太抬舉我了,我哪有能力調查?」

「一切都是因緣巧合,如果不是因為朵兒的關係,我們也不會找上你。」小精接著說。

「那跟朵兒又有什麼關係?就算有關係,朵兒已經死了,又能怎樣?」

小精望了我一眼,「你們對於死的定義太狹隘了,死並不代表著一切都結束了....」接著她把目光投向遠方的星光,「   它有可能是另一個重生的開始。」

未知生,焉知死。   以我有限的知識,   我無言以對。

小精接著說:「我們已經研究這第二個太陽有一千多年,從它的光譜編碼發現竟然與基因圖譜的編碼有關聯。」

「妳的意思是說你們拿你們的第二個太陽的光譜資料和你們的基因資料庫中的基因來比對,發現有某種程度的相似性?」

小精點點頭。

「可是太陽光譜和基因圖譜是兩種不同的東西.....」我深感疑問:「可以拿來比較嗎?」

「如果去掉單位,純粹以數值來比較,我們發現朵兒的基因資料相似度最高」

「這表示什麼?」我問。

小精此時突然雙手抱頭,面露痛苦的表情,「邪靈追來了,我們快逃!」

沒等我反應過來,小精就拉著我的手從98層頂樓往下跳........SHIT----

我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身體正急速地往下墜落…...小精,快救我……我快摔死了!

「楚歌,快拉你胸前的降落傘拉環!」

還好當兵時,我受過跳傘訓練,降落傘順利地打開了,我在漆黑的夜空中飄蕩著緩緩降落,同時我也聲聲呼喚著小精,妳在哪裡?

「楚歌,我不能再陪你了,我得把邪靈引開,不然你可能會沒命!」

此時從地面傳來一連串槍聲,伴隨著一道道劃破夜空的彈道朝我射來,有幾顆子彈射穿了我的降落傘,我開始不由自主地旋轉擺蕩....快速地下墜到地面。

還好....我在一輛坦克旁邊安全著陸,坦克上一個軍人探出頭來,用英語問我:「你們來多少救兵?」

一串子彈向我掃射過來,坦克上的軍人馬上開槍還撃,我趕緊爬上坦克,   他一把拉住我,就往坦克裡鑽進去。

進入到戰車裡,我仍驚魂未定,那個拉我進來的軍人,長相酷似電影明星布萊德彼特Brad   Pitt,他滿臉驚訝的表情問我:「什麼時候中國盟軍也加入了歐洲戰場?」

「我是來客串的....」我知道眼前的景象只是我想像出來的,並不是真實的,不必太緊張,「老哥,我是你的影迷,你演過不少電影耶。」

「如果我能活著回去,我就去好萊塢混口飯吃。」他面露痛苦的表情,鮮血正從他右胸汩汩流出。

「這人是誰?他是德軍嗎?」   旁邊一位看起來滿臉稚嫩的小兵緊張的問,雙手緊握著衝鋒槍對著我。

「諾曼,   放輕鬆.....」   布萊德彼特瞄了我一眼,「   衪是聖經為我們召喚來的天使。」

「   天使?」   我摸著我的前額,   不解地問:「   我的頭髮應該比尼可拉斯凱吉Nicolas   Cage還多吧?」

我仔細掃瞄了一眼戰車內部,   狹小的空間裡躺著三具死屍,空氣中瀰漫著濃厚的煙硝味。

「   科立爾中士....」小兵諾曼看著布萊德彼特。

「   什麼事?   小子。」   布萊德彼特問。

「   我很害怕。」   小兵說。

「   我也是。」   布萊德彼特回應著,一臉茫然的。

「   哦!天啊!我想投降.....」   小兵說。

「   千萬不要.....」   布萊德彼特說:「他們會把你折磨到死....讓你死得很難看!」

「   對!士可殺,不可辱….」   我接著說:「   死並不可怕,畢竟我也死過一次。」

「   操!我該怎麼辦?」   小兵諾曼滿臉愁容地問。

布萊德彼特手指著下方:「   坦克底部有一個出口…你看到了嗎?小子。」

小子回答:「我看到了。」

這個時候,戰車頂蓋被德軍打開,一名德軍探頭進來,   布萊德彼特用手槍朝他開了兩槍,   幹掉了那個倒楣的德軍。

過沒多久,德軍扔進來兩枚手榴彈,   布萊德彼特大叫:「   走吧!」

小子眼見大勢已去,急忙的從坦克下方的出口鑽出去。   手榴彈爆炸之前,布萊德彼特望了我一眼,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小子鑽到坦克的下方,往外看到一大群德軍圍過來,其中一名德軍蹲下來,拿著手電筒檢查坦克底部。小子和德軍四目相交,   他懼怕地舉著雙手不敢出聲,那個德軍看起來也很稚嫩,不一會兒,他的德軍弟兄在叫喚,他又看了小子一眼便起身走開。

小子虛脫地躺在坦克底下,不知昏睡了多久,直到一匹白馬走過,把他吵醒   。

小子又重新鑽回戰車裡,發現布萊德彼特已經英勇為國捐軀,他那帥帥的臉龐在兩枚手榴彈爆炸之後竟然完好無缺!   大咖就是大伽.....就算是死了.....也要帥得像個男神。

小子無視我的存在,他真的把我當成天使了。   忽然,他聽到千軍萬馬的聲音,由遠而近,氣氛頓時肅殺起來。   小子緊握著布萊德彼特的手槍,朝向戰車頂蓋,雙手微微顫抖.....

戰車頂蓋被打開了,映入眼簾的是一名美軍,拿著步槍指著他說:「   別激動,小子。」

小子死命地握住手槍,眼睛睜得大大的,從戰車裡往外看,不敢相信他終於得救了!

兩名美軍攙扶著小子走下戰車,     醫護兵上前為他檢傷,「你有受傷嗎?你看起來沒事,手槍給我吧!」

小子仍舊死命的握著手槍,他知道是那一把布萊德彼特的手槍,讓他從不敢開槍的男孩變成真正的男人。

「你拿著也行....」醫護兵讓小子繼續握著手槍,在攙扶他上醫護車之前對他說:「兄弟,你是個英雄。」

小子上了醫護車,從關上的車門往外看,那一輛他們五個弟兄死守的坦克越來越遠......

坦克Fury於終於完成了它的任務,死守在十字路口,重傷德軍精銳部隊。

我和布萊德彼特及其他三位戰死的英魂慢慢地上升,往下看......坦克四週佈滿陣亡的德軍屍體。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我深刻的體會到:   凡事不要勉強,只要撐到最後,狗雄也會變成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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