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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初次邂逅

那一個濃霧瀰漫的寒冬早晨,我在台中火車站搭乘早上6:10自強號列車前往台北。

車廂內稀稀落落只坐了不到一半旅客,窗外是一片白芒芒霧氣,能見度不到五十公尺。或許是因為濃霧,又或是爬波的關係,火車的速度明顯的減慢。此時,列車剛過泰安站不久,就緩緩地減速,好像要準備進站停車。白色的霧氣冉冉上升,形成山嵐,隨風搖曳,如夢似幻,宛如仙境,矇矓中隱約可見車站月台從遠方延伸過來。

我瞄了一眼站名:勝興。

咦?勝興車站早在十多年前就廢站了,怎麼這班自強號還在勝興站停靠?而且印象中,勝興車站是不停自強號列車的,火車應該會全速通過。但是,不知怎地,火車竟然慢慢的停了下來。我起初以為自強號列車要在這裡短暫的等待會車,我無聊地拿起手機,漫無目的地亂拍一通。

煙霧繚繞中,忽然瞥見一位長髮人影在窗外從我眼前走過,然後登上這列火車。我心想怎麼會有人在勝興車站登上自強號列車,難不成,想要逃票,搭霸王車。更離譜的是,原本過站不停的自強號竟然開啟車門譲他上車。

在我正訥悶時,列車已經缓緩開動,車厢門打開,剛剛上車的長髮逃咖(逃票的怪咖)走進車廂。她是個女的,手上握著車票,眼睛四處張望,似乎在搜尋座位。演得還真像!我心裏暗忖。

誰知,她竟走向我怯生生地說:「對不起…」她的聲音輕柔稍帶著娃娃音。

我起身讓她坐進靠窗的25號座位,在她坐定之後,我用眼角餘光瞄了一眼她手中的票,她媽的!見鬼了!!她車票上的座位竟然是8車25號,就在我的座位旁邊,靠窗的座位。

半晌,我回過神,心中暗想我也太大驚小怪,說不定她只是窮極無聊地在勝興車站下了自強號(碰巧此時車門打開),在霧嵐氤氳的月台上體驗韓劇中常有的浪漫邂逅,然後又上了火車。

這時,自強號列車正吃力的往上奔馳,我望著車窗外的列車正轉著彎道,形成一道弧線,遠方一座鉄橋逐漸映入眼廉。

好熟悉的一座紅色磚造鐵路橋,我從小在這條熟悉的鉄道上,坐火車從旁經過這座鐵橋不下千百次,它是如此的熟悉卻也不該出現在眼前的路徑上,愈來愈近的這座龍騰鉄橋---不,應該説是龍騰斷橋,它早在1935年就因為關刀山大地震被震断而封閉了⋯

我們這班自強號怎麼還會駛向這座龍騰斷橋?!

「啊!」我嚇出一身冷汗,「前面的鐵橋斷了⋯⋯我們就要墜落山谷了!」

坐在我身旁剛剛上車的女人白了我一眼,「小聲點…你已逃過了一刧。」

說也奇怪,我們這列火車竟然安安穩穩地通過了這座龍騰鐵橋,我是在作夢嗎?

還好,這班火車人不多,我正為方才的驚慌失措大叫,感到歉疚時,一對情侶走上前來,男的開口說:「對不起,這是我們的座位⋯」

原本略顯尷尬的我,終於可以轉移焦點,我等著看我身旁的女人起身離開座位。

「先生,對不起...你坐的位子也是我們的。」男人對著我說。

我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怎麼會呢?我買的是有座位的車票,我拿出自强號車票,上面明明記載著8車27號座位。那個男的仔細審視我的車票,「先生,不好意思,你這是174班次的自強號車票…」

「難道不是嗎?」我顯的有些不耐煩。

那個男的倒挺有耐心的,「我們現在坐的是198班次自強號列車。」

我聽了霎時目瞪口呆,「先生,你是在開玩笑嗎?」我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拉高了嗓門,站起來準備和他理論。

我這時才發現怎麼車廂內坐滿了乘客,連走道上都站了一些人。多出來的這些人什麼時候上車的啊?我怎麼不知道…難道都是在勝興車站上來的嗎?他指了指車廂上的LED跑馬燈:   <<   歡迎搭乘198次自强號列車,沿途停靠:苗栗,竹南,新竹,中壢.....>>

「我一定是在作夢!」我今天早上確確實實地買了174班次6:10的自強號,我不可能拿著票進入月台卻不上車,反而多等了一個小時,改搭下一班自強號。

「先生,你沒在作夢,你真真實實的坐在198班次自強號列車上...不管什麼原因,你都該慶幸你沒在174班次自强號火車上...因為,在一小時前,那班火車已經從橋上墜落山谷⋯真慘!死傷慘重。」

「什麼!?...」我大吃一驚,還想繼續追問:「你說什麼?」

那個從勝興車站上來的女人一把拉住我,就往車廂外走,來到車門旁,她開口說:「別緊張,楚歌,我知道這很難解釋,但是你一定要聽我講。」

「小姐,我認識妳嗎?妳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我這會兒才得以仔細端詳眼前這個女人,她個子不高,長髮微卷,有雙水靈靈細長的眼睛,看似空靈卻因眼角略為上勾,而顯得有些妖媚。從此,   我給她取了一個綽號:小妖精。

她不時的往車廂內張望,像是在尋找什麼,「你雖然逃過了火車墜橋的死刧…但是...你得小心獵魂者的追捕。」

「小姐⋯暫且打住妳的滿口胡言亂語...我們之前是否認識?不然⋯妳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這時車廂的廁所門打開了,走出來一位歐巴桑,小精見狀立刻把我拉進廁所,然後隨即把門鎖上。我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說不出話來,不知道她下一步會採取什麼驚人的作為?誰知她竟在廁所裡自我介紹起來:「楚歌,我叫紫精,很高興認識你。」

我聽的有點哭笑不得,接著她從口袋掏出一團破舊像是抹布之類的東西遞給我。我把它攤開來,發現那是一個天燈,上面畫了一隻天鵝,還寫了幾個熟悉的字《願吾愛~朵兒~戰勝病魔,早日康復!楚歌   2016.2.10》

沒多久,我的眼眶紅了…   我的思緒往前飛逝,來到去年2月10號那一天.....

我帶著剛做完化療的女友朵兒,來到平溪,在這春寒料峭的下午,我牽著她的手走在鐵軌上....朵兒虛弱的手在天燈上畫了一隻天鵝,我則在天燈上寫下了那幾個字。在陰雨綿綿下,我和朵兒合力把天燈釋放到天空。

過了半年,朵兒因白血病復發病逝,我深信朵兒就像天燈上的天鵝一般,已經飛到天堂……

「你還念著她…是不是?」小妖精的媚眼微微下垂,似乎也感染了我的哀傷。

「妳在哪兒撿到這個天燈?⋯妳又怎麼知道我就是楚歌?」我心中有滿腹的疑問。

「說來話長⋯⋯我們得想辦法先離開這列火車。」小妖精在狹小的廁所裏似乎在搜索著什麼東西似的。

「把廁所的門打開,走出去不就得了。」說完我正要打開廁所的門。

小精連忙制止,「小心!火車上有獵魂者。」

「會怎樣?」我不想再聽她的鬼言鬼語。

「你剛從鬼門關被我救回來,魂魄還不太穩定,如果遇到獵魂者,你的魂魄很有可能會被收走,那就枉費我救了你一命。」小精嘟著嘴,好像不太高興。

這時,廁所門外有人在敲門。小精拿出手機對著廁所門照射,手機螢幕上出現一個女人的影像。

「是獵魂者…」小精的手機好厲害,竟然可以透視廁所的門!

「妳說的獵魂者,講的白話一點⋯⋯就是七爺八爺吧!」我有一點緊張的問:「怎麼只見矮個子八爺,卻不見高個子七爺?」

小精的手機左右掃描,「那女的後面...男的就是。」

我看過那個男的,就是剛剛要我離開座位的那個男的。

「要不是我把你拉走,你剛剛這樣一直和他爭辯,遲早你的魂魄會被他收走!」

「為什麼?」我搞不懂。

小精不厭其煩的解釋:「遭遇意外而死的人,魂魄會在意外現場徘徊不去…你如果一直堅持你就是坐在那列墜橋的火車上,獵魂者就知道你是意外而死的寃魂…」

這時,敲門聲越來越大,我趕緊把門鎖緊,「我們不出去就可以躲過嗎?」

「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輩子…」小精無奈地說:「看來這間廁所只剩下這個出口可以出去…」

我順著她的視線看下去,「不會吧?那是馬桶耶⋯我的腳都塞不下去!」

小精兩手一攤,裝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這由不得你...」

就在廁所門被踹開的同時,說時遲那時快,小精一把拉著我就往馬桶裏跳⋯⋯

啊~~~~我嚇得緊閉雙眼,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看清周遭一切時,發現我和小精還在廁所裏,「我們還在火車上的廁所裏,是吧?」

「沒錯,我們的確還是在火車上的廁所裏⋯」小精面露慧黠的表情,不慌不忙地打開廁所的門,拉著我走出去,「只是我們已經在另外一列的火車上。」

此時,火車剛好進站,小精拉著我走下火車,「這是哪裡?」我問。

「勝興車站⋯」小精眉眼往上翹,對我扮著鬼臉,「你差點魂斷的地方。」

這裡就是勝興車站?!沒有被濃霧遮掩,我總算把這個地方看個清楚。印象中,勝興車站沒有這麼大,原本木造磚瓦的小車站什麼時候改建成鋼骨結構又前衞的新車站?

「你又在做夢了!是不?」小精故弄玄虛地説:「人生如夢,夢如人生。」

我和小精也才在半個小時前剛認識,但是我卻覺得和她一見如故,彷彿上輩子就認識了。我們在車站內的等候區椅子上坐了下來,我實在搞不懂今天所發生的一切:勝興車站,龍騰斷橋,獵魂者,馬桶脫逃術…

小精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表情嚴肅語調認真地說:「你現在已經不在你原來的世界。」

「真的?」我半信半疑。

她指著東方,一個橘紅色的太陽正從遠方山頭冒出來…哇!兩個太陽?!一個在頭頂上,另一個是剛從東邊升起來。

「在我的世界裡有兩個太陽⋯龍騰鉄橋沒有斷,因為關刀山地震在我的世界不曾發生⋯」

我不等小精說完就打岔:「所以妳從另外一個平行宇宙來到我的世界,把我從鬼門關救回來…可是我不懂⋯為什麼那一班自強號會開向龍騰斷橋?」

「這是因為"空間悸動"的緣故。」

「我不懂,什麼是"空間悸動"?」

「兩個原本互不交會的平行宇宙,因為某種原因而互相靠近,在接觸點時空會有些錯亂。」

「所以龍騰斷橋才會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我好像有些懂了,但是有一個疑問還沒解,「這個天燈妳是怎麼得到的?妳又怎麼知道我就是楚歌?」

「我就是在勝興車站這裡撿到這個天燈。」

天燈竟然從我的世界飄到妳的世界?這也太神奇了!但是這和今天發生的事情比起來也不足為奇了。

「你看天燈上是不是有一小片紅色的印記?」小精說。

我把天燈展開來,我的名字旁的確是有一片紅色的印記,那是我咬破拇指用鮮血烙下的指印,以此表示我對朵兒最真摯的祝福。

小精用手機照著天燈上那一片血紅的印記,螢幕上就顯示出我的影像,雖然有點朦朧,但是卻和我有著七八分像。

「我的手機可以經由攝影分析血液中的DNA,進而重建DNA主人的性別年齡和外貌。」小精看著我,眼神堅定的說:「所以我知道,你就是楚歌。」

我終於明瞭整件事情的原委。

我忍不住想問在這個平行世界,我和朵兒有在一起嗎?小精不說,似乎有所隱瞞。不知什麼時候,車站附近起了一陣濃霧,遠處傳來火車進站的聲音,小精說:「你的火車來了。」

一列火車穿出雲霧緩緩停靠,小精塞給我一張車票,是上午10:50的北上自強號,「你的座位是8車25號⋯回到你的世界,不要想我⋯但是要小心獵魂者!」她俏皮的說。

「我如何分辨誰是獵魂者?」

「如果有人一直問你重複的問題,那個人就可能是獵魂者…快上車吧!」小精催促著我上車。

我上了火車,隔著車門,望著濃霧裡的小精,她的身影越來越模糊,最後只剩下她的長髮在迷霧中飄蕩⋯⋯小精說不要想她,但是我已經開始想她了。我進入車廂,每個人都投以異樣的眼光,我當作沒看見,找到我的座位8車25號靠窗,旁邊坐了一個歐巴桑,我覺得她很眼熟,好像在哪裡看過。

「這是你的位子嗎?」歐巴桑面無表情的問我。

我點頭說是,她沒有起身要讓我進去的意思,接著又問:「這是你的位子嗎?」

我感覺一陣寒意上身,想起小精說的要小心那些重複問相同問題的人,有可能是獵魂者。

「喔⋯⋯我看錯了⋯⋯我的位子是在第七節車廂。」我趕緊離開,走到別的車廂。

進入第七節車廂,所有的旅客都站了起來,擠向左側的窗戶,大家都在看墜橋的那一列自強號火車。我用手機上網查詢了一下墜橋火車旅客傷亡的名單,赫然發現我竟然名列㦬難者名單之中。

搞錯了吧!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嗎?看來我得親自去查證到底那裡出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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