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Question1-2 ─宛如從雪中走出的妳,為什麼要推開所有接近妳的人?

      再次醒來之時,我已身處在保健室,我的書包和一張不知道從何處而來的紙條就這麼放在一旁的桌上。

      『對不起,我不能留下來陪妳,剛剛看了下,妳好像也沒有輔導課,我就先幫妳把書包拿來了,醒來了可以直接回家哦。梁以沫。』

      梁以沫?等等、醒來了可以直接走是表示……

      瞬間理解了些什麼,我低頭看了眼錶上的時間,立刻緊張地從床上跳了起來。

      糟糕、打工遲到了啊啊啊啊──

      快速地從書包裡翻出手機,果不其然地看見了數通由打工的地方打過來的未接來電。嘆了口氣,按了回撥鍵,將話筒放置耳邊。

      在接通的一瞬間,從話筒的另一端傳來的怒吼,令我下意識的將話筒拿遠了一些。過了一會兒,待話筒裡傳來的怒罵漸漸平息以後,我才開口道歉。

      「老闆對不起,我今天出了點狀況沒來得及向您請假……扣薪?老闆求求您別扣我薪水啊我會補償今天不足的時數的,拜託您啦老闆──」

      「謝謝老闆!我下次不會再這樣了,我現在馬上就趕過去。」一邊求饒著,我一邊拎起書包衝出學校往打工的地方跑去,「好的老闆,那我先掛囉!」

      掛掉電話以後我更加全力地衝刺著,趕到了打工的地方。

      那是一間離學校很近的、名為『戀雪』的咖啡廳,老闆是個三十出頭的女性,人很好,總是相當照顧我。雖然總嚷著要扣我薪水,但其實到現在也沒真的扣過。

      「老闆抱歉我……」衝到後台換好衣服後,我遇見了老闆,急忙地想要道歉,但她卻皺起眉,打斷了我的話。

      「翎雪,妳臉色很蒼白,應該在家好好休息才對吧?」似乎有些生氣,她斥責著我,「反正都遲到了,乾脆請假就好啦?妳認識我多久了?我又不是真那麼不通情理的人,說要扣妳薪水到現在我有扣過嗎?」

      「老闆我沒問……」想要出言解釋,卻什麼也來不及說話,就被老闆所打斷。

      「問題可大了吧?妳臉上的傷怎麼回事?難道又來了?」她抬手撫過我臉上的擦傷,眼神凌厲的凝視著我,「不是說上了高中就結束了嗎?難道妳是在騙我?」

      「不是的!」急忙地想要解釋,但話到嘴邊,我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只是我……」

      挑起了眉,帶著些許怒氣,她淡淡地問著,「只是妳?」

      然而我卻只能保持沉默,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將我的愚蠢說出口。差點都忘了呢,或許這世界會關心我的人,至少還有老闆吧?

      儘管面對她的關心我什麼都說不出來,卻還是很感謝這世界至少還有她的存在呢。

      「……算了。」在沉默了良久以後,她嘆了口氣,「妳回家休息吧,今天用不著妳。」

      「可是老闆──」明明今天也沒有別人來幫忙呀?

      睨了我一眼,她的語氣似乎有些無奈,「我不會扣妳薪水的,放心好嗎。」

      不是那個問題啊。即使是平日,咖啡廳裡也總是充滿著客人,沒有預約的話都不一定有位置呀。今天也沒找別人來幫手,外場就只剩老闆跟另個同事怎麼忙得過來呀……

      「妳現在這狀況也幫不上什麼忙吧?」淡淡地掃了我一眼,「妳體力明顯到了極限,如果妳不願意告訴我怎麼了,至少聽我的話滾回家好好休息。」

      話一說完,老闆便離開休息室,跑去前面幫忙了。

      果然是個麻煩啊我,什麼忙都幫不上就算了,還總是令人擔心,造成別人的困擾。

      把咖啡店的制服脫下,換回學校的制服,我背起書包,走出休息室,在經過櫃檯時向忙碌中的老闆揮手示意,老闆僅是對我點了點頭表示理解,便繼續忙了起來。

      走出咖啡廳,我茫然著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如果這種時候回家的話,一定會遇見阿姨吧?到時候我又該怎麼跟她解釋我身上的傷口,以及我今天為什麼沒有打工呢?

      不行,現在還不能回家。

      結果我最後還是折返回到咖啡廳。

      「哎你怎麼回來了?」在瞥見我踏進咖啡廳的瞬間,老闆不自覺地皺緊了眉心。

      「我、那個,呃、」吞吞吐吐了半天,為了不被老闆趕走,最後仍是實話實說了,「現在回去大概會遇到我阿姨……」

      嘆了口氣,有些無語的看著我,「那妳去後面休息吧,咖啡廳關了我再帶妳回家,有什麼作業或書要念的話也行,但別念過頭,休息最重要。」

      「謝謝老闆。」笑著向老闆道了謝,我衝到後台,躺在長椅上,闔上了雙眼。

      今天真是令人疲倦的日子,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如此。臨近段考,為了考好,但同時卻也要打工,身體已經有些無法負荷了。

      本來想著能夠撐過去的,從國二開始也都是這樣過來的,卻也沒想到會再次遇見霸凌。明明在國中的時候也遭受霸凌,再怎麼辛苦也能堅持下去的,今天卻因為這樣而倒下了呢。果然、是這半年過得太安逸了吧?

      儘管我仍舊想要裝作無所謂,但老闆卻揭穿了我的偽裝,就像第一次見面時一樣呢。老闆總是這樣,即使嘴上不饒人,總是兇巴巴的令人害怕,但卻始終如一地把一切都看得那麼清楚。

      朦朧之中,我感覺到了有人輕柔地替我蓋上毯子,大概是老闆吧?這個世界上,會對我這麼好的,也只剩老闆了……

      「老闆……」

      「怎麼了?」聽見我囈語般的呼喚,她拉了張椅子,坐到了我的身旁,「想說些什麼了嗎?」

      我始終沒有睜開眼看向老闆,只是闔著眼,放鬆地躺著。但我卻知道,此刻的老闆一定是用著那溫柔到有些可怕眼神凝睇著我吧。

      「今天來了個轉學生,好奇怪的,明明……」可能是因為累了吧,也可能是因為我擅自把這一切當作是個夢境,不知不覺間,我竟把早些時候說不出口的,關於今天的一切都如實傾訴。

      老闆一定會笑我蠢的吧?

      「妳果然又做蠢事了。」隱隱地似乎聽見她輕輕嘆了口氣,我睜開眼,卻看見她露出無奈的笑,「不過,如果不做蠢事就不像妳了。」

      「妳這幾天……」有些欲言又止,老闆露出略為猶豫地神情,似乎不知道該不該把話說出口。

      我知道,老闆這樣是為了我著想。清楚知道我的自尊心有多麼的高,為了不讓我難受、而躊躇著不知是否該說出口。淺淺笑了下,有人這樣替自己擔心,感覺真好呢。

      我搖了搖頭,拒絕了她,「如果是要我請假不去上課,或是暫時別來上班,好好休息的話就免了。」

      如果不去學校的話,那接下來將會變成梁以沫的專屬地獄,如此一來,我今天所受的傷簡直就是莫名其妙。但我卻也不能不來老闆這裡。

      我知道就算我接下來請好長一段時間的假,老闆也不會辭掉我,也不可能不給我薪水,如此一來等於是白花了錢在養我。

      我不能這樣的。

      「妳別逞強,我可不想看見我的員工在店裡倒下。」點了點頭,但她的神情卻變得有些嚴肅,「到時候說我是虐待員工的老闆,害我這咖啡廳名聲壞了,我第一個找妳算帳。」

      「我明白的老闆。」笑著地回應了她,儘管仍有些疲憊,但休息了那麼些時間,又有老闆這樣溫暖的心意,體力也在不知不覺恢復了不少。

      「好了妳,再睡一下吧,快結束了。」對我笑了笑,她起身,「翎雪,妳應該知道,在我眼中,你們、尤其是妳,都是我相當重視的孩子,所以有任何問題,任何狀況,都不要瞞著我,明白嗎?」

      輕笑著朝她點了點頭,而她再次微微一笑,便轉身離去。

      我知道的。我一直都很清楚老闆究竟對我們有多麼溫柔,究竟是多麼用心在呵護每一個來到這裡工作的人們。

      但,我必須學會倚靠自己獨自往前走。我已經習慣了不依靠任何人,即使痛苦無比也要往前走下去的日子了。

      要這樣的我學會依賴,似乎,是不可能的吧?

      啊啊、有點睡不著了呢。不知不覺地想了好多、好多事情,導致最後反而無法入眠。於是我坐起身來,從書包裡拿出令人感到厭煩的課本讀了起來。

      即使我本身並不是太喜歡念書的人,但為了拿到獎學金,我也只能卯足了勁去念。

      專注下來,我拿出筆記本和鉛筆盒,開始進入讀書狀態。

      不知道念了多久,在我困擾地面對著難解的數學習題時,老闆靠了過來,手指上令我困擾的部分開始解釋,「這裡應該要這樣,然後再把那個移過來,對,要用這個公式……」

      一聽見老闆的解說,瞬間豁然開朗的我順利地把習題算出來了。

      有些驚訝地回頭看向老闆,「老闆,這妳也會?」

      「怎麼?我不能會呀?」翻了個白眼,她瞪了我一眼,「快收一收,如果還有不會的晚點網上敲我,我再教妳。現在,先快點收拾,我要送妳回家,不准拒絕。」

      「只是有點意外老闆會寫那種題目。」無視了老闆那彷彿要殺了我的眼光,我睜大眼睛,裝作無辜地看著老闆。畢竟那題目被歸類在難題的範疇啊,而老闆已經距離高中生涯這麼久了,竟然還解得出來?

      突然間,我發現,我似乎從來沒有了解過老闆的背景跟來歷。算了,那不是眼下的我該擔心的問題,以後有時間再問問吧。

      打了個呵欠,我闔上書本,開始收拾滿桌的筆記和課本還有文具。即使有些不願讓老闆送我回家,但老闆今天都順著我的性子,又讓我好好休息了一回,現在她表明了不准拒絕,我又怎麼能拒絕呢?

      無論如何,我都欠老闆太多了。

      我靜靜地穿上外套,揹起書包,靜靜地在一旁看著老闆把門窗鎖上,最後在老闆眼神的示意下跟上老闆的步伐,上了老闆的車。

      「老闆,妳就住在咖啡廳這裡吧?」在老闆發車前,我試著婉轉的表達我的立場,「我其實可……」

      「閉嘴。」說著話的同時,老闆便踩了油門,將車開上了道路。

      於是直到她將車子停在我的家門口時,我們都沒再說半句話。

      「這幾天我都會載妳回來。」在我下車以後,老闆搖下車窗對我揮了揮手,「妳就乖乖接受吧,掰掰。」

      看著老闆將車迴轉,走上我們來時的路,我輕嘆了口氣,但唇角卻不自覺地溢滿了笑容。

      被強迫送回家的困擾,真的、很幸福呢。

      進了房間以後,我將書包甩在一旁,拿了睡衣走進浴間,迅速洗了個澡出來躺在床上,想到明天還要再去學校就感到有些煩躁。

      今天只不過是因為幸運罷了,運氣好在霸凌開始得晚、好在某人不懂事找了老師過來、好在我累倒了而有人悉心照料。但我知道,從明天開始,連運氣都將不存在。

      即使再次累倒,也只會被他們用粗暴的方式喚醒吧。

      在學校,我將失去所有的休息時間,失去任何庇護,只能憑藉毅力忍過一天又一天,直到畢業之日──

      梁以沫日後大概也交不到朋友了吧?惹到陳語璇的人,就算不被他們欺負,卻也沒人敢再接近了。思及至此,我想起了梁以沫那帶著悲傷的溫柔笑容。

      那究竟是為了什麼而流露的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想想她今日的各種舉動,我覺得她有些奇怪的地方,但若要我詳細敘述,卻又無法說出個所以然來。

      我始終覺得,她今天看著我的眼神,像是在看著一個……故人?

      她眼裡流溢而出的豐沛情感與不捨,以及那之中所帶有的懷念,絕對不可能是對著一個陌生人會出現的表情。

      而我是否又在哪裡見過她呢──

      不可能的吧?那樣特殊的孩子,如果見過面一定忘不了的,就算沒辦法記得她的臉,但她的髮色和雙眸是如此特別,若是認識,總該有點印象的吧?

      算了,別再想了,剩下的事,明天再說吧……

      昨晚似乎做了個奇怪的夢,具體內容是什麼我已說不上來,但夢中殘留的情緒卻令我在醒來之後感到心裡有股沒來由的懷念。

      我只記得有那麼一個純淨中透著孤寂的聲音,始終不停地在腦中迴盪著,以著令人心疼的語氣,包容地說著──

      『我會等妳的,妳一定要回來哦。』

      那究……

      「還不錯嘛,還有心思發呆呢。」剛走進教室,便有一個板擦從我的面前砸了過來,「早安呀,向翎雪,喜歡我給妳的早安禮嗎?」

      果然開始了啊。

      「妳他媽真的很幼稚,」從地上拿起板擦,我往教室內走,朝她丟了回去,「還有,妳真是有夠了無新意的,就不能來點新招嗎?」

      板擦直直地砸中了她的臉,我看見她笑著的面容瞬間扭曲的不像話,勾起一抹無辜的笑容,假意關心的詢問著:「啊,抱歉,我手滑了,妳沒事吧?陳語璇同學。」

      明知道我的所作所為會讓我的未來變得更加難過,但我就是無法嚥下這口氣呢。

      我早已經習慣了以著強硬的姿態面對任何人的傷害,低頭?我想,那從來不會是我的選擇。我不可能對眼前發生的傷害忍氣吞聲,卻也不可能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傷害毫不反抗。

      哪怕因著我的強硬,我所要面對的會是更加嚴苛的環境,我也不會輕易低下頭。

      「梁以沫?」陳語璇氣得衝上前來要甩我巴掌,誰知道轉學生卻在此時出現在我們之間,替我擋下了一掌。

      「妳們倆這是怎樣啊?不覺得好笑嗎?」陳語璇瞪大雙眼,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看見的畫面,「妳昨天幫她擋,今天換她幫妳擋?」

      「妳在做什麼?」推開梁以沫,我衝著她發怒,「都已經這樣了妳出來做什麼?妳以為如果是妳在這個位置,妳可以堅持多久?」

      即使知道我現在的所作所為只會讓陳語璇還有其他人笑話,但我卻無法再顧及那麼多了。我拚上自己救下的人,為什麼還要自己出來找罪受?

      面對我的怒氣,她只是露出害怕不解的神情看著我,仍舊未發一語。

      「咳咳,兩位要起內鬨還請晚點呀,我現在得先算算妳把我的臉弄髒的債呀。」陳語璇輕咳了幾聲,笑著看向我,但笑容卻沒有絲毫溫度,「跪下!」

      「妳當我會……」正想反駁時,卻看見了被抓出來的、露出恐懼神情的劉玥。

      「這是妳國中救下的孩子吧?我想妳應該跟她比較好?」哈哈大笑著,「畢竟國中時期妳們都一樣沒有朋友呢,而且這孩子也比轉學生膽小多了,怕我們怕得要死呢。」

      「那麼,妳跪還是不跪?」她再次發出了命令,「再不聽話,我可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我緩緩地跪了下來。

      即使最初只是因為幫助劉玥而開始有那麼點交集,但到了最後,或許是因為同樣都沒有朋友,而我也能替她擋下傷害,我們就在不知不覺間成了朋友……應該可以算得上朋友吧?

      我受到傷害時,儘管她自始至終只敢旁觀,不敢上前替我反抗,但對我來說這樣正好。至少我不用再看見自己親近的人受傷害。

      她總是在事後不斷地對我道歉,為我清理傷口。

      這樣的她,我保護了三年,她也終於獲得平靜,但我沒有想到,為了一個轉學生,竟然連她也被牽扯進來。

      陳語璇明明就答應過的,只要我接下傷害,她就不會再傷害小玥……

      我不能讓小玥受到傷害、無論如何都不行,這是我答應過她的。

      「這樣才對嘛。」她彎下腰,抬起我的臉,將自己的臉與我貼近,「跟妳說唷,我最喜歡馴養凶狠的野狗了,就算為此要稍微違背我的原則也無所謂。」

      「現在只是個開始。」伴隨著上課鐘聲響起,她冷笑道,在我的頰上輕輕地拍了幾下,「那麼,中場休息時間,妳就做好準備,等著接受妳的傲慢所帶來的痛楚吧。」

      話音一落,她指使眾人放開小玥,各自散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而我也在眾人的視線之中緩緩地起身,回到座位。

      當我的視線對上小玥之時,她卻只是迅速的將頭撇開。我知道、從今天開始,我將失去小玥這個朋友。就算她不這麼做,我也會主動放棄她。

      因為我的衝動,我的倔強,令好不容易得到平靜的她,又再次受到傷害。即使難受的快要落淚,我卻也僅是沉默地回到座位,假裝沒有看見她刻意拉開的距離。

      啊啊、向翎雪,妳為什麼要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轉學生把自己搞的這麼狼狽呢?

      將視線轉移到梁以沫的身上,我卻發現她也在盯著我看。為什麼要看我?迅速將視線移到甫進教室的老師身上,我不再看她,但卻無法抑制腦袋的思考。

      梁以沫啊,妳到底在想什麼?

      妳啊、是否會對因妳而起的局面感到愧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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