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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愛情0.1公分(三)

      第三章:不知天上宮闕    今夕是何年  

      「媽!身體有沒有好一點?」  

      「宏明啊,別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媽身上,做學生的就要懂得享受學生的生活。像你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想法,有時候,我真的覺得是我害了你……。」  

      林宏明微微一笑:「怎麼會呢!一個人也有一個人的好處,更何況現在的大學生,也不見得人人都有成熟的思想,反倒是越來越墮落了。」  

      林媽媽回想起曾經擁有的大學生活,心中百感交集,不禁眼眶微微紅了起來………。  

      「怎麼了?您是不是又想起………那個人!」  

      林媽媽滿是疼惜的眼神望著兒子,搖頭說:「這麼多年來,你還是不肯叫他一聲爸爸。」  

      林宏明堅定地說著:「我只有媽媽;沒有爸爸!」  

      「其實………錯不在他,我也有責任的。」  

      「媽!別………別說了。」  

      林媽媽輕嘆了一聲:「唉!我剛才難過不全是為了他。而是想起了我大學時期的室友--張采鈴!」  

      「怎麼從沒聽您提過。」  

      「因為升上大四的那個暑假過後,從此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了!」林宏明隱隱約約覺得母親所說的這位同窗室友張采鈴,似乎有著一段悲傷的往事。  

      「她的遭遇幾乎和我一樣!唉,不過我比她幸運多了………。」  

      林宏明見母親想起往事的那種痛苦神情,趕緊說著:「媽,先別講了,瞧您神色這麼差,休息去吧,有機會再講。」  

      林媽媽似乎沒有聽見他的勸說,微閉著因為情愁糾結而刻劃出絲絲皺紋的眼皮,突然間,她似乎回到了與張采鈴相處的最後一個夜晚………  

      「林雪,我………我………。」  

      林雪見張采鈴神色大變,兩行淚水劃過她吹彈即破的臉龐,原本白皙動人的她,如今卻是一種異樣的慘白。心想她再這樣下去一定會崩潰,於是走上前去,扶著她顫抖的身軀坐在床邊,安慰她說:「采鈴,妳先別急,有甚麼事慢慢說,還有我在!」  

      「我………我懷孕了!」  

      「啊!怎麼會這樣………。」林雪一聽之下,亦是六神無主,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問著:「小風他知道嗎?」  

      張采鈴搖了搖頭,一雙紅眼絕望到了極點。林雪眼見這位平常溫柔婉約,善良可愛的女孩,如今卻如深秋枯葉一般,只怕永無再生之日。心下不忍,便說:「我去跟他說,叫他負責!」  

      張采鈴一拉林雪的手,哀求地說:「不要!這樣會毀了他的,答應我,今天的事,別讓他知道。好嗎………?」  

      林雪再堅忍,也拒絕不了這樣哀求的眼神。含著眼淚,輕輕點著頭:「那麼,妳家裡怎麼辦?」  

      「我也不曉得………。」  

      「要不,要不將他拿掉!」  

      張采鈴心中一寒,伸手推開林雪,像是母親在保護子女一樣,神情凜然地說:「不行!誰都不能傷害他………,他………他是我和淳風的………我和淳風的………。」說到這裡,心頭一酸,眼淚又滾滾地落了下來。  

      林雪慢慢靠了過去,握著她的小手,輕聲說:「對不起………!」  

      過了好久,張采鈴擦了擦眼淚,站起身來推門欲去。  

      「采鈴!妳要去哪?我陪妳。」  

      張采鈴微微一笑:「別擔心!我不會做傻事的,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林雪正想再勸勸她。卻聽她問著:「妳答應我的事,不會忘吧?!」  

      「答應妳了,不會跟他說的!」  

      「那就好………!」誰也料想不到,這三個字,竟是林雪與張采鈴的最後一句對白!  

      寒風淒淒,林宏明見母親沈思了這麼久,怕她著涼,拿了件毛氈蓋在母親身上。林雪微微一醒,然而眼神充滿著哀傷,似乎還未從回憶裡醒來。  

      「沒事吧!」  

      林雪吐了口氣,接著將這段往事說給兒子聽。林宏明聽完便問:「那一晚,她就消失了?」林雪感嘆地說:「她就像一陣風,消失得無影無形!再也聽不到她那銀鈴般的笑聲了………!」  

      「那麼,小風知道嗎?」  

      「直到現在,我還是不知道當時我這麼做,到底對不對?!」  

      「您一直都沒說!」  

      「我一直為她守著這個承諾,因為,我實在無法忘記她當時哀求我的眼神,真的令人難以抗拒。」  

      「那小風現在………?」  

      「我只記得他當時很傷心,也許他猜得出采鈴離去的原因吧!而且,不久後我也步上了她的後塵………。唉!總之,我的生命因為采鈴,而多了一道難以抹去的遺憾!不過,我常覺得她離我很近。也許,她還活在這世上吧!」  

      林宏明怔怔地聽著,終於明白為何母親一直不怨恨那個人,可能就是受了張采鈴的影響吧。等到母親睡著,林宏明回到他的房間,推開窗戶,望著夜色冥想著:「原來,在媽媽的心裡,還背負著一個二十多年的重擔。唉!如此守著對別人的承諾,為何別人就不能守住對她的承諾!」林宏明想起了那個人,嘴巴不禁恨恨地啐了一口!  

      「嘟--嘟--嘟!」電話鈴響。  

      「十點多了,會有誰呢?」  

      「喂………!請問林宏明在嗎?」  

      「嗯!我就是。」  

      「嘻嘻!猜猜我是誰?」  

      林宏明怔了一下,心想:「這男人的聲音,可從來沒聽過!」悶哼一聲:「對不起!你打錯了。」  

      「呵,呵!這樣你就生氣了。學長,對不起啦!」  

      林宏明雖然不喜歡與人接觸,然而,他學弟的聲音應該是認得出來的。如今,這個奇怪的聲音確實不像他的學弟。  

      「你真的是江華嗎?怎麼聽起來不太像………!」  

      電話的另一頭突然驚呼一聲,接著傳來一陣雜音。林宏明正自納悶著,突然一串笑聲傳來:「嘻嘻!我是喬紅啦。剛才是用變聲器講的,沒嚇著你吧!」  

      林宏明這才恍然大悟,本來要遇到這種情況,就算他不生氣,至少也沒甚麼好談的了。可是,當他一聽到喬紅的聲音,似乎便忘記了剛才的尷尬!  

      「怎麼突然想打電話給我?」  

      「睡不著,所以就想找人聊天囉。」  

      「那妳學長棋華呢?」  

      「哼!見色忘妹的小壞蛋,別提了。」  

      林宏明怔了一下,笑說:「怎麼這麼說妳學長。他人不錯啊,我蠻欣賞的,而且他對妳不是很好嗎?!」  

      「原來你也覺得我學長不錯啊!快說給我聽聽,你欣賞他哪裡?」  

      林宏明心想:「這女孩子還真是奇怪,五秒前還在批評著,居然一下子就顯露出興奮喜悅之情。」其實這也不能怪他,因為他還不了解喬紅天使與魔鬼的本性。  

      「因為籃球比賽,使我對他印象深刻!」  

      林喬紅本來靠著樑柱講電話,一聽到他這麼說,當場滑了下去:「唉!真受不了你們兩個,講的話都一模一樣。」  

      林宏明不明究理,便問了一下。林喬紅滔滔不絕地說著,說完還不忘記消遣一下:「要不是你們兩個不常在一起,我真的會懷疑你們的關係了!」  

      林宏明不和她說笑,只是淡淡地說:「他給我的感覺也差不多一樣,不過我覺得他比我專注而且熱情,時時刻刻都在創造生活、享受生活,所以我對他是相當敬佩的!」  

      林喬紅聽他說得如此真誠,也不禁微微動容:「你們應該可以成為好朋友。嗯………,這樣吧,我來幫你們搭起友誼的橋樑!」

      「不了,我還是不習慣和別人有太頻繁的接觸。」  

      「不會啊!你和我不是說得很愉快嗎!」  

      林宏明呆了一下,不知如何解釋這樣奇特的狀況,只覺得和她講話是很舒服的事。  

      「別發呆了!我想可能是因為我的背景和你差不多,所以你就比較容易接受我,對吧?!」  

      林宏明支吾著:「也許吧………。」  

      「這樣就行啦,因為我學長的情況也和我們差不多,甚至比我們糟呢!」  

      林宏明嚇了一跳:「他………?」  

      「唉!真懷疑你們是不是同班的,我學長他父母六年前在溫哥華出車禍去世了………。」  

      林宏明心中一陣感傷,對於張棋華又多了一分尊重。兩人沈靜了一會,林喬紅開玩笑說:「夠淒慘吧,符合你交友的資格吧!」  

      林宏明正色嚴詞說:「別開這種玩笑!這樣太不尊重妳學長了。」  

      林喬紅也覺得這樣說不好,只是以前張棋華總是笑笑了事,並不責罵她。如今,換了一個人,改變了既定的模式,也產生了不同的心情。  

      「喔!那我以後不這麼說了。」  

      林宏明也覺得剛才的語氣重了些,便輕聲說:「對不起!希望剛才的話妳不會介意。」  

      林喬紅格格一笑:「沒關係!你就是這麼特別,才吸引我的注意力的。」  

      林宏明還不懂喬紅的說話方式,竟以為她剛才這樣說,隱藏著愛慕的情意。  

      「又發呆了!對了,可以讓我知道你的情況嗎?」  

      「這………。」林宏明躊躇著。  

      「多說給一個人知道,你心裡的沈重也會減輕一點。」  

      「好吧。」  

      「等我一下,別掛斷哦!」  

      隔了一會,一陣跑步聲傳來,話筒也響起了一個動人的聲音:「有點冷,我去拿了件毛衣,開始說吧。」  

      「要不改天再說好了。」  

      林喬紅嗲聲嗲氣地說:「快說!快說!睡覺前聽個故事,比較容易入眠。」  

      林宏明輕輕一笑,兩地相隔地說起母親的往事………  

      「林雪,妳看這助教好帥喔!」黃夢娟笑談著。  

      「花癡啊,妳!」雖然林雪嘴裡這樣說著,然而,這位年輕又帥氣的助教,著實不著痕跡地吸引著她的目光。  

      「妳想知道他的背景嗎?」林雪低頭看著書不想理她。  

      黃夢娟卻繼續說著:「他叫做陳建文,剛從美國留學回來,現在是我們教授的助理。據說,他的父親是某某知名官員,而且他的人又好,長得又帥!所以,聽說已在校內引起一陣騷動!」  

      林雪悶哼一聲:「貪官之後,想來也不是甚麼好東西!」  

      黃夢娟笑說:「呵!呵!這妳就錯了。據聞他本來可以依靠他父親的權力,在裡面要個位子當當,幾年之後想必是飛黃騰達。哪知他回絕了他父親的好意,堅決要走教育的路途,而且想當個作家呢!」  

      林雪一聽她這麼說,登時對這位助教多了幾分好感。  

      「咦!妳怎麼知道這麼多?」  

      黃夢娟搖搖頭說:「我看妳真的太久沒走出房門了,這種事情在校園裡隨便一問都可以抓到一些鳳毛麟爪!」(說到這裡,林喬紅笑了一下:「原來以前的八卦就很普遍了!」)  

      林雪心頭沉沉一痛,因為一件剛發生沒多久的悲劇,一直纏繞著她,使她漸漸地脫離人群,習慣獨處。(林宏明現在已知道是因為張采鈴的事情,但是他並沒有仔細說給喬紅聽。喬紅問他,他也只是概略提過。)  

      後來,一次偶然的機會,林雪本來拿著報告要找教授討論,哪知教授不在,剛好遇到了陳建文。  

      「請問,王教授在嗎?」林雪小心問著。  

      陳建文正在案前撰寫一篇散文,題為:淡水暮色!這時,聽得有學生進來,趕緊轉過身來微笑說:「對不起,教授有事外出,可能今天妳遇不到了。嗯!有甚麼問題嗎?也許我可以幫妳解決。」  

      林雪被他親切的笑容迷得不知所措,羞聲說:「那………那我明天再來好了!」林雪頭一低,正要轉身出門,卻見一張紙輕輕地飄落在她腳邊。林雪隨手撿起,不經意地看了一下,上面寫著一首詩:「暮色迷濛關渡橋,層峰破雲風不曉。白鷺點水浪非浪,山本無情人自擾!」  

      林雪情不自禁地讚了一聲:「寫的真好!是你寫的嗎?」  

      陳建文站了起來,不好意思地笑著說:「這種詩難登大雅之堂,真是讓妳見笑了。」  

      林雪望著他高壯的身形,竟然沒有一絲絲的壓迫感,反而如沐春風一般,好不清爽舒服。  

      就這樣,兩人從偶然的邂逅而認識,接著相戀。這段期間,陳建文像是林雪的心靈老師,在他的呵護下,林雪逐漸走出之前的陰影,慢慢地又回復到以前開朗豪爽的她。然而,老天爺似乎真愛開愛情的玩笑,林雪在半年後竟然懷孕了!當時,陳建文的反應是一定負責到底,可是事與願違,在陳建文父親的反對下,一對戀人活生生地被拆開。林雪知道事情已無轉機後,並不埋怨任何人,不管家裡如何逼問,她總是閉口不說,靜靜地將大學讀完,靜靜地將孩子生下………。  

      「那後來呢?」  

      林宏明吸了口氣:「後來,我媽離開了家,獨自將我扶養長大!」  

      「那麼你………那個陳建文呢?」  

      「後來他結了婚,並且定期給我媽一筆生活費。可是我不稀罕,不稀罕他這種偽善的同情!」  

      「其實,其實他也有不得以的苦衷。」  

      「苦衷!我當然知道他有苦衷,既然知道會有這樣的情形,何必當初呢?!他努力爭取過嗎?他了解一個單親媽媽的悲哀嗎?他只知道他有苦衷,不能違背家裡的意思;他只知道做事後於事無補的同情。他知道這樣的一個孩子,所受到的傷害會有多大嗎?他不知道,他完全都不知道………!」  

      林喬紅聽他說得激動,柔聲說:「對不起!讓你想起這不愉快。」  

      林宏明等到心情平復了一下,才說:「抱歉!嚇著妳了。」  

      林喬紅笑聲說:「看來我比你幸運點,因為我連生氣的對象都沒有,最起碼就不會像你有這種糾結!」  

      「別灰心,我相信妳一定能找到妳父母的!」  

      「這是當然的!他們逃不出我的手掌心,雖然我的手很小,呵!對了,耶誕節快到了,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出去玩啊?」  

      「這………我沒這習慣,所以不用找我了。」  

      林喬紅老氣橫秋地說:「不行!你不能再這麼自閉下去了,這樣你只會越陷越深。再問一次,到底要不要去,可別逼我使出非常手段哦!」  

      「甚麼非常手段?」  

      林喬紅咳了一聲,威脅說:「要是不去,嘿、嘿,我就叫小雄學長拿棒子把你打昏,拖也把你拖去!」  

      林宏明知道她在說笑,並不以為意。而且若要真打起來,可能五個小雄都不夠他打。  

      「好嘛!就陪我去嘛,不然我就要孤伶伶地沒人陪我玩樂了!」  

      「怎麼,你學長不去嗎?」  

      林喬紅可憐地說:「有啊!只不過他有佳人相陪,自然想不到我了……。」  

      林宏明想了一下,突然眼前閃過喬紅的笑容,脫口便說:「好吧!我答應妳,我去陪妳。」  

      「不許黃牛哦………!對了,聽你這麼說,我現在知道那天在公園時,你為何會生氣了!原來,那個陳建文也是個受歡迎的人,所以你才不喜歡別人這麼說你。」  

      林宏明心裡沉了一下,又聽她說:「唉!要是你媽媽當時沒有低下頭,要是當時沒有那陣風將紙張吹落,也許事情就不會這麼糟了!說來說去都要怪那個教授,要是他沒有出報告讓你媽媽寫,要是他那時候在場,就不會發生這些事情!總之,就這教授最可惡,就像我們生管老師一樣,教得莫名其妙,還要我們寫一萬字的報告,真是可惡!」  

      這位生管老師,林宏明也知道,聽他被林喬紅無辜地牽涉的,忍不住會心一笑。  

      「又聽到你難得的笑聲了,記得以後要常笑,就像我一樣。好啦,不說了,我要去睡了,晚安!」  

      「晚安!」掛上了電話,林宏明突然發覺自胸口傳來陣陣地聲響……第一次,他第一次有著悸動的感覺………!  

       

  

      「阿華,那天好好的,幹嘛不去喝酒啊?你和喬紅到底說了甚麼?」陳志雄疑問著。  

      張棋華笑了一下:「因為她看到了『殞石』,覺得是不好的預兆,就叫我不要去囉,我不忍心看她擔心的,所以就答應她了!」  

      陳志雄仰天一嘆,搖頭說:「果然,果然你變成我的情敵了!」  

      「你在胡說甚麼?!」  

      「唉!別自欺欺人了,要不是你對她有那個意思,你也不會如此為命是從了!」  

      張棋華瞪了他一眼,搖頭說:「不跟你討論這些了。我要去福利社,要不要幫你帶些甚麼?」  

      陳志雄垂頭喪氣地說:「有沒有治失戀的東西,幫我帶一些回來吧!」  

      張棋華笑罵說:「你的失戀還須要治嗎?!到外面走一走,讓你的眼睛舒服一下,馬上就不藥而癒了。」  

      「唉!你不懂的,再也遇不到像喬紅這麼好的女孩子。可悲的是,居然有人還把她當成檳榔在嚼!」  

      張棋華怔了一下:「甚麼意思?」  

      「就是你囉。既不肯將她納為正室,卻又纏著不放,讓她死命地跟著你。不就像是嚼檳榔一樣,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張棋華哈哈一笑:「真有你的,這種話你都想得出來!」  

      「還有另一種說法,要不要聽聽?」  

      「甚麼?」  

      陳志雄撥了撥頭髮說:「文雅一點的叫做『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粗俗一點叫做『沒長眼睛,暴殄天物』!」  

      張棋華揮了揮手懶得理他,轉身往福利社走去。  

      「嗨!張棋華。」  

      張棋華回頭一看,果然是雲飛在叫他。  

      「想不到會遇到妳,有事嗎?」  

      「不知道你晚上有沒有空,幫我練唱這首流螢?」  

      「好啊!那麼要在哪裡練習呢?」  

      「記得你說你家有鋼琴,那麼就到你家好了,不知道方不方便?」  

      「當然方便。不過,妳不是吉他彈唱嗎?怎麼要用到鋼琴?」  

      雲飛輕蹙娥眉,抿嘴說:「我回去練過了幾次,可是總抓不到你當時給我的感覺。所以,想請你再彈一次給我聽,最好你也能唱一遍。這樣,我應該比較容易抓到那份感覺!」  

      「想不到妳對這首歌這麼用心,我真是倍感榮幸!」  

      雲飛嫣然一笑:「因為你寫的好,所以我得用更多心思,這樣才不會辜負了你贈歌的美意!」  

      張棋華癡癡地看著她的笑容,心想:「世界上若有最美的笑容,大概也是如此吧!」  

      雲飛被他瞧的不好意思,頭一低臉頰微微一紅,輕聲說:「那麼我先走了,五點半在校門口等你。」  

      「好的。」張棋華看著雲飛修長的身影緩緩離去,心想:「她的美雖然令人溫暖;然而,卻像是一陣春風,沁心柔和,不知其來自何處,歸向何方?不像喬紅,就如人身上的體溫一樣,雖然時而高熱,時而冰冷,卻能時時刻刻感受她真實的存在!」  

      「張………張棋華!」又一人從背後叫他。  

      張棋華回頭一望:「喔!是你啊。」  

      張棋華怎麼想也想不到,林宏明居然會找他講話。  

      「你待會有空嗎?可以去喝杯茶聊個天嗎?」  

      張棋華心想國際貿易課也沒甚麼好上的,藉這個理由翹個課也好,並且可以了解一下這個同窗三年的同學!  

      「好啊!去哪裡呢?」  

      「外面那家紅茶店吧!」  

      誰說冬季的雨是陰冷潮濕灰濛濛的,這時的午後,卻散發著泥土滋潤後的清香。走過了長堤,堤上幾個孩子正舉著風箏奔跑著,弱陽探臉出來,似乎為這人間的喜悅,奏上了一曲柔和的樂章,微冷的風,突地暖和了。雖說舉著十二月的手,卻染著六月的潮濕。然而,這樣的沁涼,何嘗不是一種浪漫,從孩童隱約閃爍的笑容裡,便可得到印證!  

      張棋華深吮一口風中的清香:「真是難得的好天氣!適合小酌一杯。」  

      張棋華其實酒量不好,可是卻喜歡閒來無事小飲一杯。他的一杯,可真的就是一小杯,因為喝多了,他一定醉。不過,他不喝啤酒,而喜歡喝調酒。在他的酒國裡,有著一個『酒』字真言:『最』!此最非彼醉,他有著一套解釋說:「喝了酒後,甚麼情緒都是『最』!美是最美,醜惡是最醜惡,笑是最笑,悲傷也是最悲傷。這個時候,人身上的所有生命都會奔放出來,靈感也在這個時候源源不絕!」他也曾寫一詩歌頌他的『酒道』:「把酒臨風青衫飄,狂醉長嘯傲雲霄。為賦吟詩浮雲對,灑酒天涯醉逍遙!」當然,在他同學的眼裡,這個人實在是不適合喝酒。  

      進到店裡,林宏明點了一杯茉莉花茶,張棋華則叫了一杯深水炸彈。這酒是威士忌調酒,然而最令他心動的是,杯底有一層薄薄的咖啡。他常笑說:「這種酒喝起來,真的香醇刺激!」不過,陳志雄卻有一番有趣的說法:「喝這種酒,就像是在鄉下看露天的電影。片子是刺激三級片,可是一堆阿公、阿嬤坐在旁邊,不時還得分神來打蚊子,而且風一吹,男女主角可能都扭曲成異形了,真是苦中帶勁啊!」  

      林宏明看他點了一杯酒,便說:「想不到你喜歡喝酒!」  

      張棋華微笑說:「還好啦!不過我不常喝。」突然,他想起那天林喬紅被搶的事:「對了!那天晚上真是多虧你了,喬紅後來有跟我提起。」  

      「沒甚麼,也是剛好遇上。」  

      張棋華喝了一口酒,問說:「嗯!有甚麼事嗎?」  

      「因為………因為喬紅跟我說過你的事。」  

      「哈!那個小魔鬼跟你說我甚麼是非啦?」  

      林宏明沈吟一會,才說:「是有關你父母的事。」  

      張棋華心頭震了一下,看著窗外輕聲說:「你是想知道我如何調適的嗎?」  

      「抱歉!問到你這些不愉快………。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想知道,你如何看待你的生命?你如何調適這樣的過程?」  

      張棋華想了好久,淡淡地說:「隨緣吧。記得尼采說過:『人類的生命,不能以時間長短來衡量,心中充滿愛時,剎那即永恆!』因為,在我的心中,處處都充滿著愛。我藉著大自然給我的感觸,來體會生命的瞬息萬變,我會為了一片落葉,而微感心傷;我會為了海上的暴雨,而感念那些飄搖的靈魂。然而,這些感傷,卻是生之喜悅的轉化。因為,一個痛苦的人,沒有悲傷的權利!  

      要試著將生命永恆化、喜悅化,這樣你才不會覺得生命是孤單的、寂寞的。作家簡媜曾說:『未入山門身是客,隨雲隨波隨泥漚;甫入山門身是誰,問天問地問乾坤。』人在這世上浮沈,本來就是一種虛幻。要能跳脫世俗的教條,才能尋得自我的價值。人,雖然依人而活,但是,絕非活在陰影之下!」  

      林宏明略有所悟,接著又問:「可是,生命在這樣瞬間轉換的過程中,難道你從不曾悲傷?!」  

      張棋華微笑說:「當然有,甚至到現在還是一樣。我不諱言,人的確是情感的奴隸,所以,我也有許多脆弱!只不過,我試著將它們當成是一種美,就像你感動時會落淚、傷心時也會落淚一樣,許多事情都是有兩面價值的,何必去尋求那份不可知的絕對呢?不妨試著浪漫一點,種種的波折都當成享受,這樣的生命,應該會快樂些!」  

      「真是謝謝你!我會試著去改變的。」  

      張棋華轉著空杯,說:「別客氣!這也只是我的生活經驗而已,希望對你能有所幫助!」  

      林宏明看了看手錶:「嗯!我要去打工了,希望沒有礙著你的時間。」  

      「哪裡的話,就這樣,拜拜!」  

      張棋華看了一下時間,還有一個小時才五點半,索性便到剛才的長堤看小孩玩風箏。  

      「大哥哥,可以幫我把風箏放上去嗎?」  

      張棋華原本躺在斜坡上,聽到有人叫他,趕緊站起身來,原來是個小女孩。張棋華從小就愛玩風箏,而且還自己製作,所以才一會功夫,風箏便已飛翔在空中。小女孩開心地接過風箏,興高采烈地追風去了!  

      張棋華望著天空隻隻翱翔的風箏,回想起小時候,拿著風箏跨坐在父親肩頭的情景。現在,已經有能力讓小孩子跨坐在他的肩頭放風箏,可是父親卻不在了………。走著,走著,想起了姊姊張依華。  

      「不知道下個月爸媽的祭日,姊姊能不能趕回來?」  

      「天空怎麼突然亮了起來?」張棋華納悶著。「神話故事裡常說,天上的一日,是地上的一年。那麼我要是活久一點,搞不好上去後,爸媽的年紀都比我小了。這樣的倫理失序,恐怕當時的撰寫者沒有考慮到吧!」  

      「時間快到了,去赴約吧!」  

      張棋華領著風,往校門口走去,口中輕輕吟著:「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一陣風吹來,隱隱夾雜著髮絲香,張棋華聞香望去,雲飛正從遠遠的地方,緩步而來。雲飛穿著一件白色的連身長裙,披著一件咖啡色的毛線衣,梳著公主頭,頭上繫著一條淡藍色的緞帶,白裡透紅的笑容,真是張棋華心目中美女的最佳典範。  

      「吃過飯了嗎?」  

      雲飛搖搖頭說:「還沒。」  

      「我知道有個地方不錯,叫做舊街。裡面的蚌麵做得蠻好吃的!」  

      雲飛神秘地笑了一下:「聽說你的廚藝不錯。」  

      「妳怎麼知道?是不是………。」  

      「來了!」張棋華循著雲飛的目光而去,不由得暗吐了一口氣。沒錯,來的正是林喬紅。  

      只見林喬紅手上提著兩袋東西,走到張棋華面前笑著說:「菜我都買好了!不過好重哦,可不可以幫我拿!」  

      張棋華伸手接過,這時雲飛已走去牽車,張棋華便低頭問喬紅說:「妳怎麼知道,我………。」  

      林喬紅嘻嘻一笑,插口說:「你不是說我適合當情報員嗎,這種事怎麼逃得過我的耳目呢!」  

      「真是的,專搞破壞!」  

      林喬紅笑吟著:「若非虧心事,哪怕夜半鬼敲門!」  

      張棋華無奈地說:「敗給妳這7-11小鬼了,24小時無所不在!」  

      「嘻!嘻!我可是個開心鬼哦。」  

      來到了張棋華的住處,信箱裡放著一封信,林喬紅湊頭過去:「維也納寄來的,你姊姊嗎?」  

      張棋華點了點頭,進到屋裡,林喬紅像是主人般地,介紹著屋裡的一切給雲飛聽。張棋華則走到房間,將信拆開,信裡這樣寫著:  

      阿華:  

      姊可能無法在爸媽的祭日前回來。  

      因為最近有一場演出,日期剛好衝到了,  

      再加上練習的份量很多,無法提前回來,  

      不過,我會盡量試看看,希望能騰出一點時間,  

      若是沒有辦法,只好請你多擔待些。  

      對了!有沒有交女朋友啦?  

      上次你那個可愛的學妹不錯哦!  

      加一點勁,把她追起來吧!  

                        祝  

      快樂  

                                               98/12/16    依華  

      「真是的!怎麼最近每個人總以為我和喬紅是一對的,看來真的有問題了!唉,不過真的希望姊能夠回來。」  

      「學長!肚子餓了!」  

      張棋華將信收好,走出房間,外面二人正在沙發上說笑著,張棋華看看雲飛再看著喬紅,心想:「其實喬紅的年紀跟我一樣大,要不是太小孩子氣了,而能成熟一點的話,一定會有不少的追求者,也就不會整天嘻鬧無常了!」  

      飯桌上,林喬紅看著新聞疑問著:「怎麼選舉過了,還這麼多選舉新聞啊?」  

      張棋華一聽到選舉,便想到政治,一想到政治就搖頭說:「臺灣的政治真是現今世界上的奇觀!」  

      雲飛好奇地問:「怎麼說?」  

      「本世紀以來,有哪一個國家的執政黨像國民黨這麼久的,就算是共產主義的國家,分裂的分裂,合併的合併,改革的改革,就連對面的中國大陸,獨裁的時間也沒有國民黨長!」  

      雲飛聽了不禁笑了一下。  

      張棋華繼續說著:「還有啊!我真的搞不懂甚麼叫做選舉?本來被選出來為民服務的代表,應該是一項吃力不討好的事;如今,卻每個人爭先恐後的,銀子大把大把地灑,來爭取這項苦差事。若說這些人真的有心來犧牲奉獻,那麼我就真的敬佩他,不過,這非常的不見得吧!  

      最可悲的,應該算是我們民眾了!盲目地支持黨派,還為此爭執,暴力相向!若是這樣,也就算了。可嘆的是,連那種貪污被判刑的都可以選上,真是令人搥胸頓足!」  

      雲飛輕輕點著頭說:「嗯!說到底還是教育出了問題。」  

      林喬紅看著兩人不停地說著時下政治,忍不住笑說:「管這麼多做啥?反正又不是你當官我當官的,過得開心就好了!」  

      張棋華怔了一下,雖然她這麼說有點不負責任,然而,政治確實無法因一句話而改觀。何況,現在的大學生的確沒有力量、能力,更可說沒有欲望來改變這種現象,也許得過且過的浪漫心態,適合在現今的社會吧!  

      用完飯後,林喬紅乖乖地到房間裡看書,張棋華則和雲飛開始討論流螢的感覺。  

      兩人練了十幾次後,雲飛已經差不多抓到如何唱這首歌的感覺了。這時,張棋華想到了一個問題,便問雲飛說:「不知道妳對現在的歌曲有甚麼看法?」  

      雲飛想了一下,靦腆地說:「看法倒是沒有。不過,我不喜歡在歌曲上冠以商業性、另類、實驗、主流、非主流、芭樂歌等等教條式的名詞。」  

      「怎麼說?」  

      「基本上,對我而言,一首歌便是歌詞與旋律。若是一味地強調這些名詞所帶來的意義,認為朗朗上口的歌便是商業歌、芭樂歌,稀奇古怪的歌便是另類的、實驗的,更有甚者,好另類而批商業。其實,這都將音樂複雜化了!音樂應該是很單純的,它的目的便是要感動人心,只要能做到這點,就是一首好歌!」  

      張棋華深有同感地說:「嗯!我贊同。人與人之間,已存在太多的隔閡,若是連休閒的音樂都要設個界限,這樣的生活就真的太累了!」  

      兩人就這麼相互討論著,一直到晚上十點多,雲飛覺得該回去了,張棋華便去叫喬紅,要送她宿舍。結果,喬紅居然睡著了!張棋華看她睡得正熟,也就不叫醒她,反正這也不是喬紅第一次在他家過夜,就任由她睡吧!接著,張棋華便陪著雲飛回家!  

      「你學妹真的很可愛!」雲飛柔柔地笑著。  

      「是啊!像她這種成長環境的人,還能這麼天真單純、無憂無慮,真的是很難得。」  

      雲飛細細想著,感嘆說:「她為了讀大學,還中輟了一年去賺取學費。像這樣的好女孩,老天爺實在要多多眷顧!」  

      「她好像跟妳說了蠻多的嘛!」  

      雲飛微笑說:「是啊!而且有很多關於你的事。」  

      張棋華怔了一下,差點撞上了前面的車。  

      「這小鬼的話,妳可別盡信!」  

      雲飛格格一笑,略帶調皮地說:「這樣啊!原來你不斯文也不親切啊。」  

      張棋華跟著笑了起來!就這樣,張棋華看著月亮而出,背著月亮而回,到家時,已經十一點半了。他帶著滿身的疲憊,本想趕緊上床好好睡個大覺,卻在經過姊姊的房間時,裡面傳來一句話:「學長,我是不是喜歡上你了?」  

      張棋華怔了一下,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該說甚麼才好,腦中全是一片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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