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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夜   等門

屋裡只留下一盞燈。她半躺在沙發上,身上擱了本書,頁數卻一直停留在那一頁。

把電視搖控器拿來把玩了一下,卻不打開電源,因為怕吵!

她是個愛靜的人。不喜歡出門,只願意待在家裡。

她的男人卻正好相反,愛玩、愛活動,婚喪喜慶、大宴小酌,從不缺席。一開始,她也曾陪他出席了幾次,但是卻總是沒辦法融入那樣的環境,所以從此以後,她選擇留在家裡等門。

「小心一點,男人的心易放難收!」朋友都這麼勸她。

「不要擔心,再晚我都會回家。」他安撫她。

她並未盲目的相信男人的話,只不過認為不論風箏飛得多遠,只要線仍在自己手上,那麼就不會有失控的一天。所以她用電話追蹤,設下門禁時間,把男人當做男孩來管。

在她心中,愛玩的男人不過是童心未泯的孩子,要給他空間發洩,但不要給他機會放縱,那麼他就會成為聽話的乖寶寶。

可是從一個月以前,她開始接到電話。

「妳是他太太吧!我老實告訴妳,妳老公現在跟我在一起,我們是真心相愛的,妳最好早點跟他離婚,無謂的堅持只會讓我們三個人都痛苦。」電話裡,那個女人這麼說。

「如果妳不相信我的話,明天下班的時候可以到公司門口來。」

第二天早上,她特別叮嚀:「下了班早點回來,我今天會做你最愛吃的紅燒蹄牓。」

下午四點,他打電話給她:「對不起,臨時有個應酬推不掉,我不回來吃晚飯了。」

下午五點,她躲在公司大樓外側,眼睜睜看著她挽著他走出大門。

半夜十二點,他推開家門,發現她一如以往半躺在沙發上。「以後不用等我,睏了就先去睡吧!」他憐惜的在她臉上輕啄了一下。

不變的體貼,不變的溫柔,但是心呢?

她依舊等門,對於那一天見到的事,不聞不問。

並非她沉的住氣,其實是沒有勇氣證實。她只是更堅持,一定要等他回到家才肯去睡,因為只有這樣她才安心,才確定她仍在他心中佔有一席之地。

「他已經不愛妳了,妳這樣綁著他有什麼意義?求求妳離婚好嗎?不要這麼自私可不可以!」那個女人又打電話來這麼說。

「只要他願意回來,我就會等他。」她口氣淡然,態度堅定地回答。

「好,我會證明給妳看!」女人憤恨的甩下這句話。

一個星期後,他消失了。

整整三天,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手機打不通,留話沒人回,她就像是無頭的蒼蠅一樣四處亂轉。

怎麼辦?到公司去問,說是休假。同事們用狐疑的眼光看她:「妳不是他太太嗎?怎麼會...」

她不敢再問,匆匆找了個藉口離開。

「怎麼可能?他不像是這樣的人。」

「會不會是綁架?」

「要不要找律師?」

各種不同的揣測,讓她更加心慌。

「我早就說過,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還有人撇撇嘴這麼說,彷彿一切早在預料之中。

「如果離婚的話,一定要分財產,千萬不要人財兩空。」某人甚至這樣諄諄告誡。

每天回到家,面對一個人的餐桌,一個人的雙人床,奇怪的是,她竟然一滴眼淚也沒掉。是因為那女人的電話讓她早早做好準備了嗎?

三天後,他回來了。鐵青著臉,不發一語。

「你去了哪裡?」

「出去走走。」

「為什麼不跟我說一聲?」

「...」

「為什麼一通電話也不打回來,手機也不接,你是不是有事情瞞我?」

「手機收不到訊號。」他喃喃說道。

「旅館呢?你住的地方總有電話吧!」

「...」

「你為什麼不說話!這三天你真的是一個人嗎?」

「妳這樣講是什麼意思?」他厲聲説道。

「你這麼緊張幹什麼!有事情不敢讓我知道對不對?」

「妳怎麼變得這麼多疑!」

「我多疑?你沒消沒息不見了,我不該緊張嗎?公司裡的人都說你休假去了,我卻不知道,難道不應該問嗎?」

「妳去公司問我的行蹤?」他不可致信地問道。

「對啊!怎麼了?」她不服氣地抬起頭瞪視回答。

慌亂的故作強硬態度掩飾,他不滿的大聲說道:「妳這樣不是擺明了要讓我丟臉嗎?」

「那你說我該怎麼辦?我要去哪裡找你?你知道這三天我的心情嗎?我、我...」又氣又急,累積了三天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她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三人沙發,她坐在這頭抽泣,他坐在那頭抽煙,中間的空位是一堵透明的高牆,她感覺那個女人就坐在牆上,搖晃著裸露的細長雙腿,得意地俯視她製造出的這一團混亂。

「如果你不再愛我,請老實說出來,何必這樣折磨我。」

「我...不愛妳?」

她聽得出來從男人口中,「愛」這個單字,從動詞變成形容詞;而「我愛你」這句話,也從肯定句變成疑問句。於是,她終於明白,一切的揣測原來都是事實。

「看樣子她說得沒錯,我的存在果然是一個負擔。」

「妳在說什麼!她是誰?」

「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不是嗎?」

「瘋子!」他跳起來,丟下這句話又出去了。

她看著他用力甩上門,心裡隱隱發冷。

瘋子,是在說她嗎?難道問幾句都不可以?難道擔心都是多餘?

窗外,萬家燈火明滅璀璨。夜深了,有幾盞燈閃呀閃的滅了。她走到陽台上,夜風吹來濕濕涼涼,帶來都市裡特有的灰塵土腥味。

她低下頭正好看到他的車轉出停車場。

只要他願意回來,她就會等他。但現在他走了,掙脫拁鎖逃了,她該怎麼辦?

淚眼迷濛中,她彷彿看到線斷了,風箏飄走了。她奮力伸直手臂,墊起腳尖,往前,再往前,只差一點就可以搆到那條飄搖的絲線,把逃脫的風箏抓回來。加油!加油!

喀啦。

門把輕輕的轉動,門被推開了。

她依舊半躺在沙發上,書仍停留在那一頁。

一個高大的人影走進來───是他回來了!

她滿面笑容正想迎上前去,卻看到在他身後另有一個窈窕的身影。

「這就是你買的新房?」他身後的女子說道。

「沒錯!三十二坪只要六百多萬,物超所值。」

「這麼便宜!我聽說這棟大樓曾經發生墜樓命案,該不會就是這一戶吧!」

「呸、呸、呸!才剛搬來,妳怎麼就恐嚇我。」

「快點把燈打開,暗暗的,好可怕!」

啪!屋裡大放光明。她張開手遮擋炫目的燈光,一眨眼,已孤獨置身在陽台上。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等到的人不再是他?

但是只要他願意回來,她就會一直一直在這屋裡,永遠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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