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妖靈稿件大募集

第三夜   夜歸

輕手輕腳推開門,屋裡還留了一盞燈沒關。

他關上門,進到客廳一看,果然她又一如既往蜷縮在沙發上睡著了。

低下頭把她吻醒:「乖,以後別等我,先睡吧!」

她微笑點點頭,但是他知道,明天晚上她還是會縮在沙發上等他回來。

到今天為止,兩人結婚正好七年。

「小心七年之癢喔!」身邊的人或戲或謔的取笑。但他從來不放在心上,因為這是不可能的!結婚那一天在神前的盟約,他並不是說說而已。

「不管貧窮困苦,我都會和妳在一起。不論悲傷喜樂,我都會和妳分享。」他是真的這麼想,也真的這麼做。所以結婚後,他心甘情願把她豢養在家裡。

七年了,兩人沒有孩子,他不認為有什麼不對,只覺得是老天爺的恩澤,有意要讓他們多享受一些兩人生活的甜蜜。

每天回到家門口,他都忍不住心跳,就像當年熱戀時一樣。

「你回來啦!」

他已經習慣聽到她用這句話來迎接他,不管她是在廚房、餐廳、客廳、臥室,他一定要找到她,看著她甜甜一笑,聽她溫柔的說:「你回來啦!」這樣他才覺得回到了家,才可以把惱人的公事煩人的客戶全部丟到九霄雲外,才徹徹底底鬆了口氣。

所以七年,對他來說只是一瞬,這一瞬所付出的愛只不過是他要給她的千萬分之一,沒有人能夠再從他手裡多分一點愛出去。既然沒有第三者介入的空間,七年之癢,是不可能發生的!

「不是不會發生,只是你還沒有碰上!」友人這麼說。

他一直當這是個笑話,直到一個月前───

「李總,麻煩你簽個字。」

P是新派到他辦公室的秘書,年紀輕輕就拿到國外MBA的學位,一口流利的英文和玲瓏有致的身材,讓她成為公司內部票選的十大名花之一。

他非常看重P聰明的頭腦和向上求知的衝勁,所以總是不辭辛苦的一點一點教她,提攜她。果然才進公司不到半年,人事室就有意把P破格超昇為董事長特助,但是人事命令還沒公布,P就親自找到人事室經理,把這件事回絕了。理由是進公司不久,自認資歷不足,經驗不夠,所以難堪大任。P還大力推薦一向視她為死對頭的M接任這個職位,理由是M雖然和她的職等相同,但是曾經規劃過多次企劃會議,也實地參與過公司的重組行動,不論年資或者是實務背景,都要比P深厚。

雖然之後人事室並未採納P的意見,捨M另選他人,但是P和M的心結卻因此解開,而P外舉不避嫌的義舉也被公司同仁廣為傳頌。

有這樣一個口碑和能力都絕佳的秘書在身邊,他頗為得意,尤其這證明了他識人的眼光不差。

因為兩人年紀相差二十多歲,他總把P當成自己的妹妹一般看待,不但工作上教導有方,私底下也呵護有佳,常常把自己和妻子當年交往的點滴當成範例,就怕她年輕視淺,遇人不淑。

「李總,你放心,我和那些隨便好玩的女孩不一樣,一定會仔細挑選一個值得愛的人託付終身。」P總是笑笑這麼說。

「年輕人的事,你管那麼多幹麼!」回家後跟妻子說,她聽了這樣埋怨。

「唉,因為她是個好女孩,萬一被人花言巧語騙了,實在可惜。」

「捨不得?」

「胡說什麼!我真正捨不得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妳。」

妻子低下頭,微笑不說話。

這就是他們打情罵俏的方式,任何一個話題都可以牽引回到自己身上,證明對彼此的愛。

但是一個月前,P難得的遲到,一進辦公室,狼狽的模樣讓他嚇了一大跳。

「P,妳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P搖著頭不肯說。

「是被搶劫嗎?還是有人...」他不敢再說下去。

P咬著牙,大顆大顆的淚珠止不住從眼角滾出來,在他的面前,P無聲的哭著。

「妳今天就回家休息吧,我幫妳簽假單。」

「不!我不要回家,我不敢。」P驚恐的說。

整整一個上午,他放下手上的工作,聽她泣訴新交的這個男友,是如何對她頤指氣使,如何讓她心傷心碎,而在她終於絕心分手之際,又是怎樣威嚇脅迫,在她家門外守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P才趁他離開的短暫片刻,逃難似的來到公司。

「李總,我該怎麼辦?」

「今天晚上到我家來吧,我太太一定會好好照顧妳的。」

「...」

「不要緊,我跟她提過妳,她也曾經說過想和妳碰個面,何不趁這個機會?」

「李總,你覺得我現在這副模樣,現在這個時機,適合去見你太太嗎?再怎麼樣我也是個女孩子,我也想在你太太心中留下一個好的印象。」

他愕然,自己確實忽略了年輕女孩的心思。

「對不起,我沒有想到這一點。」

「沒關係,我知道李總是一片好意,但是今天晚上我還是得回家,因為我跟我媽媽約好了,每天晚上她都會打電話給我,確定我平安。如果今天晚上她找不到我,我怕她會擔心,而且我還不想讓她知道我跟我男朋友分手的事。」

「那麼,要是今天晚上他還等在妳家門口,該怎麼辦才好?」

「...李總,可以麻煩你一件事嗎?」

「?」

「請你今天陪我一起回家好嗎?有人陪著,萬一發生什麼事也有個照應。」P雙眼汪著殘留的淚水懇求道。

他慨然答應:「好,那麼等一下開完會以後,記得提醒我跟太太打個電話。」記得早上臨出門,妻子曾提過要燒他最愛的紅燒蹄牓,這下子是吃不著了。

接下來他忙著準備下午開會所需的資料,趕上荒廢了一個上午的工作進度。一直到下午四點多,他才抽空打電話回家:「對不起,今天晚上臨時有事,我不回家吃飯了。妳燉的紅燒蹄牓留到明天再吃好嗎?」

看到P在一旁雙手合什祈求,本來想把她的事情老實告訴妻子,轉念一想還是住口不說,隨便找了個理由唐塞過去。是啊,年輕女孩好面子,過一陣子再慢慢跟妻子解釋吧!

下午五點,他和P一起步出公司大門,出人意料的,P主動挽著他的手。

「妳在做什麼?」他反射性想甩開。

「李總,對不起,我怕他就在附近,拜託幫我偽裝一下。」

他只好勉為其難伴著P,一路裝做一對情侶,回到她家。

跟著P進入家門,他說道:「看樣子妳的男朋友已經走了,我也該早點回家。」

「不,李總,請你多留一會兒,我怕晚一點他又會過來騷擾。」

「那麼我就多獃半小時吧!」

「謝謝你!」

P異常歡快的模樣雖然讓他感到有些奇怪,但是想想一個單身女子,被前任男友苦苦糾纏,內心的恐慌和無助,一旦出現了一個可靠的人出現幫助她抵抗難關,會有這樣的反應也算是正常的吧!

「李總,真是對不起,害你沒辦法回家吃太太做的好菜。」

「不要緊,等一下在回去的路上隨便找個路邊攤吃點東西就好了。」

「那怎麼好意思,你幫我忙,這頓晚餐應該我請你才對,可是現在我不敢出門...這樣吧!冰箱裡還有些材料,我做點東西給你吃。」

他反覆推卻,P的心意卻很堅絕,終於在過了一個小時後,P還是端了兩盤奶汁烤鱈魚佐義大利麵出來。

「家裡沒有什麼,隨便弄一弄,比不上你太太做的菜,將就著吃一點。」P靦腆的說道。

雪白帶點奶色的魚片盛在鮮黃色的餐盤上,「妳的手藝真好,做出來的成品竟然跟餐廳裡賣的一模一樣。」他衷心讚美。

P開心的笑著,一點都看不出曾經為情所苦。

雖然和妻子平常調理的口味不同,他還是把那盤麵吃得一點不剩。看著P的笑容,他覺得這也算是男人安慰女人一種不錯的方法。

P一直留他到晚上十點多。

「我真的該走了,這麼晚,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太好。」

「好吧,我想他應該也死心不會再出現了。」

離開P的住處時,彷彿間他看到P的神色有些落寞,但應該只是錯覺而已。

回到家已經將近午夜時分,果然妻子又窩在沙發上睡著了。

他憐惜的輕吻她的面頰。

「你回來啦。」她睜開眼微笑說道。

「對不起,趕不及回來吃妳做的好菜。」

「不要緊,我們留到明天再吃。快去睡吧,明天還要早起。」

一慣的溫柔,一慣的體貼,他緊緊抱住她,深深呼吸她髮間淡淡的香味。

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第二天,P準時上班,一切似乎又回復正常,但是一個星期後的某天早上,P突然未告假就缺席。

一直到快下班的時候,他才接到P打來的電話。

「李總,救我!」

「P,妳在哪裡?」

「我在xx旅館,他把我挾持到這裡,我不知道他會對我怎樣!李總,你快來,快來救我!」

「P,妳不要慌,我馬上報警!」

「不要!不要報警!我不要上社會版。」

「好、好、好,妳把旅館地址給我,我馬上就到。」

他飛車趕去,心思慌亂,也忘了要通知妻子,只想著這一次接到P一定要把她帶回自己家,讓妻子陪著好好開導,絕對不能再讓她一個人留在住所。

到了旅館房間,還沒敲門,門就開了。裡面,是只披了件單薄睡袍的P。

「李總。」

「P,快過來,趁他不在我們快走。」

「沒關係,他剛剛離開,不會這麼快回來。」

P轉身示意讓他進房間。

「李總,陪我坐坐好嗎?」

他默默跟著P進到房間。

「李總,陪我喝一杯好嗎?」

P從冰箱裡拿出一瓶酒,斟了兩杯分別擺在兩人的面前。他拿起來啜了一小口。

「李總,你很愛你的太太吧!」

他點點頭。

「我總認為老天爺不公平,為什麼有的人可以得到幸福,有的人卻不管怎麼努力都沒有辦法得到應得的結果?」

「感情這種事情是沒辦法勉強的,每一段感情都是歷練,每結束一段感情都會有所成長,那麼接下來才會遇到更好的。幸福也就是要像這樣一個階段一個階段,才可以慢慢成就出來。」他回答道。

「在你太太之前,你也曾愛過別人嗎?」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你還會想念那個人嗎?」

「偶爾。但是那不算什麼,畢竟一切都過去了。」

「那麼之後呢?你還會愛上別人嗎?」

「不會吧!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你覺得我怎麼樣?」

「你是一個很好很聰明的女孩。」

「是你會喜歡的那一型嗎?」

「P!」

「你會愛我嗎?」

P款款走近,捱著他坐下,他這才發現P在睡袍下什麼也沒穿。

「妳在幹麼?」

「告訴我,你愛我。」P拉著他的手,往自己的胸膛探進。

「P,如果妳沒事的話我就要走了!」他擺脫P的糾纏,站起身說道。

「嗚~嗚~,李總,對不起,原諒我,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原諒我...」P突然哭了出來。

對於P的反應,他有些無所適從。

「李總,對不起,再陪我一下好嗎?陪我把這杯酒喝完。」

他抓起杯子一飲而盡,只想快點擺脫這個鬧劇,從這尷尬的情境脫身出去。

P把他的杯子再次斟滿。

「李總,你知道嗎?第一天到公司面試見到你,我就決定了,一定要考進這家公司。所以當我知道自己被分派到你的辦公室,我好開心。我知道你和你太太很恩愛,但是只要每天上班的時候能看到你,我就心滿意足了。只要一想到能和你太太各自分享你半天的時間,我就雀躍不已。」

「P,妳怎麼會這樣想!我一直只把妳當同事,當妹妹看待。」

「我知道,我很清楚,所以我也不敢奢望什麼。今天我也是鼓足了勇氣才跟你說這些,你不要躲我,我不會,也不能拿你怎麼樣,不是嗎?看,你頭上冒這麼多汗,剛才一定是急著趕過來吧!來,趁溫度還沒褪趕快把這杯喝下去。」

「不用,我不太喝酒。」

「是不喝還是不敢喝?難道你就這麼討厭我?」P苦笑著說道。

他只好喝下第二杯。

P看著猶帶冰冽水珠的杯子,輕輕嘆了口氣說道:「你真是個好人,如果我可以早一點認識你就好了。」

「無所謂早晚,認識就是有緣。」他口齒不清的回答。腦子...有些遲鈍。

「你願意跟我結緣嗎?」P笑道。笑容甜甜的,一瞬間他竟看成是自己的妻子。

「妳,妳跟我老婆...」

「是,我知道,你要趕著回家。把最後這一杯喝了吧!喝了就可以回去。」

P把瓶裡剩下的酒全倒進他的杯子,他一口一口的喝下,漸漸的,喉頭彷彿被一塊薄紗堵住,再也咽不下任何東西。

「我...我喝不下。」

「你醉了,快躺下來休息,等酒醒了再說。」P溫柔的把他按倒在寬大的雙人床上。

「我..我...」他摸索著腰間掛的手機。

「我知道,我會幫你打電話回家。」

迷濛中,他感覺得到P的雙手在他腰間游移,但是他卻連移動一根手指的力氣也沒有,只能夠喃喃說道:「謝...謝...」

雙眼一閉,他馬上沉入夢鄉───深深的...深深的...

他做了個夢。夢裡,他又回到和妻子初識的那一年。

他和妻子兩個人面對面坐在餐廳靠窗的老位子上,妻子嘴角含笑看著落地窗外栽種的粉白薔薇。

「妳喜歡嗎?結婚以後我們也在窗外種一排,好嗎?」

妻子深深嘆了口氣:「你真是個好人。」

「要不是因為這樣,妳會愛上我嗎?」

「因為命中註定有緣,我們才會認識,倘若緣份不夠,或者現在坐在你面前的就會是另一個女孩子。」

「妳在擔心嗎?」

她低著頭默然無語。

「妳不相信我?」他著急的問道。

「我會怕。」她用手指輕輕劃著玻璃杯緣。「這一陣子你老是晚歸,我一個人在房裡睡不好,總是在客廳裡等你回來。常常等著等著就睡著了,夢到早上醒來你就消失不見,屋裡只剩下我一個人。」

「對不起,最近比較忙。而且我的秘書P,她遇到一些麻煩,於公於私我都得幫幫她。」

「什麼樣的麻煩?」她好奇,清澈的雙眸睜得大大的。

「唉!遇人不淑,碰到個壞男人,不肯乾乾脆脆分手,威脅恐嚇什麼都來,還在門口攔截圍堵,把她一個弱女子嚇得花容失色,束手無策。」

「真可怕!」妻子用雙手捂著胸口說。

「現在的年輕人都是衝動戀愛,只要回饋不肯付出,被對方甩了又咽不下這口氣,只會訴諸暴力。哪像我們這樣,細水長流。」

「還好我遇上你。」她甜甜的笑道。

「所以妳不要怕,再怎麼忙我都會回家的。」

他伸出手探向妻子的臉頰。沒想到她卻突然往後一縮,收起笑容,嚴肅的說道:「只要你會回來,我就會在家等你。」

「妳不用等我,累了可以先去睡。」

妻子專注的看著他:「不,我會等你───永遠。」

突然,小小的方桌被拉長了,她和他從觸手可及倏地變成分隔兩地,一個在桌的這頭,一個在桌的那頭,他和她的距離越來越遠。

「妳要去哪裡?不要走!」他驚慌失措。

「快回來,我在家等你。」她的聲音飄飄渺渺,像被風吹散的一縷輕絲。

當她的身影消失,他也從夢中醒了過來。

房間裡只剩下他一個人,P不知道去了哪裡。

一看時間,十點整。

玻璃窗外霓虹閃爍,那些夜貓子的一天才剛要開始。

他匆匆忙忙離開房間,一心只記著妻子在夢中的叮嚀:「快回來,我在家等你。」心裡隱隱有些不安,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一路上飛車回到家,趕得太急氣有些喘不過來。

推開門,果然妻子沒有睡,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他。

「你去了哪裡?」和以往的溫柔不同,她臉色不悅的問道。

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一切,只好唐塞答道:「出去走走。」

「為什麼不跟我說一聲?」她質問。

「...」怎麼一夜之間她的溫柔婉約全變了?他狐疑不答,只是默默看著她。

「為什麼一通電話也不打回來,手機也不接,你是不是有事情瞞我?」

「手機收不到訊號。」水泥建築常有這種問題。

「旅館呢?你住的地方總有電話吧!」

「...」她怎麼會知道他到旅館找P?

「你為什麼不說話!這三天你真的是一個人嗎?」

「妳這樣講是什麼意思?」三天?怎麼會?

「你這麼緊張幹什麼!有事情不敢讓我知道對不對?」

「妳怎麼變得這麼多疑!」他想解釋,卻無從下手。她的咄咄逼人,讓他沒來由的感到憤怒。

「我多疑?你沒消沒息不見了,我不該緊張嗎?公司裡的人都說你休假去了,我卻不知道,難道不應該問嗎?」

「妳去公司問我的行蹤?」

「對啊!怎麼了?」

「妳這樣不是擺明了要讓我丟臉嗎?」

「那你說我該怎麼辦?我要去哪裡找你?你知道這三天我的心情嗎?我、我...」大顆大顆的淚水從她的眼框滾下來。

自結婚後,他從沒見她哭過,突如其來的淚水,讓他束手無策。

三人沙發,她坐在這頭抽泣,他坐在那頭抽煙,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腦子裡紛紛亂亂,理不出頭絮,他要好好思考一下。

「如果你不再愛我,就老實說出來,何必這樣折磨我。」她委曲的說。

「我...不愛妳?」他吃驚的答道。

「看樣子她說得沒錯,我的存在果然是一個負擔。」

「妳在說什麼!她是誰?」

「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不是嗎?」

「瘋子!」他跳起來,難道這一切都是P一手策畫?

不行!一定要找到P把話說清楚。本以為她只不過是一廂情願、自做多情,沒想到卻自導自演,意圖破壞他的家庭。

P,已經瘋了!

他瘋狂的離開家門,瘋狂的催動油門,憤怒讓他的腦子幾乎一片空白,只想著要找到P,要她把一切解釋清楚,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陷害他!尤其讓他無法忍受的,是妻子那些質問的言語,那傷痛欲絕心碎的表情。

是誰讓她變成這樣子?是P!

一路上他盤算著,要怎樣把P帶到妻子面前,要怎樣讓她把一切說清楚。然後又猶豫的猜想,妻子會不會相信呢?這個陰影是否會從此籠罩在他和妻往後的生活當中?要怎麼做才能重拾妻子對他的信任?

就這樣翻來覆去的想著,不知道何時他又回到P投宿的旅館。站在房間門外,他聽到屋裡隱隱有說話的聲音。

「別睡了,該起來囉。」

是P的聲音!她在跟誰說話?

「你看,我準備了白汁鱈魚義大利麵,是你最愛吃的,快起來。」

他伸手推門,門沒鎖,靜靜的開了。

「唉,懶惰鬼,怎麼叫也起不來。你看,睡得太久,臉都灰塵弄髒了。乖,我幫你擦乾淨喔!」

P正對著床上躺的一個人講話。

她溫柔的把那人扶起,讓他的頭倚在自己的胸口。

「你說,你太太有沒有像我這樣照顧你?一定沒有!因為我比她還愛你。你看,這三天你都不理我,一句話也不跟我說,我還是一樣煮東西給你吃,每天陪在你身邊。我是不是對你很好?」

P一點都沒有發現房間裡有第三個人,她面帶微笑,絮絮叨叨不停的對懷中的人說話,告白。

他慢慢走上前,終於看清楚靠在P的懷中那個男人的面孔。

竟是他自己?怎麼可能!

P還在說:「唉,不要緊,你不肯跟我說話也沒關係。誰叫我做了那麼過份的事,打電話威脅你太太,要她跟你離婚。我知道跟你說你一定不肯,所以我才直接找她。你很恨我吧!所以才這樣一直睡,不理我。也好,這樣你就可以陪在我身邊!每一次你總是急著要回家,我怎麼留你都留不住,只好讓你喝酒。怕你不肯多喝,又在裡面加了藥,讓你徹底的醉,總算留住你了。」

P滿足的笑著。

他感到毛骨聳然,又覺得徨惑不安。

這個人是自己嗎?那麼站在這裡的又是誰?

記憶很亂,一片空白。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掌,帶著點青白的透明,他可以透過去看到地上鋪的褐色地毯。

發生了什麼事?他死了嗎?怎麼死的?

轉過頭看到斜斜倒在茶几上的空酒瓶,他若有所悟。

是這樣嗎?

他再看了看抱著自己冰冷的軀體的P,突然覺得這樣也好。

其實隱隱約約他也知道自己對P是有那麼一點幻想,只不過當幻想與現實之間的分野一旦被撕裂,不安和恐懼就襲捲而來。

他很清楚明白自己是不會離開妻子的,但是面對P種種明示暗示,他又有一種莫名的驕傲和優越感。

所以,如果命運安排非得要用這樣的方法才能解開這道複雜的三角習題,那也未嘗不好。

把軀體留在房裡,這個再也驅使不了的臭皮囊。他飄飄搖搖穿過房間的玻璃窗,浮在夜空裡,踏著明滅閃爍的七彩霓虹。

「回家吧。」他的心裡只剩下這個意念。

妻子一定還是留了盞不滅的燈在客廳裡,倚在沙發上等著他。

曾經短暫背叛,雖然只是心靈出軌,但是對在家裡忠心守候的妻,他還是感到愧疚。所以,不管時間多晚,夜有多深,他總是要回到自己最終的歸宿,也是唯一的歸宿───家。

即使,只剩下一縷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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