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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弓村 序章 之二

夾雜些許寒意的風一路橫掃,襲過樹林、草地,枝葉間的摩擦聲令人打顫,猶似能感覺到風聲是憤怒的。這陣風彷彿有意識,狂野地掃上一座山丘。矮丘頂上有棵榕樹,一名男人就站在樹旁,眺望遠方。夜色低垂,微紅偏紫的夕陽逐漸隱沒在群峰中,鬆散的雲朵擴散在天際,遮掩即將綻放光芒的星輝。

半椅著樹,男人眨眼,濃眉緊蹙,臉色凝重。風宛若在呼應男人的情緒,放肆地帶起他的短髮、衣袍。

男人的個子很高,一襲深藍色長袍搭配袖口、領口龍飛鳳舞的金色繡線,腰上繫著一條黑色腰帶,配上腳上修長的咖啡色長靴,服裝帶出他非凡的氣宇軒昂,襯托他懾人的強大氣勢。他的髮色漆黑,留有短髮,有別於一般男子蓄長髮的習慣;他的相貌英挺,薄薄嘴唇緊閉,一雙深不見底的墨色眼瞳望向遠方,無法猜透他的情緒。他修長的手指正拿著一朵白色小花,這朵花看似隨手可摘的野花,近看會發現,六片橢圓花瓣上帶有淡紫色線條,實則高雅、秀氣。男人轉著花梗,最後有些頹喪地把花朵送入風中,任其飄遠。

瞧著漸遠的花,他似乎看見一張笑得很含蓄的秀臉。那是名黃髮的少女,一雙湛藍的大眼令他神魂顛倒。

開口,他無聲地呼喚女孩的名字。

返回皇宮數月,他發現自己仍然穿不慣長袍,即使是身分象徵的服飾,他也不喜歡穿。他想念之前穿的那些短衣,簡單俐落,行動自如,不怕髒也不怕壞,更重要的,那些衣服都是薇拉一針一線親手縫製。

一瞬間,憤怒湧現,他火爆的將手握成拳狀,大力擊在樹幹上。兩個月過去了,想念的心情絲毫沒有減緩。活到二十五歲,生平第一次對名少女這般念念不忘。他花了一年的時間,好不容易讓少女對自己敞開心房,豈料到了最後關頭,女孩仍是拒絕他。

『亞爾夫,我雖然不是富家女孩,但也不是庸俗的農婦。我不會傻傻守著一個不會兌現的承諾,虛度自己的光陰。你不用留這種東西來安慰我,我不需要。』

耳畔響起刺痛的話語,顧不得散落一地的葉片,男人再一次舉手搥樹。他這輩子,還沒有如此為了女孩失控、發狂。

「普洛安殿下,請回吧!」

突如其來的冰冷嗓音劃破空氣,害男人如觸電般遠離樹幹,驚慌地看向聲音來源處。只見兩名男子身披黑色斗篷,牽著四匹駿馬的韁繩,恭敬地半跪在草地上,唯獨一名穿白袍的男人站得靠近。他沒有屈膝跪地,只有崇敬地彎腰鞠躬。男人瞇起墨色眼珠,換上甚是憤怒的臉,低吼道。

「提斯,我說過不許跟著我。」

「恕微臣不能服從此令。微臣生來就是要跟在殿下左右,片刻不離。已經有了慘痛教訓,微臣用生命立誓,絕不能再離開殿下或讓您陷入危險中。此刻事局動盪,殿下真的不宜外出。您,已經在戶外閒晃一整天了!」

被稱作提斯的男子站得直挺。他留有灰褐的短髮,一雙令人驚艷的金色眼睛無畏無懼地對上男人的漆黑眼珠。他說的這番話讓黑髮男人內心忿忿難平,氣得渾身顫抖。

提斯就像自己的影子,他撇不開,更沒有辦法反駁。

「不宜外出?是怕我跑回村子吧!」黑髮男人冷笑般吐出話。他瞪著提斯總是沒有表情的臉,再怎麼壓低聲音,也無法掩飾心中的憤怒。

提斯沉下臉,說:「殿下,蛇頸環造成的傷尚未復原,您的尊貴之身不能再有閃失。再說,薇拉姑娘識大禮,深知配不上您。」

「住口!」

男人大罵。他不能忍受有人汙辱自己心愛的女人。一提到蛇頸環,他心裡就有氣。到現在,他的左手腕上依舊有難看的紅印子,不時更會抽痛。這些,全是提斯造成的。提斯不但傷害他,更傷害了他最愛的薇拉。

明瞭戳到主人的傷疤,提斯眨了眼睛,不禁抽動眉毛。目睹殿下從熱烈追求到慘遭拒絕,提斯清楚殿下有多在意那名黃髮少女。然而危機重重的世局不斷逼近,暗處中有太多看不見的敵人,他不能眼睜睜看著擁有光明前途的普洛安殿下從此一蹶不振。即使知道黑髮黑眼的男人已無心戀眷權力和王位,他也不希望服侍多年的主人輕易放棄。

「殿下,為了您好也為了薇拉姑娘的安全,您應該和她保持距離。她是農家女孩,不適合和我們在一起。舒妃公主每天──」

「不要提到那個女人!」普洛安大吼。

知道主人根本沒有耐性,提斯吁口氣,無奈地壓低音量:「洛爾斯,你該登基了。北國需要國王!不要這樣逼我們。你再胡鬧,難保不會牽連到薇拉姑娘。你希望事情鬧得這麼難看嗎?」提斯邊說邊皺眉。這是長年來習慣的動作,又或者是,只要他低聲輕喚主人名諱就一定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雙手握成拳狀,黑髮男人緊盯提斯的金色瞳仁,俊臉變得扭曲,再再顯露他內心的憤怒。提斯,居然拿他最愛的女人當威脅藉口。

突然,男人迅速張開雙手,一個豔藍的光圈立刻出現在腳下。光圈由圓形和方形組成,來回快速轉動,無人能讀寫的美達普斯文如影隨形跟在光圈旁不停跑動、轉換;藍色的陣形豔亮不說,色彩非常均勻,除了藍,看不到其餘雜色。顏色不淺也不深,如同夏日豔陽下的藍色天空,潔淨又高雅。

高舉手,另一個小型的藍陣也出現在普洛安掌中,他邁步上前直接攻擊提斯。提斯根本不及防備,才打開自己的陣法,猛烈的攻勢先強勁襲來。別說勉強開陣防禦的提斯被震的屈膝跪地,後頭兩名黑衣人已被強大的異術之力震飛。相較於普洛安猛而烈的藍陣,提斯召出一個純白光夾雜青藍色的陣法,形狀是圓形和三角。

提斯清楚這是困獸之鬥,空色藍陣遠遠強過白藍陣法。隨著普洛安加壓攻擊力道,藍陣的光圈旋轉速度同時加快,艷光也愈發強烈。

奮力抵禦,提斯很快感覺疲憊。一時,他感到沉重的無奈。同時學習同時修練,無論他怎麼努力,就是追不上普洛安殿下;這麼多年過去了,提斯的陣法就停在白青藍的程度;他知道,自己只能練到這裡。

硬撐的結果,提斯聽見自己的陣形出現難聽的嘶啞裂音。分心之餘,他被普洛安逮到空檔,立時被擊倒在地。渾身軀幹疼痛,他正想爬起,先聽到逐漸遠去的馬蹄聲。

「該死。洛爾斯,回來!」

縱使仰天大吼,提斯是徒勞無功,他喚不回主人的心神。

自從用脅迫的方式將普洛安殿下從尋弓村帶回,提斯清楚自己帶回的只是一具空殼,普洛安的心神依然留在尋弓村,留在那名名叫薇拉的女孩身上。

另外兩名黑衣人狼狽地走近,他們看到半跪在地上、稍稍嘔血的提斯都嚇的驚慌失措。用袖口擦去血跡,大口喘氣的提斯搖頭表明不礙事卻接著發出苦笑,讓不明就裡的兩人詫異連連。

提斯知道普洛安殿下並不是有意要打傷自己,他在示威,在教訓自己,並明白地詔告天下:只要他洛爾斯‧普洛安‧林普達利提要走,沒有人可以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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