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宛如以圍巾蒙住眼睛,好似他們原本可以看見但卻因為蒙蔽而無法看見。然而,愛情的奇特之處並不在於它是盲目的,愛情的奇特之處在於它沒有眼睛,也根本不曾有過。」—奧德嘉(Ortega Ygass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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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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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汪國財的辦公室離開,她走在車輛稀少的小巷中,這裡好像睡著一般地安靜,只有住家門前的盆栽還沒進入夢鄉,和風兒交頭接耳的說著悄悄話,魏明怡不清楚自己為什麼這麼做,只是因為無聊吧,再加上余呈宣這個傢伙缺錢,所以一併接下這個案子而已。他拿走錢,而自己正好可以打發時間,不知道在洗衣機內的傢伙怎麼了,她一邊想著,嘴角忍不住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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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商務旅社的房間,她想起過去也有拒絕使用能力的時候,雖然不記得究竟是為了什麼。女人將剪裁合宜的西裝外套隨手扔在床上,一邊將垂著的頭髮挽起,一邊走到梳妝台前,她抽出化妝棉,神情有些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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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應該先敲門的。」魏明怡從鏡子發現有男人站在身後不遠,側著頭整理微捲的頭髮,她不以為意,取下假睫毛,繼續先前的動作。他環顧四周環境,找了張椅子坐下,拿出手機把玩了陣子才說:「對自己的素顏沒有信心?」兩人之間,沒有因為對方而感到絲毫的不便,突然女人覺得頭昏沈了起來,雖然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但來不及出言抵抗,便深深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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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麼做不符合道德,但他還是潛入了她的意識,起初只是想看和汪國財這件事有關的記憶,卻被遠處的黑點所吸引。江擇走向更深處的地方,隨著距離的縮短,點逐漸長成一個面,將不久將男人包覆在完全的黑暗中。原來魏明怡內心的黑暗被隱藏得很好,像是遭到結界的封印,它們被壓縮的很小,待在意識的最角落。不論清醒還是昏睡,女人都不會發現它們的存在。身旁黑暗並不足以停下他的腳步,持續往前,江擇來到放有一個精緻木製盒的地方,才伸手打算將它開啟,有著褐色瞳孔的漂亮女人瞬間從旁現身,用責備的語氣說:「偷看別人的秘密不好喔!」搶在男人前將盒子往身上一攬,她甜甜地笑並上下打量這難得的訪客。很快地,江擇明白了這一切,眼前的女人不僅將黑暗控制在最小的範圍,也不輕易讓人碰觸黑暗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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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子裡面是什麼?」江擇不打算採取強硬的手段打開記憶,一來害怕造成這女人的傷害,二來也擔心傾洩而出的記憶會讓魏明怡無法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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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心理治療師,為什麼入侵明怡的意識?」感覺到對方來意的不單純,她提高警戒,將盒子內溶進身體之中,女人做好隨時將不速之客驅離的準備。雙方起爭執並非江擇所樂見,於是他回到一開始的地方,擷取和汪國財任務相關的訊息,便迅速地從魏明怡的意識中退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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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梳妝台前的女人緩緩張開眼睛,神情比方才更加疲憊,甚至多了些許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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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好了嗎?你想知道的事,我會全部告訴你,但是沒有經過我的允許,不可以隨意出入我的意識。」她討厭隱私被赤裸裸的攤開,這樣的入侵行為逾越了人與人之間的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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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這樣做會讓她不開心,但要不是打破約定,他也不會知道有個女人住在明怡潛意識中,看著她的背影,雖然覺得抱歉,卻不知該怎麼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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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執行任務,不要再發生類似汪國財的事。」江擇說。往常他只是將相關記憶消除並放大恐懼,讓那些人回想不起或拒絕回憶相關情節,少數內心脆弱的人會因此發瘋。「轉生」一直都是自己最後的選項,除非當事人知道許多關於組織的事,汪國財並不屬於這個情形,卻還是被處以轉生的命運,讓江擇非常介意。雖然他很清楚問題出在汪國財是個膽小怕事,偏偏對女人又異常敏銳的人,導致魏明怡的影像和恐懼的情緒纏繞,無法成功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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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了才算真正完成委託人的請求。」她賭氣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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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做死的並不是他。」他想起每次黎安晏執行完任務的表情,這才是自己盡量不下令轉生的主因,對那些人而言,永遠也不會知道究竟怎麼了,在醒不來的美夢中,有著享用不盡的幸福快樂,就算被砍伐也不會驚醒,他們成為獨立在時間與生死之外的族類。從被種下的那刻起,那些人獲得了純淨的新生,但黎安晏始終覺得自己的行為和殺人無異,對他而言,Metasequoia旁茂密的森林,是自己罪孽深重的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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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基於組織保密原則,無法和明怡透露任何有關黎安晏的事,二來自己對明怡腦中的女人也有些介意,於是他轉移了話題:「妳認得這個女人嗎?」,明怡看著江擇放在自己手上的白煙,它凝固成純白的球,不一會兒從內部開始崩解作無數剔透的碎片。它們拼成了一張不規則的平面,接著世界上所有的顏色好像都被嵌在裡面一樣,平面變的繽紛卻又不顯得刺眼,它像萬花筒一般開始不斷切換顏色和畫面,最後定格在一位有著褐色瞳孔的漂亮女人身上,明怡搖搖頭,她並不認得這個漂亮的人,突然那個女人揚起了嘴角,好像因為看到自己而露出了友善的微笑,但她真的沒有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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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誰?」一時間很多想法充斥在她的腦中,但卻理不出頭緒,明怡不覺得自己認識她,但如果不認識是正常,江擇也沒有必要大費周章的將她在自己面前的形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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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住在你的意識裡,把妳痛苦的記憶收了起來,我懷疑……」他覺得有必要讓她知道這件事,不管女人是否願意面對。他曾經以為魏明怡從沒說起小時候的事情,是因為刻意逃避的緣故,直到某天她情緒複雜的提到,自己對小時候的記憶都沒有印象,好像跳過了某部份的歷程,糊里糊塗就變成現在的魏明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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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是因為她,我才對小時候的事情沒有印象?」在記憶中,永遠只有爸爸和她兩個人,不過多數時間只有自己一個,因為公司也是爸爸的孩子,比起自己,它需要更多爸爸的栽培和關愛才能平安的長大,於是她學會忍耐,一個人默默地等待時間過去,希望隨著年齡的增加,孤單的感受會變的比較容易消化,又或著到時候,公司就可以獨當一面不需要爸爸操心了。雖然有聽過管家露露太太說關於母親的事,但母親兩個字對她來說並沒有特殊意義,因為她對母親沒有印象,唯一的記憶,是媽媽好幾個月都關在房間沒有出來,爸爸不准任何人去那間房間,她冒著挨罵的危險,透過門縫看見穿白色蕾絲睡衣的長髮女人,對著結婚照又哭又笑,不出幾個月,媽媽被送到精神療養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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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是猜測。」江擇將手放在原先的平面上頭,不久它開始融化,女人的樣貌模糊了起來,最後消散在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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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那個人應該是我母親。」最後兩個字,明怡說的很不自然,但媽媽的說法,似乎又是更為親暱的稱呼方式,雖然不願意這麼承認,但能將小時候的記憶封鎖,除了那女人以外,她找不出其他人可以讓假設更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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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算怎麼辦?」江擇以一種舒服的姿勢靠著床頭,饒有興味的看著魏明怡,他並不打算告訴明怡應該怎麼做,無論是打開盒子或著永遠塵封,都該她來做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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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我打開。」雖然有些害怕,但因為對方是江擇,所以有勇氣正視盒子裡的記憶。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只要有需要的時候,他總會陪在自己身邊,這讓魏明怡養成了依賴的習慣,雖然知道這個習慣不好,但就是不想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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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江擇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坐直了身體,讓明怡可以舒服地靠在他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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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妳說一個故事。」他將棉被蓋在明怡的身上,希望能在她熟睡的狀況下,進入意識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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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這個肩膀雖然不是很厚實,卻讓人覺得安心。她閉上眼睛,享受專人說故事的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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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魚是會說話的,甚至有少數民族和魚是世交,他們定居在東海,一直以來靠捕鰈魚為生,但東海是個又淺、鹽分又低的地方,一年當中往往有一半以上的時間都處在結冰的狀況,所以在可以出海的時候,他們會拼命的囤積魚貨,以便順利地度過冰封期,但他們的祖先在有一次的出海途中,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惡劣海象……」這個故事其實是從蘇文那邊聽來的,雖然當下覺得有些離譜,但它就這樣烙印在自己的腦海。有時候經過水族館,也會冒出想和魚說話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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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開口幫助了他們?」她略有倦意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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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但也要他們保守魚會說話的秘密。還提出條件和他們交易,告訴這群漁夫,東海的另一端有個叫大鷹的國家,牠們可以每年協助這些人到達大鷹,但希望他們能從此以貿易維生,不再捕魚。這些人知道以後都不必在海上提心吊膽後,也欣然地答應了。」他將滑落的棉被拉回明怡肩膀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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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雖然很想將故事聽完,但她真的好睏了,不是因為故事太無聊,而是他的聲音聽來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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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那些漁夫藉由貿易改善了生活,他們告誡子孫世代要謹守這個約定,但這個小漁村的其中一人並沒有保守秘密,甚至……」看著明怡熟睡的臉龐,他笑了笑,但還是繼續說道:「甚至想利用魚會說話這個秘密,企圖大賺一筆,他對魚說自己深愛的女人因為久病,已經失去求生的意志,他想要給她一個奇蹟,因為這個女人是鄰村的人,希望魚能幫他這個忙,開口說話,讓她有動力活下去。魚答應了,當天男人事先安排許多鄰村的人躲在房間內,這件事情轟動了全國上下,他在一夕之間成為富翁,東海的魚也在極短的時間被捕撈一空。幸運從天羅地網中逃出的魚,忌於人類的狡詐和視利,不准子孫開口說話,於是魚才變成現在冷漠的樣子,就算張嘴,也沒有聲音。」說完,江擇再度進入明怡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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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黑暗的盡頭,但並沒有看見先前的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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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死心?」女人雙手交叉在胸前,似乎對江擇的來訪早有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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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代表明怡來向你要回盒子。」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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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憑什麼相信——」這是她花了三分之一的性命才守住的秘密,他憑什麼這麼理直氣壯的對自己提出將盒子返還的要求,她閉起眼睛,打算教訓眼前無理的男人,再次睜開時,那雙漂亮的瞳孔發出讓人毛骨悚然的寒光,周圍的氣氛產生了微妙的質變,來自黑暗的壓迫開始越發沈重污濁,她想逼迫眼前的不速之客知難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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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傷害你,魏阿姨。」江擇明白女人的意圖不過並不以為意,其實他大可強行將盒子奪走,但假如這個女人真的是魏明怡的母親,那麼起衝突對雙方都沒有好處。為了試探女人,他技巧性地在話中加入了魏阿姨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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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明怡讓你來的?」她的態度軟化了下來,原先的漆黑全部消失,這裡變成完全相反的純淨的空間,就像在無止境的永夜裡,迎來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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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她看你的樣子,說了保管盒子的事,她便說可能是母親。」他這才清楚的看見眼前的女人其實長的很秀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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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真的這樣叫我?」她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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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江擇知道這女人內心很激動,卻不輕易的將情感一股腦兒地宣洩出來,但眼眶中打轉的淚水,卻洩漏了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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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語畢,女人消失了,留下一只打開的木盒,接著江擇從意識退了出來,他沒有叫醒熟睡中的女人,給自己倒了杯水,不久也深深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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