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線尾的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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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del凝視著前方遠處Koxinga的陣營,右腿上的傷仍在流血,斜靠在一門六磅小砲的邊上,子彈似乎並未穿出,Pedel忍受著劇痛,仍然強自鎮定。第一波鄭軍[1]的砲擊對荷軍造成了一定的傷害,隨後一次試探性的衝鋒,直指荷軍的前鋒,持著藤牌的輕裝士兵在鐵甲兵[2]打頭陣的狀況下,把荷軍第一排士兵幾乎衝的七零八落,鄭軍也蒙受了荷軍猛烈的砲火,死傷不少,暫時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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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Chinees,連十二磅砲的散榴彈和連發火繩槍都打不退他們,萬能的神啊,求你護佑我們。」Pedel心裡不住地祈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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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軍原來放在隊伍後面的大砲被拉到靠近荷軍據守高地的前沿,並在大砲前面堆起籃堡[3],砲口從中伸出,鄭軍的士兵們又開始在移動了,朝著荷軍據守的高地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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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下去給各士官,報告傷亡人數。」Pedel向身後趴在地上的Gerolt下士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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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並沒有反應,Pedel用另一隻腳踢了一下,只見從他下半部身體淌出許多血水,早已沒了氣息,火繩槍的火星猶點燃著,而手指卻再也不能扣下扳機。Pedel向更後方的士兵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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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令下去,報告死傷人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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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官,你需要包紮,流了很多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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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del看看自己的傷口,又看看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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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礙事,你去傳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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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向底下的鄭軍,對方的部隊分成兩支,一支準備涉過海邊的淺水向荷軍的左後方迂迴,另一支則從正面接近,鐵甲兵又出現了,許多弓箭手和步槍兵正準備就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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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不是要包圍我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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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鄭軍的部隊正要將兩百多名的荷軍合圍。海上支援的主力戰艦Hoctor號被鄭軍的舢舨放火船點燃,冒起沖天的烈焰,船上士兵紛紛跳海逃命,早已無法用艦上的二十幾門大砲狙擊正在海岸迂迴的鄭軍部隊。小船Maria及快船S'Gravenlande則乘機逃脫,北線尾海岸附近已無荷方的戰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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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tonio中尉死了,另外有四個士官,二十名士兵陣亡,九名輕傷,三名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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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呼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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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官,您聽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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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del卻仍然怔怔地望著遠處的熱蘭遮城出神,隔著鹿耳門南水道與海堡(zeeburg)相望,菱堡上藍白紅三色旗頂風飄揚著,難得有機會像這樣把熱遮蘭城看個仔細。恍惚間,童年Zeebrugge海邊的家鄉彷彿又回到了眼前,母親與小Pedel坐在堤防上唱著歌,小Pedel輕輕地跟母親哼著,父親的捕魚船正要進港,海鷗群集在小船的上方,等著啄食掉落的魚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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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離我們最遠最遠的地方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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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地方啊,在遙遠的東方,那裡的人眼睛都是斜的,皮膚是焦黃的,有著一頭又直又硬的黑髮,他們有一個很厲害的國王,他們有很多人,可是都是不信基督的異教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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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很可怕嗎?有人去過那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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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隔壁Moors叔叔以前當過東印度公司的水手,他說他去過一個叫做China的地方,還說離China海岸不遠,有一個大島,上面有數不完的鹿和各種鳥,美麗的樹木和高大的山脈,叫做Formo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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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以後一定要去這個地方看看,還要讓這些異教徒聽從我們萬能的神,蒙上帝的恩典。」小Pedel眼神望向大海,緩緩地、肯定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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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一聲巨響,讓Pedel的思緒轉回到現實,鄭軍發射了一發砲彈,但部隊沒有進一步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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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又要玩什麼把戲?」Pedel心裡嘀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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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崁的海岸上有許多鄭軍的部隊登陸,幾十艘的戎克船正通過鹿耳門北邊的水道進入台江內海,那登陸地點卻正巧是去年起義農民最後被圍困在海邊的林投樹高地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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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是上帝開的玩笑,多麼詭異的巧合啊,」燠熱的五月天,竟有一絲冷意自背後升起。Pedel的思緒隨著投向赤崁海岸的目光,慢慢地、朦朧地回到了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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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義農民軍剩下最後一百多人,跨過一條溪之後,進入了海邊的一小片高地,衣衫襤褸的羅漢腳們[4],其中少部分人手裡握著簡單的武器,柴刀、削尖的竹子、鐮刀、斧頭、甚至竹竿頂端綁上菜刀,更多人手裡只有隨地撿拾而來的棍子或石頭,正趴在高地的小土堆後,準備伏擊荷蘭士兵。後面的林投樹林,躲著許多婦女和小孩,他們已經走投無路,但即使如此,也沒有人願意向荷軍士兵投降。Antonio中尉舉起望遠鏡看了看,又將望遠鏡拿給Ped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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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ptein,只剩這最後一批暴民了,是不是立刻下達總攻擊令,消滅敵人?」Antonio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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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del沒有立刻答話,看著路邊數不清的死屍,大部分都是手無寸鐵的農民、婦女與小孩,他不發一語。就在剛才過來指揮所的路上,Pedel認出了一具屍體,那是曾經用草藥偏方幫助妻子Francina度過產縟熱,後來又在農民叛亂事件的初期,協助兒子Jacobus逃離赤崁市鎮的陳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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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情勢不明的混亂時刻,陳哥費盡力氣送Jacobus回到大員,卻在大員檢查哨被逮捕,幸好Pedel聽到消息及時前來阻止,才使陳哥免於被以暴民間諜罪名處決的命運。Pedel希望他往北方去,先躲開暴民的侵襲,更重要的是----躲開即將來到的血腥鎮壓。Pedel心裡明白,在這個到處是土著獵首和各種傳染疾病的島上,離開了市鎮,下場並不會比現在的處境好到哪去,但是除了這樣,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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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ptein,Francina死了,我帶著Jacobus跑出來的時候,她被一群農民衝進屋子裡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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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ancina死了?你確定?你真的確定?Mijn arme lieve vrouw![5]」Pedel掩著面,不勝悲戚地呼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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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ptein,人死不能復生,我不能留在這裡了,希望你和Jacobus都能平安。」火把閃爍不定的光影跳動著,陳哥轉過身離去,身影逐漸地被吞沒在一片暗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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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ancina出生於暹羅,成長於大員和赤崁,從來沒回去過荷蘭,這裡無疑就是她的家鄉。她早已習慣於和當地漢人相處,Pedel一家人都喜歡陳哥和那些漢人農民。這次,陳哥救了Pedel的兒子,其他的一些漢人卻殺死了平常和他們相處愉快的Francina。妻子的死使他對起義農民的恨意陡地滋長,但是兒子的獲救卻讓他加深了對陳哥的感激,複雜的情緒在Pedel心中糾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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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素與漢人的友好,總是為自己招來上級長官的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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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清楚,我們不是來亞洲吃草的!」Coyett總督面無表情地一邊翻著手中的書面報告,一邊用眼角的餘光瞥著Ped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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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del上尉,我仁慈的韃靼隊長[6],你要提防那些漢人和Koxinga裡應外合,不要忘了使你成為隊長的誓約,荷蘭共和國以及尊貴的公司都需要你盡忠職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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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督的話不禁讓他想起當年授階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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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打仗?為了保護善良的荷蘭人民不被迫害。為什麼要忠於公司,因為公司代表了荷蘭共和國的利益。」步兵戰術教官正在大廳裡對著一群即將授階的軍官見習生精神訓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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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del的受訓成績是 summa cum laude[7],最先上台接受巴達維亞殖民地陸軍司令授與少尉軍官的軍階。按照慣例,第一名的學員會被派往公司在亞洲的新領地,毫無疑問地,Pedel將會被派往大員,而那正是公司最新的一個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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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亞洲的異教徒們沐浴在眷顧我們的主的恩典中,這就是我的目標。」Pedel在授階典禮上剛說完他的感言,立刻贏得一陣熱烈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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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del和一干年輕軍官們面向十字架宣誓,十字架兩旁是東印度公司的VOC標誌,巨大的標章猶如兩個魁梧的護衛。是的,上帝的每一個恩典,都必須由VOC的利潤和軍隊的鐵與血來背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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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del仍然遲遲未下達攻擊殘餘起義農民的命令,Antonio中尉有些不耐地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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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ptein,還不攻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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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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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ptein!」Antonio陡然拔高了音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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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niam donum Dei[8]!」Pedel低頭劃著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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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指揮刀高高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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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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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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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線尾又開始颳起大風,對方的砲位和陣地悄然無聲,只有迎風招展的旌旗颯颯作響。Pedel心裡越來越清楚,區區幾百名荷蘭士兵,根本擋不住洪流一般的Koxinga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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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從左翼迂迴的部隊呢?」Pedel不由得心裡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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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已經接近滿潮尾,一部份鄭軍的士兵出現在高地左後方,大約在步槍射程的一倍遠、水深及膝的岸邊。Pedel連忙叫傳令兵,召集三十個火搶手,要他們在高地左後方的沙丘埋伏著,鄭軍士兵一進入射程就開槍。火槍手們在沙丘後面蹲低身子,裝好火藥,把火繩點燃,嚴陣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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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tonio中尉的屍體倒臥在不遠處的草叢,軍官帽掉在一旁,腰間的長劍仍在,他在鄭軍的第一次衝鋒中被子彈擊中臉頰,登時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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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天晚上的軍事會議中,他是這麼地信心滿滿向Coyett總督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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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聞到火藥味和聽到砲聲,這些斜眼睛的韃韃人就會屁滾尿流地求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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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朝這些吃草的傢伙腦袋狠狠地敲下去才行。」 Antonio晃動著他的拳頭強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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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是來亞洲吃草,Koxinga恐怕也不是來吃草的吧。我們荷蘭人以前在料羅灣和廈門與他的父親交過手[9],不是嗎,中尉。」Pedel淡淡地、不無嘲諷地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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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不吃草,那就把對方吃掉吧。」Antonio略帶激昂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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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del的記憶又回到那天的傍晚,殘餘的起義農民與婦孺全部被殲滅,Pedel騎馬從中士Albert身邊慢慢經過,這位參加過荷蘭獨立戰爭的老兵正在率隊收埋赤崁戰場的死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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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士兵當年也幹過這事,在Zeeburgge。長官,是你老家,對吧?」老中士抹了抹額頭的汗水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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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稅、剝削、勞役,然後是反抗、報復、鎮壓、屠殺,萬里以外的家鄉和眼前的大員,所上演的戲碼竟然如此雷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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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上帝的恩典總是以人們的血作為洗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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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del望著鄭軍的陣列,轉過頭來看到己方士兵絕望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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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得不接受這個洗禮。」Pedel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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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他以長劍硬撐著站了起來,受傷的腿滴著血,猶自顫抖著,他大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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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兄們,別害怕,上帝要我們履行對共和國、對尊貴的公司的職責,西班牙人、法國人、英國人都在我們萬能的主面前潰逃,這一仗,我們不能逃跑,大員所有荷蘭人的生命財產都仰賴我們,蒙主的恩典,再做一次衝鋒,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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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g mij, soldaten! Moge God zijn met ons[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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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軍砲聲隆隆,側翼與主力並進,前後包夾。衝鋒號角響起,Pedel一馬當先,擎著長劍,反覆砍殺,失血過多使他的行動越來越慢,一排槍發射過來,身邊又倒下了一批荷蘭士兵,藤牌兵把他團團圍住,一名鄭軍的軍官示意要他放下武器,Pedel半跪在地上,已經失去了戰鬥力,他勉強抬起頭來,目光穿過圍住他的士兵們,穿過軍官高舉的、要他投降的手勢,看到赤崁海岸邊的小土丘上,那個最後舉著菜刀的女人,猶護衛著懷中已成冰冷屍體的孩子,如同垂死猛獸的嘶吼,不讓士兵們接近。砰砰砰連續的槍聲,將Pedel射倒在地上,他掙扎著維持住目光中猶存的最後一點點視野,他彷彿看見了這個女人緩緩地癱坐下來,緊挨著孩子,猶如自己和母親當年一起坐在堤防上迎接海上歸來的父親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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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紅一般的晚霞滿天,照映著失去血色的、慘白的Pedel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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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niam donum Dei…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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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最後的一小片視野,終於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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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停格在1661年五月一日黃昏,在北線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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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661年5月1日,鄭成功轄下之宣毅前鎮陳澤指揮4000名士兵在北線尾(或稱北汕尾)登陸,位置大約是在今日台南四草大眾廟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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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指鄭成功登陸部隊中身穿鐵甲護鎧,手持斬馬刀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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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即以竹子編成的大籃子,其中裝滿土,可堆起作為掩體,可防敵方砲擊,類似現代沙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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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閩南語,指當時在赤崁大員一帶四處打零工維生、居無定所的男子,因衣著破爛,常赤著上身,打著光腳,形似佛經裡的羅漢頭陀,故而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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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荷蘭語,「我親愛的、可憐的妻子」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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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自中世紀直至近代,許多歐洲人習慣把黃種人都統稱為韃靼人,意味野蠻不文明的種族。Coyett稱Pedel為韃靼隊長(Kaptein Tartar),是一種諷刺的說法,即嘲諷Pedel平時與漢人友好,不像荷蘭官員該有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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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拉丁文,「最優秀」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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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即「上帝的恩典」之意,為拉丁文祈禱詞的結尾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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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Pedel在這裡說的是1633年料羅灣海戰,荷蘭艦隊被以鄭芝龍為首的明海軍所擊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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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荷蘭語,「跟我來,士兵們,願上帝與我們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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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據時代有太多文字想像的空間,我還有一篇打算寫荷蘭哲學家斯賓諾莎,德國哲學家萊布尼茲,De Witt,和荷蘭大航海時代與台灣一個被帶到阿姆斯特丹讀書的漢人與荷蘭人混血男孩之間的故事,這是個長篇故事,我也做了很多的資料收集,但是一直沒時間提筆,馬上要退休了,應該會開始寫吧,呵呵。
難得看到有人寫以拔鬼仔觀點的文章,特來留言鼓勵ㄧ下。
雖然是短文,但從細節就看得出您做了不少功課,連拔鬼仔老婆的名字都知道,很喜歡你的短文中角色講話的口吻與劇情氣氛,不知道您還會不會回來繼續寫,總之,我收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