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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Goldberg Variations”有感

我有一個記憶殿堂,她的門是羅丹為地獄創造的,我又在她高高的門楣上鐫下了Finit   hic   Deo。當我走近她時,她慢慢開啟,將我擁入她的懷抱,懷抱中便是我記憶收藏的海洋,而這時一首平靜、詭異,把靈魂撕開為天使和惡魔的巴洛克羽管鍵琴音樂始終伴隨著我,那就是“Goldberg   Variations”。在映畫《Hannibal》中第一次聽到“Goldberg   Variations”時,我就將其收入了我記憶,雖然至今又收入了許多大師之作,但“Goldberg   Variations”將永遠是我生命的主旋律,因為她代表了一生。

                變奏曲以一個西班牙薩拉班德的詠嘆調起式,她又是整首變奏曲之主題,這個主題貫穿於曲子的始末,永恆不變。人的一生,生老病死皆命,命定由天,其深深地烙印在我們的靈魂深處,永恆不變。

              Variations義為變奏,Bach用這個永恆的主題創造了三十個變奏,每一個都在相似與陌生中,不斷變化。一層不變的生命不曾存在過,生命是活力的象徵,活力又代表了變化,在命定中,不斷前進,不斷變化。

              Ralph   Kirkpatrik在G.   Schirner,   Inc.出版的樂譜前言中寫到,“Goldberg   Variations”是一座巨大的延伸建築,兩端是兩個巨大的高塔,中間是三十個獨立連接的房間,每三個房間就有一次重複的裝飾,這就是Canon。從第三Canon開始,每經歷兩個變奏就回復到Canon,而這兩個變奏,Bach巧妙地安排了一個Genre   Piece風俗曲變奏和一個Arabesque觸技曲變奏。一個是展現各國不同之曲式,如第一變奏的波蘭舞曲;第四變奏的法國巴瑟比舞曲;第七變奏的吉格舞曲。另一個確是由鋼琴家展現其如阿拉伯花紋般繁複技術的曲式。過後又是下一個Canon,讓聽眾在歡愉及驚嘆中,昇華一度。

              人生是奇妙的,她是一種往復的前進,每經歷一個時期,就會產生重複的厭倦,而內省和沈澱便在此時發生。俗語言,“行萬里路,讀萬卷書”,行路之妙在於不同之人、事、物,展其眼界,讀書之妙在於嶄新的知識和技術,拓其學問,繼而再次內省,再次沈澱,讓人生在自由與充實中,昇華一度。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夫子此言出於《論語·為政》,其意為求學之道,為政之學。吾儕不孝,借其義而為人之一生,與“Goldberg   Variations”相合,則又有一番新趣。

              我以人生八十為限,第十變奏的艱澀對位法Fugue是對作曲家技藝的肯定,如同人生的三十而立,這是夫子對學問的肯定。

              四十,此人生之中途也,第十六變奏overture法國序曲,正明示著另一個開始,如同四十不惑,從濛昧轉而通透,叔孫豹之三立正於此。

              第二十一變奏是一首七度Canon,G小調的本質及豐富的半音產生了更悲傷的感覺,如半百之人忽而知命定之存在,過往種種,將來處處皆命也,與己無干。

              Black   Pearl黑色珍珠,一個特殊的存在,從八度大跳到七度大跳,又轉而極不和諧的增二度音層。如果說二十一變奏是一滴墨水滴入水中的痛苦,那此二十五變奏就是墨水已慢慢的化開,與水漸漸融為一體的過程,壓迫而無可奈何,耳順之年即是如此,非耆老在上,眾人捧之,非看清世間一切,乃知己無可為,被迫無奈之順也。

              Bach在三十變奏用了Quodlibet,混合了兩種不同的民俗樂,是一種傳統的慶祝曲。慶祝什麼呢?人生七十古稀,回顧一生,行者有之,讀者有之,思者有之,愛者有之,命亦知之,何不隨心所欲以迎之呢。

              終於,我們來到了結局。壓軸之戲,總是重中之重的,在經歷了三十個變奏後,我們迎來了什麼?悲壯、幸福、雄偉,Bach給了我們回歸,回歸到了開始,回歸到了主題,回歸到了本初。八十,人生盡頭,在盡頭處我們遇見了上帝,一如我們出生前,未生和已死唯一不同的是命,一個未知,一個知,可惜無甚大礙了。生命是一個指環,從一端望不到另一端,千辛萬苦的到了另一端,發現就是開始的那一端。

                地獄之門慢慢關閉,“Goldberg   Variations”最後的詠嘆調也在慢慢淡去,一切又重新開始。

玄黓攝提格九月十二

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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