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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

天空暗沉沉的,宛若龐然大物遮住了陽光,侵蝕了大地的生長,枝枒被壓低了頭,頹靡地看著滾滾江河,沉迷在這陰寒的冷天。明明該是陽光正好的夏日早晨,卻是被壟罩在低氣壓之下,抬頭看了一眼,瞧不見任何白雲,亦是見不到湛藍的天空,原是吟唱著勝利樂章的蟬鳴,於今日卻是如同轉眼打了敗仗的軍隊似的,唱起了失敗的悲嘆之樂。

「還不起來吃早餐、讀書!也不看看現在幾點了,你都沒那個自覺嗎?都從第一名掉到第二名了,還不知道用功嗎?我怎麼就生出了你這個笨蛋?」在一棟高樓大廈裡,有一戶人家,傳來了女人急躁的怒吼聲,聲音大到隔著門都能聽見,可見這怒氣,猶若被澆了油,再點上一把火,熊熊燃燒著。

可被吼著的那人,只是噤聲,未曾開口反駁,默默地起床、刷牙,做著稀鬆平常的瑣碎,然後,便拖著沉重的步伐,往門口走去,而在他的身後,仍然是喋喋不休地嘮叨和辱罵。

面無表情,猶若傀儡般走著。

仔細想想我這一生,從一出生起,便被決定好了自己的未來。父親是公司高管,母親是大學教授,父母兩人的學歷也不低,都是博士出身,所以這也奠定了我的出路,及人生。這道看不見的枷鎖,就這樣跟了我整整十一年。

從小學到高中,我的成績一直都是名列前茅,根本不用擔心會跟不上課程,而且我的自律性也極高,也不用父母太過於操心。當然,這是國中之前的事了。上了國中後,才是地獄的開始。

國中,正是意氣風發,想和同學拉近距離,揮灑青春的年紀,我卻是坐在冷氣房裡,面對著層層堆疊起來的參考書、考卷;面對著在講台上念念叨叨的老師;面對著無數比我強上好幾個層次的同學。

不出意外,被排擠了。他們像是洪水猛獸般,嘲弄我是書呆子,可是,這也不是我情願的啊!笑我是補習班的囚犯,是啊!我的確如同囚犯一樣,沒有自己的生活,沒有自己的意願。

我孤獨地站在頂峰,站在無人之巔,熬了無數個的不眠不休,寫了不知多少的考卷和習題,我總算坐到了年級第一、班級第一的寶座,可是,我還是不能休息,我不能喊累,因為,會有人再次把這個寶座搶回去。

我拚了命地看著書,寫著考卷,可是,在高三的現在,我還是被拉了下來,成為了第二名。這是我的恥辱,也是我爸媽的恥辱,他們在學校那都是高材生,我是他們的兒子,我不能比他們差,不能成為他們的累贅。

但是,我好累啊,我的手逐漸沒了力氣,頭也好沉啊!

感覺沒過多久,我的身體感受到猛烈的搖晃,伴隨著一聲聲的怒吼,我睜開了眼,映入眼簾的,不是以前那個溫柔和善的母親,而是一副猙獰面孔的母親,我疲累地聽著她的嘮叨,卻已經不想再做回應了,我好累,我的身體也好累。

走到了早餐店,人聲鼎沸,真是熱鬧,可惜,我再也感受不到那個還會因為熱鬧而笑開懷的日子了。我愣愣地看著菜單,遲遲未能決定要吃什麼,現在對我來說,食物味同嚼蠟,吃不出任何的酸甜苦辣,如同現在的我,也感受不到人世間的酸甜苦辣,全然麻木了。

罷了,還是吃點吧,免得午餐又沒飯吃了。我隨意地畫了幾槓,便交給了店員,自顧自地坐下來等待餐點的到來。我呆呆地看著桌子,想到這裡,人生也好無趣啊!人生只剩考試、讀書、寫考題圍繞著我轉。

說我成功嗎?也不盡然吧?像是人際交往,我就挺失敗的;說成績吧,我確實是輸給了現在的第一名。要自由沒自由,宛若被圈禁的小鳥,只能待在囚籠裡,痛苦的掙扎著,而無法逃離。

餐點既到,匆匆吃完,隨後佇立在門口凝望著天空,烏雲密布,隨時可能天上的雨滴就出逃到人間嬉戲,看遍大江大河,也望盡綿延遼闊的群山,隨心所欲的跟世間萬物愉快地玩耍,好不快活。

一想到五分鐘過後,便要回去那令我窒息的家裡,全身不由得產生了抗拒,腳步更加沉重,彷彿有著千斤重的大石綁住似的,邁不開腿。

可是,這條路終究還是有終點的,站在門前,嘆了口氣,反正,這樣的日子也是索然無味了。父母愛的,從來不是我,而是那個可以年年考第一,可以隨他們心意,而不反抗的兒子。這難道不是一開始就知道的嗎?

我到底在期待什麼?

開了門,待在家裡的父母轉過了頭,一臉的嫌惡。瞧著我的目光,宛如不是看著自己的兒子,而是看待陌生人的冷然,再然後,仍是那副張牙舞爪的面孔向我撲來。

母親陰陽怪氣地道:「怎麼又那麼慢回來?又去哪裡鬼混了?自己成績到底怎樣心裡沒數嗎?早知道你是這副德性,我跟你爸就不要你這個兒子了,害得我們走出去都覺得丟臉。還不趕快進去寫題目?」

是啊!若我爸媽沒有我這個兒子,大抵也不會覺得丟臉了吧?他們愛的那個兒子,我做不到了,我可真是沒用啊!

聽著身後的喋喋不休,我進了房門,看著窗外,已然下起了滂沱大雨,洗去庸俗凡塵的汙穢,可心裡的愁緒,不管怎麼努力的洗刷,仍是得不到太平,泱泱如水簾,若隔薄紗,越來越看不清遠處的高樓大廈。

我也看不清了自己的未來。

倚靠在窗戶,低頭往下一瞧,如果從這個高度跳下去,應該就能解脫了吧?可以不再面對課業、人際,也可以不用面對父母吧?

雙腳跨過窗戶,坐在鐵框,回想著一切從小到現在的所有,恍然間,人生從以往到現在的走馬燈,一幕幕映在腦海中,看著層層住家快速地從眼前飛逝。我閉上了眼,風呼嘯而過,就像是要往高處尋找自由一樣。

我像隻被解放的小鳥,隨意地飛翔,感受從未有過的解脫。

烏雲散去,陽光露臉。尖叫聲也從我的房間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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