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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生火焰

            「撐著。」雷薩死盯著手中的火苗喃喃低語。

            它不似一般明火那樣橘紅,反是在房裡閃耀著有如屋外那座幽深湖水的綠色熾焰。而且還很微弱。

            「還沒,還不是時候。」雷薩用他指節粗大的修長指頭,不斷引著過於纖細的火苗往空中升燃。明明燒出的煙霧比火更多,但雷薩卻滿頭大汗,就好像他實際點起的是滿柴爐灶。

            「撐著…」又是一滴汗水滑落,即便雷薩已經很謹慎得與綠焰保持距離,但為了吸引它持續向上,他那根持護心切的食指仍是不小心勾上火舌。

            雷薩駝背的身影瑟縮一陣,卻沒有收回手臂。他知道自己的食指等下很快就要起水泡,卻完全沒有要將指頭帶去浸入屋外湖水的意思。他不能離開,還不能。

            「不!」綠焰熄滅,方才那聲怒斥已經用盡雷薩最後的力氣,他趕在暈眩之前倒入後方堆滿毛毯的長形雙人木椅,然後閉起眼睛不斷喘息。

            還會有下一次嗎?

            雷薩不想勉強自己撐開沉重的眼皮,也暫時沒有辦法用心去感知,但既然他還活著,也沒有受到任何傷害,那想必對方也只是過於虛弱罷了。有沒有下一次,或下次是什麼時候,根本上屬於同一個問題,雷薩不會等,也知道根本等不來。

            懂得野外生存的人,要是見著剛剛那番過程,恐怕很難認同雷薩的作法。而無論是誰,只要是看到一名成年男子因為升起一簇星火就氣喘吁吁的模樣,應該也無法對雷薩產生任何好感。

            他老了,內心乘載了太多靈魂,外貌也隨著這一世的時光流逝漸漸老去。不過雷薩一直都是銀髮與銅黃般的膚色,眼睛…則通常是金色的。瞳色一直是最麻煩的地方,那裏會顯現出不同靈魂的蹤跡,還會讓別人比雷薩自己更早發現異常。

            回到剛剛生存專家不苟同的部分。

            不過就是升個火,若這次不成功,只要工具、材料都齊全,隨時都可以再試一次,而為了讓活下來容易些,更該趁有體力時再嘗試幾回。況且剛剛屋內的煙很大,基本上離成功已經很近,結果雷薩卻只咒罵一聲,然後就頹然倒在那張不像樣的睡床上。

            「那不是火。」雷薩開口,沉穩、清亮的音韻在房裡迴盪,這是他全身上下唯一年輕的部分。

            雷薩抬起一隻手臂,壓到額頭上,漸漸睜開一條細縫的雙眸,透著醇厚、華貴的黃金色澤。明明沒有人問,他仍然想開口解釋。

            「那不是火,那是與我切身相關的另一個人。那簇火光…就當作只有我看的見吧,她不知道,也不會有機會明白。反正我是沒打算跟她解釋。」

            這確實不大尋常,雷薩要是當初知道事情會是這樣,就不會這麼粗心大意了。不過如今他既然已經明白過來,也早該知道自己當初是絕對不可能知道的,這就是與他切身相關另一人所必然帶來的影響。

            「她是第二個。在那之前,我還擁有另一道火光。」雷薩微笑,在那短暫一瞬,他看起來就只是這世應有的面貌,「可惜,我沒有來得及發現,但同樣地,那也深深影響了我。」

            這次不一樣,雷薩早就見過對方,也感覺到她有些特別。很纖細的女人,精神很孱弱,意志卻很頑強,是靈魂還年輕的模樣。雷薩知道自己務必要教會她點什麼,卻沒察覺到他要付出的遠遠不止於此。

            「無論我是不是好的引領者,又或是她願不願意接受指導,我們都免不了爭鬥。那是我們無法避免的本質,我是她的磨難,她則是我的課題,真不知道當初是誰選的?」

            雷薩也記不得自己當初選了什麼,但他們所能選的,就是自己尚未攻克的短處與難題。雷薩的精神很強大,意志則缺乏方向,他有點太博愛了,所以意識時常發散,而這個時代的人又特別不欣賞這種人。真是不巧。

            「當她虛弱時,我也會萎靡;當她強盛時,我也會壯大,反之亦然。如果只是這樣那也還好,麻煩就在我們已經知道彼此,所以這種意念的投射就會異常強烈。我因為明白這個道理,所以能覺察什麼屬於我,什麼屬於她;但她不懂,所以會恨我。」

            雷薩的食指正如預想那樣起了一圈大小不一的水泡,他感覺自己的手指彷彿還在火上燒烤。

            「有趣的是,有人一輩子也見不著半點『它』的影子,我卻遇到了兩個!」雷薩臉上掛著滿足的微笑,眼裡同時溢滿哀傷,現在,他的左眼開始閃動灰藍海水的光澤,「她們都是我的課題,我確定其中一個已經結束了,但卻不知道確切是誰?」

            「不過,無論如何,該做的事是一樣的。」雷薩用手臂蓋住眼睛,那根燒紅的指頭腫脹不堪,布滿水泡的樣子格外怵目驚心。

            她得活下來,這是註定好的。雷薩試著用自己的能量影響對方,但不是將自己給出去,他們兩人註定會彼此碰撞、拉扯,直到彼此的任務完成。

            雷薩喜歡她,他不免受到對方吸引,反之亦然。他知道自己會是她完成任務的最好對象,因為雷薩很老了,尤其是那累世的精神能量,她不用擔心自己會愧對任何人,雷薩已經為此準備了很多很多年。

            「如果情況允許,她會來,她會待在這裡,她也會喜歡我。」

            雷薩又漾起微笑,因為只看得清那抹笑,所以整個人只散發出歡快的氣息。他已經完成了自己的部分,現在就只是陪伴與等待而已。時有,時無。

            「我的…雙生火焰阿。」

            雷薩的聲嗓瞬間低了許多,而當他再次從毛毯堆內起身時,兩顆眼珠已完全被濃如墨的漆黑溢滿,那兩口漩渦不僅吞噬了星空,也吸走一切生靈與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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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1)

我也想找到自己的雙生火焰
雙生火焰何等珍貴,確實許多人真的找不到半點。

好文!
2021-08-05 02:17 透過電腦版 回應

原本還有點擔心這個題材太虛無飄渺,
但看到寸言的回覆就放心了(笑

雙生火焰確實珍稀,同時又會帶來劇烈的催化,
若是遇到了,只願自己恆心與耐力完備,
然後比雷薩再輕盈一些!
 


2021-08-05 09:05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