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時間

      「我很喜歡現在這首歌,我有跟你說過嗎?」

      笑容久違得在夏木臉上綻放,她看向左前方那塊小小的方型螢幕,無論是歌名或演唱者的英文,全都被截去三分之一,並在後方用三個小圓點表示那些遺落的字母確實存在。

      「嗯?」

      凌發出含糊的短促音,或許是表示聽到了,或許是認同她繼續講下去,但夏木默默在心裡認為,對方不會喜歡接下來的話題。傍晚的冷冽山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微敞的車窗外是蜿蜒、蓊鬱的合歡山公路,高大冷杉遮住夕陽餘暉,表示他們已經過了鳶峰,持續朝著平地的家前進。

      「因為我覺得這首歌很好的表達了我的躁鬱症。」

      語畢,夏木的心神立刻回到去年獨旅的時期,當時她連「獨旅」這個詞都不知道,只覺得一個人的旅行既刺激又必要,她必須獨自去確認某些事,而有些地方她必須回去。當她獨自在霧濛濛的細雨裡騎行,左側是嚴峻的中央山脈東面,右側是在雨中激起灰色浪花的太平洋,她嘴裡大聲吼唱的正是這首歌。

      「…我不懂為什麼要一直把躁鬱症這件事掛在嘴邊。」

      凌很不高興。

      正如同夏木記得自己已經和他說過,自己很喜歡這首歌,以及自己喜歡它的原因,凌也已經和夏木說過,他不懂「躁鬱症」這個詞彙為什麼要不斷重複出現在對話中,難道就不能正常過生活嗎?

      另外,凌還有其他生氣的正當理由,好比在休假的頭一日,不得不答應夏木開4個小時的車程回去看山上的墓,過程不僅遇上車子故障燈亮、導航標錯路線,就連微波食品都能暗算他,讓辣油從不知哪來的破口沾上凌米白色的短褲。現在,他仍然困在回程4小時的第二個鐘頭裡。

      「你身邊很少有情緒病的人,對不對?」

      「恩。」

      「你的『恩』究竟是沒有?還是你不確定他們是不是沒跟你說?」

      「沒有。但也可能是沒跟我說。」

      夏木很習慣凌給出這種答案,既是回答,也不算回答,因為真正在思考的人只有夏木一個。

      「我身邊很多人是這樣,而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好奇怪或覺得冒犯的。」

      「我每次聽別人講這些狀況,只想叫他去死一死算了。」

      「所以你會這樣對我說嗎?」

      夏木沒有感到心寒,即便她的語氣和山風一樣冷冽,但在內心深處,她將對方目前的模樣看作小孩,一個已經悶了一天無處發洩的孩子,開始用充滿惡意的語言宣洩脾氣。

      「…不會。」

      凌的語氣漸低,夏木不確定他是真心不想那樣對她說,還是單純因應現在的處境才如此回答。

      「它就是一個事實,用有趣的角度或藝術性的視角去看它,對我而言不是壞事。這首歌剛好在唱一對個性天差地遠的情侶,以及他們糾結的感情關係,那就像是躁期和鬱期的兩個我,他們要同時存在,才會是完整的我自己。」

      凌沉默。這本來就不是他想聽的話題,而他的反應也讓夏木困惑起自己何以要重複強調這件事,即便她知道凌不會聽。

      夏木內心有股強烈預感,這件事很快就要結束了。從早上坐進凌的車子那一刻起,她就默默對著這台高大機械說: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坐在這裡了。當她把右臂擱在車門邊的扶手時,食指背面就輕輕來回摩擦鐵灰色皮面,彷彿在作道別。

      她看不到其他可能,或者說,她再也不敢想了。

      凌對她感到失望,因為她不夠穩定,思考的事情過於枝微末節,更重要的是,她有病。凌對這一切毫無準備。

      「我們現在到哪了?」

      「在清境了。」

      夏木不需要看路牌,就能透過路旁的欄杆、植被、霧氣,甚至路面寬度知道他們身在何處。這一路上,大概只有在凌問出「我們現在在哪?」、「這個方向正確嗎?」、「現在往哪裡走?」時,夏木才會感覺凌需要她。

      然而,當夏木在家族的墓旁問了凌相同的問題時,他只回以沉默。

      「我不知道。我沒辦法思考,我需要更多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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