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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宮

「退朝。」坐在龍椅上的帝王,濃眉深鎖,她怎麼也沒想到,位居高位,卻是這般身不由己。

只見官員還想開口再勸,帝王再開口,已加重語氣,「退朝。」

他們深知君王的脾性,自是不敢再上奏,只是私下談論。

「多年未立中宮,後宮佳麗又寥寥無幾,據說,皇上日日批奏,也未曾入後宮,這該如何是好。」

「是啊,先王夫逝世多年,皇上早年還說,為守喪,三年內不選秀,那時國安動盪,朝中官員自是無話可說。眼看十年都要過去了,難不成,真讓賢王世子繼位嗎?」

「再不濟,還有公主啊,反正皇上都開了先例,從先皇讓皇上習武,到皇上登基,就算讓公主繼位,我們也不會說甚麼的。」

一退朝,賢王便找上帝王的心腹太監,望他能勸勸帝王。

「我也知靖芙這些年不容易,」賢王嘆了口氣,「雖是和大臣們同心,望著她能再立中宮,我卻是希望有人能陪著她在高處,至少不這麼孤寂。」

太監聽聞也只能稱是,但賢王深知,靖芙一向最聽他這個哥哥的話,若是自己勸說都無用,他也只是在為難太監。

約莫一刻鐘後,太監伴著帝王,一步步往後宮前去。

「皇上,不如擺駕吧,這嚴冬風大,若是染了風寒可就不好了。」

靖芙似是沒有聽到般,自顧自地說著,「你說,若是他知曉朝堂官員的勸諫,會不會氣得從棺木中跳起來,然後抱著我,說著十年前的醋話。」

在提及夫君時,她總是不用尊稱,在她心裡,他們是一體的,未有尊卑之分。

太監一時不敢妄言,只能避重就輕的回答,「先王夫與皇上鶼鰈情深,但先王夫是最心疼皇上的,肯定能體諒皇上的身不由己。」

靖芙輕笑,搖了搖頭,「我倒希望他不能諒解。」

這寒冬啊,遠不如孤寂,更能深入骨子裡刺痛她。

到了深宮某處,太監細聲高喊,「皇上駕到。」

宮門緩緩開啟,迎上前來的宮女紛紛向靖芙請安,卻是拱手作揖,無一人跪拜,「夫人。」

太監對這場景習以為常,在這守著的,全是先王夫入宮時帶來的心腹,得了帝王恩典,無須向帝王跪拜,而入了此宮,這裡只有將軍和夫人,沒有皇帝和王夫。

她擺了擺手,逕自往殿內走去。

雖是許久無人居住,殿中卻一塵不染,擺設與十年前無異,只是在中間有個棺木,樸素靜雅,風格卻與大殿格格不入。而帝王佇立在棺木前出了神,所有人不敢言語,怕擾了帝王的思緒。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有人來報。「夫人,賢王世子在宮外求見。」

靖芙這時才回過神,悄悄將眼角的淚珠拭去,「讓他進來吧。」

只見一個冷若冰霜的男子入了大殿,在見到靖芙的那一刻,卻是笑得燦爛,「姑母,方才姪兒看到大殿外的梅花盛開了,採了幾朵,望姑母心情能好點。」

「怎把你姑父殿內的花都摘了,頑皮。」靖芙雖是斥責,語氣卻帶了寵溺的意味。

「姪兒幼時不懂事,也是像今日般,採了好些梅花賞玩,那時被姑母大聲斥責,姪兒的淚珠子就在眼眶中打轉,也不見姑母絲毫心疼之意。而姑父正在作畫,聽到殿外的動靜,及時出來營救姪兒,」說到這裡,世子還有聲有色的演示一番,「這時,姑父緩緩說了一句,有花堪折直須折,若是花謝了,就可惜了。」

靖芙一時無話,良久後,對著世子悠悠開口,「懿恆,姑母很對不住你。可我許諾了羽驍,萬不能讓懿嘯稱帝。」

這皇位有太多的算計,太多的身不由己,夫君死前,語重心長的勸著她,他們的一雙兒女都不適合稱帝,兩人思慮過後,靖芙承諾他,此生不會傳位給自己的孩兒,以至於現在,只將哥哥的獨子推上這,用鮮血堆積的寶座。

世子輕笑,毫不在意地說著,「姑母,姑父將我視如己出,我自是會達成你們的期許,有我在,就算哪天懿嘯回來了,我也會讓他做一輩子的閒散貴人。何況,我還想一展抱負,我會當個稱職的帝王。」

靖芙的神情依舊帶著歉意,當年哥哥和他在郊外騎射時,中了敵國的暗算,此生雙腿無法行走,原本父皇立了哥哥為太子,屬意將皇位傳於他,卻因為此事,再無機會。

後來,太子之爭,許多皇子都命喪其中,那時還是公主的她,無比慶幸,與他同母的哥哥,在先前便已遠離權力的中心。

雖是如此,她依然帶著歉疚,總是哥哥來安慰她。

姑侄倆又閒聊了一陣,世子從袖口中,拿出一本小冊子,「姑母,今日之事,您想記入冊中嗎?」

靖芙搖了搖頭,「不了,中宮之事官員們已上奏數年,若是都記起,怕是在我身故之後,冊子都要比我高了。」

「你來給我念念吧,這些年好像都老了,那些事好像都快記不清了。」她將冊子翻開,頭幾頁是娟秀的字體,再後來,字體越來越蒼勁有力,到後面的,卻是龍盤鳳翥。早年暗自喜愛夫君時,是靖芙親手執筆,相戀後,王夫說是不能讓她一人寫出兩人的故事,王夫逝世後,每每翻開冊子,卻遲遲無法下筆書寫,只好由世子代筆。

世子稱是,並稟退下人,畢竟這冊子中的事項,許多都是帝王與王夫的故事,內容若是傳出,怕是會引起太多事端。

靖芙緩緩坐上殿中不起眼的椅凳閉上雙眼,將頭倚在另一張較高的凳子上,那是他早年為她梳頭時的位置,以前她會靠在他的腿上,現在只剩下冰冷的椅墊。

“天御三年,今日我在城中馭馬,想偷偷把對付父王的人殺了,險些墜馬。好像被羽驍知道了,據說他在聽聞此事時,冷哼了一聲,本公主可是千金之驅,他竟先關切旁人是否無恙,於本公主隻字未提,這甚麼爛未婚夫,父皇真是瞎了眼,糟心。可我還是這麼喜愛他。

天御三年,聽聞他身戰沙場,屢屢傳來捷報,待他歸城,我已思念他許久,卻知曉他肯定不待見我,只好去找他比劍,他卻說不與女子比武,哼,是怕傷到我還是不屑,我逼著他與我比試,雖是我贏了,但他看我的眼神卻越發厭惡了。

天御四年,不知這些蠢人在想甚麼,聽聞我愛慕羽驍,竟將我倆的樣貌繪製成春宮圖獻給我,我得趕緊找個隱蔽的地方收好,他可是常勝公子,我怎可做如此下流之事。

天御七年,為了躲我,他已經在軍中待了三年了,我知道大家都說我是紈絝公主,他怕是真的厭惡我了吧,好吧,等他歸來,我會想辦法讓他能退婚的。

天御八年,我真不該等他回來在退婚的,四年了,我得了風寒都要進棺了,若是在我身故後尚未退婚,還有哪家小姐敢許配給他,他可是皇上欽點的駙馬。早知道我也不任性了,當了駙馬不能掌握兵權,他就跟廢人一樣,難怪他不待見我。

天御八年,死定了,我沒事為甚麼不去欺凌百姓,那怕是再偷去郊外玩耍也好,怎就在我寫這東西時,被他看到了,我怎也想不到,他竟為了我回城,他似笑的樣子,肯定是在嘲笑我,我要把那些宮女跟太監都殺了,讓他們不通報。

天御九年,他從軍中回來了,我的病也好了起來,但換他病了,他竟去跟父皇說要成婚,他肯定夢魘了,還讓人通傳,說是要跟我一同書寫此冊之後的故事,我不要嫁給他了,他肯定是想把我弄死,才出此下策。

天御十年,他果然還是沒變,我宮中出現欺凌宮女的太監,本公主替天行道,他卻不問緣由將我斥責一番,我從未像今日這般委屈,在他面前掉了眼淚,卻也是第一次吼了他,我叫他看清楚,為甚麼每次本公主做的事情在他眼中都是欺凌他人,為甚麼他總是不先問問我。他似乎被我嚇到了,事後我很懊悔,大家都是這麼看我的,他也從不瞭解我,或許也不是他的錯。

天御十年,本以為我們再無交集,過了一個月,他卻來向我道歉,並承諾我,以後會問清真相,不會再胡亂斥責,也不知是誰嘴巴不牢靠,真討厭,待我查清,我要好好的…重賞一番。

天御十一年,父皇指婚已經十年了,我已雙十,是城中的老公主了,雖是父皇指婚,他也同意迎娶,現在卻是我不敢同他成婚,他是將軍府的人,與我城婚意味著他再與朝廷無關,頓時感到心疼。

天御十二年,我與他同為夫妻,我會好好待他,我與他,只是夫君與夫人,無公主駙馬一說。

天御十九年,父皇年事已高,每每想起,我便後悔那日發小性子,便叫哥哥陪我去郊外策馬,以致雙腿受傷,與皇位再無關係,進而引起太子之爭。也後悔幼時纏著父皇下旨將我許配給羽驍,因我,父皇的左右臂盡失。羽驍卻安慰我,讓我別將此事怪到自己身上。他很感謝我,讓我安心養胎,看著身旁的懿嘯喊著娘親,我想,或許那些哥哥們,也不會太為難父皇吧,畢竟,是血脈相連的父子啊。

天御二十年,我錯了,我真的錯了,那些人不配當皇子,他們竟想逼宮,我要將那些人都處理了,正計畫著,卻被羽驍發現了,我跟他說這是皇室鬥爭,我不希望他牽涉其中,我是公主,死不足惜。為留下後路,我留了封休書,若是我有個萬一,他還能恢復自由之身,帶兵把那些垃圾殺了,也希望他能好生照顧懿嘯和姝媛。他卻說,你生,我活,你死,我陪。

天御二十二年,太子之爭結束,不知為何,朝中官員竟知道我和羽驍為此出了不少力,有人讚賞我為女中豪傑,有人斥責我霍亂朝剛,我被傳召於宮中,父皇問我,想不想當皇帝,我嚇到了,一直以來,父皇對我都是寵愛有加,干政也不責難於我,雖也是我心疼父皇,但他總是替我隱瞞,這次他跟我說,他累了,他想我母后了,能不能讓他自私一回,我太混亂了,跟他說我想想,便匆忙回到公主府。

天御二十二年,我又入了宮,我知道這條路絕對不好走,卻還是應允了,父皇變得好老,他以前總是挺拔著腰桿,將我托在肩上,現在,我該幫他擔起江山了,他卻問我,若是我,會如何處置皇兄們。我回他,從犯降為庶人,主犯除去玉碟,當採凌遲處置。他卻下令把他們都殺了,我一直以為殘忍的只是皇帝,而非父親,但他卻跟我說,芙兒,只有我把路鋪平了,你的路上才不會有太多石子。你是女子,將來的路,會更難走,父皇對不起你,也謝謝你。

天御二十三年,父皇病重,禪位於靖宸長公主。從此之後,我不僅是靖芙,懿嘯與姝媛的娘親,羽驍的夫人,更是這江山的依傍。

璟悅一年,我看著眾官朝拜,心深感觸。

璟悅三年,眾丞開始勸諫我廣納後宮,雖男子入後宮不得再干政,卻總想將家中不適合做官的男子送進來,下朝后,羽驍生了好大的悶氣,我哄了好久才翻篇。

璟悅四年,父皇病逝,國安動盪,就因為我是女子,他們不信任我,又上奏開始說著我那荒唐的陳年往事。我氣得說不出話來,該死的老東西,皇位有甚麼好的,我討厭死了。

璟悅九年,羽驍不知為何,開始生病,我對國事本就一竅不通,他在背後幫了我許多,就算被大臣們上奏,說後宮不得干政,又拿外戚專政來說嘴,我依舊信任他,卻沒想到,竟是那些人將手伸到後宮了,待我查清是誰下的毒,我要誅了他九族。

璟悅十年,我從未想過,狗急了真會跳牆,他們竟是與敵國聯手,想讓我為羽驍著急時,一舉拿下我,待我發現,卻來不及有所行動,我的羽驍,就這樣故去了。

我第一次覺得這宮好深,我看不到盡頭的樣貌,卻又覺得它好小,我找不到我的容身之處。

璟悅十年,我不顧眾臣,堅持用國喪送羽驍,他生前告訴我,懿嘯喜愛自由,姝媛天真爛漫,不適合王位,切不可傳位於他們,同時在身邊的還有哥哥和懿恆,他說,這皇位本就是哥哥的,若是可以,望懿恆能在我之後繼位,於是我將懿嘯悄悄送走,對外聲稱大皇子因王夫病逝,思憂之情導致天生心疾發作,已過世了。我現在只剩姝媛了。

璟悅十年,在入殮前一天,我在棺木中,陪著羽驍,從前我像懿嘯一樣恣意,像姝媛一般寵愛於一身,但此時,靖芙已隨羽驍故去了。人世間,僅剩帝王,再無靖芙。”

「姑母?」世子念得入神,待他回過神,卻發覺姑母帶著許久未見的笑容,雙眼卻依然緊閉。那笑容,在姑父過世後,他再也沒看過。

見靖芙遲遲沒有回應,世子慌了,他跌跌撞撞跑到殿外找帝王的貼身太監,一群人驚慌失措的入殿,雖知王夫過世後,帝王身子開始變得非常差,卻為了不負先皇的囑託,沒有隨王夫一同故去。

帝王薨逝,賢王世子繼位,為念先帝與先王夫教導之恩,大赦天下,在戰亂後偶遇恩人相救,封睿王,世人稱,閒散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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