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仙建廟

      各位看官！朱明末年，佞臣當道，皇恩不彰，百妖橫行世間無所顧忌，幻化人形、藏居鄰里多者也。各妖作亂，輕則吸人精氣，重則墮入魔道嗜食人肉，不可不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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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有一道士，道號「恆寬」，出生時人稱他八字天剋地沖，還兼剋父剋母，因此被其棄於竹林之中。好在天師「生延子」雲遊四海，聽得嬰兒哭聲，看此嬰孩元神清奇，將他拉拔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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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寬性格剛猛，卻待人寬厚，交友助人無有吝嗇，頗具俠義之氣，加之得天師真傳，數十年間替人驅邪收驚，備受推崇。一日他途經山東武定，見商河縣上空天現黑氣，當有妖孽潛伏其中，便日夜兼程前往，望救人民於水火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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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攤主，來一碗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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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數夜露宿，寬恆一屁股坐到路邊茶攤的長凳上，隨意點了碗茶。路人從沒見過如寬恆這般高大得像熊的道士，頻頻回頭查看。受到注目，恆寬並不在意，顯眼的外型方便他探查情勢。看啊，那攤主趁送茶的時候向寬恆搭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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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位道爺，看您人困馬乏的樣子，想必趕了好幾天路吧？大老遠跑到這裡，說實話，這附近有妖孽作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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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孽作亂的消息沒有聽見，倒是這天上飄著怨氣，難保沒有妖孽潛伏在縣裡。怎麼？你聽過什麼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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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關於妖孽的傳聞有是有，但道爺您來晚了，那是一年前的事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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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喔？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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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寬一問，攤主興奮起來，好似等了整年才等到有人願意聽他嗑嘮。他手舞足蹈地向恆寬訴說鄉間奇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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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家是我們這裡的大戶人家。老爺夫人結褵十年，感情和睦。去年張老爺突然說要再娶二房，是不知道哪裡來的一個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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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寡婦進門之後，張老爺身體日漸衰弱，不到一年就臥病在床。大家都說那寡婦是狐狸精變的，給張老爺纏上了。大房夫人也請過幾個道士，小的無意冒犯，但那些道士造謠撞騙，裝模作樣畫畫符、揮揮桃木劍，一點用都沒有。大概是想沖喜，張夫人讓張公子迎娶隔壁縣大戶洪家的獨生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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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洪兩府聯姻，那是地方上的大事啊。喜帖都發到知縣府上去了。為了自己的閨女做轎子舒服，洪家老爺還整平了兩縣城間的小道。迎娶當日，洪家爆竹放得通天震響。可是呀，這麼大的隊伍在縣城邊境，整整消失了兩天。張夫人怕是送親隊伍碰上了山賊，急得報上了知縣，知縣巡檢都要派出去了，隊伍才在第三天傍晚進入縣城。我當時就在這兒擺攤，那送親隊伍鑼鼓敲的叮叮噹噹，像是響又不響。夕照之下，每個人的面容都模模糊糊看不清楚，詭異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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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方吉！你又在說我們家小姐的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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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攤主故事講到一半，突然有丫鬟裝扮的年輕女子罵街過來。那女子穿著的傭人服裝布料極好，懷裡還抱著整綑宣紙，是大戶人家的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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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們家小姐，已經是張家夫人了，還小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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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欸？張家夫人不是張少爺的老母嗎？怎麼我們小姐是張家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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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說你一個大戶人家的傭人，怎麼會連這個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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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你管哪？我服侍小姐服侍得好好的，用不著知道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急著給小姐拿紙呢，沒空和你瞎攪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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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攤主開始和女子拌嘴，看來兩人互相熟識。恆寬見女子陰氣罩頂，起身上前查看她的面相。女子被高她兩倍的巨漢嚇著了，結結巴巴地說：「看、看啥子啊？哎呀，嚇得咱口音都跑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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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敬、失敬，」恆寬退後一步向女子作揖，「我是山西來的道士，恆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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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士？啊，我上次也遇過一個。他嘴裡整天『妖、妖、妖』地嚷嚷，擾人清閒，煩得很呢。我說啊，整天在那裡瞎逛閑闖，不如多讀點書。我家小姐說讀書很好的，很有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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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是張家的人吧？」恆寬不理女子絮絮叨叨地抱怨，繼續打探聽關於張家的事情：「聽說貴府前陣子不甚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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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吉的話你也信。他逗你玩的呢。每天就纏著人家說些顛三倒四的東西。就像剛剛，我家小姐明明姓洪，還一直叫她張夫人。話從他嘴巴說出來，太平都不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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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我看妳印堂發黑，氣血陰鬱，興許是貴府風水出了點問題，不如讓我過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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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你看得見？」女子伸手去遮額頭，然後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緊改口：「不對，你才印堂發黑，你全家、你老祖宗都印堂發黑！」說完便快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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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寬恆思忖這女子大有問題。身為大戶人家夫人的貼身丫鬟，不僅舉止粗俗，倫常關係一概不懂，怕是妖物化身。但那女子思維清晰，身上也感受不到妖氣，不是尋常妖孽。恆寬決定在探訪張家前，先去拜訪知縣，查證攤主方吉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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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寬大仙，久仰大名。遠道而來一定累了吧？落腳的地方定下了嗎？如果沒有讓在下替您打點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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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河縣的知縣年少出狀元，看上去剛過弱冠。聽見恆寬前來拜訪，便放下手邊公文熱情接待。恆寬兩句輕巧躲過知縣連珠炮似地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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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敢不敢，今天碰巧經過前來拜訪，無甚要事，不勞大人費心。只是有一事相問：知縣大人是否知道張家娶親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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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家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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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縣民說一年前張家有妖物作亂，貧道看這事現在還沒完。大人那時候已經上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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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那時候我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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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家迎親的隊伍消失了三天，這整件事過程中是否有什麼異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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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縣摸摸下巴，像是在回憶當時的狀況。他說：「那時候說是陪嫁的丫鬟不小心摔落谷底，洪家的大小姐堅持不走，所以迎親隊伍花了兩天時間把人救回來，才耽誤了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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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兩天都沒有人出來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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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詳細過程我沒有深究。畢竟人回來了，後來張家夫人也有過來說明原委，就不好意思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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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寬暗暗尋思。整隊人在荒野待了兩個晚上，吃什麼、喝什麼都是問題。再說人滑到了山谷下還能救起來，難保丫鬟沒有在過程中被妖物換掉。整件事都很可疑。恆寬問道：「洪家的小姐親自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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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張夫人。自從張家老爺臥病，張家的家業都是張夫人一手打點。而且案子也是張夫人報的，她來沒什麼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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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張家的二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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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老爺過世之後，好像爭產爭不過，又有毒害張老爺的嫌疑，所以連夜跑了。現在已經不在張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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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貧道知道了，謝謝大人撥冗會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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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寬和縣令告別，心裡對事情的始末大概有個底。這事肯定有貓膩，只是不知現在妖孽是否還在潛伏在原處。事不宜遲，恆寬草草吃了中餐便前往張家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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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家宅院大門規模可比知府宅邸，不過木門上的紅漆已經褪色，門後也感覺不到僕人們忙碌的氣息。恆寬叩了兩聲門環。門板發出紮實的敲擊聲。不久，有一個年長的長工前來應門。恆寬向其表達來意，過了大約兩刻鐘，另一位中年女婢才表示恆寬能進入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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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宅前院雖空曠，灑掃得乾淨，便沒有家業傾頹的落寞感。據鄰里表示，張家老爺過世之後，張家公子年紀尚幼，目前由張夫人操持家業，家務則靠洪家小姐打理。現在本應是張家困難的時候，不過張夫人和洪家小姐都是能人，張家老爺過世後的這一年，張家生意的規模還稍稍擴張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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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寬仔細地觀察宅院裡的擺設，擺設可謂精妙。規劃者精通風水，不過比起旺人運勢，這裡擺設的目的更像將天地之氣引入張家——引入妖魔修煉的場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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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絕對是妖魔的老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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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婢領恆寬到北房時，有個女人坐在八仙桌旁。從身上的滑順絲綢與桃李年華的年紀看來，女人是嫁來張家的洪家大小姐。女人沒有起身迎接恆寬，只是輕柔舉手示意恆寬坐到八仙桌對面。她動作溫柔婉約，卻毫無妥協的空間。儘管年紀小了恆寬四輪，女人在見面的第一刻實實在在展現了身為主人的威嚴。恆寬謝過女人，坐下用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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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蓋上茶碗的蓋子，恆寬正要開口，見女人朱唇一動，連帶上了粉粉腮紅的臉頰上提，那櫻桃小嘴彎出淺淺微笑，霎時腦筋一片空白，錯失主導話題的機會。在恆寬背脊一陣發涼時，女人慢條斯理地展開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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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寬道士，今日何來蒞臨寒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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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並沒有什麼要事，只是在路上遇到貴府的人，看她印堂有些晦澀。貧道自認略懂風水五行，想著或許能幫上貴府，便來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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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寬被逼一個措手不及，說話無序，用詞錯亂。女人輕笑一聲，她稍稍頷首，故作俏皮地拍拍自己的額頭，說道：「道士看我這天庭，晦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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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寬光是聽見女人的笑聲就差點被勾了心魂，哪敢直視女人的面容？他撇開視線，道：「貴夫人天庭飽滿紅潤，是吉人之相。且我看這宅邸位置、擺設，皆合天地流轉之道，貴府是否請過相宅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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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這屋裡的擺設都是我的丫鬟⋯⋯嗯。」女人說到一半遲疑似地用食指點點嘴唇，她說：「都是我的丫鬟照我的指示佈置的。風水什麼的沒有想過，就是看著順眼，你說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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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是。」女人輕鈴似地聲音讓恆寬不得不讚同。但恆寬心裡知道，能照直覺如此打理宅院，眼前的女人不是天降奇才，就是修煉已臻化境的魔怪。恆寬忍著背上的冷汗，繼續試探女人：「聽說目前是您一人打理整個張家，很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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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的臉上瞬間閃過不悅神情，不過她隨即彎起邪魅微笑，說道：「說辛苦也不會，習慣之後就好了。事情都是下人在做，最多就是管管他們的花銷，沒什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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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不。」恆寬想到鄰里之間都稱洪家小姐能人，問這個問題是輕視對方，趕緊重述自己的說法：「貧道的意思是張公子出乎意料的年輕，當初張洪兩府的婚事是如何談上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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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士也會好奇這種男女情愛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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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姻緣也是因果輪轉的一部分，我們修道之人自然需要探究。如果冒犯到夫人，貧道先給夫人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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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罷，不是見不得人的事。就當是閒談，我隨便說說，道士隨便聽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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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喝一口茶，皺了皺眉頭，把今天恆寬路上遇到的丫鬟招來，要她換一杯熱茶。女人好像叫丫環「小紅」的樣子。等到丫鬟小紅撤下茶杯，女人繼續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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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時候張家來提親，光聽媒人說得天花亂墜哪能安心呢？我父親派人打聽，人家只道張老爺身體不好，也說不明白張公子為人如何。父親要我自己決定，我嘛。」女人說到一半失笑，她道：「算是年輕氣盛，還有點浪漫情懷，陸續寫了三道對子要考張公子。隨著那對子一張一張送回來，我的心便一步一步向張家靠攏。月老的紅線好像韁繩套過來，跑都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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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發現那些對子是張家夫人的丫鬟對的時候差點昏倒。本來氣得都要回娘家了，不過看那孩子和張公子可愛，仔細想想這種生活也不錯，才待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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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張公子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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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讀書呢。對了。」說到這裡小紅剛好捧著茶過來，女人在她耳邊交代幾句，小紅又匆匆離開。女人說：「我們家公子不知道是不是書讀得累了，這陣子有點消瘦，抓了幾帖藥補著也不見好轉。機會難得，煩請道士看看他有沒有被什麼東西纏上。」女人突然意味深長地微笑起來。「確定一下也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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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夫人說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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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會兒身穿華服的少年走進廳堂。張少爺確實年幼，似乎不到舞勺之年。他身後跟著的僕從雖然和小紅一樣是張家的僕人，氣質卻與小紅有天壤之別。簡單向張少爺介紹了恆寬，女人牽起站在一旁的僕從的手，說：「這位是秋實。因為張家人手不夠，我和張夫人不在的時候就會作為張公子的陪讀書僮。她呀，就是那時候把我拐騙過來的孩子，不人僅可愛，也很有文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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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陪讀書僮秋實紅著臉低下頭，她說：「夫人別再說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已經向夫人道歉過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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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把我騙過來就要負責呀，嚴格說來，我那時是答應嫁給妳，不是答應嫁給張家哪，怎麼可以道個歉就假裝沒事？欸？妳生氣了？不要生氣嘛，我和妳話玩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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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被女人搖著，秋實眼神無辜地嘟嘟嘴巴，說：「小的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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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顧著和秋實嘻笑，壓在恆寬身上的氣勢便減輕一些，恆寬乘機觀察少年和秋實的面相。兩人都沒有類似小紅印堂發黑的情況。恆寬推斷，以少年的年紀，女人和少年晚上不會同房，所以整個張家只有丫鬟小紅受到女人的妖氣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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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此次談話，恆寬認定不是小紅，女人才是潛伏在張家的妖怪。他現在只需要讓女人現出原形。恆寬自張家告辭，到驛站定了間房，悠哉地吃了晚膳，落日之後又折回張家。只是這次恆寬沒有接近大門，他翻過圍牆，潛入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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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寬貼著牆小心前進，他側耳傾聽各房動靜。恆寬經過修煉，耳力極好，任何聲響都逃不過他的耳朵。其中有一間房吸引了恆寬的注意。洪家小姐的丫鬟小紅好像和小姐在說悄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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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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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我們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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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寬原本想要撥開紙窗窺探，可是洪家小姐就坐在靠窗的八仙椅上，只好作罷。好在房裡的燭光映印出洪家小姐和小紅的剪影，恆寬想要掌握兩人動作不是問題。只聽小紅道：「今天來的道士怪嚇人的呀。狐仙小姐還是停手吧，做這種事不會有好下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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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區區凡人，裝模作樣。」一改先前極盡嬌媚，洪家小姐語調冷酷無情，恆寬聽著，冷汗如千根針扎在背上。「不要想著隨意修道幾年，看女人一眼還會動情的男人能夠救妳。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妳乖乖服侍我，我便不吃妳。起來，替我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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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説罷，洪家小姐起身，雙手平舉，讓小紅為自己褪下外衣。恆寬看見洪家小姐曲線畢露，剛想避開視線，哪裡知道洪家小姐的剪影扭曲變形，一溜煙盤到靠窗的茶桌上，過程中還有什麼毛絨絨的東西「啪！」一聲甩過紙窗：是狐狸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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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隻狐狸坐在桌上——還是畸形的狐狸——狐狸頭部的影子輪廓膨大成不規則的球狀。恆寬一開始以為是狐妖成精變異了形貌，不過狐狸隨即低頭，輕柔地將頭上圓球放下。圓球和桌面碰撞發出硬物敲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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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寬認出來了，那圓形的輪廓是人的頭骨。狐妖是將妖氣藏入人骨才變化得天衣無縫。恆寬估計他現在的準備不足以收服如此陰毒的妖魔，決定按兵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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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狐變回原形之後，小紅開始幫牠刷毛。妖狐一邊「上面一點。」、「肚肚也要！」、「這邊再一下啦～」這樣像是和小動物說話的語調指定小紅梳毛的動作，一邊發出「哇～就是這樣～」的感嘆聲，聽得恆寬心裡癢癢的。聲音似乎連小紅都有點受不了，她用非常小聲的氣音說：「忒誇張了，小姐，咱平常哪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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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一直都是啊。」不知為何，妖狐也用氣音回答，不過牠隨即放大音量：「妳用不著煩惱，再過兩天趁著血月把童子吃了，我成仙之後就沒妳的事啦，要去哪富貴去哪富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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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童子？小姐要吃掉張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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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不是吃妳，怕什麼？後日酉時我會帶那小鬼到縣城邊境的萬塚丘。要是妳想直接離開張家，就把東西都帶上。那洪家大小姐的嫁妝就拿去吧，我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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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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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紅收拾完洪家小姐的衣物，吹熄蠟燭。光線暗下來，恆寬看不見房內動靜。聽完狐妖計畫，恆寬心裡怦怦直跳，他兩步併一步離開張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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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寬行走江湖、降妖伏魔數十年，從沒見過城府如此深沉的妖怪。攔截出嫁隊伍、潛入大戶人家，就為吃一口鮮嫩的童子肉。恆寬能在此等精怪成魔之前得知此事實屬萬幸。真讓牠得逞，不知要毒害多少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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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寬回到驛站，窮究畢生所學，連夜寫了數張符咒。隔天一大清早便前往妖狐所謂「萬塚丘」探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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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塚丘地入其名，就是一平緩小丘鑲嵌在群山之間。小丘地勢低矮，視線寬闊，天地之氣從四方山谷匯入，由此向上通往天際。各妖修仙未成，多選此處涅槃。仔細觀察，便能看見地上獸骨遍佈，故稱「萬塚丘」。狐妖大費周章地將張家少爺帶過來，大概是想利用聚集的靈氣，湊齊天時地利以利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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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寬在幾個穴點埋下驅邪院印，準備隨時設立結界。萬一狐妖手下還有小妖，恆寬便可把狐妖的援軍擋在外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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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準備妥當，恆寬來到茶攤小憩，突然聽攤主方吉吆喝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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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紅，走那麼急，上哪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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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給知縣送信呢。哎呀，金剛道士也在。」小紅答話答到一半，看見恆寬坐在攤上，拍拍自己的嘴巴，改口說道：「我去哪關你啥事？別整天拿我尋開心！聽了就煩。」說完便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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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方吉摸下巴，說：「這小丫頭鬼鬼祟祟地幹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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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寬心想和攤主結識也是緣分，不忍將他捲入和妖魔的鬥爭。恆寬說道：「我不曉得她有什麼事，不過明日夜裡，不要靠近萬塚丘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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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欸？道爺要去萬塚丘收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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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張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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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吉看見恆寬瞪過來，雙手摀住嘴巴不住點頭。雖然恆寬幾次叮囑他不要湊熱鬧，方吉的雙眼依舊閃著興奮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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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傍晚，恆寬先行來到萬塚丘埋伏，發現有白日不易察覺的黑氣隱隱飄在天上，似乎昭示著將來的風暴。不久，恆寬遠遠瞧見張家一行人出現在暮色之中，他躲入路旁陰暗處，等一行人登上丘頂。此時恆寬聽得張少爺說：「難得姐姐邀我出門散步，可惜現在日光昏暗，景色都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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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不是怕你白天不肯離開書房。整日讀書，都不悶嗎？」化身為洪家小姐的妖狐語帶笑意，聲音聽起來溫和悅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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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趕快幫上母親大人和姐姐的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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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這份心，夫人一定會感到很欣慰。不然這樣，秋實，妳會算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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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的。」陪讀書僮秋實簡潔地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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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從現在開始，也教教公子吧，不過，要瞞著夫人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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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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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寬聽著洪家小姐為張家少爺建立對未來的期待，感到一陣噁心。殺掉對方之前還為對方編織對未來的美好期待。以人的絕望為樂的陰毒妖怪，恆寬聞所未聞。突然小紅悄聲對洪家小姐說：「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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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縣到了嗎？」洪家小姐也和小紅咬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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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沒來。不過有一幫人在附近遊蕩，四處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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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便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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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家小姐輕了一聲喉嚨，高聲說道：「恆寬道士，一日不見，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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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夫人鴻福，貧道身體康健，無傷無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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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寬兩步上前逼近威嚇，故作謙和地向洪家小姐作揖。與金剛般的壯漢相對，洪家小姐面無懼色，只是維持一貫的淺淺笑容。她道：「恆寬道士好興致，也來賞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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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來此地降妖伏魔，為民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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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地山明水秀，也有害人的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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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的地方貧道不敢說，但眼前就有好大一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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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話間，秋實突然上前一步，疾言厲色道：「無理之徒！不要以為別人沒有眼睛。身為道士卻對良家婦女有非分之想，尾隨至此還不罷休，現在竟然說夫人是妖孽？你還對不對得起你的祖師？你還對不對得起你的良心？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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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實訓斥恆寬，激動得小紅想拉都拉不住。恆寬被戳到痛處，一陣臉紅，他從道袍裡抽出一張符咒，劍指洪家小姐，大聲叫道：「妳不相信，我這就讓她現出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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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符咒該向前射出，解開妖狐的變身妖術，怎知符咒只是了無生氣地向前垂落。洪家小姐接過符咒，頗有興味地查看，然後依序擺在自己的額頭、鼻子，還有嘴唇上，她道：「這是要貼在這裡、這裡，或是這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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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生所學受到如此羞辱，恆寬氣血上湧，伸出左手掐住洪家小姐的脖子，右手去扳她的額頭，想要將狐妖變身用的骷顱頭扳下來。可扳得洪家小姐的額頭都滲出血來，狐妖還是沒有變回原形。只聽洪家小姐高聲尖叫：「非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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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剛剛的騷動，四周民眾已經圍成一圈，竊竊私語，方吉也站在其中。另外伴著馬蹄聲迅速接近，有人喊道：「大膽暴民！眾目睽睽之下膽敢作惡！乖乖束手就擒！」是縣令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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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準靠近！」恆寬大聲喝止他人。從心底發出冷顫，他悄聲對洪家小姐道：「妳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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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呢？」洪家小姐被恆寬掐著脖子，卻發出冷笑，銀白的月光映在洪家小姐的臉上。瘮人，非常瘮人。就連血月這件事也是騙人的。恆寬這才察覺，那天晚上他聽到的對話就是一場戲。洪家小姐說：「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堅稱我是妖孽，然後身敗名裂。或者配合我們興建廟宇，收納各路精怪，免得祂們在人間受難。選一個吧，恆寬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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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不怕我之後抓出妖怪，說妳養妖作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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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已至此，誰會信你？再說，你連人和妖怪都分不清楚，要怎麼抓？你仔細想想，我是妖怪嗎？知縣是妖怪嗎？」洪家小姐說著又彎起邪佞微笑：「茶攤攤主方吉，是妖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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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吉的名字從洪家小姐口中說出，恆寬心裡天地倒懸，三觀盡毀，一陣昏眩，他放下洪家小姐，道：「隨妳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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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寬一同意，他就看見小紅退居人群後方，雙手結成法印，口中唸唸有詞。霎時間萬塚丘風雲變色，旋風捲沙塵吹倒洪家小姐。有一話音從天而降，震動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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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愚民！吾乃狐仙赭桑，當初路見不平，驅趕邪魔妖孽，救張家於水火之中。張家不行善還願，反而連同黃毛小兒恩將仇報。如今黃毛道士已是吾手下敗將，洪芳，汝可否還有狂妄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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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家小姐趴在地上，虛弱得似乎連自己的上身都無法撐起。她提高音量，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能聽見：「狐仙大人，妾身因不知大人真身，惶惑不安才一時鬼迷心竅，做得錯事。大人如何才能原諒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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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汝當建廟祀吾。識吾名，見吾便免於恐懼。吾亦可庇佑眾人，如此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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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音結束，狂風平息、星月重現，萬塚丘恢復平靜。恆寬呆呆看著洪家小姐假裝昏倒，被縣令的家僕送回張家宅邸。過程間眾人依舊議論紛紛，但焦點已不在恆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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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過去，狐仙廟成。恆寬以求得原諒為由，為狐仙像開光。儀式結束，眾人散場，小紅提著一籃素果放到供桌上。她對恆寬說：「不錯、不錯，表演得好，連咱都開始對這間廟有信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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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光不是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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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寬想要糾正小紅，不過小紅根本不搭理他。她雙手合十，低聲說道：「感謝大家當時鼎力相助，咱找了個好住處，以後就偶爾幫幫人，輪流用人的祝願慢慢修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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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紅說完，廟裏的角落傳來各種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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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紅，這地方太小了啦。我們很多人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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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親那時候我負責敲鑼，頭到現在還在響，能不能輪久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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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轎的比較辛苦啦！只是敲個鑼有什麼好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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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個聲音嘰嘰喳喳越來越吵，聽到最後，小紅用力拍桌：「嘿！吵死了，有就很好啦。你們越努力香火就會越旺嘛，還用咱說？再吵小心咱把你們一個一個踢回山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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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寬看著已經修煉五百年的大狐妖帶領其他精怪「群魔亂舞」，無言以對。洪家小姐在廟門旁掩嘴輕笑，她道：「沒想到道士會待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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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怕我對牠們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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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道士雖然魯莽，卻不是心眼狹小之人。再說，生靈修道再久，若不行傷天害裡之事，也與普羅眾生無異。難道道士的符咒還能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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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怕。儘管洪家小姐不再對恆寬施以威壓，洪家小姐的一言一行還是讓恆寬感到毛骨悚然，程度更勝妖魔。他道：「夫人施權謀如展手腳，難怪狐妖修煉五百年，都給制得服服貼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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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嘛，人的權謀於牠沒有意義，我想牠會在這裡，更多是因為愧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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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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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初牠兄長的妻小被張家先祖捕捉監禁，受盡欺凌折磨而死。牠誓言使張家後代子孫飢寒交迫，數代不得解脫。經過數百年修煉，終於化為人形，潛入張家，想咒殺張家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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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張老爺的二房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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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因為想阻擋洪家對張家的支援，牠勾結山賊襲擊迎親隊伍。那時除了我。」洪家小姐低下視線，她說：「所有人都死了。小紅為了阻止兄長墮入魔道，化做我貼身丫鬟的樣貌，集結百妖送親，將我送入張家。後來用計把牠兄長封印在這裡，但遲遲找不到化解兄長怨氣的方法。直到道士來到，我才順水推舟，道士可別見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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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如此。如果人的祝願持續滴灌在靈地的穴點上，確實能逐漸化解怨氣。」恆寬在心中檢視洪家小姐的說詞。除了小紅化身用的頭顱是洪家小姐貼身丫鬟的遺骸這件事有些驚世駭俗，其餘部分合情合理，也能解釋為什麼萬塚丘甚至商河縣上空都飄著絲絲怨氣。他道：「不過，如果人的權謀對牠沒有意義，愧疚對牠也沒有意義。貧道想，牠會繼續留在張家，大概是真心喜歡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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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啊。」洪家小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感覺回顧過往到了一個段落，她將話題轉回道士身上：「那道士呢？道士之後有什麼打算？繼續遊歷各地，降妖伏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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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吧。如今知道人比妖兇，還是和魔怪打交道比較自在。如無要事，貧道先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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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走之前嘴上還是不饒人呢。」洪家小姐苦笑，作揖送別恆寬。「道士一路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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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此一事，恆寬探查妖物不再橫衝直撞，且遇妖伏魔，遇仙建廟，感化魔怪，使其改邪歸正之事亦所多有。恆寬終其一生摩頂放踵，直至年方九九歸仙之時才得休息。世人感念其善行，給予其諡號「善寬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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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狐仙小廟，雖然世間相傳只能應驗小事，但小事有求必應，至今亦香火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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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乃狐仙建廟之情事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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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仙建廟〉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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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好，這裡是月殼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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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作品為參加自由象限文繪創作文學館《紅白對抗賽》紅組活動作品。參與者任意選定紅白兩組中的關鍵字進行創作，最後以關鍵字被使用最多的組別獲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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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篇紅組使用詞彙：夕照、爆竹、腮紅、喜帖、月老的紅線、櫻桃、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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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組使用詞彙：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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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時逢新年，想應景應景，加些中國風，就用原本中篇故事《美人與狐》的主題寫了個短篇，也算是先為各個主要人物的個性定調吧。希望能勾起大家對「張家娶親」這段故事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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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不知道本篇什麼時候才會開始動筆就是了（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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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之，祝大家新年快樂，我們下次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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