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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原創]這不是童話故事(又名"白雪是我婆婆")

「你願意、你願意當我的王妃嗎?」

溫熱的手握著我的手,我能感受到隔著粗繭他越跳越快的脈搏,我不意外他會問這個問題,但是我的腦子卻一片空白。

秋意漸濃的曠野中傳來栗子的氣息,野雁成群結隊地飛往避冬的第二個家,就算是落單的孤雁,這時候也會加入家族完成這次大遷移吧,家,家庭,沒有人能一輩子都脫離這個沿用幾千年的社會制度。

我這隻孤雁也到了進入家庭的時候了嗎?

這個問題的背後是一個完全不同的道路,會通往美麗堅固的夢幻宮殿,還是禁錮青鳥的籠檻?

我不知道,沒有人知道。

好想再多思考一點時間,但對上他真摯熱切而略帶著不安的眼神,一切疑問都瞬間被打碎。在碎片的背後,我可以看到我們的未來。

不管有什麼困難挑戰,我們都可以克服的,一起熬過了那麼多次險境,都沒事了,不是嗎?

王子跟公主會幸福的。我心裡有聲音這樣說道。

我是個以草原為家的公主,父母總教導我,美好的人生只能靠自己建構,不求人的生活才是好生活。跟其他兄弟一樣,我學會了所有獨立生活該有的技能和知識,能在無垠曠野中打獵養活自己,劍術和騎術也足夠四處旅行遊歷時保護我的安全。

我無憂無慮,就跟希臘神話中的狩獵女神阿提米斯一般毫無拘束,甚至加入了傭兵團,離開家園四處打拚。

然後,我遇見了他。

在他說出自己的王族身世之前,我們一直是團隊裡性格截然不同的搭檔:他是奸詐聰明的斥侯,而我是俐落果決的劍士;在任務中我們總是吵架,因為從小到大的生長環境實在差太多;在團長決定小隊長人選時,我們暗地互拖後腿。雖然最後兩人都沒被選上,但那時候開始,他在我心中佔的空間卻像病毒擴散一樣越來越大。

直到他的告白無預警地襲來,我才發現內心的城池已被徹底攻陷。他的好,他的壞,我最熟悉,因為我們已經被迫當搭檔多年了。

之後我們被調離至不同的地區執行任務,分隔之後音訊減少,我才焦急又不服氣地在心裡承認,我是需要他的。

現在,他又像跟我告白時一樣毫無前兆地出現在我面前,雙手握住我的手,等待著我的回應。

為甚麼嚮往自由的我會無法拒絕呢?

也許每個公主要的,都是一個承諾。

「願意。」

信使送來了一封信,又是他的母后寄來的命令,希望我立刻回到他的國家,不要再繼續四處出任務。

我無奈地把信丟在桌上,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被在信中暗示我的身分算是高攀,再隨心所欲下去,王后將會反對這項婚姻。

還有很多出身更好的貴族仕女願意接受王子妃的冠冕。信中的意思大致上就是這樣。

「真是嚴厲的警告。」靠上椅背,我有點疲倦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的婚姻應該是我和他兩個人的承諾,什麼時候我變成他們家族附屬的一員了?

那我原本的家族怎麼辦?為甚麼只有我要照顧兩個家族?甚至連工作都要放棄?

「我母親就是這樣,委屈你了。」他為難地苦笑道,「你一定有辦法解決的,我相信你。」

連你都拿王后沒轍了,我會有什麼更好的方法解決?話沒說出口,我知道他不擅處理這種問題。

家庭關係比任何問題都還迂迴複雜,要有纖細直覺、獵人的敏銳觀察力才有可能順利融入,否則,誰心裡都會留下疙瘩的。

「哪你打算如何?」側頭,我低聲問道,「回皇宮嗎?」

「不了,」他搖了搖頭,「你要跟母后好好談談不是嗎?我在場一定會被要求選邊站的。」

我沒回話。

預料中的回答,看著他披上斗篷離去的身影,我的心情有點失落。

選邊站?在我們結婚之前,你不都一直站在我這邊的嗎?

我以為有了承諾以後我們的距離會更近,但是現在,連戰友的身分都消散殆盡了。

走過天花板挑高的寬大走廊,侍者無聲且迅速的把我領到一間擺設內斂優雅的起居室。

「舟車勞頓辛苦了,王子妃。」

一位優雅端莊的貴婦坐在扶手椅上,側過半個臉向我說道:「你終於肯回來守好當王子妃的本分了,看來我這老人家寫的信還是有點用處。」

我在行禮後坐到了王后的對面。

「很抱歉前幾次因為事務纏身而沒有來拜見,」盡管在腦中思索了好幾次,我還是覺得接下來的話有些難以啟齒,「但恐怕我這次來的目的跟你想的不盡然相同。」

聞言,老王后明顯地停頓了一下,招手請四周圍的僕人離開,然後才轉過身正視著我。

「不意外,」她凝視著我,輕輕吐出話語,「我也不相信幾封信就能改變你的想法,你要是那麼聽話,做婆婆的反而需要擔心你心口不一。」

她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但眼神卻沒有我想像的那麼不友善。

「告訴我,你認為婚姻是什麼?」她問道。

「也許是種承諾,可以造成一個獨立的新家庭,而新家庭是從兩的家庭分裂出來的新個體。」我平靜地說道,心裡想著又免不了一場爭吵了。

王后冷笑了一聲,但是並沒有被觸怒。

「所以這是你的重點是嗎?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和王子的家庭是獨立的,我不該置喙?」見我不回話,她將身體靠向椅背,在光線變化之下,我才發現她雪白的膚色竟然是天生的,而不是上了妝粉之後的結果,「也許我老了,觀念不一樣了,但我想跟你說的,是我自己苟活那麼多年後學到的東西。」

我原本已經做好被痛斥的準備,卻沒想到王后講起了故事。

「我出身王族,但經歷不甚光彩。」她目光堅定,透露出一種養尊處優的貴族不會有的堅毅眼神,「我的母后聽信謠言,把我從王宮驅逐,多次想辦法把我除掉……」

我靜靜聽著老王后說著回憶。

幾十年前,還是個少女的她被誣陷跟自己的父王有染,因而被親生母親給驅逐追殺,她只好躲到荒原避難,在荒地裡當了多年一無所有的流民,直到被好心人收留庇護,才暫時脫離人心惶恐的生活,但追殺的人馬最後還是找到她了,在近乎絕望的時候,她利用正統繼承人的身分去接近鄰國王子,最後還締結婚姻關係。

「他…國王…喜歡屍體,我當時只想活命,所以孤注一擲賭一次,」王后看向窗外,「我需要一個靠山。在荒原我認識了一群會調製魔藥的侏儒,能讓我暫時失去生命跡象,再被他們送給王子。那時候婚姻對我而言是救命稻草,步上地毯另一端這件事,我沒時間迷惘。」

而她也確實成功了,還穩當坐上王后之位。

「雖然倉促到近乎隨便,但婚後我卻沒有不適應。」她說道,「人的情感是很脆弱善變的,婚姻在某方面,比愛堅固持久,令人安心。」

聽完她的故事,我竟然一下子不曉得怎麼回應。

「你可能還沒意識到這是種責任,也許你心裡認為你們的自由不該受限制,但想過你們要怎麼經營家族嗎?」她的語氣忽然變的很柔和,「你們是獨立的,所以才更複雜。你們定了終生的搭檔契約,要怎麼分工合作才能讓家這個制度運作幾十年不中斷,應該盡早攤牌。不然該做決定的時候才發現,對方的想法根本跟自己不一樣。」

「寫這些有威脅意味的信並非我本意,你妥不妥協一點也不重要。」王后略帶歉意地說,「我只是想告訴你,先做好本分,再來談論自由。」

「本分就是構思一個持續運作的未來,當你們彼此有了共識,我再刁鑽也影響不了你們。孩子,同床異夢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對彼此的夢一無所知。」

她說完,蒼白如雪的臉上淡淡漾起一個笑容,我想起王后的名字,竟然與她本人如此相襯。

「謝謝您,白雪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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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az:4年前寫的老文,濃濃的灰塵味啊。記得寫完還拿去當國文作業交了(捂臉,不堪回首的過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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