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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默》上篇

慕塵君碎碎念:先掃個雷,此文主BL及微微微BG向。

正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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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鑲在藍天裡的烈日下,那一朵朵大紅棚子,嬌豔地盛開在冒著熱煙的柏油路上。

    嚼了滿口槟榔的搭棚工人,壯碩的身軀跨坐在梯子上,額際的汗珠順著工人黝黑的臉龐滑落,浸濕了肩頭上的毛巾,捲起褲管的雙腿在兩邊不規律地晃著,瞥見朝這裡走來的他後扯開嗓子呼道,「唷!這不是文議員的兒子嗎?看進度?」

    踱步過來的文清流站到了棚子落下的陰暗處,用手帕擦了擦黏在臉頰上的汗水一面應了聲。

    看他沒什麼反應的工人,自討沒趣地又將注意力放到了工作上。嚼著槟榔的不斷開合的嘴在此時停下,機器壞掉似地嘎嘎聲響從工人喉嚨深處滾出。他別過頭,隨意地將暗紅的黏稠汁液吐了一地。目睹全程的文清流只稍稍皺了下眉,刻意不把視線擺在那團赭紅上。

    搭雨棚的工人一邊輕哼不著掉的調子一邊架好鐵桿,突地想起了什麼似地朝他問道,「以前成天跟在你旁邊的小夥子,哪去了?」

      工人的問題如雷貫耳,沒有馬上回話的文清流看了棚子的進度後才答了句「不知道」。   回完話的他,不自在地用右手順了順瀏海,走到雨棚另一端的會場入口處看擺設去了。

    工人疑惑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直到不遠處的嗓音響起,「臭小子!手趕快動起來,再慢下去是要做到半暝喔!」

    「唉唷,慢工出細活啦!」搭棚工人咧嘴笑道,嫣紅佈滿在他的黃牙上,「阿爸,你知道之前跟在新郎後頭的,那個清秀的小夥子嗎?這次回來都沒看到。」

    「跟你沒關係。」

    「我記得他很厲害啊,不是還上過報紙嗎?難道他們吵架了?」看著不說話的佝僂背影,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啊哈!我猜得沒錯吧!」

    「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綴滿皺紋的臉瞪向口無遮攔的工人並怒斥,隨後丟給了他一顆槟榔,「閉嘴,快做。」接過了槟榔的搭棚工人,一臉困惑地將槟榔塞進了口中,慢悠悠地又開始了手邊的工作。

    這番話傳進了還沒走遠的文清流耳中,沒有回首向他們解釋,逕自朝喜宴的入口走去,穿過一個個鮮花拱門,漸漸地環繞在他周遭的不再是吵雜的鋼鐵碰撞聲,而是從音響流出的鋼琴聲。

    細緻而沉靜的琴音徐緩地裹著憂傷,以音響為起點纏滿整個婚宴入口處。

    「月光」,他再熟悉不過的曲子。

    停下腳步的文清流,抿了抿唇。

    再邁開步伐時,尾奏的低音也緩緩地消散於空中。

 

    然後,重播。

    月光奏鳴曲又一次地奏起,但他已經走到音控台旁,用纖長的手指點了點正在檢查效果器狀況的音控師肩膀,堆起笑容,「不好意思,明天能否別用這首當背景音樂?」

    音控師頭也不轉地應了聲好後,又繼續忙著自己的事了。

    聽聞對方回應的文清流,暗暗地鬆了口氣。但在聽見琴聲邁入第二樂章的瞬間,他蹙起眉頭瞥了眼音控師。

    見對方並無馬上關掉音樂的念頭,文清流猶豫了會兒,最後還是打消了念頭,將未滾出喉頭的話許給嚥回去,緩步到擺在花門旁的立牌前,對著印在紅紙上頭的「文陳府囍宴」發了好一會兒的怔。

    如朦朦朧朧的初升之月,漸弱的琴音勾起他肆意地丟在回憶角落裡的,那架透著冷冽的漆黑鋼琴以及總會在這幅場景裡出現的,躍於琴鍵之上修長的手指。

    他垂下眼簾掩去那一幕風景,取而代之的是眼前有些傾斜的立牌。

    文清流揮去了繁雜思緒,上前擺正立牌,把未完的樂音拋在身後,向前方被曬得有些模糊的道路走去。

    喧囂,正沉默地沸騰著。

    而他,就是起火點。

    「清流,」帶著糖漿一般黏膩的聲音,猛地襲向他背後。

    他轉身,闖進眼中的是一紅一白的兩抹身影,正對著的陽光刺得他多眨了幾次眼,「你在做甚麼?」

   

    「來看看會場。」

    文清流答完話後,禮貌性地向旁邊的女性簡單問候了聲。著了一身珍珠白小洋裝的女性,揚起嘴角帶出兩個淺淺的酒窩,以示回應。

    「交給別人做就好了,有空就該多陪陪妍秀。」穿著一襲大紅窄身裙的母親,帶著金鐲子的手搭上新娘的肩,被刻意畫過的墨眉擠成一團,「可別讓新娘子覺得寂寞了。」

    文清流摸了摸瀏海躊躇了會,最後仍是輕輕點了頭,準備帶著陳妍秀離開時,卻被對方笑笑地推辭。

    「伯母,就讓清流先生看看吧,順便檢查會場有沒有問題。」陳妍秀勾起母親的手,疏淡的秀眉微微上揚,原先的笑靨也深了點,「我們再去別的地方逛逛吧,我還想聽伯母和清流先生的故事呢!」

    母親見陳妍秀滿心討好自己,緊皺的眉頭終於舒緩了些,叮嚀了文清流幾句後才與新娘子有說有笑地離去。

    柏油路在烈陽下冒起若有似無的白煙,但不消一會兒又被拂過的微風給吹開。文清流有些迷茫地仰頭望盡一覽無疑的青天,試圖尋找一個能讓自己集中精神的目標物,但仍是以失敗告終。

    明天,會有不少人來。

    由幾畝休耕地組成的臨時停車場,裡頭的垃圾,得收拾乾淨才行。他漫不經心地想。

    在心中盤算了一下,文清流才動身來到乾枯的田地上,循著用白色粉筆粗糙地勾勒而出的停車格,尋找可能被丟在地上的瓶瓶罐罐。儘管天氣已經不像中午那般炎熱,他還是汗流浹背地彎腰撿起垃圾。

    重複著相同的行為模式,他就這樣沉浸於無趣卻平穩的時間裡,待他意識到自己花了太多時間在撿垃圾上時,金烏已悄悄地往西落去。

    文清流直起腰,抬眼望著紅澄雲彩暈開湛藍的天空,做了幾次的深呼吸,感受腳下泥土的鮮味與自己的存在。做完了一連串伸展動作並準備踏上歸途的他,轉過身的那一刻,眼裡寫滿驚詫。

      驀然映入眼簾裡的是一名漂亮女性,灰色襯衫外搭墨黑的西裝外套,以及被拉長了腿部線條的緊身西褲,令人不禁肅然起敬的氛圍從她黝黑的瞳孔裡,滿溢而出。

    「……我以為你不會來。」

   

    女子沒有立即回應朝他走來後,才漠然地回,「我也以為自己不會來。」

    「甚麼時候走?」

    「吃完就走。」

    文清流將滿手的垃圾丟進設置在停車場裡的垃圾桶後,清了清手上的污漬,拍拍沾了灰的衣物,才轉身面對著柳霏。

      「那,祝你愉快。」

    說完話,準備離開的文清流又因為身後的聲音而停腳。

    「喂,不聊一聊嗎?」叫住對方的柳霏隨便找了輛車,瞧了一眼滿是灰塵的引擎蓋,毫不在意地直接坐下,翹著腳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銀菸盒,「還是說,你忙?」

    他看了眼腕上的錶,搖搖頭。

    「你變了許多呢,過去的你可不是這麼寡言的人。」她打開菸盒,抽出其中一支遞向他。

    「我沒有抽菸的習慣。」

    被婉拒的柳霏沒有抱怨,聳聳肩索性叼起了菸,慢條斯理地從口袋中掏出打火機,為自己點上。長長的睫毛在臉龐上投射出陰影,畫了個淡妝的她,埋在夕陽餘暉中的側臉顯得有些蒼白。

    文清流靜靜地望著眼前與自己記憶中有點重疊的身影,不禁抿起唇瓣,微微地皺了下眉頭。

    遲疑了會兒,鬆開被自己抿得些微紅腫的唇,文清流艱難地開了口。

    「你在模仿他?」

    柳霏頓了會兒才回,「或許吧。」

    她深吸了口菸,吐出。

「不過,即使學的再怎麼像,也不會是他。」

    「……不難受嗎?」

    「你呢?」她把問題丟了回去。

    文清流低頭望著自己被夕陽拉長的影子,嘴巴開開合合地想說些甚麼,但嘴唇禁不住地輕微顫抖。

    抬起眼簾,他看見柳霏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冉冉升起的煙模糊了對方澄澈的瞳孔,讓他看不清她眼裡蕩漾的情感。

    最後,他仍是一個字都沒回柳霏。

    沉沉的回憶席捲而來,滾出了一個又帶出另外一個,零碎的片段逐漸清晰了起來,他有些難受地抓著自己的衣角,彷彿一隻擱淺的鯨魚掙扎著想重回海中,卻只能任憑海水夾帶細沙沖刷著自己。

 

    「月光」是記憶中的他,最常彈的一首曲子。

        骨骼分明的白皙手指撫上鋼琴,淺淺的笑在他的臉上輕柔地綻放,直到曲子結束後依舊掛在上頭。但不同的是,他會習慣性地望向坐在一旁聆聽的自己,露出宛若牡丹似的燦爛笑靨。

    他墨黑的眼瞳盛滿光輝,即便被人欺負了也是如此。

      「沒事。」他總含著笑,輕道。

    直到文清流毀了他的世界,只用一句話。

  「我曾經想過,如果我再果決一點的話……」率先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柳霏緩緩吐出煙圈,「事情就不會變成那樣。」

      文清流抿唇,千言萬語在腦海中糾纏,他越想編織出言語就越理不清一句確切的話語。

    已經習慣了等待的柳霏沒有催文清流,坐在引擎蓋上的她,默默地眺望鑲在天際邊的連綿山群,逐漸西墜的殘陽如血染了半邊天。她黑的深沉的瞳孔披上一層薄紗,睫毛顫了顫,阻止了再多一些彷彿就會落下的薄紗。

    「活著,真累。」

    等了許久的答案讓柳霏禁不住地笑了一聲,眼瞳移到眼尾瞧著有些狼狽的文清流,「至少你還活著,不管喜不喜歡。」

  「即使痛苦,但生命的重量,有些人就算想背負也辦不到了。」

      文清流沉吟片刻,才低聲道,「抱歉。」

      柳霏瞥了他一眼,隨意地將煙灰抖落在旁邊的空地。沒有回話的她,安靜地望著漸漸退去的暮靄沉入深邃的青,重新叼著的香菸冒著絳紅的星點,灰白的煙成圈地升起散在空中。過了許久,柳霏才啟唇。

  「起風了。」

    微風帶起如瀑布般散在後背的長髮,飄揚。

    文清流還想說些什麼,但口袋裡的震動讓他身子一頓,不得不停下來接起手機,「嗯,在外頭,要回去了。」掛斷了電話,他躊躇了會兒才說,「我該走了。」

    聞言,柳霏沒說什麼挽留對方的話,甚至連轉頭看他也沒有,只揮了揮手,「去忙你該忙的吧,準新郎。」

    文清流也沒多做招呼,點點頭以示回應後逕自轉身離去。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停車場後,柳霏才從引擎蓋上離開。她捻熄了只剩一小截的香菸,看著停車場裡臨時架設的起來的燈泡一盞一盞地亮起來,拍掉落在西裝褲上的塵灰。

    「走吧。」她喃喃似地留了句話給身後的寂靜,之後便踩著慵懶的腳步離開。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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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預計在晚間八點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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