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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念,李想】(BL)

    他的肩上有個疤,牙印一般的疤。

    那年,公司辦了個小型員工旅遊,說是在東部一整套的行程。我在第一時間便應聲參加,畢竟在一個壓力山大的公司裡垂死掙扎,鬥志都被消磨了不少,趁這個難得的機會好好放鬆一下。

    員工房間分配的單子下來了,仔細看發現這次只安排兩人一房。一直到名單最後我才看見自己的名字,和我同房的,是我同組的組長,李念。

    這下可好了,我們兩個一直都不大熟,儘管在同一個組工作。他給人的印象永遠是認真負責,但同時他也異常的沉默寡言,基本上除公事之外,我還從未看見他跟哪個同事私下有聯絡,不過他的沉默寡言並不是令人討厭的那種,就真的只是給人一種——疏離感。

    遊覽車上大家情緒高漲,唱歌的唱歌、搶麥的搶麥。但就在後方的座位有個人特別格格不入,是李念。他一個人坐,靜靜地望著窗外,我看他以手托腮的姿勢持續了好久都沒換過,他眼神裡的哀傷和其他人有著很大的反差,好似一顆心不知懸去何處。

    多年後我還是不明白當時同樣也一個人坐的我,到底是哪裡來的勇氣決定坐到他旁邊。但,就是個緣字吧。

    我偷偷摸摸地坐到他一旁,我知道他發現了,他的眼球在一瞬間微微轉動。“那個組長,我們兩個這三天同房……”尷尬到不行的氣氛已經讓我腦袋一片空白。“希望我沒有打擾到你。”

    “不會。”說完,他又將微微撇向我的頭轉向窗外。

    之後的路程我們就這樣沉默著,誰也沒說話,他也沒將我趕走。

    “組長,你想睡哪張床?”

    他安靜地走到靠近窗戶的那張床,“我睡這裡就好。”然後又安靜地整理行李。

    說實在的,雖然我不是什麼話匣子,也挺少話的,但是一想到有人比我更寡言,總覺得哪裡不自在。

    我癱在單坐沙發上,等待著其他房來通知下一個行程。手機滑了個兩三下又丟在一旁,雜誌翻了幾頁就被我擺回桌上,最後,我的視線停留在仍望著窗外的李念。

    “組長、那哥,到中午十一點之前都是自由活動時間喔!”

    “好!”

    我站起身想四處晃晃,方才進到飯店的時候老早就被周圍的風景區給吸引。只是已經走到門口,才想起不問候一下李念好像不大好意思。

    “組長,我就四處走走了,你就……”

    “我跟你去吧。”

 

    這是什麼戲劇化的展開?後來我甚至不記得我們一起逛過了哪裡、做了什麼。只是,他的每一次開口,總是很能讓我記憶深刻。

    “你如果對這份工作能在熱情一點,就不會覺得待在公司裡很辛苦。”李念說。

    我呆住了好久才回答,“是,謝謝組長指教。”

    “叫我李念吧,組長什麼的感覺生疏。”

    “是。”

   

    用餐時間,我們並肩走回飯店,儘管沒什麼交流,可這對我而言仍然是個大進展。到了餐廳,同組的其他同事們全都睜大著眼看著我們,不,是盯著他,誰也沒料想到一向獨行的組長現在居然和人並肩走在一塊。

    經過一個下午的行程夜晚回到飯店後,也沒和其他人寒暄幾句便直直往房間的方向走去。梳洗過後,我狠狠地將自己摔上床,長期坐在辦公室沒有運動的下場,就是走幾步路都像要我的命!我很快地陷入睡眠,過了一會兒醒來發現李念也進到了房間。

    充過電的我便一直看著電視頻道,也沒再和敲打著筆電鍵盤的李念說話。一直到他闔上電腦,雙眼朦朧地起身去刷牙後,我才趕緊將電視關上,以免影響到他睡眠。

    深夜一點已經過去,意外睡不著的我,靜悄悄地離開房間,又到了早上經過的一處花園。我走到了一區種滿了紅、紫、黃花的花圃。比起其他常見的,整個花園裡最吸引我的就是這花,雖然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種花。

    “三色堇。”冷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猝不及防地到抽口氣,轉過身才發現是李念。

    “組……李念?你不是在睡覺?”我問,叫他的本名果然還是不對勁。

    “我淺眠。”

    “抱歉吵醒你。”

    他並肩站在我旁邊,被遮住的月光使得我看不清他的臉,但是我好像在他濕潤的眼眶發現什麼。

    “三色堇……”我喃喃自語著。

    “你知道三色堇的花語是什麼嗎?”我搖頭。

    三色堇象徵著戀人之間相互忠誠。紅色三色堇代表著思慮、思念;黃色三色堇代表著憂喜參半;紫色三色堇代表著沉默不語、無條件的愛;大型三色堇則代表著束縛。

    李念蹲了下來,將四種不同的各摘了一朵花瓣下來,他將它們整理成一朵花的形狀,擺在手心中央。

    “我的前任曾經像這樣,”他指了指那朵組合花,“把這樣一朵花送給我,說我們之間就和那些花的花語一樣。”

    紅色,思念著異地的那人;黃色,我們的相遇對彼此而言是一生中最大的幸運,可我們的身分卻不被世人接納;紫色,但我們仍然無條件、無怨無悔地陪伴在對方身邊;大型三色堇,一段近乎完美的關係,卻因為性別的束縛而不完美。

    我睜大雙眼望著他,可他依舊望著那朵花,思緒彷彿陷入無盡深淵。

    李念愛男人。

    我不是個會反感噁心那種事的人,曾經陪同志朋友一起參加同志遊行的我很快地適應這件事,只是我無法想像他會是同志。

    所以,他總是散發著的憂傷,是因為他愛的是男人?還是,和他的前任分手使他很受傷?我不知道我膚淺的想法有沒有猜中,我也不敢過問,但我卻不自覺地同情他,不是因為他的身分,而是那份悲傷。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和他……”

    “等一下,你打算就這樣告訴我嗎?我是說我們今天才比較熟而已……”我打斷他,而他只是靜靜地望了我一眼。

    “我想,也是時候該走出來了。”他突然蹲下來在花圃裡挖了個洞,將組合花埋了進去。“我沒什麼朋友可以說話,而比起公司其他人,我更寧願告訴你,況且,我認為你不會是那種帶著有色眼光看我的人。”

    李念和他的前任交往有將近十年之久,他的名字叫做李想。兩人感情好得不像話,也不會因為異地的關係而有所動搖。他們偶爾也會爭執,但最後都會因為捨不得所以很快就和好了。

    他們很像,一個理想、一個理念,兩人都有遠大的理想、相似的理念。個性也都很陽光,至少李念曾經是。而性向不被家人接納,年紀輕輕就獨立出外打拼,也是因為這樣,所以緣分讓他們遇見,讓他們相知相惜。

    而近一年之前,兩人相約一起去爬讓李想念念不忘的那座山,他總是拉著他告訴他,那座山有多好多棒,從山頂眺望出去,彷彿就擁有了全世界。幸運地兩人的休假日被排在了同一星期,於是很快地他們便啟程前往那座山。

    只是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居然讓他們倆碰上了山難。

    好不容易爬上山頂,李想因為一個腳滑,兩人便一同摔下山坡。那是一個約三米的深坑,一看便知道是人挖的。李念本來是想讓李想踩著他爬出坑洞的,無奈李想的腿傷比他還要嚴重,根本無法正常行走,且幾乎疼到半昏迷狀態。而兩人的手機早就在滾下山坡時摔壞了。他們就這樣依偎著彼此在疼痛之中度過了第一個夜晚。

    山很大,每個登山客經過的地方可能都不一樣。對於幾乎是掉在封鎖區的他們,很不幸的沒有任何能求救的人經過,連一個輕微的腳步聲他們也沒聽見。家人呢?對他們來說,只有彼此才是對方的家人,所以也別渴望那些毫不留情將他們趕出家門的人會來解救他們。

    第二天的夜晚,兩人小心地分著攜帶來的糧食,誰都不敢多奢侈一口。而李念簡單用繃帶將自己的腿包紮過後,撿了坑洞裡能見的樹枝,盡可能的包裹住李想的腳踝。

    “好痛!”

    “李想,你忍著點。”

    劃破夜晚寧靜的,是李想的哀號聲。

    李念也不忍見李想如此,他跪在李想面前包紮,索性將肩膀向前傾。“痛的話就咬著吧。”

    很痛。他們倆都是,但更多的是李念的心疼。

    李念沒有哀號過一聲,即使肩上傳來劇烈疼痛,他覺得那塊肉都快被李想給咬下來了。但是比起李想,他這點傷算什麼?要是連他也喊疼了,誰還來給李想力量支撐下去?

    “小念,我頭好暈。”

    李念有一絲不好的預感,卻無可奈何。“你睡一下吧。”他坐到李想身後,環抱著他,沒過多久李想便在李念懷中昏睡過去。

    第三天一大清早李念便醒了過來,逐一在坑壁上挖洞,忍著疼痛爬了出去,繞了好大一圈仍舊遇不上任何人。回到坑洞裡時,李想還沒醒來,本想帶著他一同離開的計畫也失效了。

    李念只好到周圍尋找大塊石頭堆到坑底,任何能讓李想受到最少疼痛的方法,他都要試!石頭也堆到一定的高度,他撐著昏迷的李想將他站到石堆上並靠著坑壁,自己爬出了坑外,在使力將李想拉出坑洞。

    “李想,李想……”李念拍打著李想,無論怎麼呼喚他都沒有反應。“希望一切安好……”

    李念背著李想,跛著腳努力的走,即使到後來李念的腿傷也無法負荷兩人的重量而跌落在地,他也是使命地爬,他不要讓李想錯過任何一刻獲救的機會。

    後來,他只記得迷糊之中,有人將他們倆送上了救護車。

    突然,他掀開他的衣服,露出肩膀,一個深刻的牙印般的傷疤真真實實的在上頭。

    有一滴淚順著李念的臉頰留下。“最後他也像那朵花一樣,埋進土裡。”

    我冷不防地抖了一下,故事的結局,遠遠超乎我的想像。

    “顱內出血吧,延遲性什麼的……”

    行程來到最後一天,因為最後一天行程是自由選擇,於是大夥提議到附近的一座山地觀光區,只要爬過前面的山就能到觀光區。提到山,我不自覺地看向李念,他的臉色果不其然的刷白了。我走向前找到小任,隨便編個理由讓我和李念能夠不進山。

    他望著窗外望著山,此時車上只剩我們兩人。

    “我說……你想去看看嗎?就算只是站在入口看看也好?”

    我不期望他會願意,但,那也只是我的不期望。他下車了,我跟在他後面,起初我以為他只是要站在入口,沒想到他卻越往裡頭走去,看著地面越來越陡,我更是感到疑惑。

    倏地,他一個轉身朝遊覽車的方向跑去,我在後方盡力地追,好像能理解些什麼。

    他癱在座位上,全身顫抖、冒冷汗,嘴唇蒼白的跟什麼一樣。

    “我很抱歉。”

    “與你無關,只是我自己……跨不過去罷了……   〞

    員工旅遊結束了,回到公司後作息一切正常。我似乎因為組長的話而更有衝勁了,而我和他也開始有了交流,像朋友那樣。

    突然有一天,他交了封信給我。

    “這是什麼?”

    “沒什麼,只是我要辭職了,這個你回去再看吧,一些職場上給你的建議。”

    望著他離開的背影,更多了些落寞。

    “汪那,你是我這些年來第一個朋友,也是我唯一將這件事說出口的人,而我真的很慶幸能夠認識你。”

    “我曾經以為這個殘破不堪的世界有一天能得到修補,但是並沒有。”

    “我不敢看那個傷疤,每當我看見它,就會想起李想,想起他在我懷裡痛暈過去的模樣,想起他從手術室裡推出來全身冰涼的模樣,所有他的痛苦彷彿都歷歷在目。”

    “他是我的所有,我的全世界,你能想像當你的世界崩塌之後會發生什麼事嗎?歇斯底里的瘋狂,像我一樣。知道為什麼我總是不肯把襯衫袖子捲起來嗎?一道道的刀疤都是我曾經想去另一個世界陪他的痕跡,但總是在最後一刻,他的聲音就會響起,要我為了他好好活下去。”

    “只是我撐不下去了。很抱歉,我知道我很自私,讓一個才剛與我熟悉的你要接受這種噩耗。”

    “真的很可惜不能介紹你們認識,他人很好的……”

    “最後能不能請你,將我也埋在種滿三色堇的地方?……他也埋在那裡,把我們埋在一塊兒好嗎?”

    “你未來在公司要加油,記得,一定要有熱情,想著哪個人或事物,能帶給你力量,往前走下去的力量。”

    “2017年11月12日,李念留。”

    葬禮結束過後,我成了組長,接手李念原先的位置。

    只是我,變得比從前更寡言了。

    那裡種滿了紅、紫、黃色的花。花圃前墓碑直挺挺地立在地上,上頭是一對男人的合照,合照裡的人兒笑得燦爛。

    “爹地、爹地,這裡也有叔叔們的照片耶!跟家裡的一樣!”

    “念想,不要用跑的,注意安全!”

    汪那牽著女人的手,腳步有些沉重地走到墓碑面前。女人則牽過亂跑的汪念想,將她牽在自己身旁。

    汪那撥了撥墓碑上有些沾著的灰塵,在合照前放了一朵組合花。像當初他給他的那樣。

    “組長,我來了。你們看見了嗎?那個小女孩是我和之芠的女兒,前些年沒把她帶來,誰讓她老是這麼調皮呢。”

    “組長,還記得你當初對我說的嗎?現在她們就是我的力量、支撐我前進的力量,我的全部。”

    “組長,你們在那裡,也有好好在一起嗎?”

    “組長,你可不准欺負我們想哥啊,小心我不給你擺花了!”

    “你們,過得好嗎……”

    高跪在墓碑前的男人笑出聲,有些淒涼、有些感慨。

    小女孩走上前,替男人擦掉臉頰上的淚水,轉過身面向墓碑上的合照。“叔叔們,我和爹地媽咪過得很好喔!你們一定要叫爹地不要每年來這裡就哭了!”……

    有很多遺憾,隨時可能在我們身邊發生。

    珍惜親情、愛情、友情,珍惜任何值得我們珍惜的事物。——汪那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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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1)


覺得每一篇都寫的很好看(*˘︶˘*)
有股淡淡的哀愁,但是在尋常地方卻有小小的溫馨
特別喜歡現在留言的這篇~
請繼續加油喲~♥
2017-10-04 07:17 透過電腦版 回應
真的非常感謝你的支持
''感謝你帶給我力量,往前走下去的力量''



以後也會努力推出更好的作品
 
2017-10-04 18:05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