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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看飛機 #12

三、從天空墜入地面

我夢到一個畫面。

是昨天我和外公一起看著那台飛機降落的畫面。

這場景就和當天一模一樣,令我無比熟悉,不同的是,我聽不到夢裡那台飛機降落的巨大聲響。

我再次望向外公的臉龐,發現外公在夢中笑得很開心。

我醒了過來,左看右看,車廂的人變少了。

我並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做這個夢,這個夢,好像想告訴我什麼。

我轉頭看看窗外的天色,還是黑的。

冬天黑夜長,讓我覺得意外的煩躁。

怎麼還不快點天亮?

我坐在木椅上,雙手環抱著行李,發呆著。

做完那個夢之後我就睡不著了。

我試過讓自己強迫睡眠,但就算眼睛緊閉,大腦還是沒有想讓我睡覺的意思。

腦理想著外公,這讓我睡不著。

我開始思念外公了,才短短離開幾個小時。

掏出口袋裡的懷錶,習慣性地用袖子擦一擦玻璃鏡面,看一看時間。

出發前到現在才兩個小時,根本還離家遠的很!

我差點將金懷錶摔在地上,要不是這是外公託付給我的重要東西,懷錶可能早已被摔得稀巴爛了。

我粗略地掃了掃車廂內周圍的人。

我的對面坐著一對老夫婦,兩個人正安靜的靠在一起沉沉睡去,老夫婦右邊坐著一個翹著二郎腿看報紙的中年男子,旁邊還有一個大大的行李箱。我對面靠連廊(註:指車廂互聯的通道)的座位坐著一個女人,三十出頭,衣著不太整齊,長裙上還有些破洞和補丁,腳上穿的是草鞋,臉上帶著憔悴,看起來不太健康。

剛才查票的叔叔從她旁邊經過的時候,還刻意避開她,臉上帶有嫌惡之意。

她讓我覺得很可憐,我很想幫助她,但是,我身上已經一點錢都沒有了。

我實在愛莫能助,所以只能祈禱,希望神明可以讓她好好的過日子。

查票叔叔從女人那向我這走來,冷酷的眼神直盯著我實在不怎麼舒服。

本以為他只是故意看著我,直到他緩緩走過來。

他站在我的面前,我抬起頭,和他那雙眼睛對上。

我不太喜歡這查票叔叔,所以我擺了個臭臉給他看。

「小子,把你的車票根給我檢查一下。」他說道。

「查什麼?剛剛上車不是檢查過了?」我語氣不屑的回答。

雖然表面上這樣回答,但我還是將我的票從口袋裡拿出來。

等等……我的票根呢……?

不是吧……怎麼不在我口袋?

我記得我明明放在口袋裡啊……

看到我在褲子和外套口袋不斷的翻找,查票叔叔阻止了我。

「沒有票根就是你搭霸王車了?給我下車!」查票叔叔大吼。

「我有票!只是不知道放在哪而已!讓我找找。」

「誰管你那麼多!下車!」

查票叔叔吼得這節車廂裡的所有人都嚇到了,並盯著我和查票叔叔這裡。

那對老夫婦被嚇醒了,那女人也看了過來,直歪頭。

「讓我找一下是會死喔?」我瞪著查票叔叔說道。

查票叔叔生氣了,眉間和鼻子都皺了起來,眼神比剛才的冷酷還要來的凶惡多了,「你爸媽是怎麼教你的?這樣和長輩說話?給我滾下車!」

火車停靠了某一站,到了月台,車門開了。

查票叔叔二話不說就揪起我的衣領,然後將我拖出去,我拚命的掙扎,想辦法留住,但終究抵抗不了比我大很多歲的大人,從車廂內被扔出月台。

我想回到車裡,於是我拚命地試圖回去,但被查票叔叔阻擋,把我推了出去,還將行李砸在我身上。

我趴在月台上,想繼續抵抗他。

列車長喊了一聲,發動了火車,車門關了起來,然後開走。

我連回去車廂的機會也沒有了。

「●●娘咧!這人真他媽夠爛!我上車明明有給他剪票,他是存心找我碴嗎?」我用力將拳頭垂在地上,發洩我的憤怒。

回不去了……

大半夜的誰還會在這裡?沒人幫,又不能搭下一班的火車。

我情緒高漲,握緊拳頭。

在車站巡邏的人,聽到人的聲音,提著燈一步一步的往月台那走。

△▼△▼△▼△▼△▼

這個車站並不大,小小的,而且黑漆漆的,只有車站的辦公室還有一點光亮。

我坐在地上,望著不遠處的辦公室。

此時,我的旁邊突然冒出一個聲音。

「喂。」

「!」

聽到聲音的我嚇得往後退幾格,確定是有人在叫我後,我才緩緩地將頭轉過去。

還好看到的是人不是鬼……

那個人一手提的燈,一手抓抓後腦勺,頭上戴著警帽,看起來是警衛。

「小弟弟,你坐在這裡幹什麼?我可不記得你有在這裡買票的喔。」

「……我被趕下車。」

「……你怎麼被趕下車的?你搭霸王車嗎?」警衛皺眉。

「這個……叔叔你可能不相信……」

警衛嘆了口氣,搖搖頭,「先去辦公室將實情說給叔叔聽吧,坐在這裡會著涼的。」

警衛指了指黑暗中唯一有光辦公室。

我拿起我的行李,緊跟在警衛叔叔的身後,生怕藏在黑暗中的鬼會把我抓去。

進入辦公室,警衛將頭上的帽子摘了下來,嘆了口氣,坐在辦公椅上,用手指了指辦公桌對面的椅子,示意我坐下。

然後,我開始將事情發生的始末告訴了警衛叔叔。

「……你說的是真的嗎?」叔叔疑惑的看著我。

「當然是真的!」

叔叔看著我幾秒,不知道他能從我的臉看到了什麼。

「好吧,我相信你。」叔叔答道。

我頓時心裡鬆了一口氣,還好叔叔願意相信我。

「那……你要怎麼回去?」

「……」我還真的沒想過我現在要怎麼回去。

看到我想個老半天,臉都快皺成一團了,叔叔推了推眼鏡。

「我沒記得的話這時時間應該還有一班車,而且是末班車,錯過了就只能等明天早上,大概半小時到一小時之後會到。」

「太好了!我可以回家了!」我歡呼。

「可是你沒有票。」

「……」

叔叔就這樣往我身上拋出一支箭,深深的刺進身體裡。

叔叔看了看我,嘆了口氣,「要是你沒有錢買票,叔叔先幫你出,等你以後有錢了再拿來還。」

「真的嗎?!謝謝警衛叔叔……嗯?」

「售票口不是已經關了?那票從哪裡來……?」我疑惑。

或許叔叔早就有辦法了,一副優閒的樣子。

「每天的販售的車票不一定是全部賣完的,可能會有剩下的。剩下的票就會聚集起來一早拿去銷毀,所以現在還在售票亭裡面,然後,嗯……你知道的。」

和叔叔說完,叔叔便走到旁的櫃子,拿出鑰匙打開櫃子,裡面是專門放鑰匙以及保管一些物品之類的,叔叔抽出其中一把鑰匙,到售票亭打開門,提著燈走進去。

幾分鐘後,叔叔順利地從售票亭裡的箱子找到了四十分鐘後的車票,還好還是完整的,並沒有損毀。

於是,我就坐在辦公室和警衛聊天,等著末班車的到來。

上車離開前,叔叔還提醒了我別再弄丟了,而我笑著回答他:「發達了再還錢」這種沒大腦的話,叔叔笑著向我揮手,我也向他揮手道別,感謝叔叔的幫忙。

這次坐的位置是靠近連廊的位置,背對車站。

這一班火車似乎比上一班的人還要少一些,但起碼這一班的剪票叔叔沒有像那位這麼貝戈戈,反而還挺親切的。

終於可以回家了,我鬆了口氣,睡意也就湧上來了。

在火車上,我沉沉的睡去,希望盡早回到家。

到了台南車站,下了火車,便在車站外等著爸爸來。

早上五點多,天還沒有完全亮起來,冬天的早上就是這樣灰矇矇的。

等著等著終於等到爸爸的車子開了過來。

爸爸下了車,我便衝過去抱住爸爸。

爸爸只摸了摸我的頭,就叫我趕緊上車去。

今天爸爸依然要上班,所以會先提早來接我,在自己開車去公司。

爸爸臉上並沒有顯露出什麼特別的表情,一樣往常的嚴肅臉。

上了車,爸爸便發動了車子,從車站離開準備開回村子。

一路上我滿心期待,心想著又可以見到那些朋友和鄰居了,也可以再多聽一些鄰居大媽大嬸的八卦。

我坐在後座,望著窗外的街景,路燈紛紛熄滅,街上的人變多了,看起來是出門準備上班的上班族。

冬天的太陽差不多在六、七點的時候出來,這下子外面的氣溫又回升了。

到了村子後,太陽已經升起,灰矇矇的天空慢慢地亮起來了,村子裡務農的人也出來準備到田裡工作了。

村子沒什麼變化,一如往常,這讓我有一種熟悉感。

這裡,才是我的家。

雖然是如此,但心裡偶爾還是會想念外公,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忘了洗澡還是吃飯。

爸爸送我回家後,就開著車往市區上班去了。

我打開家門,媽媽正在廚房幫我弄熱早飯。

將行李擱置在一旁,我便衝向廚房,抱住媽媽。

媽媽沒有多少訝異,似乎早已知道我要抱她了。

當媽媽將臉轉過來時,我差點嚇到昏倒。

媽媽臉色很差,雙眼有很黑的眼圈,額上的皺紋似乎多了一些。

這不是我健康的媽媽!

「媽媽,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我擔心的詢問媽媽。

「沒事沒事,媽媽只是睡不好而已,你快點吃早飯吧,坐了一整夜的車,你也累了,今天先休息,明天再去學校。」媽媽摸了摸我的頭,勉強動動嘴邊的肌肉微笑。

於是我很快的將早飯吃完,然後幫媽媽分擔一點家事,這樣媽媽比較可以早休息。

我今天有一整天的時間,現在出去外面太無聊,沒什麼好玩,閒不住就幫媽媽多做一點事,讓媽媽卸下一點重擔。

洗衣服、曬衣服、打掃房子這我還行,洗菜、做菜那些就真的只能讓媽媽來了,這樣好凸顯我的無能。

其實,媽媽應該也不只是睡不好而已,我不再家的那一個禮拜,說不定又和爸爸起了什麼紛爭,右手的手臂上還有一條小小的抓痕,而且不是野獸、野生動物抓的。

稍微看了一下媽媽,其他地方並沒有什麼傷口或痕跡。

估計是真的跟爸爸發生小擦撞之類的。

雖然說爸爸平時沒有喝酒的習慣,性格暴躁,脾氣真的很差,時常罵人、打人,但是我們還是忍了下來。

因為,我們還得靠爸爸過日子。

說白一點,沒有爸爸那份工作的收入,我們的生活也不會過得很好,既然是爸爸在養活這個家,時不時就會搬出權位、權力來壓我們。

我很不喜歡爸爸這樣,那根本不是我夢想中的爸爸。

所以,我只能忍氣吞聲直到自己有一定的能力,可以賺錢,我會帶媽媽離開爸爸,和媽媽兩個人一起生活。

這是我目前最大的打算。

整理了一下行李,將要洗的衣物拿了出來,然後將行李包直接丟到衣櫃裡面。

鎖上房門,坐在床上,小心翼翼的將懷錶從口袋裡拿出來。

擦拭了一下玻璃鏡面,這已經不知道是我第幾次這樣做了。

房間很安靜,看著運轉的秒針滴滴滴地響,聲音都覺得大聲。

這是我唯一值得守護的東西了。

在還沒有很緊急的狀況下,我絕對不會拿出來讓爸爸媽媽,或是其他以外的人看到看任何一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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