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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劍亂舞/俱利,偶爾還有三条]尋刀[上]

[上]

悶沉凝滯,尚且挾雜溼氣。

大俱利伽羅坐在簷廊上,默默忍受這令人厭膩的味道。

自從被帶回、見過自稱為審神者的主上,他便一直閒置在這名為「本丸」的居所。

自稱審神之人,名為本丸之處,諸多說明乍聽之下不免荒謬可笑,但無所謂。

大俱利伽羅對人世雖非全然熟悉,卻也知曉此處與過去身處之世相差甚遠。包括他這一身型體,他在此處所見眾刀魂,甚至眼前的一景一木,皆為虛妄。

但此為何處,主上又是如何,對他來說,皆不重要。

反正不管在哪裡,做什麼事,他都可以是一個人,或者說,一柄刀。

說來也好笑,若真要說近來何事煩悶,也就不過是這連日來厭人的氣候罷了。

他喜歡雨天,但極度厭惡雨季前的滯悶溼黏,大俱利伽羅瞪視著庭院中蠢蠢欲動的紫陽花,自嘲地想,就像真正的人類一樣。

忽然,像要打破這股無聲的嫌惡般,門口傳來喧雜聲,那是第一部隊歸來的聲音。

根據說明,如今現世距離他所知悉之世已跨兩百年,本丸目前設有三支部隊,主要奉審神者命令出陣,被傳送至過往時空的各處,阻止歷史被有心人任意扭曲竄改。

或許是本丸中的諸位皆是經歷至少百年歲月的刀魂,所以對審神者關於時空的說明並不驚異。不但輕易便理解發生在自己和周遭之間的事情,甚至順理所當然地開始奉命四處征伐。

這看在大俱利伽羅眼中,卻是另一番想法。

彼世現世,稱人稱神,都是人類為了達到目的、或將想法付諸實現所做的手段,如今召來自己的審神者自稱「維護歷史之人」,但或許有一天又會出現另外一人持相悖立場卻同行所謂「正義」之事。

大多時候,人類所持的道理,看似有理卻又無理。就像,他如今被閒置在本丸中所持的理由。

「哎呀呀、大俱利伽羅,你在這裡。」三日月宗近笑瞇著眼走來。

儘管日日出陣數次,對這柄面目華美卻又心思深沉的太刀而言,似乎也是家常便飯。倒是始終同進同出的小狐丸最近輪上近侍之職,偶爾不在。

「我們回來啦!」三日月捧著一柄長盒,坐到冷言的刀魂旁,開朗地看著他身邊的茶盤。

「…歡迎回來。」對於外出征戰歸來之人,實在難以太過冷漠,更何況這柄三条家的老爺子正是將他帶回、又頗多照顧之人。

大俱利伽羅默默在空杯中注入麥茶,「…請。」

「熱茶啊,甚好甚好。這種天氣,與其喝涼水,倒不如喝熱茶順暢。」三日月將長盒置於盤上,捧起茶杯,開心地湊近氤氳冉冉的熱茶。

大俱利伽羅默默看著對方喝茶,難以苟同。

身為一柄刀,他可不認為喝茶喝水是什麼於己有益之事,更無法理解為自己置備茶水的審神者心思,「找我有什麼事?」

三日月並不直接回答,眼尾掃過自己帶來的長盒,「大俱利伽羅,這是給你的禮物,且打開看看。」

大俱利伽羅並不討厭三日月帶有上位者風格的說話方式,反而樂於接受他的直來直往。三日月說是禮物,便是只願他受取之物。他不多言推託,直接打開長盒取出物品,是一柄需要填塞菸草的精緻煙桿。

「你會抽菸吧。」三日月看似漫不經心地說道。

「…」他對藥菸的確不陌生。

在德川家也好,伊達家也好,這最初被認為是藥的東西,就算是在禁菸令過後依舊風靡人世。對於與火相親的物品,大俱利伽羅難免多生注意,況且,他在伊達家閒置的歲月中,也常看伊達抽菸。反倒是後來開始被當成美術品、深居簡出,才漸漸與世隔絕。

沒想過還能見到這東西。

撫摸器物,他隱約明白這禮物有其來歷,「…謝謝。」

「呵呵。」三日月輕笑著看向庭院,「一直待在本丸中,我想你應該很無聊。」

大俱利伽羅將菸桿仔細地放回盒中,「無所謂。」

他待在本丸中已有月餘,卻不曾像其他刀魂般被要求做其他事情,不管是值番或是出陣,都沒有讓他參與。

原本身為失去實用價值的刀器,他早已習慣閒置的遭遇,更不需要任何理由,但審神者卻為此向他道歉。

「抱歉啊,本來聽說可以很容易撿到他的,可能是我的手氣太差了吧。現在想想,就連找你都已經找得很辛苦了呢。」

隱藏在審神封印之下的臉雖然看不出表情,卻能明顯傳達出歉意,「我想讓你們一起成長,就像小狐和爺一樣,在那之前就要先委屈你等待了。」

請原諒我的任性。

大俱利伽羅冷漠地回想對方說過的話。人類不管過了幾百年,都還是會說出一樣的話來。而他在這些年歲之間唯一受領的任務,勉強要說的話便是漫無目的地的等待。

「寬心吧,不過一時罷了。」忽然,三日月的話音打斷大俱利伽羅的沉思,他抬眼看向對方,卻見三日月仍舊凝望著庭院,彷彿未曾開口一般。

欲言又止。

「三日月殿下,讓你久等了。」

小狐丸大步走來,正好與大俱利伽羅四目交接,後者露出一抹微妙的淺笑,「大俱利伽羅殿下,正好、主上讓我傳達,明日起你便加入第一部隊,和小狐我輪流擔任近侍。」

「喔呀!總算改變主意了嗎?」三日月點頭,「禁足令總算解除啦。」

才不是什麼禁足令…大俱利伽羅心想。

「這陣子恐怕要反覆進出鐮倉了,對現在的殿下來說實在有點吃力,雖然我和三日月殿下、以及太郎殿下會先跟著你,但恐怕還是要做好受傷的心理準備。」與話語內容中的體貼完全不相稱地,小狐丸努努嘴,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

「我一個人也無所謂。」或許是不悅吧,大俱利伽羅暗想,這傢伙也是挺彆扭的。

「哈,請別開玩笑。」小狐丸彎身扶起自家嬌貴的兄弟,離去時順手拍拍大俱利伽羅的肩膀,「主上打的主意是要靠同為伊達的殿下您,來把人找回來,於是萬事拜託了!」

「為何要我…」大俱利伽羅皺眉欲回絕,卻已遭到小狐丸抬手制止。

「相州傳的武者之刀,至少還能夠做到奉命行事吧?」小狐丸金紅色的澄澈獸瞳直盯大俱利伽羅,言談之間總像在微笑的嘴角隱約露出森白利牙,「就算只是形式的主上,也希望你能多少配合一些喲!」

「…哼!」大俱利伽羅不服輸地瞪視回去。

「嘛、明白就好。明天出陣前請到鍛刀房來,近侍有些麻煩的事得天天做呢。」

說出形式這種話,根本就已經不認為是主上了吧。大俱利伽羅看著離開的兩人,默默反駁。

最初進入本丸的刀魂,沒有記憶。

正確地說,雖然擁有記憶,但也只是記得而已,並無切身之感。當然、似乎也不乏真的對大部分過往皆已不復記憶者,像是骨喰藤四郎。

聽說藉由完成主上發佈的各種任務、獲取靈力後,這具軀體對自身曾懷有的記憶便會越來越有切膚之感,這就是審神者所謂的『升級』。

不過、大俱利伽羅不以為然。儘管往事歷歷在目,他從未遺棄,但生疏也好熟稔也罷,大俱利伽羅只是大俱利伽羅,在什麼地方,做什麼事,都一樣。

彼日有靈,他仍記得。

磨刀老人猶如明王怒相的雙目、他記得德川家總是愁容的男人初見自己時微妙的笑顏、記得伊達手指撫過他刀身的溫度、也記得總是滿臉倔降凝視庭院的五郎八姬、還有很久過後認識的,老是探率地對著自己直言『你可真是個好傢伙』的忙碌老頭。

但是那又如何?

大俱利伽羅帶著菸盒走回自己的房間,看著門口的吊牌上書伊達。就算觸摸名牌上的墨跡,這些字於他而言依舊是過客。

當然話說回來,相較於栗田口吉光們的大通鋪,這名為伊達的房內只有他一人,相對清淨許多,對此他還是很慶幸。

雖然現在,卻也因此而多出了個糟心的任務。尋人…不、是尋刀,如此轉念一想,令人不禁歎氣。

燭台切光忠啊…

儘管夜裡下著斷續的雨,舒緩的伽羅香與屏風外隱約的燈火,令他不自覺側耳去傾聽老人的呼吸聲。

說是老人或許言過其實,畢竟這名為伊達的男人並無絲毫老態,而他的房間也同樣充滿活力,處處皆是金箔與雕漆、刀具與薰香、書籍筆墨,更像少年的堡壘,唯一的差別或許是沒有女子存在的痕跡。

儘管不同於白日歇憩的內斂書房,這屋內仍是容易便能叫人放下防備、舒緩放鬆的地方,興許是此故,初來乍到的大俱利伽羅默默離開本體,越過屏風外值夜的小姓們,獨自走上簷廊。

山城的夜色總是伴隨風聲,山下一片漆黑,落著看不見的細雨,他竟泛起安心的錯覺;就算身後尾隨了另外一抹刀魂,他也渾不在意。

『大俱利伽羅殿下,夜深露重,小心別著涼喲。』

燭台切光忠是把莫名像人的刀。

驕矜優雅的言行舉止,一絲不苟的髮型儀容。就算帶著眼罩,他的付喪神模樣仍與本體刀身一無二致地華美、完美無瑕,絲毫不負光忠之名。

除了囉哩吧唆的嘮叨。

『我可是政宗公的愛刀喲,到現在他還是把我放在睡榻前時時擦拭呢!』知道啊不是方才見識過的嗎?

『這座山城,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一開始來的時候啊…』對人類的開荒奮鬥史實在提不起什麼興趣呢。

『稱呼全名太過生疏了,就叫你小伽羅吧,你也可以叫我小光喲!』不要因為伊達喜歡幫別人取綽號就依樣畫葫蘆好嗎。

『你不認識字?那可不夠帥氣啊,我來教你吧!』囉嗦只是不擅長連歌而已啊!

『然後政宗公啊、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做出超好吃的新品豆腐!』明明沒吃過卻說出超好吃的你還比較莫名其妙吧!

『上次吹噓得太超過啦,光圀小殿下似乎仍然對我念念不忘呢,真是傷腦筋…』你啊總算也有傷腦筋的時候嗎。

伴隨著悅耳的嘮叨,是雨落在這座山城裡的聲音。每夜都迴盪的落雨聲,每夜的雨聲都不同,燭台切光忠永遠能找到新的話題,而他大概也能算得上是稱職的聽眾。

啊、是啊、他們曾經如此共度數個雨季。

『小伽羅、小伽羅,你聽我說…』

『小伽羅,不得不道別了呢,明明才認識沒多久…』

是夢。

睜開眼睛,大俱利伽羅怔愣。他看著天花板,耳畔傳來雜音般的雨聲。

原來又是落雨聲。

推開身上的被褥,坐在黑暗中找到枕邊的長匣。指尖摸索著取出菸管,夜視能力讓他得以照著記憶中的方式毫無困難地填充菸草、點燃。

燃燒的氣味頗為陌生,卻莫名鎮定心神,彷彿回到那人並不熱衷的戰場上,他聞到那些燃燒的農田、枯冷的房舍、和屍身。

大俱利伽羅拉開帳子門,看著雨夜的輪廓。冷風穿過花叢,發出沙啞的聲響,像荒蕪之中低啞的呻吟。

他含著菸嘴,將火的氣味含入口腔,乍醒時的煩悶也跟著如數吞入身體裡,混著潮濕的夜風,通過喉管,迂迴曲折,漫入四肢百骸,深深沉潛。

最後只有菸息單純地衝出鼻腔,投入曖昧難辨的夜色裡。

伊達也好、光忠也好,山城早已不復存在。

相遇得突然,結束得突然,回憶太短,最後就像一場夢。

他已經想不起,燭台切光忠的臉了。

卻漸漸開始了解,伊達抽菸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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