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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風]煙花繞

      那年,她才十五歲。

      花兒一般的年歲。

      彼時府裡燈火綿延煙花繞,她一身鳳冠紅衣、霞帔綾羅緞,金絲玉綴的花兒繡鞋輕輕提起,跨過門檻。從此白頭紅顏隨君老,死生不負。

      她端端正正坐在床沿,手裡緊緊揣著紅巾手絹,大涼的天,掌心卻也給捏得出了汗。

      幾個時辰過去,她被凍的全身發顫,一張抹著胭脂紅妝的面也給冰得煞白,頭上頂著沉重的珠釵鳳冠,險些就要倒了下去。迷濛之間,和著些許酒氣的淡淡檀香入鼻,她火紅的頭巾面兒底下,好似瞅見那個男子的雙足緩緩靠近自己,一瞬間,頭上的頭紗面兒給掀了起來,那似千斤的鳳冠也被小心翼翼地從她頭上給捧起。

      她怯怯地抬起了面。

      那是她夫君,今生良人,從此的候。

      她要為他執起針線,在布帕兒面上繡上一張張的鴛鴦朝雲、錦繡前程,那青山綠水的日子,她也細細繡來。

      什麼都將是甜的、喜的、樂的。多好。

      多好。

      他對她說,他一生不立妾房二室,只她一人為妻,白首天長,天地為證。

      如此情話,千迴百轉,綿綿而落。

      幾年日子過去了,和樂安平。她卻無出。

      她知曉自己身子弱,湯藥始終是一盅盅地喝著。有時她繡著繡著,從椅子上起身,眼邊兒瞧去,花得連站都站不穩,粉雕玉琢的面上,白的仿若無生,指尖兒梢都是冰涼的。

      她必然不求兒孫滿堂,可同床共枕,卻連一子都沒法兒育有,她是夫家嫡長子之妻,膝下無子,怎麼容許。

      於是乎,日盼夜盼,求神問鬼,終於求到了一個孩子。

      那日,尖叫聲劃破長空,嘶聲淒厲,幾個接生婆子從房裡出來時手上捧的盆子滿是血紅。

      幾個婆子看著她夫君,皆是搖頭。說夫人身子忒弱,孩子能平安出生已是萬幸,想保住夫人,太難。

      可她卻活下了。

      咬著奈何橋邊的最後一根弦兒也給死命撐下了。

      孟婆的湯太澀。她一生喝了多少苦水酸楚,和著藥都給喝盡了,孟婆子的湯,卻是喝不起的。

      她睜開眼後問的第一件事兒便是生的男兒女兒。

      奶娘抱著孩子,告訴她,是女兒。一個健健康康,白皙肉嫩的女娃兒。

      她耗盡血肉、拚上性命,用骨和淚生出來的孩子,卻是女兒。

      她氣若游絲地看向自己孩子。自己面上膚蒼色白,而那女嬰卻是滿面啼笑,面上白皙紅潤如脂。她嘴角兒忽地揚了起來,忍不住笑了,她笑得何其大聲,她嫁去那樣久,從不曾那樣笑過。

      那是她血肉,她一輩子的命。

      她身子那樣弱,不可能再有第二次的機會育有孩子。

      那是她的血肉啊,她和著血淚、斷腸刺骨一般的疼痛後才生養下來的孩子啊。

      她身子養好之後,接連幾次又懷上孕了。

      但每每都無法平安生育下孩子。

      她哭得死去活來,咬著煞白唇瓣,對向那在自個兒面前才燒成骨灰,前幾刻還是一團血肉的哭吼。

      她是大家閨女、名門之出,從小受的便是為人妻子,三從四德。這樣哭鬧,只是胡來、撒潑,傳了出去,教人笑話。

      卻仍是改變不了自己已無法再育有男嗣的事實。

      她的孩子,是個女兒。

      那漸漸長大的女孩兒坐在自己娘親身旁,一句話都沒說,就只是乖乖坐在那兒陪著自己娘親。

      她看著孩子的面,忽而笑了起來,摸著那孩子的頭,用極其溫柔的聲調緩緩說道:「娘親會讓妳一世無虞、不必憂慮,知否?」

      而她心裡卻只是冷笑,眼裡滿是怨毒。

      是啊,她的骨、她的血、她的肉。

      她的血肉底下,覆不得汙穢。

      那是她的孩子,她的血肉,她愛不得,卻也不教人傷了分毫。

      她的孩子、她的傷,她心尖底子那唯一的疼。

      既然她的人生無法安康和樂,又怎能讓人順心了,是不是?

      於是,她差人下去,找了家名門的庶出女兒,說門作媒地,納為自己夫君妾室;那姑娘生的如花似水,一雙眼明眸淺澈,卻是伶俐乖巧。不出一年,便生了個健康的嬰孩。

      那庶出的命,心計用盡,也得掙個頭兒、討個寵。

      她明白。

      那妾室有了孩子,已是正正實實,他府底公知的姨太太。

      這姨太太掙寵,卻也便正是她掙的、親手就的。

      這網織繭而成,她卻已命在旦夕。

      那姨太太的娃滿月那天,她只覺得全身發寒、力氣全失,有好幾個瞬間她都覺得已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那日日夜夜,親手捧近自己嘴裡邊、烈酒一般的毒,才終於如烈火一般漫漫燒了起來。

      她忽而想起,她這一生,連巍巍大海都沒見過一眼。

      孩提時候,有個貼身婢女,是從海港的小村子出生的,服侍她時,嘴底邊總常唸叨著那海風裡吹來的鹹味。

      那婢女說,蒼茫大海,維水泱泱,襲面的風嚐去,卻鹹澀如淚。

      她卻是從未聞過。

      婦道人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一名門大家的嫡長女兒,最遠的路,也沒離過城內。

      城不面海,她連要往哪個方向走都不明白。

      也許那才是、她此生唯一的憾。

      她看著自己的手、原是那樣纖細白皙的手,如今卻是那樣枯槁消瘦,形同枯枝。

      她躺在榻上,眨著眼,思忖著什麼,腦子底盤旋環繞著兒時的舊夢、和一切早已不再的念想。

      心底,有些疼。

      像是拿著針尖匕首、抹了毒液似地,一點、一點地往她心尖上劃去。

      是刺骨蝕心的、斷腸焚髓一般的疼。

      她問人喚來自己的孩子、自己那懷胎十月、耗盡甘苦才終於生養下來的孩子。

      卻只是靜靜的看著。

      那孩子已生的亭亭玉立,九歲的女孩,早已能跑跳,教的靈犀知禮,一張面孔越發像極她年輕時的模樣,水靈清新、溫軟如玉。

      她仍是靜靜的看著。沒說一句話。

      那氣息靜的像是針尖落了地都給聽的扎實,風若吹過髮梢也得帶點兒響。

      但她仍是沒出個聲音。只是看著。像是想把那孩子給烙進眼底邊似地直瞅著。

      那一雙眼兒,輕靈明晰。那一頭梳成雙髻的髮,漆黑如墨。那一張臉蛋兒,潔白如霜,面頰上卻是淡淡緋紅。

      那是她的孩子,流著她的血、捎著她的骨、喫著她的肉。

      那是她的孩子。

      她就著性命、兌著身子骨才換來的唯一機會。

      那樣的一個機會,卻是女兒。

      但卻是自己的肉。

      她對自己的孩子,那樣複雜。

      到底仍是自己血肉。

      即便真想做什麼,卻怎麼心狠也無法下手。

      她為人母親,那日的疼烙在她心尖上,永生不忘。

      所以,她怎捨得她孩子有傷。

      是不是?

      良久以後,她又喚來下人把那孩子給帶出去。

      然後,喚來貼身服侍自己的婢女把自己攙扶到梳妝檯邊兒,並問著把她那年、出嫁的那件衣裳拿出來。

      當年那大紅的衣裳,如今卻褪去了那血一般的顏色。

      那再烈的火,到底也是熄了。

      原是一片熾烈的火色,如今卻褪的只像是一抹綰紅。

      像是朝日,終是得有入夜的時分。

      那白首天長、海爛石枯,千句綿長向情郎的話兒,卻不敵她那已經敗壞的身子。

      她想起那日,天白地綠,雲煙嫋嫋,她夫君手握她手,溫聲唸道:「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緩緩閉起雙眼,她用盡最後的力氣輕輕吐出一句話,有黯黮黑血緩緩自眼角滑落,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她終於咽下最後一口氣。

      那年,她才二十四歲。

      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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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舊文改了點重傳。現在看看各方面都很不像我現在寫的東西。但差不多就這樣了,再改下去感覺我又要大砍重練。

      記得之前有一組帳號傳過,只是我帳密忘了......所以就重傳一次。

      算是舊坑番外。但是原舊坑老是填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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