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不孤獨的圖書館

人活在世上便是孤獨的。

區區一個高中生擁有這種想法未免太過故步自封,我想應該會有人這麼認為,但是又有誰能真正理解他人內心的想法呢?如果人不能互相理解,那除了孤獨之外,還能怎麼說?

自從發生那件事以來,我發現自己變得難以開口說話,連我自己都感到訝異,或許在我心底某處蘊藏勇氣的區塊遭到了大力打壓縮減,現在的我幾乎可說是懦弱的代名詞。

說真的,我很自責,這有可能是我在下意識中對自己實施的自我懲罰,以為自己沒有說話的資格。但另一方面,我也對這樣的自己憂心,感覺像是搖搖晃晃地踩在獨木橋上,很容易就能預測到未來的自己踩空滑落的景象,這令我倍感不安。話雖如此,這也不是說改就能改的。

不,我不想欺騙自己到這種程度,這的確是想改就能改的。只要拿出決心,這害怕開口的毛病想必是可以改變的,缺點只能靠自己改變。但問題就是,我是個膽小又容易安於現狀的人,還沒到因為這樣的毛病而吃大虧之前,我總是無法提起勇氣。

即使明白不可取,卻依舊安於現狀,這或許也帶有一點自暴自棄的心情吧。

事情發生至今已經一個月了,我卻覺得自己的時間一直停留在失敗的那一天,心底有一塊無法跨越的疙瘩。

當然,若是在不得不說話的時候我還是會說,但除此之外的時候,我變得完全不想說話,而且就連在不得不說話的時候我也會盡量回答得簡短,並在心裡祈求趕快結束話題。

我病了,無庸置疑。

甚至就連自責的心情也被埋沒,徒留非理性、無原因、極端性質的沉默。

反正我就是不想說話,不說話也不會怎樣,我一個人也能活得好好的,如果可以一輩子不說話就好了。

然而,與感性、幼稚、衝動對立的另一個我警告,不會與人溝通協調,連話都懶得講的傢伙將難以在人世間立足,從現在練習開口說話才是明智的抉擇,要是拖得越久,病的影響就越是根深柢固,到時候恐怕就真的難以挽回了。

我終究沒有聽從理智的建議,只是日復一日得過且過,抱持著無所謂的心態生活著。

我知道自己很難看,越是這樣想,越是產生自我嫌惡,自暴自棄的心理也跟著增強,沉默的鐵籠就越是把我關得緊牢。

可能是因為一直處於如此煎熬的心情,連臉色也變得難看,有的人居然出言關心我,令我倍感惶恐,老實說,他們的安慰所帶給我的大多是更加刺痛的自責和對自我的厭惡,但不容否認的,我也感受到少許細薄的溫暖。

我想我肯定是個沒用的人。

幸好,這樣的我還留有能夠逃避的手段,這並非什麼不好的手段,起碼在一般狀況下大多數人都會認為這是好的,如果有人因此指責這項手段的話,我想我會生氣,因為我對其灌注了熱情,而且那樣的指責並未深入本質,因為該被指責的是人的心態才對,不過我應該已經沒有這麼說的資格。雖然也的確有需被指責的壞手段,但在此先不討論。

我是個高中生,所以這一天理所當然地待在學校上課,在最後一節課的時候,國文老師帶著全班來到圖書館。

這裡正是實現我的手段的最佳場所,對我來說,看書彷彿栽進了彼端那遙遠的世界,「我」這個概念能夠被忘卻,從而融入更加龐大的虛空與寧靜。

多數的同學對書本沒有興趣,他們坐在一樓的座位睡覺、滑手機、或小聲聊天,我則迅速上了二樓,鑽進書架間的小縫隙,開啟了只屬於我的孤獨世界。

愛因斯坦曾經舉過簡單的例子來說明相對論,你看美女所經過的一分鐘和把手放進火堆裡的一分鐘截然不同。日本民間傳說浦島太郎的故事也提到時間流速的差異。

我想說的是,當我把頭從書本中抬起,轉轉脖子,扭扭肩膀,下樓想看看其他人的狀況時,一種彷彿被時間拋棄的驚愕朝我襲捲而來。

實際上,在接近樓梯時我就察覺有異,一樓好像暗暗的?我懷抱不安慌忙下樓,結果才發現圖書館的一樓早已沒有半個人,包括館員。

二樓沒有開燈,我是就著日落金燦的餘暉遨遊於字裡行間。如果二樓也有開燈,圖書館員在離去時必定會關掉,那樣我就能察覺到突然間的燈光變化,也就來得及離開了吧,但假設這種未曾發生過的事也於事無補。

很可惜的,大門已被反鎖,窗戶也都裝上鐵欄杆,沒有其它出入口了。

在櫃台上有電話,我拿起話筒,但沒聽見任何聲音,按了數字也沒反應,不明就裡的我只好哀嘆自己的不幸掛上電話。

最後還剩下火災緊急警報器,但明明沒有發生火災可以按嗎?目前也可以說是緊急狀況,這顆按鈕存在的目的就是為了解救身處危急情況的人,所以按了也可說不違背設計者的本意,但是之後趕來的人們肯定會詢問我為什麼沒有及時離開,自然是因為讀書讀到渾然忘我啊!糟糕,真丟臉,我沒辦法理直氣壯地如此回應,尤其是現在的我連話都不一定說得好,而且給別人添麻煩也很不好。或許之後館員還會折返,抱持著如此天真的想法,我先將這做法予以保留。

無可奈何之下,我回到二樓打算繼續看書。或許會有人覺得我這種作法太過缺乏危機意識,但若容我反駁的話,對我來說看書是很重要的事,就算我真的被困在這裡一整晚,只要能看書的話我也不覺得有什麼損失。只不過家人肯定會擔心,這點倒是令我愧疚,但也沒辦法。

而且,不知道該說幸還是不幸,被遺留下來的不只我一人。

在二樓角落的座位,有一位趴睡著的女學生。

從我踏上圖書館的二樓開始就看她一直睡到現在,還真能睡。不知道是哪年哪班的學生,我並不認識,反正與我無關。等她醒來後發現自己被困住不知會有何反應,這麼一想,我倒對她產生莫名的同儕意識。

不,還是看書吧,我把那意識遺忘。

我拿著還沒看完的書本坐到附設檯燈的位置,因為日光越來越弱,已經無法用來看書了。對了,我為什麼不直接開二樓的大燈?這是個好主意,如果有人發現理應關閉的圖書館還開著燈,可能會覺得不對勁而跑來察看。我試著尋找電源開關,結果怎麼也找不著,只好帶著略微沮喪的心情放棄,回到座位利用檯燈的光線看書。

就在我剛坐下不久,那位女學生終於醒了,她在位置上伸直雙手和腰脊,發出奇妙的叫聲。

接著,她若無其事地起身,沒帶任何行李,就這麼朝樓梯的方向走下去。

不知道她會有什麼反應。

過了不久,急促的上樓聲穿透我的耳朵。

「請問,為什麼門被鎖上了?」

她直率流露出慌張的情緒,大大方方向我問道。

自然是因為關門的時間到了,所以圖書館員就履行職責把門關了。其實對方的問題像是一塊雞肋,只要察覺門上鎖大概就能知道狀況了,但或許還有一絲其它可能性,為了更進一步掌握詳細狀況,所以才會詢問我這個她視線中唯一能捕捉到的人,不過可惜的是,我不會拿出鑰匙說:「我一直在等妳醒來,現在我們趕快出去吧。」,而是只能冷冷地這麼回應:「那個,我們好像被困住了。」

「被困住了?」她瞪大雙眼直視我,連嘴巴也忘記闔起,這就是所謂的目瞪口呆吧,怎麼說呢,第一次覺得這種表情還挺有趣的,但我卻無法說明為什麼,明明以前也曾在他人臉上看過這種表情,但卻從不曾覺得有趣過,真奇怪。

「喔不!」她吶喊,從聲音中可以聽出真切,附帶誇張的仰天抱頭動作,真是個肢體語言豐富的人。

沉默維持一瞬間,在那一瞬間,我看著她維持那誇張的姿勢靜止不動,接著她忽然滿懷希望的大喊:「啊!手機。」,在身上摸來摸去,接著又失望地垂頭說:「昨天才剛拿去送修……」

「沒救了。」她忽然跪倒在地,彷彿整個家被火燒光似的。

這讓我忍不住想再說一次,真是個肢體語言豐富的人,情緒變化也很迅速。

這時,不知怎地,我好像對她油然升起一股親切感,又或者可以說,我被她的某種魅力吸引,令我淡化了平時對待陌生人時抱持的冷漠,為什麼會這樣呢?

「對了。」她忽然抬起頭,把視線轉向我,求助的眼神彷若乞食的小狗般,令我有點招架不住。

「你的手機呢?」

「不好意思,我沒有。」

「沒有……」她又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這個年頭的年輕人沒有手機或許是件稀奇的事,但於我來說,並不構成妨礙,反而該說擁有手機才是種妨礙,老實說,我根本沒什麼朋友,所以也不需要手機,不過現在的智慧型手機已不侷限於通訊而已,還搭載許多方便的功能,尤其是上網,不過我不想一不小心浪費太多時間在手機上,我寧願把時間投注在書本,所以就算遇到這種狀況,之後我也沒有購入手機的打算。

「你是原始人嗎?」

竟然用那麼逼真的語氣問道,她好像真的懷疑我是從時光機還是哪裡跑出來的原始人,這人要不是很會演戲,不然就是個真性情的人吧。

雖然我不會生氣,但這麼直接就向不認識的人說出這種話,有點失禮。

「還這麼淡定地看書。我們被困住了耶?回不了家了哦?要是就這麼出不去的話……」

她再次瞪大雙眼,緊張地吸了口氣,發出「呃」的聲音。

「我們就會變成木乃伊,經過幾千年後才會被挖出來,被放置在博物館供世世代代的人參觀……我不要,我不想讓一堆陌生人看我乾巴巴的屍體。」

她一下指著我,一下又露出驚恐的表情,還真活潑。

這個人在搞笑嗎?我不禁懷疑起來。再說,又不會有人幫我們塗上特殊的香料再裹布,真要說的話,我們只會化作一堆白骨,在報紙新聞上佔一天時間的版面後被世人遺忘,不對,怎麼可能會有那種事,最晚等到明天就會有人來開門了,這甚至稱不上遇難。

我看著慌慌張張在原地繞圈子做出詭異動作的她,不曉得該說些什麼。

「你怎麼都不說話?難道你是啞巴嗎?要投十元硬幣你才會說話嗎?投幣口在哪?不要不說話好不好?這樣我會很寂寞耶!哈囉!」

她在我的眼前上下揮動手掌。

我對她的態度感到傻眼。

怎麼會這麼直接又多話,如果是熟人的話還能諒解,但我很確定我們壓根兒不認識。

原先產生的些微親切感忽然變得煙消雲散。

我想開口說話,稍微表達自己的不滿,但話語卻哽在喉嚨。

又來了,自從那天開始,每當我想要表達自己的情緒時,總是無法說出口,就像有人在我體內把言語給桎梏,不讓其自由流露。

這肯定是報應。

我無能為力,只好假裝不理睬她,將注意力移回書本中。

「無視我?真的假的?好受打擊,已經逼近全壘打的程度了,對手獲得兩分。」

妳是在跟誰比賽啦!這裡是圖書館,不是棒球場,安靜點。我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這個人怪怪的。真想抱怨一下,但卻說不出來,要是長時間待在她身邊的話我一定會壓力過大。

「對不起,我想安靜看書。」

只好委婉地說出冷漠的話。

「這種狀況下看書?總覺得好厲害,你在看什麼書?」

我搞不懂這有什麼厲害。她湊過來低下頭看著我捧起的書本封面。

「好看嗎?」

真希望妳能安靜讓我看完這本書再問,不過,想必她也不是真心對這本書有興趣才這麼問,而是只想找個話題聊。

不巧的是,我並非一個好的聊天對象,就算是那天之前的我也不是。

「還不錯。」

這倒不是敷衍,而是誠實地回答,但若要我繼續說點什麼就太苛求我了。

「哦。你喜歡看書嗎?」

既然會在圖書館看書看到忘記回去,那對這個問題毫無疑問地,必然是肯定。我甚至覺得這簡直是多此一問,不過,我也沒有跟她說明我為什麼會忘記回去,而她也一直在睡覺,沒有注意到我認真看書的模樣。實際上,如果她有注意到的話,也就是說如果她一直維持清醒狀態的話,或許我們現在就不會困在這裡了吧。

「喜歡。妳呢?」

會像這樣主動詢問對現在的我來說算是難得。大概是覺得如果不配合對方展開話題的話,她會自顧自地吵鬧煩我吧。

而且,不容否認的,我也抱有一絲期待的心情,如果能從她口中聽到肯定的回答,那我就找到了一位擁有共同興趣的人,如此一來,若要我開口聊有關書本的話題,我想我也會提升說話的意願。

「我?偶爾會看書,但還不至於喜歡。」

是嗎?我有一點失望,不,我怎麼這樣擅自期待又擅自失望,真是任性。

「話說回來,我們該怎麼辦?」

「除了等之外沒有別的辦法了吧。」

雖說還有個保留的辦法,但為了避免她急著採用,我現在還不打算說出口。對我來說,目前比較傾向於等到明天這個辦法,說實話,能在半夜待在圖書館一直看書可真是新鮮的體驗,無法說我沒有帶著點興奮,不過,不知道這樣的心情能撐到什麼時候就是了。

「蝦米?要一直待在這裡嗎?」

她拉高嗓音,兩手貼著臉頰。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她不安的心情,但也僅限於此,也許我看得比她還開,就算如此,我也不可能提供任何實質上的幫助,頂多只能勸她看書消磨時間。

無言的沉默流逝。

我沒有答腔,只是又默默看起書。

「好冷淡。嘿,你叫什麼名字?」

她似乎接受了目前的現況,在我附近的座位坐下。

陷入這種危機時刻,應該可以這麼判定吧,會想認識周遭的人來讓自己安心或許也可說是人之常情,如果跟她關在一起的是有點常識的一般人,她應該能順利跟對方聊開。但很可惜,對我來說,卻不想與無關的人有深入的接觸。

不過,若以完全沉默的方式來度過這一夜,實在太沒禮貌,我也還不至於封閉到全然不願與人接觸,要是那樣對待他人我還是會感到過意不去。

這麼一想我就覺得,既不願敞開心胸,也無法徹底剷除情感的自己真是不上不下,懦弱得可悲。

「林禹哲。」

「林禹哲。嗯。我叫蘇文霓,你也可以叫我的綽號芋頭。」

「芋頭?」

「因為我喜歡芋頭口味的甜點,所以朋友就這樣叫我。」

原來如此,我點點頭。是個有朋友的人啊,這也很正常。

之後,她開始漫無目的地閒聊,比方說成績怎麼樣、參加什麼社團、為什麼董事長最近變成了光頭、還有前陣子的戲劇表演比賽獲得第幾名。

戲劇表演比賽是我們學校一年一度舉辦的校內競賽,所有的二年級學生以班級為單位互相競爭,每班的熱衷程度不一致,我的班級中大部分的人都相當團結。

換句話說,有少部分的人不團結。

「你們班有得名嗎?」

她毫無顧慮地問我。

「嗯,第三名。」

我覺得臉頰因為羞恥而發熱,頭也突然變得沉重起來。

那是一直以來都忘不了的事。

希望趕快結束這話題。

「真厲害,你有上場演戲嗎?」

對方當然是無意的,但我的心裡一陣刺痛。

「沒有。」

「那你是做什麼的?」

我感覺這道質問就像把利刃架在我的脖子上。

終究還是被這麼問了。

懊悔和自責壓得我喘不過氣,自從那天開始毫不停歇,現在更是彷彿當面重擊一般。

「我做什麼跟妳無關。可以請妳不要一直跟我說話嗎?我還想看書。」

不曉得為什麼,她倒抽一口氣,說:「難道我打擾到你了嗎?其實你覺得我很煩?」

「沒錯。」

她那原本可稱得上開心的表情垮了下來。

「對不起。我我我……不太會注意別人的心情,朋友也說我不會看氣氛,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看她慌張成這樣,反倒害我起了罪惡感。

但是,我只是繼續默默看著書。

「你慢慢看,我不打擾你了。」

她慌忙起身,卻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隨即走離我的身邊。

她呆站了一會兒,找張離我滿遠的椅子坐下,以手肘枕頭趴了下來。

又想要睡覺嗎?還是對我的態度感到難過,所以正在耿耿於懷?無論怎樣,我都不可能主動走過去跟她說話。

要說我冷淡的話,我也只好承認。

我知道自己是個冷漠的人,我知道自己是個封閉的人,我知道自己是個陰沉的人,我知道自己是個不懂得關心他人的人,我……

真的知道嗎?

原本的我真的是這樣的人嗎?

不知為何,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哀傷。

但我找不到這情緒的源頭,也不曉得正確答案,只是默默看著書。

只要看書的話心情就能恢復平靜,我根本不想管外在的人事紛擾。

我就這麼遺忘世界與時間,一個人沉浸在書本中。

直到看完最後一個字,闔起書本,我才發現蘇文霓不在剛剛的座位。

跑去哪裡啦?我把剛看完的書放到書車上,徘徊於二樓的書架間。

我在較為裡面的書架間發現她的側姿。她是在找什麼書嗎?這一排的書架擺的是自然科學類,難道她是對大自然的奧妙懷抱著旺盛好奇心的人?

我決定走近她,為什麼自己要這麼做?恐怕是因為我還是對自己的態度感到過意不去。

對於這樣善變的自己,我感到厭煩。

靠近她後,耳朵聽到了微小的啜泣聲,這一瞬間,我愣住了。

難道是我害的嗎?熟悉的強烈罪惡感再次襲向了我。

她用手抹了抹眼睛,接著注意到了我。

「啊。」

她又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不同的是,這次多了淚痕和紅通通的眼眶。

我覺得那副模樣比言語還要更能帶給我壓力,早知如此,我就不該用那種態度對待她。

即使是在這種狀況,我也說不出話來,又或者說,正因為是這種棘手的狀況,我才更不可能說出話來。

總之,不管怎麼說,我肯定是個沒用的傢伙。

「我是害怕回不了家,覺得很不安,所以才在哭啦,哈哈,你不要在意。」

轉眼間,她換上微笑的表情,不過看起來很勉強。

要叫人不在意是不可能的,起碼我還不是那麼冷漠的人,雖然現在才這麼想顯得很愚蠢,但要是不面對這份愚蠢,我必定會後悔。

我真的不想再後悔。

我真是粗心大意,對我來說,待在這裡並非是件害怕的事,因此沒有考慮到她可能會害怕,我的思慮有欠周詳。

那是因為我非常喜歡書本,光是一整夜看書就能讓我忘記其它事,但對並非那麼喜歡書的她來說,可沒有能夠用來專注的事物,也許聊天講話就是她唯一能用來排遣無聊和憂慮的手段,正如我能透過看書獲得平靜,她也能因聊天而感到安心吧?然而我卻不自覺地封殺掉這個手段,甚至可能讓她感到受挫,如此一來,她豈不更加不安?

我反省自己的愚行,並在腦中思索該如何安慰她。

「妳可以聽我,傾訴我的煩惱嗎?」

不等她有所反應,我逕自說下去。

「其實在戲劇表演比賽的前一天彩排時,我因為太過緊張而拒絕登台,造成老師和同學們的困擾,害得他們只好另外找一個人代替我的角色,結果隔天正式演出的時候,我還是不敢上台,只有我一個人沒有參與活動,單獨坐在舞台下看著同學們表演,我真的覺得很孤單,很懊悔。」

明明應該安慰她才對,但我卻說出自己的心事。

因為在自己的心結尚未解開之前,我知道自己沒辦法安慰別人。

我真是自私。

「你別難過啦。」

她居然馬上反過來安慰我。

我的眼眶熱了起來,在人前落淚是我很不願意的,但此刻,我卻覺得能夠安心落淚。

因為自從發生那件事後,我一直都很想哭。

因為我也害她哭了。

因為她率直自然。

因為她是個好人。

我忽然察覺到,我先前對她升起一股親切感的理由,因為她能毫不害臊地清楚表達自己的情緒,這是我所羨慕的優點。

事發之後,我沒有找人傾訴,只是把情緒悶在心底,整日抑鬱寡歡,甚至覺得人生都沒了意義。

我很害怕,對於表達情緒我感到畏懼,能夠不假思索表達情緒的她很勇敢,我喜愛這樣的特質。

我覺得內心的沉重隨著眼淚溢出逐漸減輕,不只腦袋,全身也都發熱,我無法再顧及周遭的一切,放聲哭了出來。

完全遺忘時間的流逝,透過眼淚宣洩自己的懊悔。

「哭出來比較好吧,乖乖。」

好溫柔的話語,聽到這句話,心都暖了,也許這是我一直渴望聽到的話。

在夜晚的力量下顯得更靜謐的封閉圖書館中,向才剛認識的人敞開心胸,這種事我從來未曾想過,簡直不可思議得宛如夢境。

我盡情地哭,直到……

「你聽過這間圖書館的不可思議傳聞嗎?聽說棲息在這間圖書館的靈會變化成各種不同的樣貌來暗中幫助喜歡書本的人。」

「哦,第一次聽說,還真有趣。」

很幸運的,被困在圖書館數個小時後,館員真的折返回來拿走忘記的東西,將不知何時不小心睡著的我搖醒。臨走前,館員還突然說出有趣的話題。

不可思議的靈,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遇到。

在圖書館睡一覺起來後,心情突然變得很好,或許這就是靈在加持吧?哈哈,我的想法真浪漫。

在回家的路途上,我看到賣車輪餅的小攤,白底的招牌以不同顏色的字體寫上各種口味。

紅豆、奶油、菜脯、巧克力,還有……

芋頭。看到呈現紫色字體的這兩個字時,我的腦中似乎有什麼一閃而過,胸口也莫名變得溫暖起來。

究竟是為什麼?我懷著疑惑,向小攤買了芋頭口味的車輪餅,不知為何,突然很想吃,還有種懷念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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