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有如繁星。2012年露琪雅生日賀文

        抱著手中沉重到不行的參考書,滿滿都是關於經濟學的內容,露琪雅默默地走在校園當中。

        這是今年的最後一天,十二月三十一日;而明日,就是來年的第一天。

        每一個新的年度開始,不是代表著新的希望和有所不同,只有代表著一個學年即將結束,各科目的教程至今也進入尾聲,迎來短暫假日之後的連續考試。新年不過只是一種商業模式,一個代名詞沒有意義,代表著商人又可以趁這個連休假日大撈一筆,而無知的群眾跟著起舞開心消費。

        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露琪雅抬頭仰望天空,接近傍晚的陰天,只不過是在一片厚沉的灰雲間多加上的點黑,然後逐漸渲染整片,直到漆黑一片。

        如同自己的心情。沒有明天。

        若非出生在眾人稱羨的名門世家,頂著頭上家族的光環和幾乎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身世,露琪雅也希望能夠和一般人一樣,在這個年紀談談戀愛,跟幾個好友一起討論影視明星或交換著那個地方新開的甜品屋。而不是像現在,只能孤身一人走在沒了人煙的校園,前往圖書館繼續複習明天下午準備要考的經濟學。

        甩不去被加諸在身上的無形枷鎖,也擺脫不了那些不知名的期望。

        摟了摟肩上的背包,露琪雅調整了一個比較好走路的姿勢,腳步卻一點都沒有放慢,可以算得上是疾走。匆匆地,像是要超越那些應該要充滿憧憬的美好,如同,無視一切歡喜情緒。

        所有的人現在應該都是跟著自己喜愛的人,頂著微寒的天氣相依偎著,共同期盼著十二點的新年煙火吧!!

        這樣的念頭。都是多餘。

        站在圖書館門口,露琪雅收拾著自己有些低落的心情;除了一直向前邁進之外,也沒有回頭的退路了,抱著這樣的決心,慎重地踏入了圖書館,準備開始又一天的熬夜苦讀。

        一年的最後一天,就是如此慘淡地渡過。

        整個圖書館都沒有人,就連管理員也不知道跑去哪兒了。

        平常這個時候,圖書館管理員都會出現趕人,一邊抱怨著明天館休卻還不能下班,一邊要還留在這裡的自己快快出去別擔誤下班時間;疲倦地揉了揉雙眼,露琪雅收拾桌面上的參考書籍。

        等到踏出圖書館,距離十二點的新年煙火早已又向後經過了幾個小時,新的一年已經到來,只是,一切如常。習慣性地抬起頭,露琪雅看著不知何時散去厚重烏雲的天空。

        繁星點點。

        不知誰曾說過,一個星代表一個願望。繁星點點的天空,就是載滿了人們一個又一個,大大小小的願望,如此沉重又如此渺小。

        一顆流星從天空中滑過。

        這是誰實現了願望?或是失去了願望?

        露琪雅低下頭深深地吐了口氣,眼角餘光看見自己左手腕上的錶,指針停在凌晨二點整。得快回宿舍了,明天一早還要趕著到考場參加最後一科的考試,然後就要回去那個讓自己覺得要窒息的本家。

        如果可以就此消失,徹底消失在這個早已厭倦的世界,該有多好?

        會有人記得自己嗎?還是跟著被遺忘?

        沉思的露琪雅只是埋頭走著,沒有注意早已轉變為紅色的信號燈,和從街角高速轉來的轎車。

        「唧……」在安靜眾人都早已沉睡的馬路上,緊急的煞車聲顯得特別刺耳。

        在馬路上轉了好幾圈才勉強停下的驕車,駕駛人著急地從駕駛座走出;眼前的景色卻是讓他張大了眼嘴,無法理解。

        因為高速急踩煞車而畫出的黑色胎痕,一圈一圈在馬路上畫出一個個詭異的圖騰,和散落地面的參考書冊、書包,方才低著頭經過馬路的女學生,卻完全沒了影;緊張地才來回回四處尋找,車底、路邊、一旁的水溝底,那來的人影,更別說什麼女學生了。

        「是…見鬼了嗎?」

        當駕駛人對著馬路上散落的書冊、書包不解地搔頭同時,滿是星光的夜空,一顆閃亮的星划過天空。

        無聲掉落。

        露琪雅是被一陣規律的搖晃所驚醒,睜開雙眼,露琪雅只見眼前一片純白。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觸碰自己過於沉重的腦袋,卻意外地摸到蓋在自己頭上,滑細的白綢觸感。不只頭頂上,就連身上所穿著的純白色衣裳也是一樣有著如此良好的質地。

        『我沒死?』

        依稀記得自己還抱著一疊厚重的經濟學參考書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在經過宿舍大門前的馬路之際,似乎有聽見刺耳的煞車聲,還有照在自己身上的強光,再來…就沒有知覺了。悄悄地掀起蓋在頭上的白綢,低頭看了自己身上的打扮和正坐在轎子裡面的現況。

        『是…穿越時空了嗎?還是…到了異世界?』

        露琪雅悄悄地將轎子裡的簾子掀起一小角,看見走在窗外的是一位年輕的女孩子,女孩發現了露琪雅掀起了簾子,開口問道,

        「小姐,需要停轎歇息一會兒嗎?」

        是服侍自己的女僕小鵲的聲音。女僕小鵲?露琪雅對於出現在自己腦海中直接的反應,感到有些吃驚,即使如此,卻還是保持一定的沉穩說著。

        「好,讓我歇息會兒。」

        這是從小所接受的訓練所引發的自然反應,出生名門所必須擁有的基本教養。感覺一直沒有間斷的規律搖晃終於靜止,露琪雅輕聲地問著。

        「小鵲,還有多久會抵達?」

        會坐上轎子,就一定是要前往某處,露琪雅這時突然苦笑了起來。順應時態、旁敲側擊,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的無知暴露出來,也是每天每日在耳邊的叮嚀與警告;曾幾何時,這些被自己視為虛偽做作、厭倦厭煩不已的貴族式應對,竟然在這不知何時何處的時空派上用場。

        「回小姐,再一個時辰就會抵達將軍府了。」轎子外的小鵲必恭必敬地回答著。

        「這樣嗎?」

        時間的單位詞是用時辰?露琪雅在心中思量著,看來應該是穿越到古代了,只是不知道是自己曾經讀過的那一段歷史?或者,是歷史課本上根本沒有記載的一段?

        「真是太不公平了,為什麼老爺要將小姐遠嫁給那個將軍。」

        就在露琪雅思考著自己目前的處境時,在外頭的小鵲卻一邊啜泣一邊說著。

        「真是太委屈小姐了,連對方是圓是扁,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就這樣嫁過去……」

        政治聯姻?這是在古代貴族名門間常有的事,為了鞏固自己的勢力或者討好當權者,這個年代在貴族名門出生的女子,註定就是要用來被交易的。露琪雅不禁嘆了一口氣,看來自己就算是穿越了,也是來到一個身不由己的時代,處境甚至比在現代的自己還要糟糕。

        「老爺也真是狠心,明明是自己的掌上明珠,疼愛有加就連一點小疼小痛都捨不得小姐受,卻這樣隨隨便便就答應了這婚事…」

        耳邊還是轎子外頭小鵲的嘀咕抱怨,露琪雅卻因為小鵲的話而與這個身份的記憶開始有了連接。是依附在衰敗帝國之下的諸侯國吧!在這個弱肉強食的紛亂戰國時代,因為這個諸侯國優越的地理條件和豐碩的物資,一直都是各界強國想要掠奪的地方。

        然而這諸侯國的君主卻是忠心侍奉著這個衰敗帝國的帝王,固執不已。而自己出生的家族則是這個彈丸小國中的平民貴族,為了保護自己家族旗下的產業,為了尋求有力的靠山,於是與這諸侯國君主旗下第一大將軍締結聯姻,祈求保護家族的興盛。

        就算只是一根稻草,只要能夠支撐著不倒下,就得想辦法依靠。

        多麼無奈的時代。

        「小鵲…」露琪雅柔聲地阻止了小鵲的碎念。

        「啊…小姐對不起,小鵲又多嘴了!」

        聽見露琪雅的聲音,小鵲急忙止住不斷抱怨的言語,一邊向露琪雅道歉,一邊自打嘴巴責怪自己。

        「父親也是為了大局著想,為了整個家族,才做下這個不得已的決定。」

        像是在告訴小鵲,像是在安慰自己,露琪雅將頭上的白綢蓋回,靜靜地說著。若是上天給自己一次重生的機會,穿越到這個過去的時代,重新體驗人生,也許,是想要讓自己明白什麼,或是體會什麼。

        「出發吧,小鵲。」沒有再猶豫,露琪雅對著轎子外的小鵲說著。

        「是!」

        感覺轎子再次被抬起,繼續搖晃著向前繼續前進著,走向未知的未來。轎子內的露琪雅想,就以這個新的身份重新開始,完全依照自己的想法生活,替自己好好活一次。

        無論結果是否能夠改變!!

        帶著這樣的信念,露琪雅發現她不再害怕即將發生的一切,也不再自怨自艾。白綢下,黑色的晶亮雙瞳散發出異樣的光彩,如天空中的繁星。

        當轎子再次停止下來,露琪雅耳邊卻不是小鵲的聲音;而是一個蒼老的粗啞聲,巧妙地說著不會重覆的吉祥話,是媒婆吧!感覺轎子前的簾幕被拉開,老朽帶滿寶石的手拉起自己的右手,將自己迎出了轎外。

        小聲地在自己耳邊說著指示,一句一個動作,緩慢地向著某個方向前進;直到自己的手被換到另一隻手上。露琪雅從蓋住頭的白色絲綢空隙間看見,是隻寬大有力修長的手;健康的小麥色肌膚和自己的白晰成了明顯的對比,附有薄繭的手掌,粗糙卻不扎手,甚至有著讓人安穩的能量傳來。

        穩穩地,握住自己的手。

        沒有抱怨也沒有不耐,露琪雅只是在房裡端坐著,等待一切結束。

        頭上的白綢仍舊柔順地垂在自己的面前,頭上也是被慎重地打扮裝飾著吧!畢竟這是一場受人矚目的婚禮,大將軍和貴族女兒的聯姻。大將軍…露琪雅想起那牽著自己手的大手,是如此溫暖如此令人安心,也許會是個很好的男人。

        只可惜當頭上的白綢掀開之際,卻是自己表明一點也不愛他的現實,隱藏都不需要;就在露琪雅陷入自己思考的同時,房門被輕手輕腳地打開了。

        「喀…」

        來人小心翼翼地將門扇關上,並沒有像一般新郎滿身酒氣地撲到自己的身上,也沒有一絲興高采烈地訴說歡喜;只是靜靜地來到自己面前不遠處,然後拖出一張椅子坐下。

        還沒開口說話,就先是一個長長的嘆息;像是在為自己平息情緒,也像是替接下來要說的話感到不安與猶豫。

        這回,卻換露琪雅不解,不過,卻仍舊是不動聲色。

        「雖然很荒謬,但是我還是要跟妳說明白,露琪雅。」

        男子的聲音是沙啞帶著低沉,跟那隻牽著自己的大手一般,給人一種安穩的感覺;露琪雅沒有說話,只是微微側著頭表示正在聆聽。

        「啊…我忘了我得先自我介紹,這場婚禮辦得太急,幾乎是知道名字的同時,就得拜堂…。我叫阿散井戀次,叫我戀次就可以了。」

        阿散井戀次只是自顧自地說著,話語裡混雜著哀愁和苦澀,也不管露琪雅是否有專心聽,直接沒有間斷地述說,反而是打從心裡面認為,露琪雅一定會認真聽的肯定。

        「這個婚禮並不是我的本意,而是主上的恩賜,我不能違背。我早已有自己喜歡的人,所以,我不可能愛你。很抱歉。」

        慎重地說完自己要表達的話,阿散井戀次只是看著面前,被白綢蓋住頭的露琪雅,只是從媒婆口中聽見這個名字,再來就是主上赤紅的批示,要這初次見面的女人成為自己的妻子,而自己卻不可能對這女人有任何夫妻之實。

        沒有愛,那來夫妻之實?

        「是嗎?」

        露琪雅靜靜地聽完阿散井戀次幾近自喃的表白,沒有一絲憤怒也沒有任何情緒,只是淡淡地說回應著。因為頭上的白綢尚未掀起,所以露琪雅並沒有看見阿散井戀次臉上,帶著愧疚與些許緊張的表情。

        「那剛好,我也想要告訴你,戀次。我也不會愛你。所以,不需要道歉。」

        伸手將自己頭上的白綢掀起,這時露琪雅才看見這個,在今天成為自己名義上丈夫的男人,阿散井戀次。是一位高大的男子,有著一頭鮮紅的長髮,束成馬尾紮在腦後,細長卻有神的雙眸是特殊的緋紅,尖瘦的臉龐帶著男人特有的剛毅線條。

        最吸引目光的,是額上身上遮掩不住的刺青;有些囂張狂妄,卻又異常合適。

        一身純黑的禮服在身上,更顯出獨特的英挺;若是在現代,應該會是廣受女生歡迎的那種型男;現下正正襟危坐地在面前,帶著一臉倔強堅持卻伴著遮掩不住的愧疚,慎重地看著自己。

        「不需要道歉,真的。」

        露琪雅只是靜靜地看著阿散井戀次,柔柔的話語吐露出的卻是堅定,然後露琪雅在那雙緋紅的眼中,看見自己前所未有的堅持。

        「我……我…謝謝妳,露琪雅…」

        阿散井戀次先是愣了愣,然後鬆了一口氣,一個釋懷的笑容綻開,他搔搔自己的頭,向露琪雅真誠地道謝;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又像是為了感謝露琪雅,認真地說著,

        「不過,既然妳已經成為我的妻子,我就會信守承認,保護你和你家族的一切。用我阿散井家的名譽和我阿散井戀次的生命保證!」

        當露琪雅被媒婆從轎子中牽出時,阿散井戀次就直覺認為,這個頭上蓋著白綢的嬌小女人,是特別的。算是被當成交易品的貴族千金,時常在抵達婚禮會場的途中逃跑,不然就是男方用強擄的方式抓到手;但當露琪雅走出轎子時,卻是穩穩當當地踏著每一步,向自己接近的步伐而來。

        沒有猶豫也沒有退怯。

        而那隻相對嬌小的手,被媒婆放到自己手掌上時,沒有發抖也沒有掙扎,只是穩穩地讓自己握著。

        特別的一位女子。

        這個念頭在阿散井戀次走入當晚必須共眠的寢室時,更是深深地這樣認為。

        如同一尊美麗的雕像,靜靜地端坐在床緣,如此優雅、如此自然,彷彿這一切發生在身上的事情都不過是一片浮雲。原本就下定決心要與拜堂妻子坦白的阿散井戀次,更是增添了內心的不安,是擔誤了對方應該美好的一生,不值得啊!!

        狠下心,說出一切事實;然後,只要是露琪雅開出的條件,能夠達到的就如她所願吧!!

        「謝謝你,戀次。那我將會扮演好身為將軍夫人的角色,至少,不會讓阿散井家族的名聲受到任何影響。」

        而回饋到自己身上的,卻是對方同樣的袒誠與體諒;阿散井戀次內心的激動,是無法用言語能夠形容的。

        露琪雅看著面前這位名義上是丈夫的男人,在新婚的第一天就如此坦白,就算是在這個男人為主時代,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要用多大的勇氣向一位從未謀面的女人坦白?在心中對於阿散井戀次這樣如此誠實面對自己的內心、同時又尊重女性的心情感到欣賞;也在心裡鬆了一口氣,看來,真的是遇到了一位很好的男人。

        「真心地向妳道歉!露琪雅,你是一位如此高貴且心胸寬大的女性!」

        阿散井戀次對著露琪雅行鞠躬大禮,表達自己的歉意與感謝。露琪雅也回以最高等級的行禮,優雅卻淡然地說著。

        「戀次,我也要感謝你如此坦率地向我告白。而且,請原諒我原本就要直接向你攤牌的想法。其實,我並不高貴也不心胸寬大,而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

        倆人同時抬起頭,在眼神交會的瞬間,會心一笑。

        是的,我懂的,我們都想要選擇為自己而活。

        當晚,露琪雅躺在這個古代世界的安身之所,看著不熟悉的一樑一柱,嗅著空氣中不同於現代的乾淨空氣,卻是感覺安心安穩;當側過頭看見,特意弄來另一張床與自己分開睡的阿散井戀次,心裡一片卻是澄明。

        和一絲小小地幸福感。

        應是要相親相愛的洞房花燭夜,卻是如此直接挑明,根本不愛對方的事實,如此不堪、如此諷刺;但卻又在雙雙真實面對自己內心的狀況下,意外地有了如此平和且圓滿的結果,並感謝對方對於自己的自私想法的寬宏大量。

        也許,還承諾了比婚姻證詞更堅固的生死誓言,建立起永不抹滅、更勝血緣濃度的情感,足以超越愛情、親情。或許,上天給自己再次重生於這個時代的機會,就是要讓露琪雅這個人,無論以什麼身份活下去,都能夠學習『為自己而活』的真意。

        放心地閉上眼,露琪雅開始願意相信,明天會更好。

        露琪雅是在小鵲的叫喚聲中醒過來。緩緩睜開雙眼,記憶中學校特有的潮味,和每回醒來睜開眼就能看見對面室友書桌上,密密麻麻的課表和一旁滴答作響的鬧鐘;而今日卻是換上另一番景象。整晚側睡的姿態剛好一張眼就能夠看見昨日,阿散井戀次睡的地方;床舖上早已無人,就連薄被都被整齊地疊起放置在一側。

        「小姐…不對,夫人,該起身了。」

        懶洋洋地,露琪雅從床上爬起身,一時之間映入眼簾的景色卻讓她呆愣著。全木造的房屋裡是上等的檀木,不用特意薰香就充斥著淡淡地檀香氣味,與昨晚只有燭光的昏暗不清不同;日光下的室內是一片恰到好處的精緻,沒有刻意賣弄的工藝建築,也沒有誇張的雕花龍柱,整個空間讓人只要踏入,就能夠享受完全的放鬆。

        當初在建造這屋舍的人,是用何種心情,怎樣的情懷,來對待自己居住的地方,一目瞭然。

        如同阿散井戀次給人的感覺,恰到好處的囂張、卻有著讓人意外放鬆的溫柔。

        「夫人,該更衣了,等等還要上前堂去拜會將軍。」

        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身為人妻的露琪雅,想起在現代的時代劇裡偶然的片段,剛嫁入豪門的女子都要一大清早至前堂向長輩問安,而現下不知是什麼時間了?該不會錯過了清早問安的時間,這個昨晚還誇下海口,即使是表面的夫妻,也會當個稱職的將軍夫人的露琪雅焦急了起來。

        「現在是什麼時間了?」

        「回小…夫人,已是巳時。」

        「啊…這麼晚了,這時間才去問安就太失禮了。」

        露琪雅一邊說著,一邊讓小鵲替自己換上新的衣裳,一旁的小鵲聽見自家夫人的碎念,噗哧地笑了出來。露琪雅停下了自身的動作,不解地看著小鵲,只見小鵲替自己打理著腰帶、外罩,一邊說著。

        「將軍說,自小就無父無母孤身一人,昨日的拜堂也不過是個形式。反倒是夫人為了幾個時辰的典禮,跋涉千里遠道而來,交代小鵲讓夫人多睡會兒,別打擾。」

        「……這樣嗎?」

        「嗯!不過,看將軍一人獨自坐在前堂整個早上了,小鵲想想,還是還喚夫人起身比較合適…」

        「……」

        看著小鵲因為將軍疼愛體貼自己妻子,而暗自竊喜的模樣,露琪雅卻有些不捨,如此廣大的將軍府,竟是只有獨自一人居住,和幾位服侍的僕人,如此辛苦如此孤單。

        緩緩地在鏡前坐下,讓小鵲替自己梳理著頭髮,露琪雅看著鏡中的自己,沒有任何改變的容貌是每天早上都能見到的,卻少了眉間總是化不開的皺摺。雖然明白自己不會愛上阿散井戀次,因為他早已心有所屬,也因為自己只想要好好地再活過一次;但至少可以陪伴在身旁,不是以將軍夫人的身份,而是以朋友的身份。

        一起共享未來的時光,一起分享喜怒哀樂;只要不再感到孤單,不再感到全世界只有自己一人。

        垂著眼的露琪雅靜靜地展露出微笑,她發現,自從穿越來到此時此地,竟然開始思考著許多自己認為不屑一顧的事情,那些忠實反應自己心情的想法,卻總是刻意忽略,打從心裡認為這不過是自己胡思亂想,是讓自己軟弱的念頭。

        突然想明了許多事情,一瞬間看清了過去困擾自己的陰影,露琪雅覺得在這裡過一輩子,也許是一件幸福的事。

        「夫人,好了。」

        「嗯,走吧!」

        露琪雅站起身,優雅地走出房門,穿過長廊、走過庭院,進入前堂。然後看見了,安坐在前堂一派悠閒地閱讀著手中書冊的阿散井戀次,在聽見腳步聲後,抬起頭對自己所綻放的燦爛笑容。

        是充滿欣慰、是真心誠意。

        低沉帶著沙啞的聲調,如吟唱一首好聽歌謠般喚著自己的名字。

        「露琪雅。」

        伸出小麥色的寬大手掌,搭上自己略小白晰的右手;牽起兩段不同時空的過去,連接起共同的未來,從此締結生死同盟。

        朽木緋真永遠忘不了第一次見到,阿散井將軍夫婦所帶給自己的震撼;高大的身型旁伴著驕小的影,沒有刻意卻充滿默契地同步表情,倆人臉上是滿足的燦爛笑容。

        是如此幸福、如此令人稱羡。

        悄悄地轉過頭,看著靜靜坐在身旁的丈夫,明明是自己深愛的男人,更是統治這個國家的主上;此時卻是面無表情地,看著那雙幸福人影緩緩前來,甚至連眼角餘光都吝惜給予。何時?自己才能夠跟深愛的男人,如此輕鬆自在地交談應對?而不是只能站在男人的面前,看著他一舉一動,卻無法進入那封閉的心房。

        朽木緋真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皇后身體不適嗎?」

        得體卻淡如水的問候,主上總是用最合宜的溫柔照顧著自己,卻不願意再多給自己一些熱情或目光,就算冠上了相同的姓氏,宣示著自己特別的身份,仍舊是被拒於千里之外;朽木緋真有些蒼白的面容揚起淡淡的笑容,看著逐漸走近的兩人,輕輕說著。

        「陛下多心了,臣妾只是替方新婚足月的阿散井將軍夫婦,能夠如此恩愛感到歡欣。」

        「是嗎?」

        所以沒有看見朽木白哉淡然語氣中的冷默,和投注在阿散井戀次和露琪雅身上,那有著些許可以稱得上是嫉妒的目光,雖然面上依舊無波無瀾;卻被露琪雅,不,現在是阿散井將軍夫人所看出來。

        「微臣參見皇上。」

        默默地看著協同自己妻子跪拜的阿散井戀次,朽木白哉替自己所下的決定感到後悔。明知道阿散井戀次不想娶妻,明知道他只想專心一致地在自己身邊輔佐,明知道…他對自己的心意,是如此專一、如此執著。

        卻還是要硬生生地,親手毀去那一點微小的冀望。

        朽木白哉在內心苦笑著,是因為自己身為一國之君,背負著所有的人期望、身為所有人的表率,所以不能踰矩,不能坦率地回應阿散井戀次的愛慕之心,即使自己也是如他愛慕自己一般,深深為他著迷。

        只能遠遠眺望。

        所以,自己得不到的幸福,也不願讓對方輕易到手?

        當初是以這樣的心態賜予阿散井戀次的婚姻嗎?

        不!當然不是!

        而是已經達到適婚年齡的將軍,又替國家打贏了一場艱困的戰役,再多的金銀財寶也無法犒賞其功勞,在眾臣提議之下所做的決定。

        不過,或許也真有希望阿散井戀次,只能夠跟著自己受這無法言語的苦,這樣惡劣的心態吧!

        但是,當看見恭敬跪在地面上的將軍夫婦,是如此相稱、如此喜悅滿足地模樣;讓朽木白哉的內心感到深深地挫折。自己作下的決定,後果卻仍舊是要自己承擔;朽木白哉嘗到這惡果了。

        「免禮,兩位愛卿。」

        依照本國的習慣,當皇帝賜婚給臣下時,必須在新婚足月時上朝參拜,以表示對於皇帝恩賜的感謝;而皇帝將會設宴宴請這對新婚夫妻,給予祝福與慶祝的賀禮。也許阿散井戀次這位將軍真是有功於國家,新娘子要入門拜堂當天,皇帝祝賀的禮物就已經快要塞滿了整個大廳。

        露琪雅會知道這習慣,是在拜堂後隔天早上,在大廳和阿散井戀次一起整理賀禮時,看見他眼神複雜地,看著這堆賀禮中,一把被紅色綢布袋包裹好的武士刀。

        是把刀柄纏著黑紅相間粗繩,刀鞘通體漆黑的武士刀。

        露琪雅看著阿散井戀次那複雜的表情,明白這是把有故事的刀。不知為何,露琪雅打從心裡相信,這是與阿散井戀次的過去有關,和他的出生、經歷、生活點滴有關,甚至更多是在情感上。沒有多問,露琪雅只是順著阿散井戀次的眼神,望向那把武士刀。

        『好美的刀。』

        『它叫蛇尾丸。』

        原以為,只會得到一片沉默的露琪雅,意外地得知了阿散井戀次,大部份的過去,包括他的出生、經歷、生活點滴,卻沒有透露半點關於感情。沒有深入探就的好奇,露琪雅明白這是阿散井戀次心中的一個結,解不開的結,或者說傷疤,會更為貼切。

        『戀次,如果不想說,就別說,不要勉強自己。』

        是這樣微笑著對阿散井戀次說著,露琪雅沒有揭人傷疤的惡習,也沒有勉強人做自己不願做的事的想法。輕輕地將自己的手放在阿散井戀次的手背上,希望透過這樣的動作,能夠讓他明白自己的心意。

        『好,如果我想說,一定會第一個告訴妳,露琪雅。』

        『嗯,我會等到那一天。』

        露琪雅是一位勇敢有見識,特別的女人,阿散井戀次這樣認為。倆人相處也才不過短短的幾個時辰,卻有種熟知對方的感覺,像是親人。總是掛著淺淺微笑的露琪雅,並不會對自己天生過於誇張的髮色和滿身的圖騰感到驚訝害怕。

        雖然是平民貴族的千金,卻沒有被寵慣的驕縱,待人和氣溫柔;無論是跟著娘家帶過來的小鵲,或是在將軍府裡的每位僕人。沉穩的談吐,獨特的思想,高雅的氣質,讓露琪雅有種母儀天下的端莊。

        何其有幸!

        沒有辦法成為真正的夫妻,給予愛情;卻能夠以最最自在的姿態與露琪雅相處,這是阿散井戀次一開始無法猜想到的。個子嬌小的就如同妹妹,卻擁有著最為堅定溫柔的意念,像是夜空中的繁星,明亮的整個黑夜,卻沒有炙熱與刺眼的光芒。

        阿散井戀次真心地將露琪雅當作家人對待,像是自己的親生妹妹一般;一位善體人意卻有著豐富的學識,沉著穩重更勝於奔馳戰場、帷幄籌謀的第一大將軍的女中豪傑。

        露琪雅則是安然地享受著,阿散井戀次疼愛妹妹般的照顧與呵護;自己原是獨生女,從小就希望能夠有個兄弟姊妹,雖然出生在貴族家庭卻處處受到限制與規範,就算不能夠改善一絲一毫,但至少能有個相互傾訴打氣的對象。

        而現在,這個心願達成了!

        被人照顧的感覺很好!

        雖然阿散井戀次出生低賤,也是經過一番努力後,才能夠達到現在的地位,卻沒有此驕傲自大,也嗅不出任何一點高傲氣燄。待人真心誠懇、熱情有禮,就連一開始對這將軍非常排斥的小鵲,在入住將軍府不到幾天之後,也被他的真誠所吸引。

        現在已經儼然成為頭號粉絲。

        沒有看輕自己的出生,卻能夠體會弱者的辛苦,細膩地為人著想;將軍府裡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衷心地因為信賴而侍奉著阿散井戀次。對於自己這位只是掛名的妻子,也是一樣細心溫柔,什麼為人婦的三從四德,通通都不在乎。

        『露琪雅,如果那一天,妳找到妳愛的人想要離開,請告訴我。』

        『不用在意我,我會幫妳,真的。』

        『我希望妳幸福!』

        是這樣寧靜慎重地告訴自己。

        夫復何求?

        坐在特意安排的軟褟座位上,露琪雅在心中讚嘆著一道道被僕人送上面前的菜餚。

        是種食的藝術。沒有鋪張浪費的份量,而是細心地依照男女有別的食量,區分出最合適的份量;沒有彰顯炫耀國力的大魚大肉,符合時令的蔬果,都被仔細巧妙地搭配成食盒裡的風景畫;雕刻成小巧櫻花瓣狀的胡蘿蔔,切成正方塊的黃金色玉子燒,搭著鮮紅色的無花果,一枝帶著兩三片綠意的薄荷葉裝飾其中。

        就算現代,這也是最高級的料理吧!!

        美得讓人捨不得,破壞這一片美景。

        席間,沒有多餘的談話聲,眾人只是安靜地取用著面前餐盒裡的食物。悄悄地觀察著周遭,露琪雅發現,『觀察』這件事,這儼然要成為自己在古代的新趣味,全心地感受這世界。

        男女分坐兩側的座位安排,讓皇帝朽木白哉和自己的丈夫阿散井戀次併坐一側,而自己則是作在皇后身旁。中間間隔著寬敞的大廳空間,幾名舞孃隨著音樂起舞,婀娜多姿。不過,吸引露琪雅目光的,卻是對面兩位君臣的奇妙互動。

        沒有交錯的目光,像是刻意避開,卻又暗中偷視的心虛,露琪雅看見阿散井戀次眼神中的複雜,如同那天看著從紅綢布袋裡取出的蛇尾丸一般。是混著苦澀、挾著憂傷,更多的是欲言又止的尷尬。一旁的君主朽木白哉,則是若有所思地取用著自己面前的食物,然而暫停過久的動作,卻又明顯昭示著漫不經心。

        然後,露琪雅看見了身旁的朽木緋真,投向朽木白哉的眼神,是充滿了深深地愛戀。

        用完餐後,僕人收起各人面前的餐盒,撤下用餐時的桌几,改換上有著清香茶氣的茶桌。此時,在大廳裡曼舞的舞者也紛紛退下,一時之間整個大廳一片安靜。露琪雅發現阿散井戀次有些手足無措、坐立難安的模樣,是尷尬是緊張。

        什麼事讓阿散井戀次如此不安?

        反觀一旁的朽木白哉卻是安然地坐在一旁,闔著眼等待著。

        「將軍的身體可安好?」

        先開口的,是朽木白哉,輕淡的語氣,彷彿在訴說著今天是個好天氣一般。

        「多謝陛下關心,已無大礙。」

        合於禮節地回應,露琪雅卻聽出阿散井戀次話中的疏離。阿散井戀次這樣的態度,讓朽木白哉微微皺起了眉。之後,朽木白哉又開口詢問著一些日常生活瑣事,卻見阿散井戀次有些不著邊際地回答。而身旁的皇后朽木緋真卻是默默地坐在一旁,帶著些許無奈地看著朽木白哉。

        突然之間,露琪雅像是明白了些什麼。然後看向自始至終都像是被人遺忘,毫無存在感的皇后緋真,看見了她和皇帝朽木白哉中間那道鴻溝隔閡,也看見了她那無法跨越鴻溝傳達到朽木白哉身上的痴戀。

        無法被回應的苦苦痴戀。還有不解與憂傷。

        原來,不只是自己,不只是阿散井戀次;還有人和我們一樣,迫於無奈地選擇了,與本意背道而馳的生活。

        身不由己。也讓身邊的人,由不得自己。

        朽木緋真一直覺得阿散井戀次是個耀眼的存在。如同烈日豔陽般,火紅地散發著無窮盡的熱情與活力,就連平常少有表情的朽木白哉,在阿散井戀次的旁邊,也生動了起來。在一片寧靜到可稱為死寂的皇宮當中,卻沒有任何的不協調。

        意外地平衡了整個空間。

        反觀自己,身為朽木白哉的妻,卻無法讓這冷如冰山的尊貴男人,有著如此生動的一舉一動,就連一個微笑也吝於給予自己。

        朽木緋真垂下眼眸,輕輕地嘆了口氣。

        是對朽木白哉一見鍾情吧!

        是在一個貴族間的宴會裡遇見的。那時的朽木白哉只不過是個年輕的繼承人,為了尋求自己領地『月櫻地』的平和,走往各國締結同盟。自己的父親對於朽木白哉是賞識有佳,不但同意成為月櫻地的同盟國,更要將自己最疼愛的公主嫁給他。

        甚至動用自己的關係幫助朽木白哉建立起同盟國,以效忠那早已垂敗的大帝國為名。

        當時嬌羞的緋真只是微紅著臉低下頭,所以沒有看見朽木白哉臉上閃過的難言之隱。然最終卻還是答應了這門國與國間的連姻,為了月櫻地的利益,和自己一輩子也不會愛的女人結婚。

        成為朽木緋真後,之後自然也成為了月櫻地的皇后。只是,自己的丈夫朽木白哉對待自己卻是僅止於禮,也從不會對自己有除了問候之外的言詞。一開始緋真還天真地認為,朽木白哉是因為身為一國之君,忙於國事無法抽身所致,貼心體諒著。

        即使從不同床而眠。

        在剛成為月櫻地皇后之時,月櫻正與臨近的大國進行一場難分難捨的爭奪防衛戰。月櫻地因為地理位置關係,不但是通往各國的樞紐,也有著最為稀有的礦產──黃金。在一片紛亂的戰國時期,自然成為各大國想要瓜分的目標。

        就算後宮無法參與國事,朽木緋真卻也能夠感受到一片緊張和戰況陷入膠著的不安。

        後來,還是險勝了這場戰役。據說是朽木白哉的得力戰將想出奇招,突襲敵方殺個措手不及,才打出一條生路讓對方倉皇退兵。只是這招奇襲,卻也讓帶頭將領為了斷後,遭到敵方全力反撲身受重傷。

        這也是朽木緋真第一次聽見,有著『紅色戰神』稱號的將軍,阿散井戀次。

        當朽木白哉準備犒賞,這些用生命換來月櫻地平安的將士時,不知誰先提起,說就讓一名與皇族保持良好關係的貴族之女許配給阿散井戀次;一方面是鞏固月櫻地君主的勢力,一方面是讓將士在出征之際,防止叛變的手段。

        這樣個決定卻讓朽木白哉猶豫和煩悶了許久,朽木緋真都看在眼裡。

        只是當時單純地認為朽木白哉是因為,這樣帶有背後意義的獎賞有功臣子而深思;不敢多問,朽木緋真只是扮演好自己皇后的角色,管理著內宮一切事務。然後,才從僕役間的談話中,聽說了阿散井戀次和朽木白哉的關係。

        若說朽木白哉是把利劍,阿散井戀次就是與其相襯的劍鞘。

        因為少時一段偶然的相遇,無父無母的孤兒阿散井戀次救了月櫻地的繼承人朽木白哉,因此成為效忠月櫻地的家臣。月櫻地的朽木家全力栽培這位救了繼承人的阿散井戀次,不但給予衣食無慮的生活,更讓其成為朽木白哉的伴讀,一同學習兵法、武術和一切知識。

        於是,誓死效忠。

        而阿散井戀次也不負眾望地成為輔佐朽木白哉的得力助手。幾年後,成年的阿散井戀次即在朽木白哉的命令下,開始有計劃地收服周邊的領土,壯大月櫻地的勢力範圍,然後自立為國。

        月櫻國。而朽木白哉自然就成為月櫻國的皇帝。

        而受封為將軍的阿散井戀次,則因為其紅髮紅眸,配著通體鮮紅的配刀蛇尾丸,在戰場上驍勇善戰、無往不利;與其交戰過的敵手,光是聽領頭的將領是阿散井戀次,就嚇得自亂陣腳、節節敗退,因此有了『紅色戰神』的稱號。

        如果朽木白哉代表靜,阿散井戀次就是代表動;一靜一動,合作無間。

        飄飄遠去的思緒,被身旁露琪雅的回答聲所驚醒;是皇上朽木白哉在詢問,這位新婚的將軍夫人出身,以及適應當地的氣候等等普通的關心話題。朽木緋真看著露琪雅不慌不忙地,一一回答著朽木白哉的問題,那和自己幾乎同一個模子印出的側臉,讓初次見面的自己也嚇了一跳。

        雖然面容無比相似,可露琪雅卻多了分靈動與從容;就算是公主出身的自己,都沒有如她一般大方儀態和氣度…還有,和自己丈夫間那令人稱羨的和睦。貴為一國之后的朽木緋真,竟深深地羨慕起露琪雅這位新婚的將軍夫人。

        只是,讓朽木緋真料想不到的是,之後能夠和露琪雅有著親如姊妹的情感。

        和平是短暫的,只有表面上的一個年頭。

        當初一起結為同盟的國家,在之後又為看似更有利的條件,退出同盟轉而投靠其他更有力的國家,也有幾個較小的國家,在這一年中快速衰敗,輕易地被併吞。原本有著十來國的同盟,現在也只剩下寥寥無幾的幾個苦撐著。

        整個大陸出現一股急於掃蕩一統天下的勢力,有計劃、有策略地開始動作。其它的國家當然不會坐以待斃,於是新的一波戰爭蓄勢待發,大家都急著抓住對自己有利的一切資源。月櫻地的國土邊疆再次受到搔擾,幾次大大小小的侵略攻擊,雖然都頑強地抵擋下來,卻也損失了不少兵力。

        邊疆告急,接連不斷且越來越密集的騷擾,讓鎮守的將士疲於奔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左支右唔地應對著。雖然身上的傷尚未痊癒,阿散井戀次卻不願只是待在將軍府裡什麼事都不做,等著那天敵人攻入城中。

        主動向朽木白哉請命前往邊疆鎮守,企圖先以戰略讓敵方有所顧忌;多爭取一些時間尋求同盟國的協助與幫忙。坐在書房中,露琪雅看著阿散井戀次,認真模擬戰略的專注側臉,突然萌生一個念頭。

        要讓阿散井戀次也得到幸福的念頭。

        一起相處了幾個月,或許將要以年計算。這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時時刻刻都能夠感受到阿散井戀次對於自己的照顧。露琪雅一天一天慢慢瞭解了阿散井戀次這個人,也讓阿散井戀次瞭解露琪雅是怎樣的一個人。

        也明白緣份一旦註定,就無法擺脫;若不是阿散井戀次在戰役中身受重傷,被迫待在將軍府中修養了大半年,自己也許就沒有這樣的好運能夠『嫁』入將軍府,而是被當作物品不知交易到何處。也因為皇帝派御醫前來替他治療,咐囑著一定要好好療養,阿散井戀次現在應該是在遙遠的邊陲之地堅守著國土,根本不可能待在將軍府中。

        與自己一起生活。這些事,都是在與僕人閒談當中得知。

        其實可以不用這樣照顧自己,畢竟沒有愛情的婚姻,應該註定是要讓兩人走上各自的道路。可阿散井戀次卻不是這樣想著,他對自己說,只要待在將軍府的一天,就是將軍夫人,就算沒有實質的愛情,卻有著保護生命安全的責任。

        露琪雅撫摸著腰際的武士刀,這是屬於自己的配刀。這是某天,阿散井戀次一臉慎重地對著自己說著,

        『露琪雅,身為阿散井戀次將軍的將軍夫人,必須有自保的能力。』

        身付保護國家重任的將軍,是無法整天在自己的家人身旁守護著。而時態如此動盪不安的年代,就算今天喝酒吃肉安然入眠,卻無法保證明日醒來時的豐衣足食。身處越高位階的人,越是會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連帶著身邊的人一起陷入。

        明白阿散井戀次的話意,露琪雅開始跟著學習防身術、斬擊術,沒多久,就收到阿散井戀次請名匠量身訂做,專屬於露琪雅的配刀,純白色的刀體,如同白雪一般冷冽,卻輕盈美麗。

        袖白雪。

        當露琪雅抽出袖白雪時,從純白色的刀刃中看見阿散井戀次帶著微笑的臉,露琪雅明白,這是阿散井戀次對自己最後的保護。

        默默地疊著手中一件件寬大的衣裳,露琪雅細心地打裡著;阿散井戀次則是坐在一旁,看著露琪雅纖細白晰的雙手不斷地在忙碌著。

        「露琪雅,還記得妳說過的話嗎?」

        一邊幫阿散井戀次收拾著,露琪雅聽見阿散井戀次的問話。像是明白阿散井戀次即將要說的話,露琪雅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過身微笑地看著站在身後的阿散井戀次。

        那一天在此刻來臨。露琪雅知道,接下來她將會瞭解全部的阿散井戀次。

        「記得。」

        「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就連那個人…也不知道,所以,妳是第一個知道的人。」

        「我的榮幸。」

        那一晚,就和平日的夜晚一般,繁星點點,燦爛了整個夜空。露琪雅和阿散井戀次對坐在寢室中,靜靜地聽著阿散井戀次訴說著他對於朽木白哉的執著,是如何轉變成愛戀,又是如何無法諒解朽木白哉如此對待,和能夠遇見自己的感謝和幸福。

        露琪雅從頭到尾都是著微笑傾聽著。因為,她知道,這一次將會是訣別。

        在天要破曉之際,露琪雅第一次履行妻子的義務,替自己的丈夫阿散井戀次穿上戰甲。從內裡開始,一件一件伺候著自己的丈夫穿上,然後替他梳理一頭紅髮。等一切打理妥當後,靜靜地站在寢室門口,等著阿散井戀次離開。

        「露琪雅,謝謝妳。」

        一個告別的擁抱。

        這是唯一一次,阿散井戀次和露琪雅有了身體上的接觸。

        然後,露琪雅看著自己的丈夫,阿散井戀次頭也不回地離開。

        在阿散井戀次出征前往戰亂的國土邊疆之地,露琪雅就被月櫻國皇帝朽木白哉,以陪伴皇后朽木緋真的名義召入宮中。是真的陪伴皇后朽木緋真?還是另有打算?露琪雅一點也不想知道。只是有些感慨進入皇宮之後,就再也無法像在將軍府一般自由自在。

        朽木露琪雅站在一片高牆內的庭院當中,儘管裡頭的一草一木是被照顧的很好,儘管裡頭的小亭是如何畫樑雕柱,卻始終是被關在裡頭,無法擺脫也無從得知外界的一切。

        終於明白為何稱為深宮。

        因為,深深地與世界斷了聯繫。

        「露琪雅。」朽木緋真從庭院的一方緩緩走來,沒有帶任何一位隨從或僕人。

        「皇后。」朽木露琪雅對著朽木緋真鞠躬行禮。

        「露琪雅,我說過,我們以姊妹相稱就別拘束這些禮節。」朽木緋真扶起朽木露琪雅。

        「是,緋真姊姊,我會記住的。」

        朽木露琪雅微笑著,然後目光卻飄向了遠方的夜空,一樣漆黑的夜晚,沒有月亮,只有滿天繁星點綴。朽木緋真順著朽木露琪雅的目光轉身,看著一片星空,輕輕地嘆道。

        「真是美麗的星空,就像露琪雅一般。」

        「?」

        朽木露琪雅不解地看著朽木緋真,只見朽木緋真微笑著,臉上卻帶著苦澀。

        「露琪雅就像天空的星一般,不依靠月的光芒閃亮。獨特又有如此豐富的學識,能夠理解白哉大人的想法。」

        露琪雅被召入宮中後,經過幾番相處,不止朽木緋真為其吸引,就連朽木白哉也為露琪雅,有著如此寬廣的見識感到驚奇,偶爾竟會主動和露琪雅交流一些想法。而在露琪雅來到皇宮後,總是面帶憂鬱的皇后朽木緋真也展開笑容,這更讓朽木白哉對露琪雅疼愛有加,最後甚至賜予國姓,收為義妹,從此成為月櫻國公主朽木露琪雅。

        「我多麼希望也能和露琪雅一樣,能夠理解白哉大人的想法。」

        「我反而羨慕緋真姊姊,緋真姊姊就像是夜空中照亮大地的月,溫柔地指引著方向。」

        朽木露琪雅淺笑著對著朽木緋真說著。因為是獨生女,從小就羨慕那些有著兄弟姊妹的朋友,無論快樂難過,都有人陪伴;而朽木緋真的溫柔,就如同是姊姊一般地照顧呵護著自己;早已將朽木緋真視為姊姊的朽木露琪雅,仰望著天空說著。

        「也許,星星之所以閃亮,是因為月亮無私的給予。」

        「露琪雅,妳知道嗎?在我的故鄉,有個傳說,星星之所以在天空閃亮,是因為載著願望,一個一個願望點綴了夜空,每當一個願望實現,就會有一顆星滑落。看!」

        天上的星是人們希望的聚集,每一顆都載著一個期望,無論巨大、那怕微小,都用心地在夜空中發光;而每一顆星的殞落都代表著一個願望的達成,所以功成身退;如此浪漫美麗的傳說,朽木露琪雅不禁為此著迷。

        順著朽木緋真手指的方向,朽木露琪雅看見遠方一顆星滑過天空,劃出一條細細的銀線。

        「有誰的願望實現了!」朽木緋真看著朽木露琪雅微笑著說道。

        如果每一天都能夠這樣,和自己喜歡的人一起,平平安安、歡歡喜喜地渡過,就在好不過了。

        朽木緋真坐在庭院裡,看著一旁的朽木露琪雅和朽木白哉閒聊,沒有緊皺眉頭的放鬆,和些微上揚的嘴角,心裡這樣想著。因為有了朽木露琪雅的陪伴,自己許多的內心話有了傾訴的對像;而透過朽木露琪雅,竟然也開始慢慢理解了白哉大人的想法。

        這一切都是始料未及的幸福。

        只是,如果這樣的日子能夠再長久一點,就更好了。

        邊疆的戰況陷入前所未有的苦戰,不斷向後退的防線顯示著敵方強大的脅迫;雖然有紅色戰神鎮守著,卻還是苦於損失越來越多的士兵和一直減少的援軍。一名士兵匆匆忙忙地跑來,打斷了朽木白哉和朽木露琪雅的交談。

        「報!大西國倒戈,背叛同盟!阿散井將軍請求增援。」

        聽見士兵的急報,朽木白哉只是淡淡地嘆了口氣,彷彿一切都已經在意料之中,緩緩地站起身。

        「傳令下去,朕要親自到前線指揮!」

        「是!」

        朽木露琪雅睜大雙眼看著朽木白哉。

        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時候嗎?

        雖然不瞭解如何帶兵打丈,也不知道如何帷幄籌謀指揮,卻曾經在聽著阿散井戀次講解佈局時,偶然問到若是戰況已經無法挽回頹勢,將領們該如何激勵眾士兵的士氣?只見阿散井戀次停下一切的動作,慎重嚴肅地對著自己說著。

        若是某一天,真的到達這一天,請不要顧及任何事情,保住自己的性命逃跑。

        而自己只是微笑著沒有回答。阿散井戀次只是輕輕地嘆口氣,接著說道。

        當皇帝必須親自披上戰袍上戰場時,一切就都無法挽回了。

        「這一天終於還是來臨……」

        看著朽木白哉離去的背影,朽木露琪雅只是喃喃地說著。

        而朽木緋真只是不解又擔心地看著朽木露琪雅,和朽木白哉離去的背影。

        當晚,朽木白哉召見朽木露琪雅到書房密談。

        「露琪雅,緋真就拜託妳了。」

        朽木白哉一開口就是咐囑朽木露琪雅照顧皇后朽木緋真,畢竟是自己的妻子,就算只有其名沒有其實,仍是冠上了家族的姓氏,就有了責任。

        「是。露琪雅會好好保護皇后。」

        朽木露琪雅一開始沒有對朽木白哉隱瞞,阿散井戀次和自己的關係,徒有虛名的將軍夫婦,只有親情,沒有愛情,所以才能夠如此沒有芥蒂地相處;也告訴了朽木白哉,阿散井戀次的執著與不求回報的愛戀,對於朽木白哉。

        朽木白哉靜靜地看著窗外,只有一輪明月高掛天空,在不起眼的地方有幾顆暗淡的星,沒有被發現。

        「……朕這一生最遺憾的事,就是對皇后的虧欠;還有戀次…」

        「如有有來生,朕希望能夠回應戀次的心意……」

        朽木露琪雅看著那寂寥的背影,在背負著國家使命的同時,犧牲了自己的幸福,也跟著讓身邊最在乎的人一起陪葬幸福。

        身不由己卻殘酷不已。

        結束密談後,朽木露琪雅緩緩踏出書房門外,站在關上的書房門扇之外,想起裡頭那到清冷寂寞的身影,抬起目光看著天空的月亮。因為月亮過於明亮,即將星星努力提高亮度,仍是徒勞地被遮掩住光芒。

        若是有情人終能成眷侶,無論今生來世都能擁有幸福,該有多好?

        收回目光,朽木露琪雅向自己寢宮的方向離去。

        過了這一夜,所有人的此生都走入了不同的結果。

        夜空中,原本在明月旁顯得暗淡的星,在一輪月隱入雲層後,突然亮了起來,一閃一閃點綴整個黑幕。

        「真希望能夠像露琪雅一樣,如此有自己的想法……」

        朽木緋真一邊沖著茶,一邊對著坐在面前的朽木露琪雅說著,朽木露琪雅只是淺淺地微笑。沒有了皇帝和大部份士兵的皇宮,其實非常冷清,除了幾位親信的侍衛僕人外,整座皇宮只剩下一片空蕩

        如同空殼一般。

        「像露琪雅一樣,能夠理解白哉大人的想法,該有多好…」

        朽木緋真將載著清香的茶推至朽木露琪雅面前,朽木露琪雅只是輕輕地端起,啜了一口熱茶。

        溫醇香氣滿盈,替一片寂寥空蕩帶來溫度。

        「緋真姊姊,知道嗎?瞭解太多事情,也不是一件好事……」

        朽木露琪雅沒有意外地對上了朽木緋真不解的雙眼,放下已經飲盡的茶杯,朽木露琪雅緩緩說出朽木緋真從來也不知道,關於朽木露琪雅和阿散井戀次的秘密;還有朽木白哉和阿散井戀次的祕密。原本寧靜溫柔的目光,隨著朽木露琪雅吐露出的字句,逐漸睜大轉變為驚訝;隨著字句成段落,終成章節,驚愕的眼神緩緩沉寂,一片哀悽。

        「怎麼能夠?怎麼能夠?」

        朽木露琪雅嘎然停止的聲音,換成朽木緋真的低喃。

        「露琪雅,妳怎麼能夠如此大方?怎麼能夠?」

        朽木緋真只是哀悽地看著面前的朽木露琪雅。原來,原來從一開始,朽木緋真就是突然介入的第三者,介入朽木白哉和阿散井戀次之間;從來就不知道這些,還一廂情願地想要敞開白哉大人的心房。

        殊不知,關上門的,正是自己的雙手。

        難怪,難怪…一切只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卻葬送了所有人的未來。

        朽木緋真垂下眼眸,若不是朽木露琪雅,恐怕自己一生到死,都自怨自艾著無法與愛人心靈相通。

        殊不知,在愛人心中長駐的並不是自己。

        「緋真姊姊,我並非大方……」

        朽木露琪雅伸出雙手,牽起朽木緋真的雙手,朽木緋真抬起頭看著朽木露琪雅,看見那雙閃著光芒的晶亮。

        如同見到夜空中的繁星。

        「我現在不正自私地請求,請求緋真姊姊放棄對白哉大哥的執念,給予我丈夫戀次,那怕只是一秒的短暫幸福?」

        是啊!

        透過相連接的雙手,傳遞過來源源不絕的溫柔與堅定,朽木緋真突然發現,世界因此在面前展開。有許多之前因為執著著而被自己遮掩的目光,因為自怨自艾的心情而蓋上的薄紗綢布;此刻都被自己掀開放下。

        或許,這次來不及,但是仍舊能夠期望來世,只要能夠靜靜地陪伴一旁,能夠見到白哉大人溫柔的笑容。

        無論對阿散井戀次,或是自己;就足夠了。

        朽木緋真和朽木露琪雅目光相對,都讀懂了那雙眼中所要傳達的訊息,一字不漏,然後會心一笑。

        戰場上,耗盡氣力的士兵只剩下意志力,死命地揮舞著再沒任何殺傷力的武器,企圖驅逐入侵家園的敵人。只是,倒下的卻是早已殘破的軀體,和無法闔起的雙眼,不甘願卻也無能為力。

        已是困獸之鬥。

        身為將領的朽木白哉和阿散井戀次心知肚明,卻也只能粗喘著大氣,用著即將耗盡的體力,指揮著所剩不多的將士平安撤退;然而在如此艱困的時候,倆人卻是感到無比的小小幸福。

        因為就在彼此身旁,專心一致地待著。

        不需要言語,也無需暗示;一個人的手舉起,另一個人就知道要接上;默契十足。

        儘管身處困境,內心卻是無比的平靜;甚至,可說是享受這最後的時光。

        但命運,終將是將倆人分離。

        就在朽木白哉和阿散井戀次領著,不到二十人的隊伍撤退到一處隱密的山丘,這是隱密安排的最後退路;以為擺脫了暫時的追趕;怎知卻是深深掉入了敵方早已佈下的埋伏。當敵人暗處殺出的突襲,沖散了原本就散亂的隊伍,只有奮力揮刀砍殺,期望能與隊友會合,因為早已潰不成軍。

        一支利箭從暗處射出,直向朽木白哉的背後。

        正被五人夾擊的朽木白哉奮力地抵擋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要取自己性命的利箭快速靠近,卻無力再去閃避;在最後一刻之前將第五人擊到在地,卻也無法阻止直向心臟的利箭;朽木白哉只是靜靜地站著,嘴角帶起一個淺笑,放下持刀的手,等待死亡的降臨。

        然後,是一片溫暖的紅色將自己包圍。朽木白哉睜大雙眼,看著奮不顧身衝到自己面前,阿散井戀次張開雙手用力地將自己抱住,用自己的身體擋下了那支箭。

        用他的心臟換取朽木白哉的生命。

        「戀次!」

        已經顧不得一切,朽木白哉只是用力回抱著,感覺溫熱的液體濺滿一身,卻溫暖不了逐漸冷卻的心。跪在地上接住頹軟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朽木白哉已經不知道要如何反應,只能呆愣著。不知誰在遠處大喊著,遠方排成一面人牆的弓箭手,整齊地架上羽箭、拉滿弓。

        然後,利箭如海嘯大浪般洶湧,帶著刺耳的呼嘯聲,遮蔽了天空,掩蓋住陽光,以雷霆萬鈞之勢而來,光聽聲音,會讓人誤以為是天空下起一場大急雨。

        一場急箭雨落,將朽木白哉和阿散井戀次,從此緊緊串在一起。

        月櫻國皇宮起火了!

        在一片漆黑的夜空中,如此明顯。

        朽木緋真的父親臨陣倒戈,以保護女兒之名義,領著大軍衝破皇城,見人就殺;朽木露琪雅拉著朽木緋真的手,四處閃躲著士兵的砍殺,閃避著大火的肆虐。無法相信這一切竟是早以策劃好的陰謀,而自己竟然參與其中;朽木緋真帶著不可至信的心情跟著朽木露琪雅後方。

        「姊姊,這裡。」

        混亂的思緒卻是透過朽木露琪雅緊抓著自己的手,漸漸卻是澄明。在這樣的時代,每個人都是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地選擇自己的人生。諷刺的是,以為身不由己,卻其實處處都是自己無心的抉擇,每一個都是在自己的意念下決定。

        只是不願承認,還用上許多藉口,讓一切看起來都是身不由己。

        看著面前拉著自己不斷向前的朽木露琪雅,朽木緋真卻是微笑著。

        天上的星星啊!請聽我願!若有來世,想要成為能夠呵護露琪雅的那雙手!

        換朽木緋真來照顧朽木露琪雅,給她力量。

        拉著朽木緋真,朽木露琪雅揮舞著手中的袖白雪,擊退一個又一個蜂擁而上的敵人,一邊小心地觀察著逃生路線。險險閃過敵人的襲擊,朽木露琪雅將朽木緋真推入一處暗巷中,不遠處的火舌正順著風向此處延燒。

        「姊姊,躲好,等我!」

        掉頭回去與敵人進行一番纏鬥,朽木露琪雅終於成功地擊敗敵人,一轉身卻發現朽木緋真躲藏的上方,鬆動的木樑就要掉落。

        「小心!」

        奮力向朽木緋真的方向衝去,一把將朽木緋真拉出,卻因為過於用力而遭受反力跌入暗巷當中。

        「露琪雅!」

        朽木緋真的驚叫聲,換來的卻是轟然倒塌的樑柱,根本無法反應。

        被埋在其中的朽木露琪雅,渾身是血卻沒有一絲慌張。右手緊緊握著袖白雪,全身都無法動彈,還能夠感受到逐漸接近的大火溫度。

        嘴角帶起一絲笑容。

        這樣的人生,雖然短暫,卻意外地完滿。

        真的!

        靜靜地闔上眼。

        大火燒紅了整個夜空,遮掩住滿天繁星,無月。所以沒有人發現,幾顆原本在天空閃耀的星,同時從遙遠的天際,滑過整個天空墜落。

        像是誰的淚水滑落,稍縱即逝。

        看了看手腕上的錶,已經十點鐘了。

        這個時間,圖書管裡應該都沒有人了;畢竟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日。

        明天圖書館公休。

        等等還要去市區跨年。

        將電腦中的所有視窗都關閉,按下關機按鈕,同時收拾著桌上一疊又一疊的借書卡和書冊,將手中一冊冊的書籍,都整齊地放上書車。檯面上的文具,一一收入抽屜裡闔上上鎖。

        朽木緋真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穿上;走出圖書館的服務台,向圖書館內部走去。

        查看著一間又一間的閱覽室,關上一區又一區的電燈、空調。朽木緋真走向自習區,一個座位一個座位地巡視著,關上一盞又一盞被遺忘的檯燈;然後走到最深處的座位。

        看著趴在座位上的女孩,微笑著搖搖頭。

        「露琪雅…露琪雅…」

        輕輕地搖晃著不知道在桌上睡了多久的朽木露琪雅。朽木露琪雅緩緩地睜開眼,矇矇矓矓地雙眼尚未清醒,看著站在自己身旁的朽木緋真,卻是突然驚醒。

        『緋真姊姊?』

        一時驚醒的朽木露琪雅,環顧著四周。是在圖書館的自習區呢!看著散在桌面上的課本,不是熟悉的經濟學厚重課本,而是自己喜愛的古代歷史學,和幾本歷史連載小說。

        怎麼回事?

        「快收拾收拾吧!圖書館要休息了,說好我們要一起去跨年呢!」

        朽木緋真微笑著說道。朽木露琪雅喔了一聲,開始收拾著桌面上的書冊和文具筆記;然後聽見對話聲從不遠處逐漸靠近。

        「我就說還沒休息吧!」

        很熟悉的聲音,低沉帶著點沙啞,朽木露琪雅放慢了收拾的動作。站在一旁的朽木緋真卻在聽到聲音之時轉過身,開心地問候著。

        「白哉大哥,戀次學長,你們怎麼來了?」

        「緋真,我說過,別學長學長這樣叫著,戀次!戀次就好!」

        「啊…是,我忘記了。」

        朽木露琪雅驚訝地抬起頭,看見朽木白哉牽著阿散井戀次的手緩緩走來;阿散井戀次一臉燦笑著,而朽木白哉則是淡淡微笑。

        「露琪雅,又睡著了嗎?」

        朽木白哉只是看著朽木露琪雅說著,阿散井戀次則是伸出手,揉了揉朽木露琪雅的頭,一邊弄亂一頭黑色短髮一邊說道。

        「露琪雅,就說半夜別看太多歷史小說,看,又不小心睡著了吧!你們朽木家兄妹的興趣還真都奇怪啊!!」

        「啊……」

        是這樣嗎?

        朽木露琪雅看著桌上的古代歷史學課本,還有一旁的歷史小說,月櫻地記事。所以這一次,是穿越回到現代了嗎?而這一次,我們的身份是過去的我們所希望的?一邊閃躲著阿散井戀次的手,一邊快手快腳地將桌上的書掃入包包當中。朽木緋真笑著將書桌上的檯燈關上,拍了拍朽木露琪雅的肩。

        「走吧!太晚了會佔不到好位置看煙火。」

        說話的是走在前方,轉過頭的阿散井戀次,還有跟著停下腳步的朽木白哉;朽木緋真則是跟在朽木白哉的身後,一起轉過身等待著。看著朽木白哉緊緊握著阿散井戀次的手,和在一旁溫和幸福微笑的朽木緋真,朽木露琪雅點點頭笑開來,邁開步伐追上前方的親人。

        「嗯!」

        這一次,所有人的願望,都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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