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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假

長假的盡頭,又一個季節走到了尾聲。

我想,只有在經歷了一個失敗的假期之後,才描摹得出理想生活應有的輪廓。隨著白天的長度默默走至巔峰然後一天又一天的縮短,等待冬季來臨的日子裡,我像是在水底裡掙扎著不願浮上岸,在看似沒有盡頭的日與日的交界處載浮載沉。也許做了些什麼事,去了些什麼地方,卻又像是從沒離開那間白日裡迎著陽光的房間一樣,晴空色的牆面漾著青綠窗簾的波光,瀲灩搖盪之際,彷彿還在過去的夢境裡低囈著不願醒來。

實習結束了,除了那隻金黃色的綠眼小貓外,值得留戀的事物少之又少。懂得是一回事,但真正理解未來的意義時卻又像初次聽聞一般手足無措。反覆練習了半個夏天,如何心甘情願的任由熱情一日一日的消磨殆盡在這沒有夢想、沒有變化的生活裡,三面落地的玻璃窗框起一個又一個看不見天空的房間,藥味、消毒水,動物體味與排泄物的氣味相混瀰漫的狹長走道,從最裡面的隔離病房走向前檯,像是將人生的色澤細細刮去,直到日光照映在身上時,再也不覺得鮮豔為止。

他們對我說,這就是未來的意義。我的,他們的,我們所有人的。像照顧嬰兒般把我帶進帶出了一個月的學姊臨走前苦笑著說,她即將回到離這裡一個小時車程的學校,繼續與這暑假一模一樣的工作直到畢業那天。我們對視了一眼,又雙雙低下頭,看著麻醉還沒退的虎斑流浪貓身上斑斕的毛色,雲淡風輕地研究起角膜上的小缺口和彈簧般蜷曲的尾巴,趁著還只能乾乾瞪著眼時替牠剪了指甲。

我們都沒說出口的,事實卻像無法翻越的重山峻嶺一般擋住了走廊那兒的陽光。畢業之後,繼續做著同樣的工作,然後就這樣直到再也做不動的那一天。

等候區的採光是整個診所最理想的,白日裡擁著最舒服的溫度,再往裡頭走一些,只剩下冷硬的日光燈還森森的亮著。太陽下山之後,走在主幹道上遠遠的就能看見診所,像是一枚巨大的玻璃燈罩,在車水馬龍的夜路上兀自發著光。

這看似光明璀璨的前途,像是無星無月的夜裡閃耀著希望的美人燈,我們之中卻沒有多人走得出這已經注定的局。將意義感按在粗礪的現實上狠狠削磨,自我終將化為粉塵,與抱負和憧憬一道消散於無形。

懂得是一回事,但誰也不知道,十年之後的自己該用什麼表情面對這透明的前途,像是遠方高高堆起的水晶墳塚,赤裸而殘酷的預言著我們的人生。

那晚在北海岸過了一夜。門外就是沙灘,夜裡踩著入夜後漸趨冰冷的海水,遠方的貨輪船身閃著燈光,我突然想起去年夏天北大西洋的海潮聲。甲板上的午夜陽光,雪白的冰河與浪花,異鄉無人之境的海潮拍打夢境的聲響。陌生人相偎的體溫與親吻。

宛若前塵,像是一次以季節為單位的酣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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