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蝸牛

      男人的臉龐在偌大曠深的濃黑中散發出微光。

      沉默的辦公室被夜色籠罩,時鐘滴滴答答將指針推向午夜,男人坐在墊著甜甜圈背墊的辦公椅上,鍵盤上的雙手不斷地敲打鍵盤,答答、答答、答答答。泛著油光的眼鏡背後,一雙裹滿疲憊的黑眼圈在白光映照下一覽無遺,男人躬起背,專注地注視著眼前螢幕上如蛇蚓般扭動的文字,用腦中的數字和方程公式組織眼前由程式打造的拼圖。

      加班從來不是他的興趣,但工作的忙碌卻常常將他綑綁在這九塊磁磚的空間裡,抑或解釋成,同事們惡意推給他的雜務將他綑綁在此,他甚至有時會覺得自己跟辦公椅原本就是一體的。工程師,由於對於父親工作的憧憬,當年那個男孩拚命地讀懂對於當下年紀艱澀的程式教學書籍,在無數靜默的夜裡疾振計算的筆跡,黑鉛印刷刷刷刷地,彷彿仍響在耳畔。

      長大以後似乎不同憧憬般順利,湊巧進入一間中小規模卻歷史頗久的公司,但在滿是資深員工的辦公室中,突然打亂他們秩序的正是身為新人的自己。很快的新人成為前輩們唆使的對象,男人從來不懂得如何拒絕他人,這份憨厚正成為自己在公司被欺壓的最佳理由。

      他只能壓住內心那股怨念,默默地承受一切,也從未嘗試改變現況。

      緊緊壓在背脊上的甜甜圈背墊是前妻跟女兒當作父親節禮物送他的,細膩的縫紉是前妻的手藝,這也是當年他執著於她的原因之一。當時離婚的原因很單純,自己長年忙於公事,缺少對家人的關懷,彼此間漸行漸遠。直到他們分開的那一天,他抬起目光望著妻子拉著行李毅然離去的背影,鼻頭泛出酸楚卻不知怎麼地流不出眼淚。

      男人想,一定是自己對於任何事情都比較遲鈍,包括感情。

      於是遲鈍被誤解成冷漠,他唯一的家人們便因此遠走,不再回頭。

      歷經長久使用的背墊,米色的布表已經生出幾粒毛球根,他用因菸癮泛上褐黃的指甲拔掉毛球根,隨即在按下輸入鍵的當下摘下眼鏡,放鬆地揉了揉痠澀的雙眼。顯示「正在關機」的藍色視窗停留螢幕三秒後,辦公室陷入了黑暗。男人在失去自身光芒後,在暗黑中摸索方向,並循著遠處角落飲水機發出營運中的藍光,提著公事包和蹣跚步伐邁前。

      在黑暗中,男人認為自己才能夠真正找到前進的方向。

      小的時候男人經常跟著家人回到鄉下的外婆家,那裡是名符其實的鄉下,除了一望無際的稻田外,鳥不生蛋什麼都沒有,導致出身於都市的父親每每陪母親回娘家時眼神裡總飽含疲倦,小孩子們也只能把握太陽出來的時間衝到曬穀場玩耍,因為他們知道當太陽下了山,唯一的選擇就是被父母叨絮進被窩裡,心中暗暗期待下一個日出。

      但男人卻不這麼認為,男孩的他總在吃完晚飯的夜裡踏出家門,浸入染上月色的稻浪中,高過身高的稻梗在晚風中搖曳生姿,男孩的心在黑暗中沉靜下來,他閉上雙眼,感受步步踏進濕土的柔軟,水渠中的一片清澈看似沒有在流動,但其實正緩緩地向前移動腳步,和男孩的體會正相反,像是在移動的時間齒輪間找到一處縫隙,他將自己躲進去,暗許能永遠停留在此刻。

      事與願違,他被齒輪殘酷的推動向前,成為了男人。

      深夜的電梯裡,男人伸手撫著電梯的玻璃外壁,透明物質外的鬧區仍是片車水馬龍。他凝視著迅速向下移動的倒影,眼前的人已經不是從前的男孩了。

      男人嘴角伴隨細紋牽起自嘲的笑,他至今仍無法適應自己被強迫扯開腳步的事實。

      他只能用僅剩濕黏的腳步沿著冰冷的金屬表面前行,時光荏苒漸漸麻痺他對生命的關懷,將原來溫和性格扭曲成遲疑不決、優柔寡斷,當他回神過來,正用力喘息的這世界,全然改變竟是剎那間的事。

      一如他隨著年紀增長,眼底漸漸黯淡的光點,電梯下樓,逕自隱入地平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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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總能將人慢慢改變
時間推移著,總以為身邊的人事物會始終在自己身邊,然而有些東西卻是會隨著時間改變的,最後剩下的,或許就是那伴隨著自己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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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2-09 21:15 透過電腦版 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