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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牆

      在女兒牆上擺盪雙腿、思考著晚餐要吃些什麼、還是乾脆別吃了呢?摩娑總想劃上幾道刻痕的手腕,為了維持好學生的外表,只好選擇用犬齒深深嚙咬小臂--訣竅在於上顎即將鬆動的瞬間就得放開,否則會留下破皮的證據,這樣事後的敷衍處理很麻煩。取得足量的疼痛後,感覺又能好好看著天空了,今天的雲層看起來特別像羽毛,真羨慕呀,「輕如鴻毛的性命是否能如那樣美麗呢?」、「首先得讓自己輕如鴻毛呢。」,捏了捏頑固的小腹,果然晚餐還是別吃了吧。

      頂樓的空氣不知是否是因為較為稀薄的緣故,感覺特別能讓人放鬆,偶有些運動社團的吆喝會突破距離的障蔽不請自來,萬幸的是那總會過去,一如正逐漸消退的齒痕那般。撫摸粗糙的紅磚牆,每次登上這堵意欲阻擋「想不開的人」的牆壁時,總會有些興奮,感受微風吹拂,彷若自己能如神明般掌控生死;卻又悲哀的察覺,「能掌控自己的生死似乎是自己唯一握有的權力了」。

      向後一瞥,偶爾會冀望著能有人打開頂樓的門,而且最好是真正的神明,能帶來眼前複雜而簡單的問題--「為什麼自己擁有這麼多卻退無可退」--的解答。盯著那扇鐵門幾分鐘後,識趣地回身面對底下如蟻般、渺小而努力地活著的人們,有時真羨慕他們,如果自己也能這樣拚盡全力地活著,至少不像現在這樣一般虛耗時間,再努力一些地讀書、再努力一些地減肥、再努力一些地思考,是否就不會總是說「我不知道」了呢?

      突然,門被打開了,警覺地回頭張望,對方似乎也有些意外這裡居然有人、瞳孔雖被夕陽刺地縮小、雙眼卻用力地瞪大,看起來格外滑稽,戴著無線入耳式耳機的她只能用二字形容——「平凡」,不起眼的五官、粗厚的黑框眼鏡、齊劉海、及肩的髮、運動服、長褲及運動鞋,發出「啪噠啪噠」地聲響趨近,在磚牆前低下頭轉身背對、笨拙地將身體撐上磚牆,再依序將全身——先是右腳、接著是左腳、最後是上半身——翻過磚牆,抬頭瞬間、望著天空出神、不自覺喟嘆出聲。我的寧靜被不速之客打擾了、有些煩躁,但屋頂並不屬於任何人,我只好將自己盡可能挪離。

      由自己開口詢問又很奇怪,只好時不時用眼角瞥著這名不速之客,但她卻沉醉地聽著音樂隨風搖晃。看著她愜意的模樣感覺胸口燃起了把無名火,似乎只有自己感到不舒服似的,氣不過地想要找回方才的思緒,卻一再被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那人打斷,但特別去找對方撒氣感覺自己就輸了,只好默默等待她自己離開。然而直到夕陽落下,她才不發一語地離開。賭氣的在牆上多待了半個小時確保自己不會遇到對方,然而真的沒遇到就成功離開後,卻又感到格外不悅,就因為那多待的半個小時,我因為著涼而生病了一周。

      雖然想過要換個地方發呆,但是那堵陳舊的紅磚牆仍然是我的最愛,而且大概只有三分之一的機率會遇到總是相同樸素裝扮的她,索性每次都當是在進行勝率超過六成的賭博,真的不幸賭輸了就當作是練習自己的修養。

      有一次她遞出一顆糖果,我困惑的接下並不打算吃,但似乎是發現我的顧慮,她打開了新的一包、塑膠包裝的「啪啦」聲響還沒退去,她就已經咕嚕嚥下,露出甜滋滋的表情。不想服輸的我也撕開包裝、打算效仿她的行動,卻發現這糖甜到靠北、也硬到靠北,我只能勉強掩飾醜態地含著,她卻又撕開了一包,輕易地咕嚕、嚥下。

      有一次她遞出右邊的耳機,黑基調與金刻紋的極簡設計大概是她身上唯一時尚的外搭,緩緩將其沒入耳中,「叮咚」地響了聲,她歪頭向我比了個「OK?」的手勢,我點頭的瞬間,巨量的金屬敲擊聲灌入腦海,我被嚇傻了——主唱撕心裂肺地唱著,我呆若木雞地聽著,她如魚得水地晃著。她俏皮的歪頭比了個讚、似乎在確認我是否喜歡,如果否定的話感覺很遜,於是我賭氣的比了個讚回去。那天直到夕陽落下前,金屬的聲響都在腦海響徹,雖然耳朵痛的不行,奇妙的是,感覺好開心。

      入冬,天氣漸寒,我慢慢掌握了她哪幾天會出現,會多帶一個暖暖包在身上,大考將至,彷彿迎接終末審判般的沉默籠罩著校園,世界變得格外乾淨而安寧,天空也少有雲朵。每當這時,她會將一隻小指偷偷疊在我的小指上,她的手總是冷冰冰的、即使用了暖暖包還是一樣沁人,而這輕巧但確實的重量似乎在訴說著、「世界上還有人活著」。

      畢業典禮當早,我久違的將頭饋在了磚牆上,雲朵恢復了原有的蓬鬆,想到要離開這堵女兒牆,總感覺有些不捨,胸前的手機震了震,是她。我向磚牆欠身致意——不再需要藉助它、我也能掌控自己的生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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