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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和它的小心事】想永遠與你一起做夢

1.Genie

乍寒還暖的初春,下過雨後的城市一片朦朧美,金燦燦的光芒從烏雲後露出生機,繁忙市區街道匆忙走過的人們陸續收起五顏六色的雨傘,臉上一掃陰霾地揚起微笑,堵塞多時的交通要道不再充斥喇叭和咒罵,就連森林公園裡的綠繡眼也婉轉地歌唱,因為被風雨洗刷過後的天空會讓星辰更加深邃。

轉過街角,一棟擁有百年歷史,哥德式融合巴洛克元素的建築內一間沒有過度裝修,牆上招牌寫著「Genie」,以克萊茵藍為主調,樸實甚至老舊,專賣時下年輕男女為主的服飾店本來還沉浸在幽暗的睡夢裡,直到店內燈光陸續被人點亮,伴隨有些倉卒的腳步聲來回走動,原來是營業時間到了。

綁著馬尾的年輕女店員滿臉不耐煩地站在大片櫥窗前擦拭,沒多久就甩門入內,再從後面倉庫搬出一個模特兒放置在略顯空曠的櫥窗,她打算為它穿戴上最新一季的商品,只是站在櫃檯算帳的店長叫了她,她便走到櫃檯。

此時,櫥窗外一整排的小葉欖仁篩落了斑駁的光影,照進店內外。

「真是粗魯的孩子,我感覺自己這張光可鑑人的臉皮都被她擦破了。」

「可不是嗎?我剛才感覺我的頭快扭到,手快骨折,連腳也快斷了。」

「這麼說來我們還真是同病相憐啊!」櫥窗面對只能任人擺佈的命運忍不住深深地嘆了口氣,「不過妳的命還是比我要好,至少妳可以四處看看這個世界如何,還可以穿上一套又一套光采動人的時尚單品,吸引客人上門消費。」

模特兒搖搖頭,「什麼看看世界,我也只是在倉庫和店裡被人搬來搬去而已,更別說那些擺在我身上的東西,時尚和實用是兩回事,我才羨慕你可以在這裡看盡四季更迭,數不盡的滄桑繁華和聽說一則又一則的人生故事。」

「是啊!故事,譬如剛才那個孩子,我想她大概明天就不會來了。」

模特兒滿臉驚訝,「什麼?她的工作態度確實不太好,但這樣……」

「她偷錢,」櫥窗的聲音變得有如大提琴般低沉,「為了討她喜歡的那個人的歡心,店長其實早就發現了,只是選擇睜一眼,閉一眼,畢竟她還年輕,店長不願她有前科便想要給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希望她能親自坦白認錯,沒想到店長的沉默卻換來那個孩子的變本加厲,甚至嚴重影響到店內的營運,前幾天夜晚她還找人撬開店內的大門,搬走店內值錢的物品去變賣,就是那個店長家裡祖傳,據悉為蒙古皇室貴族御用的元清花,真是個傻孩子。」

一陣有如歌劇的女高音傳來,「好啊!歡迎妳去告我,老娘我不幹了。」接著,綁著馬尾的年輕女店員憤恨地拿著她有些破舊的丹寧側背包,不顧店長的阻攔,逕自甩門離去,最後在近午時分,被一輛疾駛的汽車吞沒了肉身。

感受到一陣令人暈眩的天搖地動後,模特兒本能地罵了一句髒話,隨即慶幸以後不用再被那個粗魯又沒家教的女孩伺候,但轉頭就發現本來能言善道的櫥窗陷入哀愁,讓它醞釀已久的心事開始發酵,羨慕起小葉欖仁的灑脫。

2.SONE

夏季,從一聲蟬鳴中拉開序幕,蟬鳴如潮,熱浪滾滾,店長騎著鐵馬從青山白雲為背景的山坡路一路往下,越過幾名走在石板路上的行人,引起一陣驚呼後便帶著笑意轉過街角,沐浴著明媚的陽光和微風,一路騎到目的地。

她照例把車停在有幾盆常綠盆栽和爬滿藤蔓的斑駁牆角,拿起車籃裡的背包,仰頭看著整間服飾店,嘴裡呢喃今天又要麻煩你們了,才推門入內。

服飾店內燈火通明後,睡了一宿的櫥窗也醒了,看著店長忙進忙出的身影和她神情愉快地哼唱熟悉的小曲,感覺今天又會是一個美好的一天。

正當櫥窗愜意地享受陽光和微風所構成的夏之風物詩時,兩名少女不知何時出現在它面前,接著一陣指手畫腳,伴隨明亮的神情和歡快的語氣。

櫥窗認得她們身上鵝黃色的學生的制服,也認得其中一名少女,那名少女小時候曾經跟母親大手牽小手,親暱地來到服飾店前,透過櫥窗看著一雙粉紅色,日本製袖摺蝴蝶結芭蕾舞鞋,彼時,少女滿眼星光熠熠,景仰著身為芭蕾舞者的母親,期許自己能成為亞洲首位登頂巴黎歌劇院的芭蕾舞者。

本來在店內忙碌的店長還走出店外和她們閒聊,送給那孩子幾顆有如夢想般閃亮的金平糖,它永遠記得那孩子當時臉上的表情多麼天真無邪,就像天使一般,但最後她們並沒有進入店裡買下那雙承載夢想的芭蕾舞鞋。

沒想到十多年不見,她已經長這麼大了,如此亭亭玉立,沒了呆板卻可愛的西瓜皮髮型,反倒頂了一頭張揚的彩虹頭髮,五官繼承母親原住民的血統依然深邃立體,講話也不再「臭奶呆」,反而出口成「髒」,周遭散發出生人勿近的危險氣息,只對陪在身旁,氣質獨特的短髮少女露出無比寵溺的表情。

櫥窗稍微側耳傾聽,原來她們在談論充滿青春熱血的夢想,目光聚焦在模特兒腳下所穿的那雙芭蕾舞鞋,就像當年令人動容的母女相處場景再現,只是長成少女的小女孩不想當芭蕾舞者了,畢竟芭蕾舞這個夢想帶給她太多的傷痛了,她已經承擔不起那樣的年少輕狂,但她通過彼此的目光交會,知道身旁的少女喜歡那雙鞋,而且對方比她更愛、更會跳舞,她願意成全她。

於是,在她們離開後沒多久,少女又獨自返回服飾店,在櫥窗面前站立了許久才推門入內,店長抬頭看她,隨即露出微笑,因為她也認出對方就是當年那個和母親一起站在店外看鞋的小女孩,她錄用了她當服飾店唯一的店員,前提是她必須將頭髮染回原本的黑色,反璞歸真,她也點頭同意了。

新來的模特兒不明白為什麼店長要把那雙過時多年的芭蕾舞鞋穿在它的腳上,更不明白為何櫥窗要對那個有如刺蝟一般咄咄逼人的少女如此另眼相待,莫不是櫥窗喜歡上人類?它的模特兒好姐妹都很喜歡櫥窗,不只因為它像是一名博學多聞的老學究,更因為它的包容和體貼可以讓它們和顧客互通有無,短暫感受人間煙火氣,就連它也默默地喜歡上如此沉穩內斂的櫥窗。

3.那個夏天

時序遞嬗,花開花落,那個吵雜的夏天已經遠去十年,成為泛黃的回憶,服飾店又變回只有店長一人顧店,每日早出晚歸,不變的是再辛苦、再累她都會揚起微笑和櫥窗、模特兒以及整間服飾店問好、道謝和道別。

而櫥窗自從店員負氣離開後就再也不說話了,只是安靜地注視著窗外的風景,依然穿著芭蕾舞鞋的模特兒在那件事後也不曾再被收進漆黑的倉庫,等待下一次換季,它就這樣陪著櫥窗經歷許多風雨,理解滄海桑田。

一個慵懶的午後,門鈴清脆地響起,喚醒昏昏欲睡的櫥窗和模特兒,一名打扮入時,有著穠纖合度身材,頂著一頭大波浪捲髮的時髦女子抱著一束鮮花入內,向店長表明要買下櫥窗內那雙芭蕾舞鞋,店長打算出聲婉拒時正好對上女子摘下墨鏡後那雙熟悉的眼睛,是當年那名的氣質獨特的短髮少女。

店長既欣慰又感慨地看著面前有如時下大明星的女子,女子則表情複雜地看著店長從櫥窗那取出芭蕾舞鞋,再俐落地將它打包成一個精美的禮物。

「我要去山上的墓園看她,順便告訴她,我已經替她和她母親完成夢想,」女子邊說邊低頭嗅聞手裡玫瑰的香味,「她以為我喜歡跳芭蕾舞,其實她不知道我是為她而跳的,我想要讓她看見我,也想要買那雙鞋送她,看她穿著那雙鞋登上夢想的舞台,結果她永遠停留在那個我到不了的夏天。」

她伸手擦了擦眼角不斷滑落的淚珠,再把鞋盒小心翼翼地收進有著大片深褐色印記的丹寧側背包,和店長道謝後便轉身往大門的方向走去,只是走沒幾步就佇立在櫥窗前,像是在回憶過往青蔥歲月,隨後打開門離開。

明明沒有下雨,模特兒卻覺得眼眶濡濕,比起那孩子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的處境,它和心儀的櫥窗至少可以朝夕相處,雖然它腳上沒了那雙等待有緣人的芭蕾舞鞋,它的前途也未卜,可能不久後就會回歸倉庫,但至少它已經懂得最深情、最好的感情是捨不得打擾,只想默默守護和陪在對方的身邊,所以它早就不羨慕小葉欖仁的灑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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櫥窗給我一種感覺是
日夜四季更迭,總還會有人在這邊看著你長大
 
2024-10-15 08:13 透過電腦版 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