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額倒數|打造完美寫作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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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不到的再見

      當我們還是學生,在這半大不小的年紀,經常聽到人們說:「等妳長大就會覺得某些事沒什麼大不了了。」

      跟男朋友分手、被旁人眼光左右、不知如何處理人際關係、對讀書感到痛苦、成績總是不理想……

      等妳長大,就會發現愛情不是生活的全部。等妳長大,就會漸漸不在意別人的看法。等妳長大,就會發現人際關係都是過眼雲煙。等妳長大,就會發現上班比上學辛苦又困難得多……

      但如果,我們來不及長大呢?

***

      搖搖晃晃的公車混著近午陽光,空氣盡是令人昏沉的味道,我望著窗外,仍是恍惚。

      翹掉了下午的課,搭上這班好久沒搭過的公車,行經的景色從繁鬧市區漸漸轉為綠茵田園,我趕緊按下下車鈴。

      嗶──學生證下車──

      稍嫌荒涼的小徑,在公車遠去的引擎聲中,恢復靜謐。

      循著依稀的記憶,我往妳家的方向走去。兩旁的矮牆腳下長著長草,偶爾靠到一邊讓貨車和摩托車通行,雖然努力想整理思緒,但什麼想法都無法成形。

      一片陌生中唯一熟悉的住宅映入眼簾,透過牆上的鐵絲網,我第一眼看到的是妳家的車庫。

      腦中突然浮現一個想法:「看來中秋節不能來烤肉了。」

      隨之湧上的是一股酸澀,和不真實感。

      今天,我來拿妳的遺書。

      「辛苦妳了,還特地過來一趟。」妳媽媽微笑著招呼我「等一下喔,我去拿薇風留給你們的東西。」

      跟妳爸媽聊了一會兒,大多是事件的細節,雖然還想再問清楚一點,但仔細想想又何必?看著他們,我根本問不出口。

      妳媽媽遞給我三張紙──也就是妳寫給我、思采,和欣的,最後的話。

      妳在這世上,對我們說的,最後的話。

      我拿起,卻有些不敢看,只是慎重的對折,收進包包。

      離開前,我擁抱了妳媽媽,原本一直保持鎮定的她忍不住哭了。除了拍拍她顫抖的背,我想不出任何方法安慰她。

      「告別式會一切從簡,我們不想太聲張。我想,薇風也不會在意這個。」妳媽媽苦笑著說「我們不希望她被指指點點,如果你們想來的話可以來,不方便的話也沒關係。」

      「我們會到的。」問清楚時間地點後,我承諾。

      雖然還是沒有真實感。

***

      「思采,這裡。」台北車站大廳,我對朝我走來的女孩揮手。

      上了大學的她跟高中簡直判若兩人,從妝容到穿搭都透著時髦的氣息,還來不及感嘆女大十八變,她開口:「欸,要不要去哪裡坐坐?」

      還是這種直率的語氣,一下就把我拉回高中時代。。

      「怎樣,笑什麼?」

      「沒什麼,去二樓如何?」

      我們並肩走向手扶梯,用迂迴的寒暄填補行走的空白──剛剛上什麼課?快期末了好煩──像是這樣就能逃避沉重的事實。

      直到我們坐定,不由陷入短暫的沉默,她笨拙的切入正題。

      「啊那個、妳去薇風家……怎麼樣?」

      我照實說出我與妳父母的對話,把三封信中屬於她的那份遞過去,她低頭讀著,沉默再度降臨。

      接著,她開始啜泣,我除了遞給她衛生紙、握住她的手以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視線模糊,鼻頭酸澀,卻流不出眼淚。我看著那些屬於妳的筆跡,彷彿還能聽到妳對我們說話,但這一切終究只是彷彿。

      妳不可能再對我們說話了,我們再也見不到妳了。

      無法相信。

      「我看到她家車庫的時候,就突然想到我們以前不是去她家烤肉嗎?高中畢業前。」我聽見我的聲音乾澀「還有今年跨年的時候,我們一起玩仙女棒、唱卡拉OK……不是還約好中秋要再聚嗎?」

      記憶非常深刻,去年快畢業時,我和欣負責去家樂福買食材,跟朋友一起推推車的新鮮感還恍若昨日,老舊卡拉OK機和麥克風太大聲的回音都猶如在耳,窩在妳臥室聊天直到睡去的畫面也仍歷歷在目。

      說好以後再約的。

      怎麼可能,再也沒有以後了呢?

      「對啊,幹,放鴿仔。」思采邊哭邊笑邊罵「妳還記得上次我跟她去海邊,她幫我拍的照片超美,我從來沒有拍過這麼好看的照片──結果那就是我們的最後一次見面。」

      「我是失戀的時候......居然已經三個月了,我們一起去唱歌,我都不記得跟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說到這,我忍不住哽咽。

      我們和某個人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往往不會覺得那是最後一次。原來,「下次再見」並非理所當然。

***

      又過了幾個禮拜,我們去參加妳的告別式,帶著一束白玫瑰和一封手寫信。

      我與許久不見的欣擁抱,分享彼此的近況。

      我們到會場的時候,剛好看到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在調整妳的相框位置。

      「左邊一點,照片要放在中間!」

      「太左了,再往右移一點。」

      妳溫婉的笑容被黑木與白花框住,既不悲傷,也不肅穆,就只是那樣,恬靜的笑著。

      一點也不像妳。

      我認識的妳,笑聲總是放肆高亢、鮮明熱烈。而不是像這樣,蒼白得彷彿隨時會消失。

      因為手寫信的主筆者是我,所以我作為我們這群朋友的代表向妳上香。我在妳面前唸起信,過往的一切又變得歷歷在目。

      高一剛開學時,我們因為坐在隔壁,所以也最快熟稔。

      我分享我寫的小說給妳──當時還是寫在筆記本上的──而妳向我分享妳寫過的詩和畫過的圖。我喜歡妳的浪漫,妳支持我的文學夢……不過幾年光陰,卻彷彿已經是上輩子的事。

      後來,我們結交了更多好朋友,跌跌撞撞又相互扶持的走過青春。那些又哭又笑的曾經、雖然平凡但也獨一無二的回憶,若要真的細說,恐怕三天三夜也講不完。

      聽見思采抽泣的聲音,我有些哽咽地把信唸完了。

      妳父母同意讓我們見妳最後一面──妳媽媽苦笑著說:她不敢看妳。那個表情好令人心碎。

      原本我以為妳會如睡著般,卻沒想到是如此死白沒有顏色。我把花與信放到妳手邊……有些顫抖的。

      「薇風,快跑!薇風,快跑!快跑──」

      越喊,大腦就越無法思考。在那個炙熱得令人目眩的夏天,我們送走了妳。

***

      回程的公車上,我望著窗外,還是一樣的街道、一樣熙來攘往的人群、一樣匆匆忙忙的步伐。

      經過我們以前的高中,幾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嘻嘻哈哈的上了車,聊著最近的八卦和趣事。坐在前方的大叔似乎在談什麼重要的公事,對著手機擺出無比嚴肅的表情。一位老太太蹣跚提著菜籃,旁邊的少年貼心扶她就坐。

      大家,都在過著自己的人生,不為任何人按下暫停鍵。

      妳的離去像一縷輕煙,什麼也沒帶走、沒留下。

      -欸,明天社團選幹部,別忘了哈(笑臉貼圖)

      就連我自己,也得「恢復平常」繼續前進。

      這個事實,突然令我感到無以名狀的惱怒。

      而這份惱怒,很快又化為無奈的嘆息。

      燈~乘客下車──

      來來去去、擦身而過的人們,或許,都只是彼此的過客。

      只是短暫的搭上同一台車,短暫的呼吸相同的空氣,然後,繼續走向自己的旅程。

      我看著天空,雨後放晴的陽光透過雲層間隙灑下柔和的金黃。

      妳的下一段旅程在那裡嗎?

      多麼希望,能看到妳笑著啟程的樣子。

      「再見。」

      我轉頭,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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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想哭的衝動啊⋯⋯
2024-07-02 18:35 透過電腦版 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