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羅剎女

        火光的影子在牆上搖曳,歡快的舞蹈著,像是絲毫不受房內的氣氛影響。

        偌大的房間中盡是華美的擺設,不難看出這裡的主人身份有多高貴。

        下人們緊低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喘,僵硬的維持同一個姿勢,只怕自己每一次的呼吸、每一次的眨眼,都會影響到「她」現在的心情。

        那個她,這裡最尊貴的女主人,正低著頭刺繡,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火光依舊跳動著,如同她額角的青筋。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她喃喃自語,聲音輕卻沉重,令周圍的下人臉側又是流下一滴汗水。

      「整天整天的,只知道往那個狐狸精那邊跑,明明就已經有我了。」

      手一動,銀針刺破了手指,纖長白皙的指腹冒出一滴血珠,她凝望著自己的指頭,表情依舊不變。

      「啊啊…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她翻轉指尖將手指往繡布上擦去,使潔白的布上綻起幾朵鮮豔的紅花「都是那隻臭猴子害我的紅孩兒被迫出家...奪走了我的孩子,夫君也沒有回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啊...」

      她緊握著繡布,上頭的紅花開得更艷:「這份怒氣,我該如何消解?」

      隨著話音落下,周圍立刻刮起一陣狂風,她的裙擺和頭飾隨之搖動,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

      牆上的火並沒有被吹滅,反而越發旺盛,肆意的起舞著。

      她的臉上依舊沒有表情起伏,只有緊握的雙拳和眸中閃爍的火焰昭示著她此時的心情。

      突地,門外傳來一陣囂張的聲音,無預警的在這空間迴盪。

      「嫂嫂,開門啊!俺是孫悟空!」

      一聽到這聲音,她的瞳仁似乎危險的縮了一縮,但隨即恢復面無表情。

      她站起身,冷冷的開口:「齊天大聖孫悟空,有何貴幹?」

      碰的一聲,門被狠狠踹開,下人們嚇得趕緊從後方溜走,免得受魚池之殃。

      而那位踹開羅剎女居所的孫悟空,臉上掛著無所謂又傲慢的笑容:「之前闖了個禍,現在俺跟著一個和尚、帶著兩個師弟要去西天取經...哈哈,很好笑吧。然後在我們面前有一座,嗯…著了火的大山...對!叫火焰山!」

      他看向羅剎女,將金箍棒扛在肩上,無視她冰冷的目光繼續說:「我們翻不過去,正頭疼呢!我聽說,只要用嫂嫂的芭蕉扇就能扇滅火焰山的烈焰。」

      羅剎女不想理會他,冰冷且不容置疑道:「我的心情正差,請回吧。」

      「哎呀!這可不行,我非得借這芭蕉扇一用不可。」孫悟空擺明了不拿到東西不會走,態度狂妄又無賴。

      「我說了,請回吧。」羅剎女說完便要轉身離去,孫悟空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停下步伐。

      「既然嫂嫂不願借,那俺就只好動手搶了。」他揮下金箍棒,蹲低身子,語氣挑釁「牛魔王大哥不在,真是天助我也!」

      羅剎女回身,眼神凌厲且蘊含著無比的憤怒。

      「那種男人...」她將手放在劍柄上,睜大雙眸,咬牙切齒的說「在與不在都一樣!」

      孫悟空蠻不在乎的哼笑一聲,向前重重頓了一步:「就算嫂嫂妳是大哥的女人,俺也不會手下留情的!」

      羅剎女不語,僅是拔劍出鞘,尖銳的金屬鏗鏘聲使氣氛變得更加劍拔弩張。

      金箍棒與寶劍相互碰撞,擦出不祥的火花,羅剎女感到手臂一陣痠麻,不禁皺了皺眉。

      「呼...牛魔王大哥不在,嫂嫂看起來形勢不妙啊。」孫悟空勾起嘲諷且挑釁的笑。

      腦中浮現起那個男人的身影,羅剎女眸中原本稍減的焰火立刻又高漲起來。

      「別提...」她的雙眼瞪得跟銅鈴一般大,神情像是要把眼前的人生吞活剝「那個名字。」

      咬著牙的低語,像是怨憤的詛咒。眼中的血絲,佈滿著深深的恨意。

      要是一般人,在這樣的她面前早就嚇得腿軟、只想著磕頭求饒,可惜孫悟空並不是一般人。

      「嫂嫂啊,妳聽我說。」雖然不害怕,但跟著和尚一陣子讓他多多少少希望能用溝通解決問題「我可不單單是為了我自己,村莊裡的人都在頭疼呢!有火焰山在,大家都沒辦法種地。」

      「那跟我又有什麼關係。」羅剎女不為所動,那些卑賤的凡人與她何干?

      見羅剎女沒有想要退讓的意思,孫悟空只好繼續揮動金箍棒:「那就對不起了啊,嫂嫂。我答應他們,要由我來拯救他們。」

      「拯救?你?」羅剎女嘲諷的冷笑「呵!虛偽至極!」

      羅剎女的每一刀皆不留情,像是要把心中所有無處發洩的怒火一口氣釋放出來一般,凌厲得令人喪膽。

      但即使如此,面對齊天大聖孫悟空,她也漸漸不敵,眼看就要敗在這潑猴手下,羅剎女向後一躍拉開距離,從身後拿出法寶——也就是孫悟空心心念念的芭蕉扇。

      唰——隨著扇子揮下,登時狂風大作。縱使是孫悟空也不禁蹲下身子緊抓地板以免被風吹走。

      「還真厲害啊嫂嫂...」他喘著粗氣,雖然臉上依舊掛著狂妄的笑,但心裡已暗叫不好「這就是芭蕉扇嗎?」

      羅剎女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在你死之前就讓你過一下眼癮吧。」

      「呵…嫂嫂還真是個好人。」他笑一聲「那作為回禮,我也讓妳看一樣東西吧?」

      羅剎女皺起眉,這潑猴又想玩什麼把戲?

      「七十二變!」

      ?!

      羅剎女看孫悟空消失在煙霧中,先是驚詫的後退一步,隨即神情轉為憤怒。

      「不見了!躲到哪裡去了?那個卑鄙小人!」她左右張望,想找出那隻潑猴躲去了哪裡。

      咚!突地,腹內一陣疼痛,羅剎女不禁捂著肚子跪下。

      「嫂嫂,俺是孫悟空。」

      「啊啊!聲音從我的肚子裡傳出來。這臭猴子!居然進到了我的身體裡!」羅剎女哀嚎著,聲音既憤怒又痛苦。

      「正是如此!快快把那團扇借給老孫!」又是一陣徹骨的苦痛「如此我就從妳的肚子裡出去!」

      「可惡...啊啊!」羅剎女惡狠狠的咆哮,手指刨著地面,纖長的指甲因此斷裂,留下鮮血。

      卻不得不妥協。

      「冒犯了,嫂嫂。芭蕉扇俺就借走了。」孫悟空拿到芭蕉扇後,得逞的笑道,這狂妄的弧度對羅剎女來說相當刺眼。

      「啊啊!這是何等的屈辱...」羅剎女仰著首,雖是面無表情卻令人不寒而慄「無法原諒、無法原諒,那隻猴子。不過我給了他假的芭蕉扇,一旦他反應過來,一定會再回來這裡。到那時,便是他的死期,呵呵呵…」

      此時她的臉上終於出現了除了咬牙切齒以外的表情,艷紅的唇咧開,如惡鬼般猙獰:「我要挖出他的眼珠,把他碎屍萬段,呵呵呵…哈哈哈!」

      可怖的笑聲迴盪著,如此令人膽寒。

      也如此孤寂。

  ***

      鏘鏘鏘——

      羅剎女垂著眸,手中的利劍與磨刀石擦出火花,尖銳的聲響使人冒起雞皮疙瘩。

      此時,大門被打開,羅剎女緊握劍柄回身,卻在下一秒愣在原地。

      「啊,我美麗的妻子羅剎女!」來人是牛魔王——孫悟空為了再度騙取芭蕉扇而假扮的牛魔王「出了什麼事,這裡怎麼一片狼藉?」

      羅剎女皺了眉,似乎不打算回答,孫悟空心裡緊張,以為她看出了端倪,只好繼續以深情款款的語調問:「告訴我出了什麼事,我的愛妻。」

      「出了什麼事?」羅剎女緩緩開口,接著冷笑一聲「哼…事到如今才出現…」

      眸中閃著嘲諷與不屑...以及一絲期待。

      「我很擔心妳,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假牛魔王輕輕環住她的肩,以勸哄的語調道。

      「呵呵,擔心我?」

      「沒錯,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理所當然?是啊,這應該要是理所當然的,但她早已遺忘被夫君放在心上的感覺。

      或者說,真的有這種時刻嗎?抑或只是她在自欺欺人?

      很多應該要是理所當然的事,漸漸地不再理所當然,而是變成一種奢侈。

      比如說,得到寵愛這件事。

      「孫悟空...剛剛來找我借芭蕉扇。」她慢慢啟唇道。

      假牛魔王聽羅剎女這麼說,便假裝訝異的看向她手臂上擦傷的地方:「孫悟空?!是他打傷了妳嗎?」

      「傷我?呵!」羅剎女眸色清冷,白皙的手臂撫上他的面龐,像是隨時都會以她那銳利的指甲將他的臉皮撕下「我倒想問問你,傷了我的人...究竟是誰?」

      假牛魔王見情況不妙,趕緊擁住羅剎女,語帶疼惜:「羅剎女,讓妳孤身一人是我的錯!讓妳被那隻臭猴子趁虛而入是我的錯!我美麗的妻子,請原諒如此愚蠢的我吧!」

      溫熱的氣息隨著溫暖的懷抱輕輕吐在耳側,羅剎女不由得一愣,她有多久沒被這樣擁抱過了?

      這種...被呵護被在乎的感覺,多久沒有過了?

      「夫君...我險些就被那隻猴子所殺。」她將頭抵在他寬厚的胸膛,聲音中已是委屈多過憤怒「事到如今你才說這種話...」

      假牛魔王見有效果,便更加輕柔的撫著她那頭烏黑亮麗的長髮:「我錯了,我不會再離開你。」

      咚咚!咚咚!心臟跳了一下又一下,越來越快、越來越有溫度。多久了?她等這句話等多久了!

      此時,那份一直被壓抑被否定的心情疾速瘋長起來。她是多麼多麼的,思念她的夫君啊!

      「我一直都在等你。」她仰起頭,無盡的怨懟和憤恨已從她眼裡消失,她的笑容不再令人毛骨悚然,反而帶了一點甜。

      眼前的羅剎女是一位如此美麗亮眼的女子,彷彿先前那殘暴狠戾的瘋態不曾存在。

      「可那時你在哪裡、又跟誰在一起?」她秀眉微皺,撒嬌般的質問「那個女人就有這麼好嗎?」

      也許她並不在乎真實的答案,她只要夫君這樣看著她、眼裡只有她,即使說謊也無所謂。

      「妳在說什麼傻話?」假牛魔王在心中擦了一把冷汗,笑容輕鬆起來「我自然是把妳放在第一位,妳可是我最愛的妻子啊!」

      聽到這寵溺的語氣,羅剎女卸下了最後一道冰冷的心防,她甜甜一笑,如盛開的牡丹一般甜美動人。

      是時候該進入正題了,假牛魔王想。盡量以輕鬆的語調道:「對了,芭蕉扇沒被搶走吧?」

      「…為什麼現在要問芭蕉扇?」羅剎女疑惑的皺眉。

      見羅剎女似乎起了疑心,他趕緊裝作漫不經心的說道:「嗯?哦,好久沒有碰過它了,想看一看而已,怎麼了?」

      明明是如此可疑的樣態、明明再多觀察就能瞧出端倪,羅剎女卻不疑有他:「芭蕉扇還在,我給了那隻猴子一柄假的。」

      語氣中有著得意,絲毫不覺一隻腳已踏入陷阱。

      「真不愧是我聰慧的妻子,拿來交給我吧,以免那隻潑猴又來找妳麻煩。」

      夫君的誇讚和關心使她飄飄然,羅剎女甜美一笑:「那我這就給夫君取來。」

      當羅剎女拿出芭蕉扇,周圍似乎揚起了清新的風。假牛魔王拿到扇柄,便不再掩蓋心中真正的目的。

      「呵,這就是芭蕉扇嗎?」他撫著扇葉,的確跟那個假貨有著雲泥之別,他不禁大笑起來。

      「夫君…?」見他模樣有異,羅剎女輕皺眉頭,語帶困惑。

      他的眼裡,怎麼不再有疼愛了?

      假牛魔王看了她一眼,接著手臂一抬,霎時煙霧瀰漫,羅剎女不禁後退一步。

      接著,從煙霧中現身的人影使她瞪大雙眼。

      「真的芭蕉扇我就收下了,嫂嫂!」孫悟空揚著勝利的微笑,向後一躍。

      騙人的吧…

      她望著他逐漸遠離的背影,手甚至不由自主的往前伸去,張了口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騙人的吧…

      頰上滑下一滴冰涼,雙腳突然失去力氣,狼狽的跌坐在地。

      「呵呵…呵呵…」眼淚如碎裂的珍珠般不斷落下,眼前的景色一下清楚一下模糊。

      「呵呵…呵呵!」她聽見尖銳的笑聲從自己的喉頭擠出,肺部像是被火灼燒般痛苦。

      「真可笑...真可笑...我明明早就知道了...」她仰天大笑,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一般肩膀抖動個不停「明明早就知道了...卻又傻傻的上當,真可笑啊真可笑...」

      彷彿連憤怒都無力,羅剎女只是攤坐在地、這樣頹態的狂笑而已。

      冰冷的眼淚、冰冷的心。

上一篇回作家的PO下一篇

回應(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