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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徒們Prisoners vol.6-1

      希律一族。

      悲劇之族。

      原先編制在木什族下,距離羅奢城約七百公里,是木什族中離本城最遠、最南,性格同溫和的木什族不同,脾氣異常嚴謹固執;對周火而言,同時也是最為獨立、難纏的一族。

     

      多年前,良輔和橘紫秀最後親率六獸,出兵攻打併吞異族之一的木什族時,並未遭受太多反抗;畢竟木什多年來因氣候平穩,魚米豐收,並且多產黃金維生的優勢,人民無論是公營黃金甚或私營,隨便都能賺上大錢。

      不僅沉溺於煙花酒池,歌舞昇平之象,儘管物資、生活享受總高於鄰族周火那反而國土貧脊,糧料匱乏的窘境,只好多為外出工作兼差。

      雖然當時的木什金天貴族仍具前瞻,害怕鄰族野心勃勃,終有一日的侵犯奪取,卻苦無對策;面對橘光月步步相逼的強硬,懼怕稍有不慎,自己將成為當年被中土帝國滅絕的異族季有族吳邑城之二。

      號稱黃金之城的羅奢城能夠完成無血開城最主要原因:周火族擁有比木什族強上十倍的正規軍隊六獸。

      重整後的六獸裡全都是橘光月多年培養下的龍虎之將,根本無須顧慮木什族當初盡顯鬆散、散漫的金甲軍。

      金天氏最後一任當家尚典手持降書跪地,身穿長襲白衣,面目竟得俊美溫文,毫無恐懼,良輔和橘紫秀當時還為此大感吃驚。

據聞尚典為人仁善和孝,文章優美,更擅長書畫,其文詞書畫之高足以令他留名百世;但他篤信佛教,酷好浮屠,崇建塔廟,度化僧尼不可勝算。

處理事情時,常引佛理以顯慈心,卻不察現實,而頗廢政事;承平時代木什族在他手上或許尚有生機,但在橘光月常年野心如狼,滅亡也非無跡可尋。  

     

      攀附木什族的多家分族中,不僅最為難纏,同時也堅持抵抗到最後才被征服的便是希律一族。

      希律族自古皆為巫覡,被認為有控制天氣、預言、解夢、占星等,擁有最接近神的能力。因怕受到咒詛,其他異族對他們多為尊敬,不敢隨意侵亂。

      其中,最受到所有異族尊敬的是他們的族長,被稱為當世天才奇人;五歲能替人治病,九歲成為最年輕的祭司,同時擁有祭司、巫醫、占卜師、魔法師等身份的希律.元貞。

     

      難道無所不能的希律.元貞竟沒算到自己部族將會走到這步嗎?

      但,對於這個結論,周火他們不得而知。因為,希律族在他們發動最後總攻擊前,便莫名奇妙地成為空城。

      不!應該說,早已死屍遍野。

     

      時任作戰總官的橘光秀看到那詭異誨暗的場景,竟也忍不住感到些許難安;明明多日前仍與六獸強烈抵抗,卻不想最後甚至連和他們當面衝突都沒有,希律族的星白城下竟已成為屠場。

      全面搜查下,他們發現令人震驚的事實───希律族人最後是互相殘殺而死。

      男人們發狂似地拿刀追砍老弱婦孺,眾多屍體上仍殘留生前最後的恐懼,母親緊皺眉頭,一手裡緊抓住倒地五歲孩童,懷裡還抱著不滿三個月的嬰兒。

      四處皆見血染悲劇,然是男人們互砍,像發狂般殘忍果決,直至最後全都倒下;希律.元貞並非就是最後執行者,因為他的屍體被人發現好好地躺在自己的寢宮中,彷如沉睡般平靜的面容,當時床邊躺著身受重傷,奄奄一息,那便是他的女兒,同時也是希律族最後的神官:希達.元貞。

      希律一族虔信古老神靈,與自然共生。其中,神官地位僅次於族長,是主要人與神間來往媒介;據聞,希律十分疼愛這個唯一的女兒,卻百般不願女兒走上巫覡之路。希達十一歲那年被神靈附身,連希律都無法阻止,成為有史以來,最為年輕的神官。

      橘光秀將傷勢嚴重的希達帶回周火,期盼她能解開希律族慘劇內幕,沒想到希達醒來時甚至連自己是誰都記不起來,朝著他綻放出由衷美麗地笑容。

      連螻蟻都不忍傷害的希達居然會做出這種事?不僅橘光秀難以置信,其他人於此也仍舊毫無頭緒。

     

      來到周火後的希達始終沒能記起從前,連半點蛛絲馬跡都無法回想,卻從不自怨自哀,臉上總帶著令人疼惜地笑容;或許是當時讓她待在桂梨宮擔任女官的橘霽月細心照料,又或她自己本身根本不想回憶起那痛苦過往,爾後,他們誰都沒再提起這件事。

      橘氏周火崛起時,曾在桂矅君橘霽月手下做過事的人,接手當家的橘光月也始終十分看重,並將他們全都留在中樞工作,幾乎目前皆在高層擔任要角;突然而至的背叛,一時間,竟令她內心五味雜陳。

       

      緊掐著手,轉過身後更顯瘦弱的橘光月表情難以窺視,只見她久久望向那深不見底的黑暗窟窿,沉默無法言語。

      撇見那樣憔悴的背影,橘紫秀看了十分心疼,卻不知該如何安慰,與橘光宗瞬間對眼下,仍只能沉默,空氣間蔓延而開地不安,如此細微,卻成長得快速、巨大。

      「唉啊!」依舊語氣輕浮、態度屌兒郎噹模樣,「這種事妳橘光月什麼沒遇過,隨便呼嚨一下就好了嘛~」

      想也知道是誰說出這麼不負責任的發言,橘光月沒好氣地翻翻白眼,賞了那痞子幾記眼刀。

      「我能怎麼說啊?這可是大庭廣眾下發生的事!」

      完全無法想像,連他們也想不到會遇到這種狀況。待在貴賓室的他們只差上那麼一毫米的時間,呃,其實也沒那麼危急,畢竟在遭受攻擊前十秒,橘紫秀已經抱著橘光月帶離現場。

      總而言之,身為周火高層的他們,居然光天化日,眾目睽睽地受到如此攻擊,首次發生如此重大事故,可不是隨便就能唬弄過去。

      橘光宗滿臉無感地低頭盯著自己左手手指,像要把他手上的金色鷲戒用眼力給看穿般認真,「妳敢說,他們也就得聽啊。」

      「又不是每個人的眼睛都跟你一樣被泥土給糊…」

      「…說什麼?」

      似乎聽見橘光月在耳邊不知叨念什麼,橘光宗狐疑地抬了抬眉眼問道,橘光月也沒在怕地直看回去。

      橘光宗冷笑,「叫那個很吵的主播,還是很多話的乙家老爺爺去講啊!就說什麼“這是我們和James’s   Killer精心設計的開幕表演”之類的屁話,管他真的假的咧~」

      即使被紙扇遮掩住眼睛以下臉孔,他知道橘光月一定正朝他會意地笑。無論多少次,橘光宗還是討厭那樣看著他的橘光月;紙扇上的鳶尾花低垂,柔美嬌媚,但他卻永遠無法適應那樣的橘光月。

      「你以為這麼簡單啊。」

      『這是我們和James’s   Killer精心設計的開幕表演。』

      回紅山的路上,橘光宗打開機上電視新聞時,便看到仍舊活像死不了的白髮小老頭乙科的臉,出現在螢幕鏡頭前說出那句話時,差點沒把嘴裡的可樂噴了坐在身邊的蒼陵滿臉,還引來對方滿臉鄙視目光。

     

      雖然提議的人正是他自己,但真的看到這種誇張理由被搬上檯面,仍感到十分可笑。

      「真是有病…」

      心想最好是有人會相信這種鬼話,但因為消息全面被封鎖,亂象沒有再繼續擴大,加上被稱為乙仙的乙科那充滿誠懇又自信的表情,竟所有人都對此說法深信不疑,蝕火季後面的比賽,在多米爾場館以奇蹟般的速度修復後如期順利舉行,橘光宗真是哭笑不得。

     

      橘氏周火上任後,四名家就接連被廢除貴族及手上實權,但橘光月後來因時制地權衡下,邀請他們加入攝家體系,也被稱為五攝家:他們可以通過沛者(上大夫)、皂衣(軍師)等職位,晉陞到周火族中僅次當家和六獸之首的官位優台(中書令)。

      目前的五攝家有孤家、乙家、段家、宇文家之外,另抬升為攝家的當然是橘家,並以之為首;但除了孤家之長孤道有任職沛衣,乙家之長乙仙身兼皂衣和優台之職,段家在初年的變亂下,幾無後人,宇文家因和段家過從甚密,橘氏掌權後也僅得名不得權。

      橘家雖尊橘光月之父正雅為主,橘正雅和夫人玉槿卻在女兒登位當家後,再也沒有回到周火族;儘管他們從未向外任意發表,對於女兒登上究極之位,兒子卻幾乎同時英年早逝的看法,始終深入簡出,長年環遊於世界各地,但此舉仍引起外界諸多揣測。

      ───究竟是什麼樣的原因?令眾人不禁好奇,橘光月到底做了些什麼,竟讓自己父母連故鄉都不願回,幾乎拋棄。

     

      多年來,橘光月的繼承人問題也是備受矚目,畢竟她登位以來,沒有正式婚姻,也未有任何子嗣,並從未明定繼承,使得這個問題始終成為橘氏周火政權隱憂。

      人們一直以為她將結婚生子,就算沒有,久違的美泉宮後宮裡也將有眾多擁有年少美姿的面首(男寵)。

      許多人追求她,包括她的姑丈,木什族的當家金天尚典,以及她的寵臣橘紫秀。大多數人都認為橘紫秀是她的情人,不僅身為六獸之首,更被委以暗司之首等重任。但幾年後,隨著橘氏周火的統治鞏固,人們越來越清楚,橘光月不管結婚或生子,幾乎是不可能。  

      假如橘光月指定繼承人,她的地位會被削弱,而且此舉將為她的敵人提供誘因,因為他們可以利用繼承人來反對她。

     

      登位初年,當時在周火,仍有許多貴族暗中集結力量,伺機欲將橘光月拉下當家之位;這點在段氏周火末代當家段平盛在位時,貴族間為了爭權,爭先恐後地往當家身邊送上溫香暖玉的事,橘光月看多了,後來在這些人陸續被暗司私下“排除”   ,周火的太平時代才終於到來。  

      對橘光月而言,結婚生子更不可能,受寵的面首或成為她丈夫的人,只會加劇內廷的鬥爭,無論她選擇誰,都不會有好結果。也有傳聞說她至今未婚是因為無法生育,甚至有可能因為她有某種性功能上的缺陷。

      況且若沒有設立繼承人,周火族就不會在她去世前便全面陷入無止盡連串內鬥中。這一點在四十年前,她忽罹不知名罕病,持續發燒並陷入昏睡,連太醫都束手無策,幾乎喪生時變得非常明顯。      

      實際真相究竟為何,也沒人能說的準。更何況周火、即便是離開另立門戶的JK,從不對外輕易談論有關橘光月的任何言論,無論是尊敬或懼怕,他們都始終保持沉默。

     

      第二十四屆蝕火季最後贏家,毫無懸念地由地主周火族派出參賽唯一選手,六獸中的閻王.閻堤泱獲得壓倒性勝利,而那時JK早已先行回到紅山。

      收到周火族“禮貌性”地廣發通知時,JK也已經從自家情報網收到相關消息。橘光宗面無表情地對著那張白紙冷笑:「廢話!明明就一副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周火贏了一樣…」

      然後毫不留情地將白紙撕裂,手上突然冒出火苗,瞬間那些碎片全化為烏有,「要是堤泱出馬還會輸,那我就先衝去揍他一頓!」

      「………」

      「………」

      「………」

      「你們幹嘛全都那種臉?」明顯感受到身旁這些人的詭異目光,但橘光宗仍舊絲毫不覺自己哪裡有說錯。

      像過了一場長途旅行,蘭陵身體仍難掩疲憊,「堤泱大哥會贏,不是也應該的嗎?你怎麼一下就把紙燒了,我還想看的呢!」

      聽到蘭陵理所當然地這麼說,橘光宗內心卻總感覺哪裡不對勁,「…少芳妳為什麼老是叫堤泱大哥?」

      邊接過恩格爾夫人遞過來的手製蛋糕和溫奶茶,放到一旁,蘭陵頭也沒抬地先咬了口蛋糕,「堤泱大哥說他認我當妹妹,沒說過嗎?」

      居然還滿臉輕鬆,其他人聽她這麼一說,屋內頓時鴉雀無聲,眾人十分團結地左右搖頭,只差下巴沒掉到地上。

      就連恩格爾夫人都不禁詫異地回過頭來,驚訝得有些口齒不清:「……小主子…您是說閻家的那個木頭少爺嗎?」

      看來閻堤泱給人的印象應該也跟良輔是相差不遠,蘭陵默默啃著香蕉巧克力鬆餅時忍不住笑出來,因為連良輔都難掩好奇地朝她投注目光。

      當嘴裡融合鮮奶油和香蕉巧克力鬆餅的觸感時,蘭陵僅能呆呆地朝他們點頭示意,沒想到又惹來一陣驚呼。

      橘光宗滿臉難以置信地拉住蘭陵肩膀,「堤泱那個人最會漠視別人存在,壬姬老是因為這樣生他氣,常常離家出走,那個閻堤泱居然會說要和妳稱兄道弟…呃,不對,是道妹?」

     

      閻堤泱和橘光宗、橘紫秀、良輔四人也可說是從小一同長大,最了解他們這些沒血沒淚又無情的傢伙。但再怎麼樣,橘光宗也實在無法想像,那總是無視其他人居然會自動自發地和別人攀談。

      就連他的妻子,被稱為鬼姬的千壬姬,想當年也是威震四方、叱咤風雲地著名殺手,還不是用強迫的方式,以死要脅閻堤泱跟她結婚,眾人還在旁邊起哄看戲,沒想到閻堤泱就突然回上那句:「可以啊。」

      完全沒有任何“掙扎”,十分簡潔又無謂的態度,讓眾人根本搞不清他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就連一向強勢自信的千壬姬連到了婚式那天,都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嘴邊還沾著鮮奶油,蘭陵沒好氣地回看橘光宗,「是他單方面說的,我沒回答他。」另旁和陵忍不住輕笑,邊抽了張紙巾幫蘭陵拭去嘴邊鮮奶油。

      雖然火畫扇遮掩住和陵半面以上的清秀面容,仍抵擋不了他眼角彎曲的笑意,橘光宗看來非常礙眼。

      「我們的少芳就是這樣招人喜歡的嘛~」和陵手持一柄上繪優美詩畫的火畫扇,使人不得不注目。

      火畫扇看來精緻優美,製作時把兩柄形狀大小相同的晶瑩玻璃扇,縫合爲一柄,然後用特製的火筆在正反兩面作畫而成,扇邊以彩絲線相繞,手工細縫,扇柄再用藤皮纏繞,頂端另鑲以象牙,清秀典麗,永不褪色,可以看出那也是難以多得的精品,聽說是蘭陵到周火時給他買的伴手禮。

     

      悠悠然闔起亮眼的火畫扇,和陵久違地出現在白野宮裡。因為照顧重傷休息在床的仁陵,人也瘦了一大圈,但精神看來還算不錯。

      「和也你不知道!那個堤泱是…」可以說是劍痴這句話還來不及說出口,便被仁陵那爽朗的笑聲給搶先。

      「明明總是招惹奇怪的人喜歡吧!」左手還吊著石膏的仁陵,表情同樣那副吊兒郎當,完全不在乎其他人投射過來的冷光,大喇喇地將一雙長腿放在沙發上,拿過桌上的零食吃起來。

      冷不防被和陵敲了個響粟,痛得回過頭來,「你怎麼打我啊!和…」正想抗議,卻立即接收到嚴厲目光,這才收斂了點態度,坐起正身。

     

      「對了!泠一少爺怎麼沒來?」

      空氣突然凍結。

      滿臉慈祥笑容地仍在伺候著其他陵主的恩格爾夫人,不見也應該從結束的蝕火季跟著回來的蒼陵,好奇地開口問道,沒想到立即讓所有人全失去聲音,這讓恩格爾夫人尷尬地不知說些什麼好。

      「…我是不是說錯什麼了?」

      小心翼翼地探問,但見諸位陵主仍低下頭或撇開臉去,沒回答她的問題,不是不說,而是不能說。

     

      屋內所有人裡,只有橘光宗和她對上視線,那眼神裡令恩格爾夫人感到心疼,充滿背叛、又是痛苦,但橘光宗沒有迴避她,只是舉起手裡半冷的咖啡,喝進嘴裡更顯苦澀。

      「泠一他去找后嫣…」

      「找蓉陵殿下…嗎?」

        沒想到橘光宗聽到那個名稱時,嘴角明顯浮出略帶輕謔不屑地微笑,「她也能被稱為陵主嗎?」

      「………」

      「………」

      「………」

      「從她決定轉身離開周火、拋下JK時,后嫣就從此和我橘光宗沒任何關係!」語氣雖然平淡地說出這些字眼,但蘭陵看見那用力抓緊杯子的指節發著抖,臉上毫無變化的表情,卻更加更洩露出內心隱藏的怒氣。

      和表面那老是笑談風生,看來漫無經心模樣不同,蘭陵明白自己該和這個人保有的距離,橘光宗的殘忍也總令人背脊發涼。

      「就算躲到天崖海角,泠一也會把她找出來的。」

      「…找出來?」

      「殺了。」

      將骨子裡最為柔軟的刺,果決拔除,才能安心入睡。

      像個孩子。

 

TBC

                                          *      *      *

   腦內部份要理出個頭緒再化為文字,總是得多花些時間。

   又是個新的起始章,希望能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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