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04

      成績優異,活潑可愛,人際關係廣闊,童夢瑤一直都是深受大家寵愛的女孩。

      可謂,人見人愛,車見車載。

 

      從懂事的時候起,耳際聽見的盡是讚美的說話。

      「真的是很聰明的孩子呢!有著這麼一個孩子真幸福呢。」

      「童同學又獲獎了,完全不用老師們擔心呢。」

      「真的,有妳這麼一個朋友真是太好了!」

 

      誰都是這麼說。

      完全沒有敵視自己或嫉妒自己的對象,私底下大家也沒有對童夢瑤有任何的不好的風評。

 

      「沒甚麼了不起的事情,我只是做了跟大家一樣的事情而已。」

      雙眸瞇成了一線,漾在臉龐上的是謙虛的事情。

 

      「一定是很努力才獲得的成果吧。」不知何時,誰在感嘆般的說道。

      那個笑靨依然沒有動搖的掛在臉頰上。

 

      ……努力?

      在你們的眼中,我是這樣的啊。

      對我來說,那跟輕輕動小指頭一樣簡單的事情,完全沒有值得自誇的地方。

 

      從小時候起,根本沒有這方面的煩惱啊?

      能做到這種事情,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夢瑤真的,好厲害喔。」

      為甚麼,你們要這麼說呢?

 

      努力,究竟是甚麼。

 

      「真是個虛偽的傢伙啊,妳。」

      肩膀微微一顫,驚愕的回過頭來。帶著染紅的雙眸的男孩正站在遠處,看不見他的臉龐,只聽見他用著指責的口吻說道。

 

      嘴角輕輕的勾起來了。

 

      我甚麼也沒有錯。

 

 

 

 

 

      鈴、鈴、鈴。

      耳際傳來輕鬆悅耳的流行曲的旋律,聲調越漸越大,朦朧的意識逐漸被喚醒。

 

      「唔嗯………?」

      半開著雙眸,目光在昏暗的天花板打轉。手邊向後腦枃抓了抓,童夢瑤把臉龐埋在枕頭裡,任由著輕快的旋律一直在迴響著。

 

      鈴聲停下來了,房間一下子又回復了平靜。

      總覺得剛才好像甚麼都沒發生過之際,音樂又傳來了。

 

      活像在示意煩厭般,頭顱在枕頭上反覆轉了一轉。手邊伸進了枕頭之下,摸索了好一會才碰觸到硬物。

 

      把手機給掏出來,在黑暗中霎時出現亮著光的螢幕,半瞇的眸子不由得感到刺痛而閉起眼簾,修長的指尖隨手在手機上按了個按鈕,然後壓在臉頰下。

 

      「唔……?喂喂?嘿嘿想我了嗎混帳。」

      意識大概還沒清醒過來,嘴邊吐著疑似夢囈的話,手機另一端傳來的語調剎時把氣氛降下了一兩度。『……喂,已經睡著了啊?』

 

      很熟悉的聲音,卻未能立刻回過神來。

 

      「啊……啊………?」

      慵懶的瑟縮著身子,夢瑤把整個身體藏在被子裡。「幹嘛用這麼冷淡的語氣啦,用不著這麼害羞的喔……。」

 

      到底是有沒有醒著呢。

      不曉得還想不想繼續對話,夢瑤在床上翻了翻身。看樣子就算不掛電話,她已經又睡回去了。

 

      為免夢瑤又睡回去,電造的另一頭表明了身份。

      『……是我,葉浩天。』

 

      身子的動作愣住了。

      雙眸猛然張開,頭腦一下子好似清醒過來。一陣寒流在背部末端湧上而來,或許腿邊沒有蓋好被子吧。

 

      「……………」

      『……………』

      「……哎呀,今天是愚人節啊?浩天小朋友居然會打來甚麼的……嘿嘿,我還在睡夢中啊看來。……啊啊,我已經吃不下了呼呼。」

      『………。』

      「……對不起,我開玩笑而已。」

 

      這個人真的不能開玩笑的啊。

      揉了揉雙眼,夢瑤從床上坐起來。手邊撥開了牆壁上的開關,房間一下子亮了起來。

 

      「浩天同學是太寂寞才半夜打來嗎,意圖不軌喔你。」

      儘管覺得不能跟對方開玩笑,夢瑤還是用著平常的語氣跟浩天對話。

 

      『……現在才剛十點。』

      不禁為耳邊聽見的話而愕然。

 

      『……怎麼不說話?』

      與其說不說話,不如說夢瑤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她沒有預料浩天會有這樣的回應。「誒……浩天同學…第一次,吐槽我的話耶。」

 

      『……………』這次今是對面傳來無聲的回應。

      事實的確如此,換作是之前的浩天,二話不說便漠視了夢瑤的話直接進入話題了吧。

 

      一陣搔癢感浮現上心頭,說不出的異樣感覺在迴轉著。輕嘆了口氣,夢瑤帶著喜悅說道。「吶吶,浩天同學,你不打算告訴我你打電話比我的原因麼?我可是很有興趣知道的喔。」

 

      像葉浩天這樣的人,會打電話給家人以外的畫面,夢瑤實在想像不了。

      滿溢內心的除了興奮就是雀躍。

      這個人居然會打給自己耶!

 

      『……妳忘了嗎,關於小組報告的事情。』

      「啊……啊啊。」

      說回來,的確有過這麼一件事情呢。就是為了這件事,浩天才會故意跟夢瑤交換電話的。

 

      他們的關係,就只有這一層之外。不是這樣的話,不在學校的話他們就不可能會見面。

      如果報告完成了的話,浩天又會回到與夢瑤裝作陌生人的時候吧。

 

      這樣就夠了。

      對於葉浩天這種主動遠離小圈子的人,夢瑤就不應該去多接觸。

 

      但是,為甚麼會覺得很寂寞呢。

      能代替葉浩天的人,滿地都是。

 

      明明葉浩天表露出來的是這麼冷淡的態度,怎麼還覺得他並不是這樣的人呢。

 

      『……所以,明天有空嗎?』

      差點忘記了電話還沒有掛掉,夢瑤急忙的回過神來。「誒、啊啊……那個啊,是沒甚麼事。但是明天是寒假第一天就要做了啊?浩天同學不去外頭玩一下再做作業麼?」

 

      『學校給的作業已經完成了,就差這份小組報告了。』

      說起來,每次小息在課室都不見葉浩天的蹤影,大概每次都去了圖書館自修了吧。本來,葉浩天就是把學業放在第一位的傢伙。

 

      『最好趕完成這份報告,不然一個寒假用在預定上的溫習根本不夠時間。

         再說,盡可能的話……跟妳扯上關係的事情,想盡快解決。』

 

      就算葉浩天沒有置身於眼前,冷峻的嗓音也從手機的另一端傳達過來……他對童夢瑤的厭惡。

 

      「……………」

      輕輕深呼吸了口氣。「……誒,我還想跟浩天同學建立比海更深厚的友誼呢。」

 

      帶著挑釁意味的惡作劇。

      話一說出口,夢瑤才發覺自己又被浩天的話而刺激到了。

 

      不應該接近他。

      心扉一次又一次重覆這句說話。

      但事實總是事與願違。

 

      『……隨便妳。明天下午一時半,在街角的咖啡店門前等。』

      連一聲再見也沒有,電話已經被掛掉了。

 

      倏然,覺得很安靜。

      能感受的,只有手機傳至手邊的熱度。還有在靜謐的環境下,清晰在迴響著的心悸。

 

      關掉電燈後,褐紅的眼瞳瞥了一眼手機的螢幕,還真的如浩天所說的已經九點半了。

 

      有失眠症的自己居然在這種時間點就上床睡覺了,總覺得很不可思議。一定因為下午跟朋友們玩得太晚而累掉了吧。

 

      但是接到了浩天撥來的電話後,夢瑤再也睡不著。

      在床上翻滾了好幾遍,好不容易小睡了幾個小時又醒來。回過神來的時候,天都已經亮了。

 

      並不是因為受到葉浩天的邀請而感到興奮得睡不著。

      與之相反的,不曉得自己在顧慮甚麼,很焦躁。

 

 

 

 

 

      翌天起來,就收到了從婉君傳來的短訊。

 

      "今天有空嗎?有些事情痛苦得想找人傾訴,不知道應該可以找誰,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妳了。拜託了,不會礙妳很久的。"

 

      會是甚麼事呢。反正在與葉浩天見面之前還有些時間,一邊想像著是甚麼事情,夢瑤便在短訊中跟她約好在浩天說的那一家咖啡店見面。

 

      換好便服,背起背包出門後,一看到咖啡店的位置,很快就能夠見到婉君了。在櫥窗的玻璃看進去,一位心有所思的少女坐在最靠邊的位置,一臉憂鬱般的瞪著木桌上的咖啡杯。

 

      「……咖啡要涼掉了喔?」

      步伐在桌子旁停了下來,彎下了身來把臉靠近婉君的面前,她才總算見到夢瑤的存在。「啊……妳來了啊。」

 

      帶著淡淡的微笑,婉君抬起頭來。一瞬,夢瑤不由得愣住了。

      陳婉君的臉色異常蒼白,但看上去並不是抱病在身那種,而是有甚麼苦惱的事而發情的臉龐。

 

      奇怪,昨天婉君的臉色有這麼差嗎?

      憶起昨天與朋友們共聚天倫的回憶裡,婉君也只是一直坐在旁邊點小吃,不怎麼有唱過歌。

 

      「臉色好差喔,睡眠不足嗎?」

      「睡覺的話……比瑤瑤妳好一點。」

      婉君勾起了苦笑,勉強的擠出玩笑的話。

 

      剛在婉君對面坐了下來,拿著托盤的服務生隨即走近過來。隨意點了杯咖啡後,目光重新落在婉君身上。「所以,今天是有甚麼事嗎?」

 

      「……很久以前就跟妳說過了吧,我有喜歡的人。」

      「啊啊。」

 

      不要告訴別人喔。

      臉頰都染上紅暈的婉君,一臉靦腆的把食指放在軟軟的雙唇前。看起來很可愛。

      只見她一臉緋紅的站在一旁,一個人偷偷竊喜著,於是惡作劇般說她是在想著男生的事情,結果泛在臉頰上的那抹紅變得更加紅潤了。

 

      「就是妳之前說過的吧,那位害羞得不怎麼跟別人說話的男孩?」

      「嗯……。」曾經問過是學校的人嗎,是外面認識的人嗎,但是婉君總會羞澀的逃去。

 

      「妳跟那個男孩……怎麼了嗎?」

      躊躇了良久,婉君遲遲不開口,正打算開口的時候,服務生正端著夢瑤的咖啡來。服舫生笑了笑轉身離開後,婉君仍是一臉鬱悶的表情瞪著那涼掉的咖啡杯,一動也不動。

 

      「……………」

      手邊放下了喝了一口的咖啡杯,雙手緊握著婉君的手,她總算抬起頭來看著夢瑤。「我們是好朋友啊,妳有甚麼困難的話,我絕對會幫妳啊。」

      為了安撫婉君,夢現的臉龐上漾起了笑顏。

 

      「……瑤瑤。」大概不習慣夢瑤說出這麼正經八度的說話,婉君顯得有點兒不跳所措。

      「相信我吧。」嘴邊依舊笑著,雙眸瞇成了一線。

 

      輕輕點了點頭,婉君微啟著嘴巴,總算把言語吐出嘴邊。

      「我跟他告白了。」

      握在夢瑤手中的匙上的方糖,噗通一聲落入咖啡中。

 

      沒想到婉君會做到這個地步。

      初次認識婉君的時候,她就是一位很怕生的女孩。總是看到她露出欲想搭話卻一直被晾在一旁的可憐表情,所以怎樣也忍不住去幫她一把。

      這本來就是一段無法實現的戀情,婉君自己一定也很清楚。

      若是她的話,會把這份感情藏於心臟的某處,直到它悄悄地消失。

 

      抬頭睨了一眼婉君的樣子,視線並沒有對上。她的雙目只是失神的凝視8著那杯沒喝多少便已經涼掉了的咖啡。

      臉色很差……。

 

      想必那位男孩的回答只有一個,「……他拒絕我了。」

      第二顆方糖噗通的掉進杯內,杯面泛起了漣漪。

 

      「……那並不是妳的錯啊,只是那個男孩沒眼光。」

      以輕柔的語調,過於溫柔的話語吐出唇邊。雙手抱著頭顱,擦了擦臉龐,婉君重新抬起頭來。

 

      「……不,我並沒有想過他會接受我,畢竟大家都不曾說過話。但是,我只是單純想跟他訴說我的心情而已。

      這個人的話,絕對了解我的心情的。這麼一來,我就可以跟他說,我在這裡,所以你並不是一個人的。

      僅此而已。」

 

      指尖提起了咖啡杯,但婉君並沒有打算喝。大概一邊憶想起那個男孩當時的神情,婉君一邊搖晃著咖啡杯。

      「但是,儘管很相似,我根本並不了解他。」

 

      喝了喝口濃郁咖啡,夢瑤輕輕的放下了咖啡杯,靜靜傾聽著婉君的話。

      「……那時候他說,他已經有重要的人了。」

 

      「是已經有了對象的人啊……。」

      咖啡的溫度,好像涼了一點。「不是。」

 

      「………?」

      有點疑惑的抬起頭來,褐紅的瞳孔不由得睜大了。在婉君的臉龐上,夢瑤彷彿看見了別人。不,應該說,婉君把某個人的神情露出來了。

 

      很悲傷。

      「那個時候,他露出了很痛苦的表情……那個人,讓他露出了這樣的臉了。」

 

      一瞬,心臟緊緊一揪。

      耳邊好像聽見心跳的迴響。

 

      她看過那樣的表情,很熟悉。

      ──────跟我說吧,說妳也很討厭我。

      「…哈、啊……!」

      誰人的臉龐,要浮現起來了。

 

      「……瑤瑤?」

      察覺到夢瑤的異樣,婉君皺起眉的瞥見著她。現在自己是露出怎樣的表情呢,所以婉君才會這樣看著自己呢。

 

      不曉得。

      但是,必須說些甚麼來。嘴巴卻說不出任何話來,腦袋也是霎時空白一片。

      ……怎麼回事。

 

      「嗯……?啊。」婉君的目光,驟然轉了個方向。活像看見了不該出現的東西一樣,婉君驚愕得目瞪口呆。

 

      「……妳們。」

      順著婉君的視線看過去,葉浩天就佇立在夢瑤的背後。「啊……。」頓時才憶起來,自己會出現在這裡的理由。

 

      「唔、……你、為甚麼會在這裡?」

      根本沒料到這個人會出現在這裡吧,婉君的雙眸一眨也不眨。

 

      無意間挑起了眉頭,浩天輕輕推了推鏡框,冷漠的瞪著夢瑤。是想著讓夢瑤來說吧,浩天根本沒打算開口說話。「啊……功課。」

 

      「是嗎……。」

      看著浩天的雙眼,轉向了夢瑤身上,又重新落回浩天的臉龐。「啊、……我、我該是時候回去了。瑤瑤,學校見。」

 

      「啊啊。」連忙提起了手袋,婉君像逃忙似的結帳了之後就離開了咖啡店了。目見婉君的身影遠去之後,浩天取而代之的坐在婉君原來坐的位置上。

 

      氣氛有點微妙的尷尬。

      不耐煩的低下頭來喝了喝口咖啡,即使視線沒有對上,夢瑤卻清楚曉得浩天正直瞪著自己。

 

      「……………」

      不知為甚麼,就是覺得浩天在生氣。

 

      「……那個人,沒有來嗎?」

      「誒……?」靜謐的氛圍頃刻被打破,夢瑤愕然的抬起頭來。「那…個人?」

 

      誰啊?

      瞥見著浩天,墨眸躊躇的別開了一旁,又移向了夢瑤身上。「……跟妳一直在一起的。」

      「嗯……?」還是不明白。

      「……徐煥希。」

 

      微啟的雙唇又輕輕閉上。

      「啊啊……那傢伙嗎。」咖啡杯已經空掉了,夢瑤放下了杯子。「誒……怎麼說呢。那傢伙嘛……。」

 

      不知是故意還是有意,目光有點飄浮的凝視著玻璃窗外的景色。「……妳跟他,發生甚麼事了嗎?」

      話語一時停頓。「……甚麼都沒有喔?」

 

      拉起了嘴角的弧度,微笑。

      「……吵架?」笑容一瞬消失於臉龐上。

 

      「……………」輕嘆了口氣,手邊托起了臉頰。「該怎麼說呢……也算不上是吵架吧。」

      憶起了昨天唱卡啦OK的情景,憶起了煥希只對自己說女朋友的事情,之後就不知為甚麼就沒多說話了。

 

      嗯?為甚麼呢?

      說來夢瑤現在才記起,煥希也是這一組的成員,難怪浩天會問這種事。果然應該去撥個電話給煥希,儘管這麼想,夢瑤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要找他出來嗎?」

      又是一陣沉默。

 

      眼看葉浩天那面無表情的撲克臉,夢瑤便覺得自己根本就是明知故問。從口袋掏出了手機,正找著煥希的電話之際,聽見浩天從座位上站起來。

      「算了,待下次再叫他吧。再不出發就沒時間了。」

 

      「啊……哦。」

      把手機放回口袋中,夢瑤馬上起行跟隨著浩天的步伐。

 

      隨著浩天的步伐一直走,他走在前方,夢瑤則是走在距離他幾步之後。彷彿理所當然一般,彼此根本就沒有對話。

 

      不過,不曉得夢瑤是否錯覺。從浩天一出現時,他好像一直在生氣。

      但是這個人本來就討厭童夢瑤,也難怪。就算在假期也好,竟然因為功課而必須跟這麼煩人的自己見面。

 

      褐經的眸子凝視著葉浩天的背後。

      米白色的襯衣,加上藍色的牛仔褲,潔整的衣服飄逸著絲絲香氣。儘管是便服,也很適合葉浩天的品味。

 

      牛奶?不、還是肥皂……好像也不是。

      是葉浩天獨有的香氣吧。

      到底是第幾次這麼看著他的背影呢,夢瑤自己也數不清了。

 

      看著看著……

      總覺得,很寂寞。

 

      「……吶,浩天同學,我們現在是要去哪裡?」

      走在前方的身影,震時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已經到了。」

 

      目髒著前方的建築物,順勢搭頭看譆去,夢瑤馬上便曉得這裡是哪裡了。「這裡啊。」走進了大樓,乘了升降機到六樓。升降機的門剛一開,幾個很顯眼的字體便貼在牆壁上。

 

      市政局公共圖書館。

      還真懷念的一個地方啊,腦海的某處憶起了小時候不知為何常常來這裡玩呢。

 

      「喂。」被葉浩天催促了一聲,夢瑤頓然才回過神來,慌忙跟了上去。

      「吶吶,浩天同學知道嗎。這間圖書館從很久以前就有一直有個傳聞喔。」

      「……甚麼啊。」

      咳了咳幾聲,夢瑤倏然把聲調壓低了幾度。「……據聞啊,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個早晨,清潔大嬸來到圖書館門口旁的垃圾桶的時候……!」

 

      「……………」

      故意踮起腳尖,上半身傾前,夢瑤盡量把嘴巴貼近浩天的耳背,低語道:「打開垃圾桶蓋口的那個瞬間……她看到了裡頭被分屍的肉碎。」

      「……………」

      「……………」

      「………所以呢。」

 

      葉浩天根本完全也不怕。

      輕嘆了口氣,夢瑤納悶的嘟起了小嘴。「啊啊,浩天同學沒有反應,真無聊。」

 

      但是進入圖書館的時候,夢瑤可沒有看漏那雙墨眸不經意的瞥向了旁邊的垃圾桶。在內心裡,不由得偷笑了一個。

 

      裡頭的人流一如以往的密密麻麻。不輪閱讀區的書桌那邊,還是多媒體區,還是排隊等候辦理借還書手續,哪裡都看到人流。尤期是兒童區最為熱鬧。

 

      就算有句說話是『書中自有黃金屋』。

      明明學校的圖書館平常就不怎麼多人,為甚麼來到公共圖書館就這麼多人呢。

 

      「嗯………?」目光環視了整間圖書館,驀然才發癿葉浩天失去了蹤影。

      「喂,快來幫忙。」耳際聽見那嘹亮的嗓音,一回過頭去看,夢瑤不禁愣住了。

 

      「這、這是……。」

      「報告要用的資料。」

      抱在葉浩天懷裡的是,一堆堆成小山般的厚厚書本們。仔細看一下,就連英文版的書藉也有。全都是關於希獵神話的書藉。

 

      接過了一半過來,抱起來跟平時上課要用的書本筆記的重量差不多。

      「這些……借回來,浩天同學是打算要幹甚麼呢。」

      「做報告。」

      也是呢……。童夢瑤霎曷才意識到自己問了個愚蠢的問題。

 

      「不……我想說的是,我們要交的是簡報吧?」

      「嗯。」

      「那麼資料甚麼的直接在互聯網上找就可以了吧?」

      「……電腦,全都被借了。」

      順著黑眸的視線看過去,多媒體那邊的電腦全都有人在使用著。

 

      輕嘆了口氣,轉身走向了圖書館的門口,夢瑤向浩天說了一聲。

      「去有電腦的地方吧,浩天同學。」儘管浩天依然一臉不明所以的臉孔,但還是乖乖的跟了過去。

 

      走出了大街,情況顯然逆轉過來了。

 

      「……去哪裡?」

      「嘿嘿嘿,很想知道吧?想知道嗎?想知道吧!先猜猜看吧,親愛的浩天同學。」

      「……………」

 

      經過往常回家的那條小巷,在街角轉了過去。走進了一間私人樓宇的大廈,進了升降機之後,按下了四字樓。

      「妳………」葉浩天看起來也不想再多說甚麼了。

      「鏘鏘鏘,歡迎來到我家喲,浩天同學。」

      輕托了一下鏡框,浩天沉重的嘆了一口氣。叮的一聲,升降機的門扉打開了。

 

      彈跳般走出了升降機,夢瑤帶著歡樂的笑臉回過頭來。「那麼,這一層有八個單位,哪一間才是我家呢?」

 

      瞥見夢瑤的模樣,看來子她並不打算帶路了。漸漸感到煩厭的皺起了雙眉,浩天走向走廊的左端。位於中間的兩個單位的鐵閘拚在一起,他毫不猶豫的指了指接近升降機的右邊門口。

 

      漾在夢瑤臉龐的笑臉沒有絲毫改變。

      「真可惜,是左邊喔。」

      走近了過來,夢瑤從口袋捲出了家門鑰匙。正當鑰匙對準鑰匙孔之際───「抱歉抱歉,」鑰匙的軌跡剎時改變了軌道,走向了隔壁鐵閘的鑰匙危。

 

      「浩天同學猜對了喲!」

      鑰匙插進去了,然後門扉向內打開了。映進黑眸的是如預想般整潔得平凡的家。沒有太過浮誇華麗的飾品,亦沒有老土刻板的擺設。但是,仔細一看,會有一些外貌很詭異的日常用品。

 

      「進來吧,浩天同學。啊,鞋子脫掉也沒關係喲。」

      關上了門,把鑰匙隨意的放在旁邊鞋櫃上面,夢瑤把借回來的那堆書堆放在茶几上,連忙招呼起浩天來。

 

      「真厲害呢,到底是怎麼猜中的啊,浩天同學。」

      一邊嚷著一邊走進了廠房,在客用的茶杯裡倒滿了水,夢瑤端了出來放在茶几上。

 

      墨色的丹鳳眼打量了一眼客廳,眼見夢瑤走近過來才坐在沙發上。「……一直都是像那樣騙人?」

      「那樣?……啊啊,剛好猜中隔壁那間房子的話呢。」

 

      搭頭瞥了一眼牆壁上的掛鐘,現在才剛雨午兩點半。

      「那就用我的電腦做簡報吧。在那之前,我先去換一衣服,可以吧?浩天同學。」

 

      沒料到夢瑤會問這種事,閱頭不禁一挑,浩天顯得些許靦腆的別開了目光。「……隨便妳。」

 

      走回了自己的房間,鎖上了門扉,修長的指尖按下了電腦的開關按鈕,夢瑤從衣櫃捲出了衣服。剛好換完的時候,電腦螢幕剛好映出了圖案很可愛的桌面。

      「那麼……」手握上了門把之際。

 

      「她一直都很痛苦啊。」

      房間外頭傳來了客廳嘈雜的聲音。「嗯……?」打開了門扉,夢瑤走了出去。

 

      「誒……?」

      坐在沙發上的浩天隱隱約約露出驚愕的神情,察覺到夢瑤後馬上又低下頭來托了托鏡框。而在夢瑤與浩天之間,站立著一位少年的身影。

 

      「……小純?」

      聽見了夢瑤的呼喚,少年回過頭來。與年齡不相符的,老成中帶點稚氣,帶有種紳士風度的帥氣臉龐,高子也比夢瑤高了一截。「怎麼了?小純純?」

 

      「……沒甚麼。」

      嘟起了小嘴,壓了壓頭頂上的帽子,被稱作小純的少年走向了門口的方向。「我要出門了。」

 

      「…嗯……?喔,早去早回喔,小純純。」

      少年就這樣消失於門扉之後。

 

      大概坐在沙發上的浩天根本不曉得發生了怎麼一回事吧。「啊,小純純是我弟弟喲,浩天同學。」

      儘管覺得根本不用跟自己解釋,夢瑤還是跟浩天說了。

      「……弟弟?」

 

      不禁苦笑了一下。

      或許是弟弟較其他人更早進入青春期了吧,夢瑤早就習慣了自弟弟發育後,自己老是被認錯是妹妹這回事了。

 

      「嗯!童天純現在還是青春年華的十二歲的小六生喲。啊啊,很可愛吧!但是小純純長大後都不多向我撒嬌了,總覺得好寂寞喲。浩天同學有兄弟姊妹嗎?」

      「不……。……獨生子。」

      「是嗎。」

 

      不知怎麼的,平常在課室的片段霎時在腦海中閃過。

      那位成績優異的葉浩天,總是獨自坐在班房的一角。

 

      「抱歉喔,我不知道小純在家耶。剛剛小純純有跟你說過甚麼嗎?」

      低頭沉思了一下,浩天遲疑過後才回答。「不……沒甚麼。」

 

      是說謊吧。

      毫無理由就這麼確信了。

 

      「嗯……是嗎。電腦就在我房間,我們進去做報告吧。」

      抱起了作為資料的書藉,夢現笑著走回自己的房間。

 

      「……為甚麼妳能這樣笑?」

 

      「……………」

      一剎,腦袋好像被倒了一盤冷水。

 

      「誒……你剛剛說了些甚麼嗎?浩天同學。」

      瞇起了雙眸,夢現帶著天真瀾漫的笑顏回過頭來。

 

      映進褐瞳中的葉浩天,雙手緊握著,低垂著頭顱一聲不吭。看不見他的臉龐,但可以看得出來他在壓抑著著些甚麼。泛在浩天身邊的氛圍,都變得沉重起來。

      躊躇了好一會,葉浩天總算抬起頭來。

      「……妳知道,我討厭妳的理由嗎。」

      露在那平滑鏡片下的銳利眼神,傳來了一陣竄過背脊的懾人氣息。

 

      很熟悉。這份感覺太過強烈了。

      為甚麼記不起來呢。

      ……到底在哪裡。

 

      「哎呀呀,怎麼突然說出這種沉重的話題啦。唔嗯……啊,不是之前說過的嘛。『浩天同學』,是討厭這種稱呼吧。呀哎,也好像沒關係……誒,是因為我故意親近浩天同學吧?嘛這種事怎麼也沒關係啦,習慣就好了嘛。

      那,我們去做作業吧,浩天同學。」

 

      輕易的跳過了這個話題,說得那種微妙嚴肅的氣氛不曾有過一般,夢瑤抓住了浩天的手腕,企圖把浩天帶去房間。

      但是,一下子被浩天甩開了。「啊………」

 

      輕嘆了口氣,浩天站了起來。雙眉厭惡至極般緊皺起來,那雙墨色的丹鳳眼技射而來的視線不由得令夢瑤感到毛骨悚然。

      「我討厭的是,妳的笑容。」

 

      「誒……。」

      漾在臉龐上的笑靨不由得僵住了。

      目見浩天一步一步走近,夢瑤的雙腿卻完全無法動彈。這個情況好像也發生過好幾次,但是這次卻遠比前幾次來得可怕。

      游走全身的只有說不過來的恐懼。

 

      「或許妳以為妳偽裝得很好,大家都被妳騙倒了。

         但是,在我看來,妳笑得太虛假了。」

 

      ──────妳,終於記起自己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嗎?

      喉嚨乾涸得快要裂開一般,忍不住嚥了嚥唾液,但好像沒多大作用。

 

      「……笑容?」

      「是啊。跟班上的人玩在一起的時候,妳真的覺得有這些朋友而感覺快樂嗎?」

      「甚、甚麼啊……那是當然……。」

      「沒有吧。」

 

      葉浩天那斬釘截鐵的語氣,逼使夢瑤根本無法說出半句話來。瞥見眼見的浩天,憤慨得不斷回話的態度,根本就不是她所認識的那位冷寞又孤獨,一直頂著一副撲克臉的葉浩天。

      這到底是誰……。

 

      「裝出一副友好的模樣,讓大家圍著妳旋轉。這樣的話,會讓妳有種優越感吧?」

      ──────有妳這麼一個朋友真是太好了!

      「剛才在咖啡店也是,妳跟陳婉君說的話也是撒謊吧。」

      誰人的話語在腦海不斷回旋著。

      「說甚麼『好朋友』、『絕對會幫妳』、『相信妳』這種說話,妳根本不是出自真心吧。」

      ……頭好痛。

 

      『真的是很聰明的孩子呢!有著這麼一個孩子真幸福呢。』

      『童同學又獲獎了,完全不用老師們擔心呢。』

      『真的,有妳這麼一個朋友真是太好了!』

      好痛……整個頭顱好像快要裂開了。

 

      「……妳這種偽善者。」

 

      妳,終於記起自己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嗎?

 

      「哈、………」

      明明地上甚麼也沒有,腳邊好像被甚麼絆住了一樣。整個身體的力氣瞬間好像被抽掉的,腳邊霎時失去了平衡倒了下去。手邊馬上按在放在茶几上的書藉,膝蓋撞到茶几,書本卻散落到一地上。

 

      「哈、……哈哈……。」

      喉嚨間發出這無力的笑聲。

      「……抱歉,浩天同學。你可以先回去嗎?」

 

      作業是做不下去了。

      這一點葉浩天也明白的吧,他甚麼也不說,夢瑤也只聽見門扉傳來的關門聲。房間沉默了好一陣子,夢瑤才總算感受到葉浩天真的離開了。

 

      「……………」

      深呼吸了口氣,手邊推開了茶几,站起來便衝進自己的房間去。

      鎖上了門。

 

 

 

 

 

      「……我的確是個偽善者。」

      陳述事實般的語氣,把他嚇倒了。

 

      「就像貘所知道的,我是一個很過份的人。天生就是一個做甚麼事情都順利的傢伙,一直以來都覺得大家的讚賞都是理所當然的。

      明白到怎樣把人際關係弄好,所以才對任何人都笑瞇瞇的。只是拿起臉皮,這種事情大家都會。

      實際上,根本不曉得該怎麼笑。」

 

      不曉得現在露在夢瑤的臉上的表情是怎樣呢,貘看起來好像看著並不是自己的童夢瑤一般。

      絕對,就是最真實的自己。那個永遠瞧不起任何人的傢伙。

 

      「所以就算跟大家在一起,一樣笑著玩著的時候,心裡其實打從心底看不起他們。很過份吧?」

 

      就連大考的前一天還可以到處玩樂的所謂朋友。

      自己就算不用特地溫習,單是上課也能全部記得。儘管沒有記住,考試的時候總會神奇地曉得該怎麼答題,所以都沒關係。但是別人跟自己卻不一樣。

      直接說出口的話,就是笨蛋。

 

      這就是貘所知道的童夢瑤。他最想逼迫自己承認的那個自己。沒料到夢瑤會親口把這種事情說出口吧,貘不知道自己該露出怎樣的臉龐來。

      「儘管童夢瑤是這種人,大家還是說她是好孩子喔。」

 

      深呼吸了口氣,夢瑤走下了階級,在貘的旁邊坐了下來。

      「但是,那個時候,跟貘在一起的那段時候,很開心的笑出來了。

      那絕對不是嘲笑,而是跟朋友在一起而笑出來了。」

 

      「唔、……妳………。」

      聽見夢瑤的說話,驚愕的看向夢瑤的臉龐。不曉得該不該相信自己聽見的說話,貘又別開了臉。

 

      「但是,我真的甚麼都不懂。」

      ──────絕對,一輩子也不可能明白。

      「……努力到底是甚麼意思,真心付出誠意跟別人交往甚麼的……怎樣想都搞不懂啊……!只要聽到那個聲音,就覺得很痛苦啊!」

      ──────妳根本無法了解別人的感受!

      「若果沒有好好的笑,大家就會用奇怪的眼光看過來───!」

      ──────像妳這種人,太虛假了。

      「暴露了的話,絕對、……不會被接受!

         就連貘也……討厭我了!」

 

      緊掩著雙耳,雙眼驚慌的睜大著,腿邊都在瑟瑟顫抖著。

      ───我,怎麼了。

      明明不想說這些的,卻一發不可收拾的說著。那份嚇人的顫慄感再一次游走著全身,好可怕。

 

      眼角好像有甚麼溫熱的液體要溢出來了。

      「!、……小夢!」

 

      「……每次想到這裡,我就覺得這樣的自己很悲哀。」

 

 

 

 

 

      靜謐的房間。

      沒有一絲光線滲進來,封閉的房間。

 

      活像拚命忍耐著哭泣,悲慟的嗚咽迴響著整個房間裡。角落的裡頭,一個小小的身影瑟縮著子,抱著雙膝埋著頭顱。

      獨自在哭泣著。

 

      「唔、……嗚………。」

      房間明明很溫暖,身體卻覺得很冷。

      嚥了嚥唾液,乾涸的喉嚨依然沒法滋潤。

 

      拚命的深呼吸,卻只令到淚水更加激動的溢出眼眶。好像怎麼樣也無法順利呼吸到空氣,心臟的哪處被甚麼給壓住一樣,好難受。

 

      ──────妳,終於記起自己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嗎?

      「嗚、……!」

 

      迴響在耳內的並不是葉浩天剛剛說的話。令夢瑤最難受的,是那把嬌嫩的嗓音復述著貘的話語。笑得很開心的笑聲,聽在夢瑤耳內卻宛如銳利的針直刺入心臟。

      那聲音並不是別人,正是孩童時那個天真無邪、高傲自大的童夢瑤。

 

      『哈哈哈,再努力過就好了啊,不要灰心啊。』

      ……好討厭的笑聲。

      面對別人辛苦努力過後卻換來失敗的後果,為甚麼還能展然這麼歡樂的笑容。為甚麼大家都要對那女孩的話感到安慰。為甚麼……。

 

      那種虛假的笑容,那種近乎瘋狂的笑聲不斷在耳邊迴響著。

      笑啊笑啊笑啊,女孩捧腹大笑著。笑啊笑啊笑啊,笑得越來越痛苦了。

      笑容都害整張臉龐扭曲在一起,好痛苦。

      已經無法溢出笑聲以外的聲音了。

 

      不要啊……好討厭。

      『好討厭?哈、為甚麼?別人怎麼樣也沒所謂吧,不明白的事情放著也可以。

         反正最後踐踏在別人身上的人,是童夢瑤啊。

         不像其他笨蛋一樣付出多餘的努力,坐著就能得到成果。

         最後的大羸家,是"我們"啊。』

 

      露在女孩臉龐上的,並不是平日在其他人面前那張平易近人的笑臉。

      而是打從心底,滲露出嘲弄之意的扭曲笑容。

      這就是真正的童夢瑤。

 

      「嗚、……嗚唔……。」

      淚水依然止不住,目光被透明液體弄得視野模糊起來。很奇怪的,只有女孩的臉龐卻看得一清二楚。明明絕對不想看到的,那張臉。「不、是的……。」

 

      雙眸瞇成了一線,女孩勾起了嘴角。

      『我們是好朋友啊,妳有甚麼困難的話,我絕對會幫妳啊。』

      一瞬,呼吸不了。

 

      『那個時候,是這麼說吧?』

      露著天真稚嫩的笑臉,女孩在夢瑤的面前蹲了下來。一剎那,瞇起來的眼眸睜開了,褐紅色的雙瞳……!

 

      『……"其實,這種事情怎麼也沒關係吧。"

         那個時候,真正想說的是這句說話吧。』

 

      那小小的嘴巴,卻道出了殘忍的事實,讓人無法接受。

      「啊、……啊啊!嗚、哈、啊啊啊!」彷彿聽見了全世界最醜惡的言語,夢瑤驚慌的掩住了自己的雙耳,活像發瘋了似的在鳴叫著。「不、不要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個女孩快樂的笑了起來。

      又是那道笑聲。

      然後,女孩像幻影一般消失了,彷彿不曾存在過的一般。房間回復了本來的平靜,像一開始那間漆黑的房間,迴響著的只有夢瑤的悲鳴。

 

      「嗚、唔……!」

      太難看了,實在太難看了。對於那樣的自己,夢瑤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因為,她說的全都是事實。

 

      其實,並不想變成這樣的。

 

      打從出生那天,無論做甚麼也很優秀。別人都以為自己背後很努力,一直都在頌讚著自己。其實童夢瑤甚麼也沒有做。

      就算是考試、比賽,就算不用特地去溫習,就算平常都不記得怎麼做,在臨場的那個時候總會像神在看管著自己一樣做得比平常人還要完美。

      別人的讚賞彷彿就是理所當然一般。

 

      事實上,根本就不想笑的。

      逼迫自己露出這種和善的笑容,很噁心很痛苦很難受。

      其實很想哭出來的,為這樣悲哀的自己。但是若果不笑的話,大家便會發現自己那醜陋的一面。

 

      ───────我討厭妳。

      透明的液體從眼角溢了出來。

 

 

 

      女孩跟男孩曾幾何時歡樂的在一起的那道畫面。

      無論怎麼樣也憶不起來了。

 

 

 

 

 

      已經遺忘了自身有多久沒有進食了,貘的身體一日比一日的瘦削。

      夢那道白色的光芒依舊璀璨。

 

      世界上好像只剩下牠跟夢一樣,其他事情怎麼也沒所謂。

      貘幾乎只剩下這樣的想法而已。

 

      身為同類的其他的貘已經看不下去了,結果,牠們把貘給引開了。

 

 

 

 

 

      「……喲。」

 

      十二月二十五日,普天同慶的聖誕節。

      儘管晚上在街道冷得不得了,但是不管到哪裡都看到閃閃發亮的燈飾,還有人山群海的人流。當然,這種日子童夢瑤的朋友都會黏在一起。

 

      不過並不是外頭,而是來到了徐煥希的住處。

      剛來到門口拜訪,便看到一堆熟悉的同學在客廳裡準備辦聖誕派對了。而穿上拖鞋,一身隨意打扮走過來開門的當然是煥希。

 

      「啊……聖誕節快樂呢,希希!」

      勾起了嘴角,夢瑤笑了笑。一副當作是自家的模樣,從煥希的旁邊竄進了屋內,然後向裡頭的朋友們打招呼。

 

      漠視了煥希開門的那瞬間那漠名的違和感,夢瑤還是看得出煥希看到自己時,那臉些許不知所措的模樣。結果,夢瑤以往常的態度去打招呼了。

      仔細看一下,夢瑤的臉龐顯得有點憔悴。

 

      煥希的家很廣闊。

      這住宅不只是樓價屈指一算的名樓盤,可謂是豪門才住得起的地方。不僅如此,單是客廳幾乎就是夢瑤家的大小,三房一廳,浴室有兩間不在話下,就連廚房也有一個是開放式廚房。除此之外,一走出陽台就是無敵大海景。

 

      但是,最適合讓朋友們來玩的條件是───────

      「幸好煥希是一個人住啊!不然我們都不知道可以去哪裡呢!」

      其中一位在擺放食物的朋友,無意間這麼說了。

 

      「走之前記得幫我打掃就是啦!」一邊把門口關好,煥希走在走廊一邊嚷著說。

      「哈哈是啦是啦,誰叫希希不會打掃啦。」

      「誰說我不會打掃的啊?」

 

      的確,在煥希家的家具很少。基本上也只有必需要用得上的東西而已,也沒有太過華麗浮誇的擺飾,這反而顯得這個家更闊大了。

      但是,在這裡甚至進去煥希的房間,根本不會找到所謂全家幅的物體。

 

      徐煥希沒有任何兄弟姊妹,根據他對朋友們的說法,父母經常要到海出公幹。儘管學校回條經常欠交,但他的母親到最後還是會好好的簽名。在家長日,煥希的母親偶然才出席一兩次而已。

 

      「但是,希希不會寂寞麼?」

      「笨蛋,有你們這群傢伙在,想寂寞也很難吧。」一副開玩笑的腔調說著,但是大家也很認同的湊了過去,順勢給了他一個擁抱。

 

      「呀呢?你們在幹嘛?」

      在沙發上丟下了手袋,夢瑤便發現有幾個朋友圍繞著一間房間的門扉看。好奇湊了上去看,「啊……瑤瑤,有個小孩子待在這裡耶。」有個小男孩被圍觀而感到羞澀起來。

 

      看起來是三、四歲左右的小男孩,長得很標緻很可愛,也難怪會被大家圍著看。

      「哎呀呀,希希你已經變態到誘拐小孩子回家了嗎?」察覺大家壞笑的瞪著煥希看,他瞥見了一眼小男孩,無奈的說著。

 

      「白痴……不是啦,只是幫鄰家照顧一下小孩而已。」

      大概覺得這個男孩的話題很無趣,煥希轉過頭來去廚房那邊幫忙去。

 

      「嘖,那傢伙甚麼嘛,搞一下氣氛又沒甚麼不好。」其中有人無趣的撅起了小嘴。

      「對啊對啊,我還沒說是瑤瑤跟希希私藏起來的私生子呢。」一當有人說出了這種話題,大家也紛紛鬧了起來了。

 

      「哈哈、……別鬧了啦,準備工作不是還沒完成嗎,快去吧。」苦笑了幾下,幾個圍觀的男生們回去弄好擺設,還剩下幾個女生在調戲著小男孩。

 

      「越看越可愛不是嗎。」

      「吶吶,你幾歲?叫甚麼名字?」

      「……喂,妳們這樣看起來好像奇怪的姐姐喔。」不由得向她們吐槽一下。

 

      「唔、嗯……」有點害怕的瑟縮著身子,小男孩抱緊了懷中的圖畫書。「羅、羅兆勇,今、今年三歲……。」

      「啊,超可愛!來吧,肚餓了嗎,來吃點甚麼吧。」

 

      這群女生大概被激發到身為女性的母愛,名叫兆勇的小朋友被她們牽著小指頭拉去吃些甜點甚麼的了。

 

      外頭的景色漸漸拉上夜幕,從露台吹進來的海風不禁冷得令人冰寒透心。打了個冷顫,把往陽台的玻璃門給關掉,夢瑤好好的穿好外套。

      正當轉過身來,走回屋內之際。

 

      「生日快樂!瑤瑤!」

      毫無預警之下,不由得愣住了。

      大家都很歡樂的向前祝賀著夢瑤,並把僵住了的她拉了上前。輕輕的眨了眨眼眸,映進褐瞳的是有兩層厚臣大的草莓蛋糕。

      而插在最頂的有塊巧克力造的牌子,上面正寫著夢瑤的名字,還有旁邊的十六枝蠟燭。

 

      大家並不單是為了聖誕節而聚在一起,還有的就是。

      十二月二十五日,十六年前的今天是童夢瑤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那天。

 

      「那,生日禮物喲!」

      「恭喜妳又老一歲了,哈哈!」

      朋友們接二連三的把生日禮物的丟給了夢瑤,但好像完事了一般馬上向桌上的生日蛋糕還有零食進行瘋狂的暴獵。儘管有煥希這個屋主勸阻著,還是不能避免地方弄髒的模樣。

 

      「那個、……瑤瑤,生日快樂。」

      「啊……謝謝。」察覺到有一個小小的禮物物遞了過來,夢瑤很順勢的接下了。抬頭才注意到遞禮物過來的人。「啊……婉君。」

 

      帶著些許羞澀的苦笑,婉君走近了過來。

      總覺得她跟平常好像有些甚不一樣,打量了一眼之後很便就能發現掛在婉君身上的圍裙了。大概察覺到了夢瑤的目光了吧,她便上解釋了。「啊……那個蛋糕,是我作的。」

 

      那一瞬間,眼珠子好像快要掉出來的模樣。

      打量著婉君的臉龐,看向那以風速被侵蝕了一半的巨型草莓蛋糕,夢瑤的視線重新落回婉君的身上。「妳、……妳作的!?那、那麼大的一個蛋糕?」

 

      何謂人不可貌相啊。

      陳婉君在夢瑤眼內根本不是這類型的人,不是說她不擅長料理甚麼的,而是單是看上去好像只是普通的文學少女的那一型。若果再加副眼鏡上去,魅力度大概上升了六十%了。

 

      「不、……也不只是我一個人啦,大、大家也有幫忙……。」

      「哦…哦哦,是…這樣啊。」嚇一跳。

      「幫忙打掃、裝飾……甚麼的。」

      那根本就是事後工作嘛!

 

      「……沒想到那個會是妳作的………。」至今夢瑤看起來還是保留著質疑,連雙眼都睬得老大。「呃、嗯……從小就很喜歡料理…尤其是甜點之類的。」

      「對、對嗎,辛苦妳了。將來大概會成為糕點師甚麼的吧?」

      話一說出口,陳婉君的整張臉頰都被染紅了。糟糕,夢瑤頓然發覺自己好像說出了婉君的心聲了。

 

      「那麼……這樣大家一起,去做一件事,真的很開心啦。比起上次見瑤瑤的時候,心情好好多了。謝謝妳當時的話,瑤瑤。」

      「……………」

 

      空氣,一時呼吸不了。

 

      不消一久,夢瑤很快察覺沒話題以致她們陷入一個微妙的氣氛。

      「啊……那個,抱歉,婉君。」

      「誒……?怎麼了?」

      「……不久前的事情。」

 

      視線驟然別開了,右手食指抓了抓臉頰。

      「……咖啡店的事情,抱歉。」

 

      「啊……」這麼一說,彼此都明白了。「那件事……也沒有瑤瑤必須道歉的地方啊。你跟葉浩天約好了要做作業,不是嗎?」

      「啊、……嗯。」

 

      在躊躇著自己該說甚麼的時候,夢瑤心裡幸好著有朋友把婉君叫開了。瞥了一眼捧在手上的一堆禮物,夢瑤正思慮著該怎麼把禮物拿回家。

 

      「……瑤瑤。」

      總之,先放在沙發上再說吧。「瑤瑤,聽說妳跟葉浩天去做作業?」

      肩膀不禁一顫,夢瑤回過頭來,徐煥希不知何時便站在自己的後方。

 

      「甚、甚麼嘛……我還以為是誰,別沒事待在別人身後嚇人喔。」

      嘴角苦笑的在抽搐著。

 

      「瑤瑤,聽說妳跟葉浩天一起去做作業了?」

      聽見煥希再一次複述同一句說話,總覺得身體好冷。

 

      「呃……啊啊,宗教的那份、嘛。實際也不需要這麼趕,所以甚麼都沒有做啦。」

      「我也是其中的成員吧,為甚麼沒有叫上我?」

      「……希希。」

      「回答我,瑤瑤。」

 

      很奇怪的氛圍,煥希……怎麼了?

      跟平常好不一樣。

 

      徐煥希看起來並沒有生氣,根本就毫無表情。語氣也很平靜,並沒有急促。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所以才會顯得煥希比平常更加奇怪。

 

      ──────已經,哪裡都不在。

      「嗯……?」

      一個男生站在頂樓的身影,一剎在腦海閃過。

 

      這個表情,自己是有看過的。

 

      「啊,已經這個時間了嗎,我也該回家了喲,希希。」

      睨了一眼手錶上顯示的指針,夢瑤隨手拿了一個被丟棄的紙袋把禮物套在裡頭。抬頭向煥希展示燦爛的笑容,穿了鞋子便走向門扉。

 

      「瑤瑤……!這麼早便要回去了?」

      趕不上夢瑤的節奏,看來煥希大概想跟她一起衝出門口吧,但是發覺自己是穿著拖鞋便免得走出去了。

 

      「嗯!聖誕快樂喲,希希。在聖誕假只有幾天快點把假期功課趕完吧,有空叫我一起做功課也可以。下次就一起做小組報告吧,那麼,掰掰。」

      揮了揮手,夢瑤馬上衝進了升降機去,煥希欲言又止的臉龐消失於眼前。

 

      「那個……生日快樂、!……瑤瑤。」

      可惜夢瑤已經聽不見了。

 

      還好房子裡的大家都各自各在玩,根本沒有人察覺夢瑤偷偷獨自離開,不然夢瑤一定會被他們給強制留下來。

 

      走出了住宅大樓,夢瑤的腳步便開始跑。

      跑啊跑啊,一直向前跑啊。就連自己要往哪裡跑都好像無從獲釋。哪裡也好,不想留在這種地方。

 

      直至跑到累了,步伐才逐漸放緩了。

      儘管現在已經是夜晚九點多了,街道上的人流卻越來越旺。有的是跟戀人、家人、朋友一起渡過聖誕夜,反睹自己卻是孤身一人。

 

      「好冷……。」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來得還要冷。

      把圍在脖子上的白色圍巾纏得再緊一點,好像也沒有多溫暖。

 

      抬頭凝視著夜空,這裡是市區,理所當然的沒看到星星只有月亮在。

      好像缺了些甚麼。

      不論是天空,還是內心。一樣這麼空虛。

 

      我好想見貘。

 

      毫無理由的,內心卻有這樣的渴求。

      但那是,不可以的。儘管想見到他,大概貘再也不會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了。

 

      ──────我就是這麼一個偽善者。

      上一次的見面,好像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個時候夢瑤還肯定了貘心目中的童夢瑤。

 

      唯獨面對貘的時候,我是最有罪惡感。最不希望在你面前露出這麼虛偽的一臉,但是不笑的話,會被你討厭吧。

 

      最想說的說話,有好好的傳達過去嗎。

      「唯獨在貘的面前……嗎。」乾笑了兩聲。

      這份莫名奇妙的心情,就連自己都想嘲笑了。

 

      何必為了這麼一個人而不必內疚不行啊。

      為甚麼有必要害怕被討厭啊。

      像個笨蛋一樣!

 

      「唉……。」

      自從遇見貘的那時候起,多多少少也是明白這份心情是怎麼回事的。

 

      大概從很久以前,女孩跟男孩玩得最開心的那段時光。

      童夢瑤便喜歡上貘了吧。

 

      輕嘆了一口氣,白霧從夢瑤的嘴邊呼了出來。

      「……白痴啊。」唇邊低語呢喃著。

      被人一直憎恨般說著討厭討厭,居然還說喜歡甚麼的簡直是開玩笑。

 

      『為甚麼還要笑呢?』

      憶起了剛才在煥希家的情形。大家很快樂的準備自己的生日派對,還對自己說上祝福的說話。對煥希的發問卻甚麼也回應不了。

 

      尤其在聽到婉君道謝的時候,心臟劇烈的揪痛著,活像要把它捏緊一樣。

      甚麼都看不見,只能聽到身為罪人的罪惡感在悲鳴著。

      自己並不是婉君心目中想的那麼好的傢伙。

 

      貘知道我做了這種事,會怎麼想呢?

      「……感覺真差。」

      嘖,他本來就最清楚我是這種人不是嗎。

 

      「哼哼……。」又乾笑了幾聲。

      自進入煥希家的時候,空氣好像閉塞了,欲想離開的衝動一直在萌芽著。

 

      童夢瑤還真是一個罪人。

 

      「……真噁心。」

      從大哭那天起,腦袋便一直沉沉的,已經甚麼都不想思慮了。

      不知何時腿邊有個空的易拉罐,夢瑤像是要發洩似的提起腳用力一下子把它踢開了。

 

      「、痛!」糟糕……。

      腦海已經把聖誕節的事情放開了一旁,夢瑤驟然才憶起此時此刻應該有很多人走在街上的。

 

      要先道歉嗎?還是要溜掉?

      低頭死瞪著柏油路面看,衝進視線內的是穿著人字拖的雙腳。

      「喂。」已經不及逃跑啦……夢瑤的內心這麼吶喊著。還是誠實的道歉吧,沮喪的抬起頭來,目見對方的臉龐,夢瑤不由得退後了一步。

 

      「……啊、啊啊啊。」馬上轉身提步就跑。

      擺在後頭的手腕卻被抓住了。「哇啊啊啊啊啊!」

 

      明明被緊緊鎖死了動作,夢瑤依然還在原地跑。

      「……妳這是在幹甚麼………。」

      「因、因為……!」以難以置信的視線回頭瞪著抓著自己手腕的人。「浩、浩天同學穿成這樣……在我心目中的形象破壞了啦!」

 

      冰冷的銀色鏡框下,墨色的丹鳳眼正不悅的凝視著童夢瑤。

      居然在聖誕夜遇到葉浩天,怎麼也沒想到。

 

      看來隨著穿了件白色短袖汗衫,外頭加了件長袖外套,灰色運動長褲加上人字拖鞋。回看他那有貴族氣質的帥臉簡直相差十萬八千里,活像頭顱跟身體是分開兩個人的。

 

      「……只是到便利店買東西。」

      瞥見握在葉浩天左手上的塑膠袋,上面的確印有便利店的標誌。

      唔、這麼說這套身裝是在家的輕便服?……儘管難以想像,但是事實就擺在眼前。

 

      「嗚哇……浩天同學的粉絲們會哭的啊。」想起鄰班及自己班,葉浩天貌似有不少隱藏性粉絲。

      「說甚麼傻話……唔。」

 

      一瞬,夢瑤沒有漏看泛在浩天臉頰上的紅暈。

      還想著怎麼了,夢瑤才發覺葉浩天放開了自己的手,這時她才記起自己的手被他握著。

 

      是在為這種事情而感到害羞嗎?

      總覺得有點不可能,想到這裡,氣氛驟然尷尬起來。

 

      童夢瑤才沒有忘記,上次與葉浩天見面的事情。所以才見到他的時候,一瞬間想逃掉了。

 

      事到如今,為甚麼還要拉住我啊。

      我是這麼令你討厭的啊。

      ……就算這樣,你還願意拉著我的手嗎?

 

      已經不可能成為朋友了。

 

      「那麼,我先回家了。」

      還是別再叫他『浩天同學』了。

      忍不下這個狀態,就連葉浩天的臉龐也害怕見到了,夢瑤乾脆直接從葉浩天的身旁走了過去。

 

      「……生日快樂。」

 

      那時,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甚麼?」猛然轉過身來,遞了過來的是一小盒的巧克力。「給妳。今天是妳的生日吧?」

 

      「呃、啊…唔……謝、謝謝。」

      在猶豫著該不該收下的時候,眼見浩天沒打算收回去,夢瑤只好收下來。「為、為甚麼你會知道……?」

 

      葉浩天托了托下巴,示意著手邊握著的紙袋裡頭的禮物盒。

      「……不是草莓味的糖果,可以嗎?」

      「啊……呃,嗯。沒關係。」睨了那盒巧克力,還是自己最喜歡的那個牌子。

 

      是偶爾嗎?

      「呃……但是,這本來是浩天同學買回來吃的吧?我這樣拿去可以嗎?」

      提起了手上的塑膠袋,葉浩天在夢瑤面前晃了晃又放下了。似乎似咖啡罐的樣子。

 

      「咖啡……?」

      「要通宵溫習。」

      「呃……作業都做完了?」只見葉浩天點了點頭。「……哇啊,我還沒做完啊。」

      「不加緊溫習的話,第一名的地位會被搶走吧。」

 

      指尖輕輕托了托鏡框,儘管葉浩天看起仔跟平常一樣無表情,話語卻多了一份挑釁意味。這麼一說,夢瑤記起了葉浩天在成績上一直在自己之後。

 

      『真努力啊。』

      『明明這麼努力,卻只是第二。』

      眉頭緊緊皺起來。

 

      「嘛……說到這份上了,看來我得加把勁呢。」

      視線一直注視著別的地方,語氣聽起來好像在笑著。但是太過勉強,臉龐看起來卻似笑不笑,一臉扭曲起來的樣子。

 

      不曉得浩天會想甚麼,但夢瑤也不太願意再看到他的臉了。

      「那麼……再見。」

 

      腳步正向前踏了一步,又被停住了。

      「上次……對不起。」

      「……誒。」這次,夢瑤並沒有回過頭來。

 

      不知道他又想幹甚麼。

      為甚麼要跟自己道歉?上次的事情?

      他明明是討厭我的啊。跟這麼討厭的我道歉?不覺得我很噁心麼?

 

      你不是討厭我嗎。

 

      「我說得太過火了,對不起。

         下次,來我家做報告吧。還有徐煥希。」

      為甚麼,要用這麼溫柔的語氣。

 

      閉上了雙目,夢瑤深呼吸了口氣,又睜開了眼眸,回過頭來。這時才發現葉浩天從剛才到現在都是向自己鞠躬,一邊說著這番說話。

 

      「為甚麼?你不是討厭我嗎?討厭我討厭到不行了不是嗎?

      居然打算跟這麼討厭的我繼續來往?看到我的臉,你都不會覺得噁心麼?你就連聽到我的聲音也厭惡得想死了吧?

      還是說,只是為了順利交報告吧?啊啊,真是特優生呢,你是想我這麼說嗎?

      吶!說啊,說你也討厭我吧!」

 

      那一瞬間,愣住了。

      頭腦好像結實了一樣,好重。

 

      說你也很討厭我吧……?

      霎時憶起了貘的聲音,為甚麼這種話這麼簡單就說出來了。

      我……怎麼了?我是想說這些話的嗎?

 

      這麼醜惡的話語,這麼隨便就能夠說出口了。旁邊店舖的櫥窗剛剛映出來的,絕對是童夢瑤那猙獰的笑臉。並不是一如以為逗別人歡笑的小丑笑臉,而是那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笑臉。

 

      「我也不知道……這應該是,討厭吧,一直都是這麼想。

         最近,已經不曉得這份心情是甚麼了。」

      葉浩天的嗓音,聽起來很迷惘。就如同自己的內心,那黑色的旋渦一樣混濁。

 

      「……再見了。」丟下這麼一句,葉浩天的身影逐漸走遠。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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