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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根糖之三、癮君子

「你看我的臉這邊,是不是可以看到淡淡的青色?」涼圓指了指右臉太陽穴,我仔細一看,果真看到一道傷痕,但是顏色很淡,幾乎看不清楚。

「嗯,我有看到。」

「我曾經出過一場很嚴重的車禍,從這邊到這邊,還有那邊到那邊,幾乎整塊皮膚都跟地面親密接觸呢。」他用手指比著太陽穴,之後順著臉頰滑到了下巴,又很吃力的比了比肩胛骨,慢慢的從背後滑到腰際。

「......」

我連想都不敢想,這麼嚴重的車禍,為什麼可以復原的這麼好?

我一直以來都不太怕痛,但是卻非常害怕見血,如果那些傷口出現在我身上......那......

「還好都是皮肉傷而已,並沒有傷到骨頭,但是擦傷的太嚴重了,我幾乎半張臉都裹著繃帶,就這樣到學校去上課,然而,那個害我出車禍的人卻一直都沒有來上課。」

「撞到你的人是學生?」

「不,撞到我的人是一個中年大叔,但理論上我會出車禍的原因,並不是我不注意,也不是因為大叔開車不專心。」

「那到底是?」

「我是在回家的路上被車撞的,那時我頂著大太陽在人行道上走著,結果不遠處看到有個人站在馬路中央彎腰,很像在撿東西,我看他的背影很像是我的好朋友,原本很開心的想叫他的名字,結果才發現有台車已經快要撞上他了,他卻渾然不覺。

「當時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腦海中一片空白,我叫不出他的名字,也喊不出小心、快逃之類的話,總之,我就像電視劇常演的那種情況,撲上去將他推了開來,而我卻被車子給撞飛,在柏油路上滾了好幾圈。」

「天哪......」

這個場景似曾相似,我也有親眼目睹過車禍發生的狀況,而且我自己也是當事人,對......我一直不願去回想當時的狀況,將這件事情放在心裡面十幾年了。

眼見依文的生日要到了,為了感謝他長久以來的照顧,所以我去買了禮物給他。

當時我抱著禮物,很雀躍的往他家的方向走,完全沒有在注意路上的狀況,結果一不小心踩到了一顆小石頭,就這樣跌了一跤,雖然沒受傷,但手中的禮物卻飛到了路中央,我很怕禮物會被汽車輾到,所以沒看車就跑過去撿......之後車禍就發生了,被撞到的不是我,而是別人。

我當時不明所以的被推到了路邊,之後就聽到了轟一聲,轉頭一看,我眼前的汽車引擎蓋凹陷了下去,好幾公尺外,那個人渾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商店街的人以及原本就走在路上的零星路人都停下來,或跑出來圍觀,我真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感覺渾身顫抖,我甚至不敢去查看那個人的狀況。

--快叫救護車啊!

--怎麼會這樣?渾身是血耶,快看看他還有沒有呼吸!

我害死了,我害死了,我害死了那個人,我的腦海中只有這個念頭,之後的事情就不怎麼記得了。

「木乃伊、面具人、科學怪人,什麼稱呼我都從別人的口中聽過了,沒有人願意跟我說話,就因為這些醜陋的傷痕。」

「太過分了。」

「是啊,但是,最過分的是我那唯一的朋友,我到現在還不能確定,到底當時被我推到路邊去的那個人,是不是我的朋友,當時在路上行走的人,好像都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情況,所以並不知道稍早是因為我先把那個人給推了出去,當然,警方也沒有傳喚那個人來作筆錄。」

我不停的奔跑,不斷的跑,抱著手中的禮物,我感覺的到臉頰被自己的眼淚給沾濕,我跑啊跑的,完全將這件事情封印在自己的腦海之中。

--安倫?你怎麼受傷了?

--......媽媽,幫我擦藥。

我一語不發,從這之後就將自己關在房間裡面,我好害怕,會不會一出門,就會被路人給指認出來,之後被警方以關係人的身分傳喚到警局,我不是這樣的,我只是想要撿我的禮物......

我也不敢將禮物交給依文,正確的說,我不敢將這個害人出車禍的東西交給他,我也不敢去學校,不能出門,整天將自己關在房間裡。

我的心一定生病了。

「你那個朋友......叫什麼名字?」

「嗯?」

「背影......看起來像你朋友的人,叫什麼名字?」

「咦?」他一手摸著下巴,高高的抬起頭來看著天花板,看起來是很努力的在想,卻似乎想不起來。

「是不是叫......是不是叫......」我說不出口,我沒辦法把自己的名字說出口。

「叫什麼?」

「呃,啊......不,沒事。」

我在想什麼?世界上不可能有這麼湊巧的事情,這不過是兩起類似的事件,更何況他不是依文,他叫做陳良淵,而且他跟依文長的一點都不像,依文很瘦,跟這個胖子完全不同,臉的輪廓也一點都不像。

等等,我怎麼會忘記這個叫陳良淵的人的身分了,因為聽他的話聽的太入迷,反而忘記了我來這裡的目的,根本不應該相信他說的話,但是,如果他只是胡說八道的話,那代表他有可能是當時目睹我的車禍發生的目擊者?不知道為什麼而要扯謊,把根本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說的好像是當事人一樣?難道只是為了要整我嗎?

不對,也可能他所說的話是真的,只是我碰巧遇到了類似的事情,所以才自己嚇自己罷了,畢竟車禍這種事情只要短短一天,台灣就不知道要發生多少次,就算狀況很像也沒什麼好意外的。

「還是想不起來。」

「沒關係,不用太勉強了。」

「那我就繼續說吧,後來,我去動了好幾次大大小小的手術,好不容易復原的沒什麼傷口了,回歸校園的生活也順遂了許多......

「但是,我還是被排擠了。」他一臉沉重的說。

「什麼?」我不可置信,簡直毫無理由啊。

「我復原的過程很漫長,每天都必須要忍受傷口長出新皮的痛癢,而且手術不可能只動一次就夠,為了要忍耐這麼痛苦的期間,我幾乎是中了毒癮,雷根糖的毒癮,只要一感覺到痛或不舒服,我就必須不斷吃著『茱比貝比』的雷根糖止痛,很有趣吧?那不過是糖果,又不是毒品,竟然能夠讓人上癮,甚至是阻絕如此強烈的痛楚,所以雷根糖是我的第二生命無誤!」

「那,為什麼還是會被排擠?」

「因為我的國三課業沒有完全結束,因此整整一年間我都在復健,更應該說是避人耳目,直到我的皮膚完全好了才回到學校繼續上學,這段期間倒是過的挺好。

「有問題的是上了高中,因為『茱比貝比』已經完全上癮,所以我只要有點焦慮,就會不斷吃著雷根糖,在加上我原本就不算早讀,以前就算是偏晚讀的學生,現在又落後一年,就算用眼睛看也知道我比大家都年紀大一點,還這麼喜歡吃糖果,當然會被大家當成是異類。」

「......」

「聽起來很蠢對吧?但你試想一下,如果有個人在班上比你大一歲,糖果又不離手,不覺得很奇怪嗎?如果在加上單親家庭,那些沒有意義的閒話不就到處謠傳了嗎?大家還沒看見我的內心,便把我拒之於千里之外,我真的是也無能為力啊。」

「我很遺憾。」

看著他圓圓的胖臉,簡直都快哭了,如果他哭了怎麼辦?我可承擔不起,這樣我會想到那個被我害到出車禍的人,我不想這樣子讓他們的身影重疊在一起,我會被自己的罪惡感給壓垮。

「不關你的事,不用放在心上。」

「哦......」

不知為何一片靜默,我想講點什麼,卻欲言又止,我看著他的臉,只見他的嘴巴微微張開。

「我想起來了,那個朋友的名字叫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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