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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根糖之二、泡泡糖

「醫生,這些糖果請你吃,可是要小心吃到討厭的糖果喔。」我身旁突然傳來稚嫩的女聲,轉頭一看,是一個看起來約莫只有十歲左右的女孩,她那甜甜的笑臉,看起來不像是屬於這裡的人。

「謝謝妳。」我眼前的男人-據說綽號叫做涼圓的人一手接過糖果,摸摸小妹妹的頭。

我先是愣了一下,小妹妹的表情則變得怪怪的,露出像是生氣、又像是竊笑的表情,然後就飛也似的跑到了別的病床上,跟躺在床上的病人說話。

「那是你認識的人嗎?」我看著涼圓,而他似乎沒有在聽我說話,他打開了包裝盒,發出了驚呼。

「是『茱比貝比』的雷根糖呢,沒想到這麼幸運,正講到這個話題就拿到這個禮物!」他很開心的一顆一顆放進嘴巴,紅的、藍的、黃綠相間的,好幾種口味一顆顆的放進他嘴中,看的我也很想要吃幾顆。

「你也要吃嗎?安倫?」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向我遞出了糖果。

「......謝謝。」我接過雷根糖,這是一顆粉紅色的糖果。

距離我最後一次吃茱比貝比的雷根糖也是快十年前的事情了,哪個顏色代表什麼口味我完全記不得,何況有好幾種口味的顏色是一樣的,所以吃下這顆糖果之前,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會是什麼口味呢?我將包裹粉紅色糖衣的驚喜丟進口中,上下臼齒磨碎了糖果,透出了一股神祕的甜味。

是泡泡糖口味!

「是泡泡糖口味對吧?」他笑著說,而我則訝異了一下,並點點頭。

「你怎麼知道?」

「那是當然的,不管哪種口味我都是從小吃到大,當然不會記錯了,我很喜歡這個口味,所以才挑給你吃的。」

「這樣啊......」我心不禁對稍早對眼前這個人充滿鄙視的行為感到不好意思,看來我真的有點自視甚高。

「不用在意,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

他說出了這句話,讓我想到了跟依文的友情。

--吶,最近茱比貝比有賣一包四十種口味的包裝耶,我們合資一起去買好不好?

--會不會很貴呀?那不是一罐就接近上千元嗎?

--不會啦,現在有特價,一包便宜的很,但一個人吃又太多,買回家到時候都融化黏在一起,不如兩個人買來一起分著吃。

--聽起來是滿不錯的。

我跟依文一起到了那家平凡無奇的小雜貨店,斑駁不堪的招牌上寫著「小玲雜貨」,一副賣了好幾十年的模樣,我不知已經有多久沒有踏入這樣的雜貨店了。

--你怎麼會來這種店啊?

--嘻嘻,很特別吧,偷偷告訴你,這家店看起來雖然有點舊,但是東西都賣得很便宜喔!

這間店很小,大約五分鐘就可以把全部的東西看過一輪了,我們買了一包四十味的茱比貝比,然後又各自買了一罐飲料,便走出這間店。

一開始,我們一顆一顆吃,輪流吃著不同的口味,雖然艷陽高照,但是躲在樹蔭下乘涼的我們不為所動的吃著雷根糖,大口灌下的飲料相較之下簡直沒有味道,純粹只有略微削減了點糖果入喉的灼熱感。

--剩下最後兩顆了。

--那分別是什麼口味啊?

--看包裝上很像是泡泡糖跟爆米花。

--咦,真的嗎?

--我很喜歡泡泡糖,不過我記得你討厭爆米花,所以泡泡糖給你吧。

--不要吧,這樣感覺不太好意思。

--我已經把爆米花吃下去了,所以剩下這個是你的,吃吧。

--......謝謝你。

長大以後,我們踏入的總是吹著冷氣、窗明几淨的便利超商,而小時候喜歡逛又物美價廉的雜貨店,就這樣在我們的忽略之下,逐漸、緩慢的消失在我們的巷口之中,就如同我們心裡面的曾經擁有的純樸與真實,好像也隨著年紀的增長而消減,而我們的友情也......

「有這麼好吃嗎?看你眼眶紅紅的耶?」

涼圓的話將我拉回現實,我感覺到自己的眼周似乎有點濕潤,我立刻用手揉了一下眼睛,不知道該說什麼。

「沒什麼。」

「看起來是想起了什麼往事吧?那就換我說了。

「以前大家都很喜歡我,因為我總是用很誠懇的態度去對待每個人,我喜歡用真心去聆聽每個朋友說的話,說也奇怪,一般人不是都只會跟最要好的那一兩個朋友講心中深處的秘密嗎?但是經常有許多人會對我說什麼『你是我在班上少數能信任的人』、『希望我們能當永遠的朋友』之類的話,雖然說我很真誠的對待每個人,但我不記得我有做什麼讓大家如此信任我的事情,尤其是有些人跟我並沒有很頻繁的互動,卻也跟我說這種話。

「有時朋友跟我說幾句話,我就大概能猜出他後面要接什麼,他們偶爾會跟我開玩笑說,你根本可以自問自答,我也覺得很好笑啊,好像每個人說話都會有一種固定的模式?或者說對某些人說話會有一種必備台詞?反正我就滿擅長猜測別人的想法。

「後來有一天,不知怎麼搞的,我是單親家庭的事情在班上逐漸傳開,那些躲在陰暗角落的、從以前就討厭我的人,就趁這個時候不斷散布我的壞話,什麼『他就是因為單親家庭,所以才這麼會猜測別人的想法,真是工於心計』、『你看他跟那個誰這麼好,平常又裝的跟你很好的樣子,難道他不知道你跟那個人不和嗎?會不會私下都在講你的壞話啊?』之類的流言蜚語,總之,以前喜歡靠近我的人都逐漸離我而去,似乎把我當成雙面人吧。

「我從以前就不喜歡小圈圈......同一班不就是一種緣分嗎?為什麼要畫地自限呢?誰跟誰不好是他家的事情,為什麼要做這種無謂的友情拔河,就算爭贏了,又怎麼樣?」

語畢,他搖搖頭,又開始吃起手中的雷根糖。

「原來如此,所以這就是你被排擠的源頭。」我點點頭,感覺他的形象又在我的心中放大了不少,甚至有種我誤會他的感覺,話又說回來,我也是第一天認識他,我幹嘛要對他產生這種愧疚心情啊?

「不、反而不是因為這件事情,這時候大家只是不理我而已,離排擠這個詞彙還差太遠了。」

「啊?」不是因為這樣嗎?不然是怎樣?而且為什麼他突然要用「詞彙」這種講法啊。

「那可說來話長......」他拿起一顆白色交雜著黃色的雷根糖,在自己的面前晃了晃,之後放進口中,露出了甜滋滋的笑容。

「請繼續說吧。」不知怎地,我現在倒反而很想多聽一點了,不像剛剛只是想敷衍的聽聽而已,難道是因為我在他身上看到了過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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