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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兩年前。

雖說卡山得沒有特別數算,可是他記得清楚,當初第一天進到王家學院,在亞里斯多德的書房時,他第一眼見到的歐邁尼斯有多麼好看,在陽台撒進來的陽台邊,這個青年正幫亞里斯多德抄閱典籍,整理學生名單,而他看到卡山得跟伊奧拉斯時一笑。

『這一定是安提帕特的兩個兒子,你是卡山得?』

見到歐邁尼斯以前,卡山得還不明白為什麼每個人都需要一名長者,他一點也不需要,也對其他男人沒興趣,可是,帶著書卷氣的歐邁尼斯跟其他青年如此不同,長長的褐色頭髮跟同樣顏色的俊秀眉毛,語氣既沒有調戲,也毫無虛應的意味。

『拼字都學過了?』

『我們已經會讀寫了,劇本也讀過三部了。』

因為卡山得沒反應,一旁的伊奧拉斯接道。

『真的嗎?那你最喜歡哪部劇本?』

歐邁尼斯笑瞇眼問道,問題還是對著卡山得,可是當時的少年完全無法開口,只覺得前所未有的熱度從胸口一直竄上頭部,房裡所有人--包括亞里斯多德、伊奧拉斯還有剛進來的其他入學少年,都因為這陣沉默而盯著他。

『你喜歡《祭酒人》嗎?』

歐邁尼斯問道,而卡山得嘴開開闔闔,最後還是無法吸氣,只好把剩餘的一口和著怒吼吐出來。

『我很討厭你!』(卡山得語翻譯:我很喜歡你)

這是他跟歐邁尼斯的第一句對話,而當時青年驚訝的表情,的確也讓他充滿罪惡感,如今......

「下週陛下要宴請王城的貴族,卡山得。」

  

歐邁尼斯拿起那個在木盒裡的額飾說道。「亞歷山大跟我們都得去,那是正式*的晚宴,你願意戴著這個禮物跟我一起出席嗎?」

(*古希臘正式宴會,通常必須由長者帶著少年出席,席間會坐在同一張躺椅上,許多少年與長者會藉由戴著對方送的禮物已宣告兩人的關係,或以此表示他們的觀察期開始,那麼其他長者也會放棄追求這個少年)

「......嗯!」卡山得動動僵硬的頸子,原本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可能做到的事:跟歐邁尼斯約會,跟他一起出席宴會,如今一夕之間達成,他還覺得有點不真實,而對方不一會兒拿起額飾靠近他。

「我幫你戴上。」

歐邁尼斯見卡山得沒有以前的抗拒,紅透的臉抬起時,黑色雙眼跟自己對了上,那個眼神就跟平常一樣清澈,那的確是喜歡他的眼神,只是平常都被厭惡的表情蓋過。

冰冰涼涼的瑪瑙石放上卡山得額頭後,歐邁尼斯幫他繞過耳朵上緣跟後腦,兩圈之後才用尾端的銀墜子交叉固定。

「跟我想像中一樣好看。」歐邁尼斯笑道。

「唔......」

平常的卡山得對打扮絲毫不介意,可是讓心儀的長者稱讚,他全身發熱不已,正要點頭,歐邁尼斯就輕抬起他下巴低聲聞道。

「給我一個吻?」

「......!」

其實卡山得也大概清楚,這吻就表示觀察期開始,既是約定,也代表著對方會盡其所能的疼愛自己,只是突來親密已經讓他有點即將徹夜難眠了,更何況是親吻--

「嗯,唔......」

儘管用最慢最溫柔的方式靠近,輕撫卡山得的下巴,但湊近時,歐邁尼斯還是可以感覺到少年的緊繃,他緊閉的眼皮都透著紅,嘴唇緊緊抿起。

這無疑是卡山得的初吻,歐邁尼斯不想輕忽這個吻,但是一靠近,兩人的鼻息輕輕交錯時,卡山得緊皺起的眉頭還是讓他停下。

「......?」

也許是感覺到他的緊張,歐邁尼斯最後一笑時,只在他額頭上輕輕一吻,但光是這樣,也足以讓卡山得停止呼吸。

「嗯,卡山得......」歐邁尼斯拉著他的手時輕聲喚道。「我們慢慢來,好嗎?你不用覺得緊張,我會盡我全力來照顧你,只要你感到開心。」

「......嗯。」被握著手一吻的卡山得點點頭,對方才又有些不捨的放開他。

「我先走了?」見卡山得沒有回應,歐邁尼斯說道,但手才放開了少年的手腕,就被卡山得拉了住。

「......。」

雖然一言不發,但閉起眼的卡山得抬起臉,這著實讓歐邁尼斯楞了好一陣,才明白他是在等待自己的吻。

這是卡山得生平第一次被人在唇上親吻,歐邁尼斯溫熱的嘴唇,握著他的溫暖手掌,都讓他像飄在空中一樣,四周太過寧靜,以至於兩個人的心跳聲彼此都可以聽見。

「晚安。」

歐邁尼斯輕柔的一吻後低聲說道,又在卡山得額上一吻。

「宴會前我會來接你。」

「那麼你現在見到了,不是嗎?」啜了一口酒的菲力淡淡的說道。「說吧,保薩尼亞斯。」

「......。」

這名黑髮青年看了亞歷山大跟加米尼一眼。「我想單獨跟你談。」

「唔?」

正要拿橄欖的加米尼停下動作,立刻識相的要出房門,而亞歷山大也站起身時,菲力卻是開口阻止。

「不用,亞歷山大留下。」

「這是什麼意思?」

「有什麼事情不能直接說出來,保薩尼亞斯?」菲力不甚在意的挑起眉毛。「亞歷山大是我兒子,我跟他事情正談到一半,你有什麼趕緊說出來,他聽到跟我聽到完全一樣。」

這讓原本想跟著加米尼出去的亞歷山大停下,而保薩尼亞斯一眼都沒看亞歷山大,只是死盯著菲力。

「我想跟你單獨談。」

「沒什麼事情有必要遮遮掩掩,你說就是了。」

亞歷山大看了保薩尼亞斯一眼,連他也看得出來,這名青年臉上滿是屈辱,生性似乎本來就是自尊心強的人,被菲力冷淡以待,加上要求無法被滿足,讓他嘴唇輕抖了起來,但他最後還是緊閉起嘴。

「說吧,保薩尼亞斯。」

「你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

黑髮青年最後還是低下身子,深吸一口氣低聲說道,那幾乎是從齒間洩出的低語,但在極其安靜的室內,亞歷山大還是聽得清楚他說的話。

「前幾天克麗奧佩托拉公主的生日宴會,那時你也去了。」

「我記得這件事,你當時也在場。」

似乎沒想到保薩尼亞斯開口卻是提了這件事,菲力有些莫名其妙,而他見保薩尼亞斯挨近他身邊,更是疑惑的皺起眉頭。

克麗奧佩托拉是亞歷山大的妹妹,上週才剛舉行過十四歲生日,當時亞歷山大還未回來,而菲力記得,這個生日宴會,培拉的貴族幾乎都到了,那場宴會他顧著陪伴女兒,後來他的色雷斯少年來了之後他顧著看他跳舞,也沒去注意在旁廳的保薩尼亞斯在做什麼,但他依稀記得,宴會晚些時候他有點微醺時,伊琵魯斯代表送來玉石耳飾禮物給他的女兒,當時阿塔羅斯的兒子達洛斯正跟喝醉的保薩尼亞斯說話,他當時多看一眼,還是因為知道,達洛斯平時就有一些不良風評。

但當時菲力不甚在意,他顧著逗女兒開心......

(*達洛斯:前幾章提到,阿塔羅斯的兒子達洛斯對少年的暴行素行不良)

「我知道你看到,菲力......」

抓著他肩膀的保薩尼亞斯眼裡滿是屈辱,直到這一刻,菲力才發現這個平時好強的青年雙眼紅腫。

當時,他的確是有瞄到,早就已經半醉的保薩尼亞斯被達洛斯跟他的朋友又灌了好幾杯,因為他心根本不在他身上,加上保薩尼亞斯被達洛斯帶走的時候,他女兒的宴會蛋糕正好送上來,所以他更沒留神--

「你在說什麼?」

菲力抓住保薩尼亞斯按著自己肩膀的手,但對方絲毫沒有放鬆,滿是血絲的雙眼跟紅腫的眼皮在燈火下一明一暗,那模樣讓菲力也無法動彈。

「說清楚,保薩尼亞斯。」

其實他早就知道,或許當時有那麼一瞬間,他跟保薩尼亞斯對上眼,但菲力移開視線,這件事也被他拋在腦後。而如今,這個青年的容貌變得扭曲,憤恨跟羞恥幾乎要把他吞沒,菲力還記得多年前第一眼見到他時,才十六歲的保薩尼亞斯像是發著光芒般的俊秀,當時菲力召他近身,戒慎的男孩看見他把一顆葡萄送到他嘴邊時足足楞了一陣。

少年的保薩尼亞斯臉一紅含住水果的模樣當時的確讓菲力心動--但是,不知道最後是什麼讓他逐漸變了樣,他的臉型不再有少年的光滑,為了他而反覆剃掉的鬍渣在變長的臉上,不再合身的少年裝扮,那種成年的男人的氣味吸引不了他,然後,嫉妒跟怨恨--就是這種模樣讓菲力最為厭棄,一旦想綁住他的男人女人最終只會讓他喘不過氣,恐懼而生厭。

「你看到了,但你裝作沒看見......」

保薩尼亞斯用氣音說道,但後半段只變成哽咽。

菲力並非連一點憐憫心都沒有,但是他痛恨男人的眼淚,就跟對女人的嫉妒一樣厭惡。有那麼一瞬間,他是可以讓這個曾經日夜陪伴自己的男人有那麼一點希望,有那麼一點可能保留以往未腐壞的一部份,但是他還是無法做到。

「保薩尼亞斯,如果你不說出來,我完全搞不清楚你在說什麼。」

菲力最後還是這麼說,那一瞬間保薩尼亞斯的顫抖是止住了,但他雙眼也像蒙上一層陰影似的,變得漆黑發冷。

「呵......」

低下頭的保薩尼亞斯好一陣沒有出聲,最後把手從菲力肩上放開時,他低笑一聲,既輕且冷幽的聲音又是驟然停止。

「......。」

看著轉身離開的保薩尼亞斯只在門口一停,拉開門後甚至沒有再回頭看一眼,亞歷山大好一陣沉默,菲力一會兒才在躺椅上又坐下,叫外頭的人進來,在本來就燒得旺盛的火盆裡又加了碳。

「倒酒吃喝吧,亞歷山大。」

室內再度剩下兩個人,菲力見兒子盯著他,揮揮手說道,但是一說完,書房裡又是陷入寂靜。

「改天再吃,今天算了。」亞歷山大最後站起身,又看了菲力一眼,看到他聳聳肩,不甚在意的說道。

「隨你,亞歷山大,婚禮記得來就是。」

「喂,我想在你房間過夜,不想回去了。」

「......!」

原本下定決心要等這兩人離開,可是聽到這句話,李奧那差點沒跳起來,但最後一絲理智還是讓他待在原地,而菲羅塔斯嘴唇更往上時,賽流古也在他下巴輕撫,只是,他手指撫過少年的嘴唇後,卻是突然捏住他鼻子。

「喂!」

痛得一縮的菲羅塔斯瞪了賽流古一眼,對方又搔了搔他的頭髮一笑。

「怎麼樣也不能跟不是長者的人睡,你懂嗎?」

「我當然知道,你不要把我當成小孩......喂!」又被一捏鼻子的菲羅塔斯氣得抓住賽流古的手指,結果反被對方拉住手輕咬一口。

「我能不把你當小孩嗎?怎麼說你也是我表弟。」

唔?

李奧那又是從酒神跨下張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但菲羅塔斯不滿的表情似乎也證實賽流古沒說錯。

「表弟怎麼了嗎?誰規定長者跟少年不能有表親關係,阿留色跟培里亞斯還不是同父異母......」

「沒人規定。」對方一靠近又被賽流古一捏鼻子。「不過小時候玩在一起就是這樣--對我來說就跟親兄弟一樣。」

「呼......」

吐了一口氣的李奧那隨即察覺自己鬆了一口氣的反應而一愣。「跟我有什麼關係!」

「誰?」聽到雕像旁一聲低吼的菲羅塔斯問道,而賽流古四處看了看聳聳肩。

「風聲吧,披襟圍好,我帶你回去。」

「回你房間嗎?」菲羅塔斯問道,立刻又被一捏鼻子,本來就已經紅透的鼻子再被襲擊,痛得他眼眶都滲出淚水。

「回我房間,你知道我會對你做什麼嗎?」賽流古挑起一邊眉毛問道,菲羅塔斯摟住他的腰,露出不服輸的笑容。

「你要做什麼都可以......」

「我會做的事情很多。」賽流古瞇起眼,露出迷人的一笑。「幫你餵奶,或是換尿布,說故事給你聽或是哄你上床......」

「......唔,」菲羅塔斯臉色一沉,推開賽流古幫自己扣披襟釦子的手,最後大吼一聲才轉身離開。

「我祝你永遠沒有少年,而且沒有女人要嫁給你!」

「還說你不是小孩!」賽流古聞言笑出聲,結果只又被回過頭的菲羅塔斯瞪了一眼。

「你會三十歲就禿頭!」

「唔......」這倒是讓賽流古少見的無法開口,一會兒見菲羅塔斯走掉只撥撥自己頭髮。

「真是不可愛......」

「咦?」

原本以為賽流古也會離開,卻見他在自己藏身的雕像旁坐下,李奧那趕緊縮起身子,這才沒讓賽流古碰到自己本來架在酒神胯下的腳,可是一個回頭,李奧那卻瞥見自己的星板還留在原處,而那就在賽流古手邊,這讓他呼吸一停--

不要發現,不要發現......

李奧那完全狼狽至極,說起來他一開始就沒有意思要偷聽或偷看,可是到了這個地步,他根本無法回頭,為了不要賽流古發現,他只能悄悄把腳伸到酒神胯下,把自己星板勾回來。

只是,如果他不勾還好,伸出的一隻腳推了幾下,反而讓星板發出叩叩聲,而聞聲的賽流古低下頭,見到一隻伸出來的腳踩在星板上,也足足楞了好一陣--雖然那隻腳立刻就縮了回去。

「誰!」

賽流古警戒的一喝,還立刻抓住那隻腳,結果極欲掙脫的李奧那為了扯開自己腳而踢了好幾下,最後重心不穩從雕像的平台滑了下去。

「哇!」

雖然李奧那身手還算俐落,可是著地時膝蓋還是擦到平台,好不容易站直身子,又被撲上來的賽流古用劍一指而停下。

「誰在那裡?站起來。」

賽流古厲聲朝雕像陰影下的人影說道,李奧那沒料想到對方平時不太練武術,可是動作卻是極為迅速,讓他完全沒有辦法回擊,而他一跳起來要後退,對方就撲了上來。

「幹麼!」

李奧那猛地一踢,讓肚子被踢中的賽流古低吟一聲,兩個人同時滾倒在地上,李奧那一被對方架住,立刻使勁力氣一推,壓到賽流古身上,不過才一壓制成功,立刻又被翻身推倒,一直以為自己武術或是搏擊絕對不可能輸給賽流古的他這下更是咬牙切齒。

「嗚......!」

被壓著的李奧那拚命掙扎,但剛剛落下平台時撞到的傷口擦過賽流古身上的衣服時,他還是痛得一喊。

這聲反而讓賽流古停下動作,托起少年下巴朝向光了方向,這才看出是李奧那。

「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本來就在這裡......」李奧那推開賽流古的手,還是對方移開身子,他才得以站起來。

「我可沒有偷聽,是你自己走過來這邊,所以我想走也走不了!」

「我都還沒說你偷聽呢......」賽流古無奈的拉好自己衣服說道。「更何況你還鬼鬼祟祟,一見我就跑......」

「那是因為--」李奧那最後還是止住。「因為你撲上來,我又能怎麼樣?」

「我撲上去,還不是因為你這個小鬼伸出一隻腳,怎麼看都覺得詭異......嗯?」

賽流古最後還是低頭,因為瞥見李奧那腿上那處擦傷正流著血。

「怎麼有傷口?」

「流點血,有什麼好大驚小怪?」

看見賽流古湊近,李奧那斥了一聲,但對方隨即抓住他的腳,抬起眼看向他時,表情已經跟平常不同,最後嚴厲的罵了一聲。

「傻瓜。」

賽流古扯下自己希馬伸,咬住邊縫一角,撕了一條布下來又是罵了一聲。

「流點血不要緊?到時就留下疤痕,腿上多了一個痕跡,多年後都還會留著......過來。」

把他拉近的賽流古撩起他的凱頓下擺,用布條按住大腿上傷口,俐落的綁緊之後才站起身。李奧那看了他被撕開的希馬伸一眼,又是突然被賽流古拉起來。

「上來。」

「幹麼?」

李奧那看著背對自己蹲下的賽流古問道,對方回頭看了他一眼。

「去把傷口清洗、上藥,你以為這樣包著就沒事了嗎?上來。」

幾乎沒聽過賽流古用這樣嚴厲的語氣說話,李奧那既無法跟平常一樣反駁他,也無法拒絕,最後只能僵硬的攀上賽流古的背。

「......。」

因為老是在活動的關係,李奧那從來沒有覺得夜晚特別寒冷,甚至平常都穿著短凱頓,希馬伸也很少披上,可是一向手腳溫熱的他,靠在賽流古背上時,竟然覺得胸膛跟腹部都溫熱不已,對方揹著他起身低聲說道。

「動到傷口的話告訴我。」

李奧那記得,在王家學院的時候,有一次赫非斯辛跟亞歷山大劍擊時也是受傷,當時賽流古也是把他抱到藥室處理傷口。

原本以為賽流古只是要把他送回房,不過不一會兒見賽流古停在他房門口,李奧那還是忍不住開口。

「來你房間幹麼?」

「坐下。」

一開房門,賽流古把他放下後指著床說道,雖說平常老跟這個傢伙鬥嘴,但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這傢伙表情這麼嚴肅的樣子,嘴唇緊閉,而且額頭上還有著細小的汗珠,盯著他的傷口時皺起眉頭。

「全身上下只剩這隻腳沒有疤痕,現在......」

李奧那一直以來都不在意傷疤,大多時候他只關注自己武術有沒有進步,一些細小的傷口他不太在意,但他自己也沒發現,的確就只有左腿沒有受傷過,而現在,他的腳正被拿過油燈的賽流古抬了起來,擱在他肩上。

「只會一點痛。」

賽流古拿著乾淨的濕布接近,解下剛剛綁著他的布條。

「痛我也不怕。」

李奧那不在意的說道,這一次賽流古沒回答,只是緩緩擦拭他的大腿,因為是擦傷,只算是淺淺的傷口,一絲絲刺痛當然在他可以忍受的範圍,不過看見低下頭的賽流古,李奧那卻是轉不開視線。

室內寂靜的只剩兩個人平穩的呼吸聲,還有賽流古擦拭的聲音,從來沒有機會這麼近而且仔細的看著這傢伙,雖說他早就知道,賽流古外表就是青年裡數一數二的悅目,但一旦能仔細看,那的確少見好看的一張臉。

在油燈的光芒下,本來金褐色的端正眉頭映著火光,垂下的睫毛濃密,幾乎跟眉毛同一個色調,雙眼沈靜的時候又比他平常多了一絲深邃,或許他原本應該是比托勒密還有亞歷山大還秀氣的長相,但是成年後的輪廓卻是貼了幾分俊挺,下巴淺凹又微突的線條跟工匠特別崇尚的俊男雕刻方式一樣,但在他身上又多了一分美感。

「還說不怕痛,你看臉都紅了。」

賽流古塗上藥膏時低聲說道,這才讓李奧那僵硬的轉開視線。

「我沒有......」

「幫你綁上繃帶。」

賽流古說道,這次不緊不鬆的幫他纏繞上一條新的帶子,原本並沒有特別感覺到疼痛的大腿被麻布的繃帶一摩擦,卻是讓他一縮。

「怎麼了,會痛嗎?」

賽流古抬頭問道,對方雖然搖搖頭,好一會兒繃帶一綁時又像忍不住似的一躲。

說起來,李奧那其實是特別怕癢的類型,剛剛清洗傷口時的疼痛讓他沒有特別感覺,現在粗粗的麻布繃帶搔癢似的撫過他大腿內側時,尤其因為賽流古不想弄痛他而力道更輕,那對怕癢的李奧那來說簡直是折磨,只能反射的推開對方。

「會痛還不說。」

賽流古一笑,正要拉緊時又被一推。「總是要包紮的,不是說不痛嗎?」

「不是痛啦......啊!」李奧那躲開又是要移開自己大腿被賽流古抓住,讓他癢得喊了一聲。

「我沒碰到傷口呀?」

「不是傷口啦!你放開......呵呵!」李奧那腳忍不住一踢,最後在床上躺下時掙扎起來。

「我會癢......你不要弄了!」

「唔......?」

看著縮起身子的少年難得求饒,賽流古如果是一般男人肯定會很體貼的放過他......

但偏偏,他不是一般男人。

「怕癢啊......?」

原本因為對方放開自己而鬆了一口氣,可是正要坐起身的李奧那,卻是察覺壓上來的身影,還有那個低低,帶笑愉悅的聲調而全身僵硬--

「嗯?」

原本正趴在亞歷山大身上熟睡的加米尼睜開惺忪的睡眼,而對方察覺他在被子裡動了動,雖沒睜開眼,在他頭髮上一吻時模糊低沉的聲音問道。

「怎麼了?」

「我好像聽到慘叫聲......」

「有嗎?」

亞歷山大側耳等了一陣,的確左側賽流古房間方向隱隱傳來叫喊聲,可是隨即那聲音又變成笑聲,有時候笑聲裡又帶著怒吼,讓加米尼跟亞歷山大面面相覷。

「呵呵!放開......我會殺了你混--啊呵呵......我宰--呀哈!」

賽流古房裡正戰況激烈。

雙腳被壓住的李奧那,兩隻手還被肆笑的傢伙按著,腰旁反覆被賽流古一隻手又搔又抓,讓他笑得連怒吼的氣都喘不過來。

其實賽流古還真沒想到,這個平常攻擊性強,不喜歡跟人肢體接觸的少年原來這麼怕癢,只不過摸摸大腿就大笑不止,一會兒抓到床上搔癢,他反應之激烈,讓賽流古玩心大起。

「真的有辦法殺了我嗎?」

「對呵!你再不......呀哈哈!我我,哈哈!一定嗯嗯......不要啦呵呵呵!」

李奧那的威脅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他就大笑掙扎得失去力氣,可是不停被上下其手,讓他最後只能做出自己這輩子從未做過的事--求饒。

「嗯呵......不要弄了哈哈!拜託!呵呵呵......不要了好不好--啊!」

「大聲點,沒聽見。」

賽流古看少年軟化反而更覺有趣,不過最後低頭一看,李奧那眼眶都泛著淚水,笑得抽氣,而且已經扯鬆的凱頓下身子發軟,他也只能放開他。

「呼.......啊,嗯...」

「好了,不鬧你了。」賽流古自己也有些呼吸不穩,笑著撐起身子,不過看少年喘不過氣,他伸手又拍拍他背,卻見李奧那把臉埋進枕頭裡。

「不要.....不要了」

「......。」

難得看見好強的男孩縮起身子,呼吸還喘不過來,一絲求饒撒嬌的聲音還吸吸鼻子,讓賽流古心裡一軟。畢竟他一向最吃軟不吃硬。

「好,好......不搔癢了。」

他低聲在掙扎得滿身是汗的李奧那耳邊安撫道,結果少年只從枕頭裡看了他一眼,泛著霧氣的雙眼一瞇。

「真的嗎......?」

「嗯,就說了。」賽流古撫撫他的頭髮笑道,其實能夠看這小子求饒也夠值得了,他當然不至於三番兩次的作弄他。

「嗯......?」

好不容易喘口氣,李奧那才發現對方手放在他背上輕撫,而一抬起頭,賽流古跟他近得氣息都交錯,而且兩個人都因為剛剛的玩鬧而呼吸急促未平,好一會兒的沉默,房裡就只有兩個人低低的呼吸聲。

上一次......李奧那記得也是類似這種情況下,才跟賽流古意外親吻到,雖說以前他根本想都沒想過自己以後會是怎麼親吻,可是突來的吻還是讓他無法接受,後來每次想到賽流古嘴唇的溫熱,他都有些失神,而現在......

「......?」

李奧那完全搞不清楚是自己沒有動,還是賽流古只微微抬起下巴,兩個人嘴唇就輕碰了上,雖然只有一瞬間,在跟上次在篷車裡一樣,可是靜謐的氣氛之下,這樣的碰觸變得低渝了起來,甚至第一次那種青澀的感覺也消失了。

嘴唇分開後,李奧那沒有抗拒,兩人的呼吸聲越發平靜,鼻息的溫度也輕搔著對方的鼻尖。

最後還是賽流古往前輕含住少年的嘴唇,為什麼這麼做他自己也不知道,賽流古知道最傳統的長者與少年相處方式,一切都必須等到觀察期開始,兩個人才能有這種親密接觸,可是兩個男人的情趣他當然也懂,少年微開的嘴唇並沒有一絲抗拒,甚至那個短暫的吻比他經歷過個哪一個都清淡,但他還是沒有叫自己打住。

第一次如果只是碰觸,第二次就像在探索對方的唇形,李奧那最後閉了上眼,雖然這種感覺格外的不真實,可是賽流古的親吻卻是細膩而且溫熱,兩片嘴唇間像是有甜味似的,第三次分開又貼近,李奧那雖然生澀的一縮,最後還是學著賽流古輕吸吮著對方的唇瓣。

現在這樣不太對勁......

這是兩個人同時浮現的想法,李奧那一隻手抵在賽流古胸前,但那卻不是要擋他,而賽流古握住他手的同時,側頭好讓那吻更深。

「嗯......!」

舌頭溫熱的觸感一進到他嘴裡,讓李奧那一驚,慌忙之下撇過頭,跟停下動作的賽流古對望。

「你剛剛做什麼.....?」

好長一陣沉默之後李奧那抹抹嘴,那種跟孩童差不多的反應多少也讓賽流古一醒。

「沒什麼......就是接吻。」

其實這還是賽流古第一次吻一個男孩子完還必須解釋,而且李奧那對於舌吻的反應之純情,也超乎他的想像。

話說回來,賽流古很肯定,因為個性好強又凶狠,至今還沒有長者真的跟李奧那要好過。不過......為什麼自己會對李奧那出手,賽流古也解釋不出來,這一陣子他特別注意到李奧那,還是因為上次在篷車裡那件事,

以往他還是偏好可愛、愛撒嬌一點的少年,但是這幾次他也發現,其實除了愛逞強之外,這個小鬼不論是喜歡看星星,或是怕癢這件事......都意外的可愛。

「......我要回房間了。」

最後,李奧那還是站起身,而賽流古也點點頭。

「我送你回去。」

「你幹麼送我回去!」李奧那拉緊自己衣服,直接反駁賽流古一貫的體貼作風跟好意,讓對方聳聳肩。

「確保你安全的回房間,畢竟你住得遠。」

李奧那的房間雖然在同一區,不過還得穿過一個中庭,而賽流古早就從羅勒斯那裡聽說,那個惡名昭彰的達洛斯就跟李奧那住在同一幢門廊樓,如果沒記錯,似乎還是同一層,雖然早些亞歷山大早就警告過他這件事,但當時賽流古還故作無所謂的樣子,結果現在想到李奧那

要經過達洛斯房間附近,賽流古總覺得放心不下,雖說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麼。

「我自己可以回去,至少我還知道房間在哪。」

雖然覺得奇怪,不過李奧那可不喜歡被當成弱者,此話一出賽流古聳聳肩。

「好吧,晚安。」

看著李奧那轉過身,賽流古回道,不過見他要拉開門,亞歷山大一席話又是突然浮現。

『顧好你的小海克利斯。』

『什麼叫『我的』?』

『因為目前看起來,就是他最危險。』

被達洛斯看上的少年都沒有好下場。

賽流古當然還記得阿明斯跟莫阿洛斯的事,其實他大可不用那麼擔心,畢竟李奧那跟達洛斯根本還沒見過面,而且達洛斯搞不好也對這個男孩沒興趣,不過......

「喀」一聲,正要出去的李奧那被賽流古的手一壓按上門,疑惑的轉過身子,只見這個青年把門壓得更緊。

「你要幹麼?」

「......我要送你回去,否則你不能回去。」反正說出自己的顧慮也是被好強的少年嗤之以鼻,賽流古索性不說,但反而更引來李奧那的不解。

「憑什麼!我就說我可以自己回去了,把門打開!」

「不行。」賽流古瞇起眼聲音一沉,把門按得更緊,結果硬是要拉開他手的李奧那也更使勁,兩個人就扭打了起來。

「把門打開!」

「不開!」

其實賽流古最後多少只是為了一點無聊的小堅持,或是一點男人的自尊,所以才想制服像個小獸般掙扎的李奧那。

「你到底想怎樣......!」

李奧那話聲未落,就被俯下身的賽流古扛到肩上,對方最後把他往床上一按的同時,把一件毯子也壓到他身上。

「沒想怎樣,你今晚在這裡睡就是了。」

「你要我跟你睡?」李奧那瞇起眼,一爬起身又被賽流古按回床上,對方還把火盆推到床邊,這才站起身。

「我可沒那麼大膽,床是你的,我去睡躺椅。」

「......。」

看著熄了油燈在躺椅上躺下的賽流古,李奧那無聲的低罵一聲才脫下凱頓,蓋上毯子,可是過了很久卻是怎麼也睡不著。

今晚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奧那感到詭異,其實他原本就不太懂賽流古在想什麼,平常他對其他男孩女孩都很溫柔,可是每次見了他不是舌戰就是拉扯,而今天卻更是奇怪,剛剛......

看著留在床上的一條披襟,李奧那聞到那上面賽流古一貫的白檀木香膏味道,又是想起剛剛那個吻。

雖說那根本不算什麼,也許賽流古平常就是這麼對別的男孩子,所以就算親吻也不代表什麼,不過李奧那還記得,那時菲羅塔斯要親吻賽流古時,他直接拒絕他,但是賽流古剛剛吻著自己時卻是非常認真,這讓李奧那感到思緒混亂。

「呼......」

聽到遠處靠近陽台邊的躺椅上,賽流古輕吐一口氣的聲音,李奧那這才發現,他呼出的氣息還帶著白霧,因為那個地方靠著陽台,加上房裡所有保暖的東西:毛毯跟火盆都在自己旁邊,這個青年身上則只包著他自己的希馬伸。

「喂。」

李奧那最後還是坐起身子,對著賽流古說道。

「那邊很冷,你來睡床上吧。」

「沒有讓男孩睡躺椅的道理。」賽流古看了李奧那一眼說道,而對方立刻壓低眉頭。

「你跟我一起睡床上不就好了?如果你到時候感冒生病,就變成是我的錯了!」

楞了一陣了賽流古最後還是低笑出聲,原本以為他還會推辭,結果李奧那瞥見他站起身,在床邊一把脫掉身上的凱頓,雖說燈光非常昏暗,但一瞬間李奧那還是足以把這個青年的身子看清楚。

以前賽流古大多休息文科,據說他對武術的興趣不大,所以李奧那也沒看過他的身子,現在背對著他脫下衣服的賽流古,身材完全在他想像之外的緊實好看,肩膀也比自己厚實,讓李奧那好一會兒才得以轉開視線,而對方也進了毛皮毯子裡。

「叫我來這裡睡,可是要付出一點代價喔......」

原本轉過身要睡的李奧那,只見撐著頭側躺的賽流古瞇起眼壞笑,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什麼......啊!」

立刻被放在自己背上的冰冷雙手一貼,李奧那差點沒彈起來。

「你怎麼像死人一樣冰!」

「過來點,我是真的冷著了。」賽流古說道,瞪了他一眼的李奧那也只好靠到他旁邊,的確可以感受到他身上寒氣未退,但他一手抵在賽流古胸前警告。

「但是你不可以再搔癢。」

「好,不搔癢。」賽流古笑著把他一摟,少年溫熱的身子讓他腹背一暖。

李奧那一開始還因為賽流古貼近而有些不自在,後來兩個人無聲的吐著呼吸,看著火盆光芒搖曳,不久就漸漸閉上眼。

「嗯?」

早晨的天才剛亮,亞歷山大原本還想閉上眼,但就被身上動著的身子弄醒,他張開眼,只見加米尼興奮的趴在胸口望著自己,而且已經換好衣服,看起來精神奕奕的樣子。

「我還要再睡一下......」

「啊!」加米尼立刻在他肩膀上搖了搖,失望的喊了一聲。

「起床了,不是說要帶我去看王城的圖書館嗎?」

在加米尼看來,參觀王城培拉的機會不可多得,怎麼樣的機會也比不上直接身處千年前的古城,翻閱他們當時的文獻還要更棒的經驗,所以他早就從天一亮就醒來著裝完畢。

「再讓我睡一刻,整天就都是你的了......」

亞歷山大說道,但閉上眼好一陣,卻可以感覺到加米尼一動也不動的視線緊盯著自己,那股壓迫感讓他最後睡意全消。

「我完全輸給你了,赫非斯辛。」

亞歷山大最後抹抹臉,還是只能坐起身,還想在坐一陣子好讓自己清醒,畢竟在王家學院每天軍事生活,好不容易回來能夠輕鬆點,這還是第一個早晨呢......

不過亞歷山大立刻又被加米尼套上凱頓,對方還興沖沖的幫他把別針、腰帶都繫上,一副等不及的樣子,又拿了一條沾濕的布幫他擦臉。

「快點,快點......」

「喂。」

被擦擦臉的亞歷山大挑起眉毛一笑。

「你這樣會讓我有一種......婚後生活的錯覺。」

「唔......」加米尼倒是沒想那麼多,不過古代夫妻似乎卻是如此,一早起來打理丈夫衣物或是準備洗臉的水,但被亞歷山大這麼一說,加米尼只聳聳肩。

「如果在以後的世界,你絕對沒那麼好運。」

不要說雅典,在現在有些希臘大城市,如果男人把所有家務,包括自己衣物丟給妻子料理,那麼可是會引來非議,不過古希臘的工作分類卻是性別分明。

「其實要讓我清醒過來,有比這個更簡單的方式喔。」

亞歷山大用那毛巾抹抹加米尼的臉說道。

「什麼?用冷水潑你嗎?」

「吻我,赫非斯辛。如果你這樣叫我起床,我絕對......」

話聲未落,就被在唇上一吻的亞歷山大停了下,把加米尼拉到腿上親吻他的臉頰跟脖子,就連手指也不放過。

「夠清醒了嗎?可以走了嗎?」

「你這個小子真是不解風情......」面露不悅的亞歷山大輕咬他手指一口說道。「再一次。」

「不了......早安,伊奧拉斯。」

加米尼無奈的越過亞歷山大肩膀對床上正偷看的伊奧拉斯說道,而床上的少年--很顯然早就醒了,也爬起身害羞的笑了笑。

「呵呵,早安。」

「等等要跟巴西爾老師去藥草店嗎?」亞歷山大問道,伊奧拉斯接過他遞上來的衣服搖搖頭。

「明天去吧,我想趕快準備亞辛托斯節的表演。」

「你的笛子沒有問題的,找巴西爾老師先出去散散心吧。」亞歷山大順順伊奧拉斯的頭髮,但後者抿抿嘴。

「啊,我好怕表現不好,我希望巴西爾老師以我為榮,所以我要趕緊練習。」

「什麼是亞辛托斯節?」加米尼見伊奧拉斯這麼慎重,忍不住問道。

「就是紀念風信子(Hyacinthus)的節日。」

亞歷山大套上自己涼鞋說道。

「菲力不是在下週要宴請宮裡的人?就是那一天,那在菲力婚禮之前,宴會上會有才藝競技。」

*亞辛托斯節:馬其頓國王皮埃羅斯的兒子亞辛托斯是一個俊美少年,為太陽神阿波羅所追求,因為風神的捉弄,亞辛托斯被阿波羅擲鐵餅誤傷而死,他的血長出花朵,悲痛欲絕的阿波羅便以他的名字命名花朵,稱為風信子(Hyacinthus)。在馬其頓,每逢這個節日人們會以戲劇、歌舞、音樂、體操等紀念阿波羅跟亞辛托斯,因為是讚揚男子美貌的節日,所以多會以競賽方式選出宴會裡的「亞辛托斯」,被認為是一項榮譽。

亞歷山大說得很平淡,但加米尼卻是心裡一沉,趕緊問道。

「那,那我可以不去嗎?」

「傻瓜。」亞歷山大一吻他的鼻子,讓加米尼差點以為他會說「傻瓜,當然可以」,但把涼鞋都套上的亞歷山大說道。

「男孩子不能不去,那是正式宴會。」

「你,你們說的才藝表演是強制的嗎?」

加米尼盡量保持平靜的問道,可是聲音還是難掩一絲顫抖,從以前他最煩惱的就是這種類似現在希臘大家族聚會或是婚禮時的表演,不是加米尼自輕,可是從小他就知道,自己根本沒有才藝可言,他不會任何樂器,也不會跳舞或是唱歌,演戲算是敢演,但也稱不算什麼專長,之前能夠飾演米蒂亞主要就是因為戴著大面具......

「不用擔心,那只是好玩而已。」亞歷山大說道,但看著一向樂觀的伊奧拉斯已經邊離開邊慎重的鍊著指法,加米尼卻是半信半疑。

「真的,所有人就只是玩樂罷了。」

亞歷山大帶著加米尼走出房間,可是迎頭經過的好幾組人馬,不論是宮裡跟亞歷山大寒暄的貴族,或是學院裡的青年、少年,似乎都多少都會談到這個話題。

「我不知道要彈七弦琴好,還是里拉琴好,實在太難決定了......」

「亞歷山大,你聽說歐里亞斯要表演<阿卡曼農>嗎?」

「特修斯要唱<伊裡亞德>第三部,我看所有人都可以睡上一覺了!」一個青年說道,讓所有人發出笑聲。

「我不敢想像如果沒得到桂冠怎麼辦......」一個少年神色緊張的說道,而他身邊正拿著阿夫羅斯管的另一個男孩凝重的拍拍他肩膀。

「會的,不要往壞處想。」

「唔......」

直到走出王宮,加米尼頭快抬不起來,甚至覺得胃部不適。

為什麼明明感覺是一場很重要的競賽,亞歷山大還說得很輕鬆......?

「赫非斯辛,上來。」

牽出牛頭的亞歷山大拍拍牠,要加米尼練習駕馬,讓他心情更沉重。

我就連駕馬這種古代基本技能都不太會呢,現在到底該怎麼辦?

「亞歷山大!」

一會兒跟托勒密還有賽流古、羅勒斯、歐邁尼斯跟卡山得等人會面時,加米尼都已經覺得想吐了,結果羅勒斯一跟他打招呼,立刻就露出笑容。

「赫非斯辛,你要表演什麼?」

「我不知道!」加米尼差點哭出來,看起來就是一場盛大到不行的節日,一想到自己什麼都不會,到時要怎麼辦,加米尼根本坐立難安。

「你可以試試看朗誦呀。」托勒密說道。「我就是要表演這個,你可以跟我一起。」

「吹笛子吧,那是最不容易出錯的項目。」羅勒斯說。

「唱歌也簡單,我可以教你。」賽流古說道,加米尼看了他一眼搖搖頭。

「相信我,我絕對是全巴爾幹半島最五音不全的人......」

「什麼是『巴爾幹』?」賽流古問亞歷山大,而後者也不解的聳聳肩。

(近代才出現的地理名稱,泛指希臘、義大利、保加利亞、土耳其等國家,以及亞得里亞海和黑海之間的陸地)

「那你跳體操吧?」羅勒斯問道。「或是雜技?只要保持平衡,沒有多大危險的,更何況還有好幾天時間。」

不......一想到這件事加米尼就渾身發軟,而他看亞歷山大神態輕鬆,忍不住問道。

「你要表演什麼?」

「喜劇。」亞歷山大露齒一笑,立刻被加米尼拉住衣服。

「那我跟你一起演!拜託,反正戴著面具我就還可以......」

「可是這是獨角戲呢,赫非斯辛。」亞歷山大安撫的捏捏他耳朵。「不用緊張,你試試看吹笛子,那並不難的。」

「好......」加米尼欲哭無淚,在他看來,這些從小就多才多藝的馬其頓貴族子弟們所說的「簡單」,別人可是要花費幾個月的時間才能完成。

「你學得很慢,我才不教你吹笛子!」卡山得說道。(卡山得語翻譯:我教你)

「......謝謝。」加米尼感激卻虛脫的點點頭。

「小狐狸,圖書館在那裡。」似乎為了讓加米尼轉移注意力,亞歷山大一指遠處城南厚的一棟象牙白建築說道,原以為這只能讓他分心,但一看到圖書館,加米尼卻眼睛一亮。

「在那裡嗎!」

「所有馬其頓的典籍都在那裡,非常豐富。」

「我無法想像好不容易回到王城渡假,這兩個人的約會地點竟然是書櫃與書櫃間的小廊......」賽流古對一旁羅勒斯說道,對方也點點頭。

「連*柏拉圖恐怕都會自嘆不如。」

(亞里斯多德的老師,哲人蘇格拉底的弟子,以推崇男人與男人間相愛應該無性而著名)

「那你們是要去哪裡?」

加米尼問道,而這問題讓賽流古跟羅勒斯兩個人露出神秘的一笑。

「當然是去最美好的樂園囉。」

「嗯......」

想都知道是什麼。

「這就是單身的好處,不是嗎?」

「我等不及要看看象牙色皮膚的伊利亞少年了,還有妖艷的色雷斯舞女......」

賽流古跟羅勒斯你碰我,我碰你的笑道。

「托勒密也要去嗎?」看著跟他們一道的托勒密,加米尼問道,對方搔搔頭笑了笑。

「啊,是啊,如果在王城的時間我大概兩週去一次。」

「喔?」

聽他們的說法,似乎就算擁有少年,或是已經娶妻的馬其頓男子上妓院都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一般男人大多因為長者與少年間的某些禁忌(如口交),所以某些癖好只能找男妓。

而在此時的男人適婚年齡普遍是三十歲,因此青年到風化區可以說是司空見慣的事,只當作如呼吸一般的正常生理需求。

不過一樣是生理需求,好像有個傢伙就是不太需要......

加米尼看了亞歷山大一眼。

「你從來都不去嗎?」

「圖書館?」亞歷山大突然被問道,一會兒才搞清楚他在指什麼。

「去過,大概兩年前的生日,賽流古帶我去見了一個『女伴』。」

「『女伴』*?」

原本以為亞歷山大從來不去風月區,這下加米尼瞪大雙眼。

(「伴侶」(*ἑταίρα)或稱「女伴」,就如同現代的交際花,與日本藝妓類似,並不是只提供性的服務,而必須通曉哲學、音樂、藝術、文學,並且能夠跟客人暢談辯論的男人或是女人)

「叫做泰伊斯,聽說是很受歡迎的女伴,的確也長得非常美,不過她的心智搞不好王家學院裡沒人比得上。」

「真的嗎?」

亞歷山大點點頭。「我在那裡待了兩晚,跟她不停辯論亞里斯多德老師的<詩學>,還談了戲劇、文學,她從來沒有被我激怒,反而是我最後承認說不過她,離開前我本來要付那兩晚佔用她時間的費用,但被她拒絕了。」

「似乎是很有意思的女人......」加米尼點點頭。

「她說錢會把那兩晚的價值貶低,所以她只要我用兩個吻換那兩晚的費用。」

「嗯?」聽到這句加米尼還是瞇起眼。「最後?」

「最後還沒吻第二下又被她阻止,她說『將來有機會才要我付清』。」

雖說是兩年前的事,而且就只是一個吻,但加米尼卻是異常的在意,雖說她多少知道這或許就是女伴的高超勾引方式,不過既使如此,加米尼還多少有點不是滋味。

「所以你付清了嗎?」

「怎麼可能?後來我進王家學院就遇上你了。」亞歷山大一笑,指指前方說道。「赫非斯辛,到了。」

「啊......好大!」

猛然抬頭,加米尼就被雄偉的圖書館建築征服,柱式的三層建築就座落在馬其頓南側要道,對著公共大澡堂跟公民競技場。

白色建築分成梯形的三層,據亞歷山大說法,第一層是書籍跟閱讀廳,而古籍跟手抄卷則放

在第二層,第三層則收藏了詩集、畫或是雕刻。

「晚點累了可以上愛奧斯柱廊,那裡臨著運河,所以會有很多交易市集,很有趣的......赫非斯辛?」

轉頭一看加米尼已經消失無蹤,把牛頭栓好的亞歷山大一望,只見這個少年已經踏著台階跑上圖書館大門,而且興奮的跑來跑去,讓他只能嘆口氣。

「我看你是不會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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