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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桑戀】二回‧迷惘之靈

「女性。」

夜雨望著燈光微弱的庭院,吐出了兩個字。

「啊?」

「有位女性附在青浬撿回來的桑樹上,不過力量很弱,再加上有桑樹保護隱藏了她的氣息,所以你才沒有在第一時間發現她的存在。」黑貓動了動耳朵,雙眼微瞇:「我還以為你早就發現了,才沒提醒你,這麼看來你對察覺靈的靈敏度還不夠。」

「……青浬,把脖子洗乾淨等著。」

沐偃面色陰沉活動手指,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音。

他瞇起眼睛仔細看著夜雨前腳指的方向,卻只能看出一個朦朧的影子。但青浬就不同了,他和夜雨的「視力」遠在沐偃之上,沒看到女人的靈誤把桑樹撿回來這種事根本不可能發生。

因此他可以很合理的推論,這傢伙絕對是故意的!

「因為她在雨中發抖,好可憐嘛!」始作俑者倒是一臉無辜。

「不要講得你好像是撿了一隻小貓還是小狗回家一樣!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心我都不知道!我要忙打工還要趕作業外加照顧你們撿回來的東西,怎麼不可憐可憐我啊?怎麼不幫我做家事啊?」

語調通順完全沒有打結,又是一連串打雷般的咆嘯還氣到比手畫腳。

「鳥類腦袋很小的,做家事需要的智商太高了,請恕在下無法勝任。」青浬涼涼回了一句,攤開雙手「啊哈哈哈」笑著想蒙混過去。

「不要侮辱鳥類的智商!你說的是什麼爛藉口啊!」

看著發出欠扁笑聲的青鳥,沐偃突然有種想把他的頭扭下來當球踢的衝動。

「火氣何必這麼大?古聖賢有云:『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你不覺得越多突發狀況與挫折更能砥礪心志嗎?」

剛剛還自稱智商不高的傢伙嘴裡流利地背誦經典中文教材,一臉正經八百的模樣。這種簡直是耍小孩的態度,讓屋主更加火大。

「還說什麼鳥類智商不高?你記憶力不是很好嗎!記得的部分還比我多!」沐偃面色鐵青索性直接一腳朝他踢去,卻被躲開了。

考完大學之後沐偃就把背過的課文差不多都還給老師了,能背上兩、三句就算不錯,這傢伙是故意背給他聽的吧!

「不想聽《孟子》的話早說嘛!看你喜歡《道德經》、《夢溪筆談》還是宋詞元曲都可以點播。」轉過身攤開手聳起肩膀,青浬再次發出「啊哈哈哈」的欠扁笑聲。

「你欠揍!」

同住屋簷下的一人一鳥就這麼展開追逐戰。

有一方的速度明顯較快,沐偃的攻擊幾乎都落空,氣得他直跳腳。

「你們很煩勒!現在的重點是如何解決問題吧?」

從爭吵一開始就閃得老遠以免被波及的夜雨臉皺得像包子,不耐煩地制止兩邊沒完沒了的對話。

鬧得不可開交的兩人,一方退得較遠露出挑釁的淺笑,另一方則是氣呼呼的瞪著對方,一臉不甘願。

雖然彼此的距離拉開了,但無論橫看豎看,雙方都沒有握手言和的意思。

「……誰再吵我就放火!」空中突然出現銀白色的火焰,威嚇性的圍繞在黑貓身邊:「真是的,都幾歲了還被青浬耍得團團轉,你是笨蛋嗎?」

聽到夜雨百分之兩千會實現的威脅,沐偃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轉身看向那棵桑樹,盯著朦朧的影子思考對策。

青浬則是一副不痛不癢的模樣,完全置身事外。

「笨鳥,剛剛你說可以點播是吧?」夜雨咧開嘴,眼睛微瞇:「給你兩個選擇,一是日出之前用毛筆默寫整本《聊齋誌異》交來,二是向阿沐道歉。」

「……沒有第三個選擇嗎?」

「有,老娘直接吞了你!」

黑貓用十足凶狠流氓樣,盯著頭皮發麻的青鳥,露出了細細的乳白色尖牙。

※                 ※                 ※                 ※                 ※                 ※                 ※                 ※

看到因為被貓威脅才道歉的青鳥,一臉不甘心還要故作鎮定的樣子,沐偃覺得有些好笑。

接著,他向桑樹走了幾步。

並非想到什麼有效的對策而採取行動,而是因為完全想不出來,只好先問這位女性一些問題釐清現狀再做打算。

一般來說,靈魂脫離肉體後會依照本能前往冥世。會留在現世的靈通常都是有未完心願或是還有掛念的人,如果知道她逗留現世的原因,或許就能想辦法幫她解除這種狀態。

他可不想讓家裡的樹上住著一位來歷不明的靈,執著的意念或是虛弱的靈都會引來帶有惡意的妖鬼。不論對她或是對這間屋子來說,這樣下去都不是好事。

傍晚的時候差點沒被青浬與夜雨氣到腦充血,所以沒有很仔細的觀察這棵樹。現在靠近一看,沐偃發現桑樹並沒有想像中的翠綠,離地面較近的葉子甚至枯萎了一部分,在微風中搖搖欲墜。

該不會是生病的樹吧?要是傳染給其它的樹那就糟糕了!

隨著距離拉近,女子的身影漸漸變得清晰,沐偃這才看清楚她的衣著樣貌。

她身上穿著以前的影片中常見的學生制服款式,白色襯衫搭配長度及膝的黑色百褶裙,短而整齊的的頭髮長度大約只到耳垂下方。

但臉就看不清楚了,因為她一看到沐偃靠近就趕緊躲到桑樹後面,只露出半邊臉偷偷打量他們。

「呃、我們沒有惡意,妳別害……」

『怕』這個字還沒來得及講完,突然從桑樹發出一股奇怪的風,迫使他連退了好幾步。強勁的風夾帶著細小沙石,颳得臉頰有些刺痛。

怕沙子跑進眼睛,沐偃瞇起了雙眼。這陣風雖然奇怪,卻與從前所遇到帶有惡意的東西不同,是一種凜冽的氣息。

「這是……結界?」

似乎又不太像。

像是要與怪風對抗,一柄中式長劍凌空出現在沐偃的身邊,彷彿有自己的意識一般讓他牢牢握在手裡。

長劍的造型古樸,並沒有繫上一般常見的劍穗。細長的劍身刻著淡藍色花紋,鋒利的雙刃在昏黃的燈光下隱隱閃著寒光。

光是遠遠看著,就能感受到那股令人直打顫的銳利劍氣。

原本直撲沐偃而來的強風像是被什麼力量阻擋一般往兩旁散去,波及其它樹木枝葉不停搖擺,落葉在空中狂亂飛舞。

「……破空?」

回應沐偃的呼喚,長劍發出淡淡的天藍色光芒。

「阿沐,後退!」夜雨目不轉睛緊盯著桑樹,暗罵自己太過大意,剛剛用來制止兩人吵架的銀白火焰又出現在她的四周。

與夜雨嬌小的身軀不符,比成年人身高還高的細長烈焰逆著風,像蛇吐著蛇信一般扭動燃燒著。

「看來你被討厭了。」

拍拍沐偃肩膀拉著他往後退了幾步,青浬用帶有同情意味的眼神看著他。

看到他們後退,那股怪風才漸漸平息。桑樹緩緩搖晃著枝葉,本來就不是很健康的狀態,現在又掉了不少葉子。

那名身影朦朧的半透明女性依舊躲在樹後。

「……現在是怎樣?到底是怎麼回事?」

望著地上滿地狼籍,有桑葉也有其它樹的枝葉,沐偃額上頓時暴出青筋,問話同時還是瞪著桑樹看,就怕它突然又開始颳大風。

撿貓撿狗撿鳥撿河童就算了,今天撿棵樹回來還送贈品,外加超強力免電風扇功能?

很好!

──非常好!混帳青浬!脖子洗乾淨等著吧!

「一般而言,某些樹木具有淨化邪氣與守護的力量。不過這棵桑樹比較特別,我看到它們的時候,它就是像剛才這樣保護那位女性。」看到沐偃咬牙切齒的模樣,用肚子想都知道他一定又在心裡瘋狂抱怨。

青浬心情大好,本來還笑瞇瞇地想閒扯些什麼,在看到夜雨發亮的貓眼之後很識相地轉移話題,並打手勢示意她把火焰收起來。

「這也太誇張了吧!難道這棵樹有什麼特殊來歷嗎?」沐偃接住收起火焰跳到他懷裡的黑貓,隔了一段距離打量桑樹與女性,提出疑問。

「沒有,它只是普通的桑樹。」青浬搖搖頭,束在腦後的藍色長髮也隨之左右搖晃:「它張開結界的力量,是用削減生命與放棄開花結果換來的。」

聞言,沐偃愣了半晌,接著直接拿起腳上的拖鞋砸向青浬,大吼:「這種事你應該先講啊!那它剛剛不就又縮短壽命了!」

「誰知道你一靠近它就張開結界?我靠近都沒事。」顯然沒想到對方居然拿拖鞋當暗器扔,差點就被砸中臉的青浬在千鈞一髮之際驚險躲開。

為了求證,還試著往桑樹走了幾大步,果然什麼事情也沒發生。

「喔喔!那我也來試試看!」像是發現什麼好玩的東西,夜雨從沐偃懷中跳下,也試著靠近桑樹。

那位女性的靈雖然還是躲在樹的後面,只露出一雙眼睛打量他們,桑樹卻沒有像剛剛那樣發出奇怪的風。

「……果然是你被討厭了!」

「……果然是你被討厭了!」

一貓一鳥異口同聲用前腳與手指著沐偃,以充滿無限同情的聲音這麼說。

「吵死了!」

沐偃再次大吼。

可惡!今天怎麼盡是一大堆令人生氣的事啊!他有這麼惹人厭嗎?

「別難過啦!它會對你張開結界會不會是因為破空的關係?無論如何得想個辦法,不然它們這麼害怕根本沒辦法問出什麼資訊吧?」夜雨抬起後腳搔搔脖子,打了個呵欠。

「有可能,或許樹木對金屬的氣息很敏感也說不定?」

青浬摸著下巴,對夜雨的推測表示贊同,完全忘記自己就是把這一靈一樹扛回來還差點手滑滅掉沐家老宅的始作俑者。

沐偃煩躁地扒扒頭髮,想到自己還沒搞定的設計作業就覺得煩,幸好明天是週末不用上課,不然時間都耗在這裡,作業交不出來就死定了。

好險桑樹不是生病,不然他還得擔心是不是會傳給其它的樹與如何治療的問題。

到底要怎麼說才能讓它們不害怕啊?把破空劍收起來嗎?

照剛剛的情況看來恐怕沒用。

……話說回來,桑樹不是他帶回來的吧?為什麼搞得好像是他的錯一樣?

「麻煩死了!那邊兩隻給我聽好,這個家本身也設有結界,通常帶有惡意的東西進不來,所以不要隨便張開結界拿自己的命開玩笑!步道動不動就被你搞得滿地落葉我要打掃也很麻煩,聽懂了沒!」

沐偃語調粗魯,銳利的眼神與手中緊握的劍讓他看起來有些兇惡嚇人,卻不難聽出話語中為對方著想的心意。

「你確定有打掃步道嗎?」夜雨竊笑著發問。

「……夜雨,妳閉嘴。」

沐偃輕輕鬆開手,長劍就像是方糖溶解於水一般消失在空氣之中。

「還有,破空是我的夥伴,如果你們還是會害怕,那我會保持至少五步的距離不靠近你們。這樣可以了吧?」

桑樹的枝葉微微搖晃,過了一會兒,似乎是認同了沐偃的話,終於平靜了下來。

「那麼,再重新自我介紹一次!我是沐偃,以第十九代屋主之名,歡迎你們來到沐家。」他張開雙手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躲在樹後面的那位,不介意的話,能不能告訴我妳的名字?」

※                 ※                 ※                 ※                 ※                 ※                 ※                 ※

「我的名字是邱鈅。」

原本因為發現自己在不知名的陌生環境而害怕哭泣,但現在已經平靜下來的女性露出淺笑,訴說著自己的名字。

女性眼睛大大的,配上一頭黑髮,樣貌看起來十分清秀。

「『春花秋月何時了』那個秋月?」

聽到青浬反問,沐偃頓時有點穿越時代的錯覺。

面前一位穿著早期制服、留著古早味髮型的女生,旁邊站著一位穿中式立領上衣的人,背景是木造老房子與青青山林,還真像以前的電影畫面。

好像每個人走在路上動不動都會拿一本《唐詩》或是《詩經》出來朗誦並交換心得,離別的時候還要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經典文學之夜?

「不是,雖然讀音相同,但字不一樣。」不知是因為力量太弱還是生性使然,邱鈅從開口打招呼到現在總是輕聲細語的,感覺有點內向。

她以手代筆在空中比劃著自己的名字,第二個字因為較為少見,比了幾次才讓沐偃和夜雨看懂。

「請問,妳為什麼附在桑樹上不前往冥世?」夜雨站在沐偃肩膀上舉起一隻前腳以標準好學生的姿勢發問。

歪著頭思考了一下,邱鈅露出歉意的淺笑,似乎隱藏著些許不安:「我也不曉得該去哪裡,只記得自己的名字,其它的事不太清楚。」

沐偃思考良久,耳邊聽著邱鈅與其他人的對話,拼湊出了事情的大概。

邱鈅顯然不記得自己的事,也就是說,她在連自己都搞不清楚的情況下附在桑樹上。而流連現世的靈很容易被一些想獲得力量的妖鬼盯上,桑樹才會在感到危險時張開結界保護她。

這麼看來想必邱鈅對桑樹而言是很重要的人,才會讓它這麼拼命,即使縮短壽命也在所不惜。

但要說是因為桑樹對她的執念迫使其停留在現世的話,又不太可能成立。至少,就沐偃感覺到的那股氣息來說,並沒有束縛的意味。

或許桑樹只是一心一意地想保護留在現世的她不受侵擾吧?

他對夜雨、青浬使了個眼色,看到他們點頭之後,說:「那我就直說了,不論是多小的事情也好,請妳盡量回想起留在這個世界的理由。」

「理由?」

「對!比如說未完成的事、想再見一面的人、非常思念妳的人之類的,妳繼續留在現世並非長久之計。再不趕快前往冥世……」

看到邱鈅微微歪著頭似懂非懂,沐偃又補上幾個不同的說法:「或者是說冥界、另一個世界都可以,總之就是萬物死後前往的歸所。

要是妳繼續維持這種不安定的狀態留在現世,力量會持續減弱,最後甚至連靈魂都會消失。也很有可能會被妖鬼盯上,非常危險。」

「妖鬼……你是說那些躲在黑暗裡的東西嗎?」似乎想起不愉快的事,邱鈅微微發抖。

「大概是吧?簡單來說,不像人也不像現世的生物我們就通稱為『妖』或『妖怪』,其中力量強大心存善意而被人們尊稱為『神』的也不在少數。而人死了之後失去肉體就是『靈』,一般都會依照本能前往冥世開始下一段旅程。

但有些靈因為某些執念,靈體產生變化帶有惡意與攻擊性則稱為『鬼』。當鬼或妖開始吞噬並攻擊其它靈、妖、鬼,藉以吸收力量、形態發生變化我們就稱它為『妖鬼』。

當然,隨著各地風俗習慣不同也有不同的稱呼。從剛剛桑樹的反應與狀況來看,妳們應該多多少少有遇到過。」

點了點頭,邱鈅望向桑樹:「半夜時有很奇怪的東西潛伏在黑暗裡,有些還會攻擊我們,不過都被趕走了。」

「那應該是遇到比較弱的妖鬼,要是遇到強大的攻擊恐怕桑樹的結界也應付不來。」沐偃嘆口氣,看著桑樹枝頭上許多枯黃的葉子:「而且,它現在的狀況恐怕也沒辦法一直使用力量。」

邱鈅一臉錯愕,難過地低下頭:「那……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送我回你們說的『冥世』?」

「有是有。」這次回答的人換成了青浬:「不過強制遣返很痛苦,據體驗過的人說就像被火燒一樣。雖然還有其他方法但依妳的情況不太適用,能自然返回比較好。」

「你聽誰說的?」沐偃露出懷疑的眼神,緊盯著他看。

到底是誰體驗過?

……該不會是嫌現世的東西撿不夠跑去冥世撿吧!如果是他一定會拿拖鞋像打小強那樣打爆這傢伙的頭!

「以前有個被我遣返的妖鬼說的。有次我回冥世訪友,剛好遇到那隻正排隊等轉世的妖鬼,就是她告訴我的。」那傢伙一見到他比見到十八代祖宗還誇張,只差沒跪下來拜。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屋主心裡已經被列為蟑螂等級,青浬摸摸下巴,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一旁很習慣這種笑容含意的沐偃與夜雨乾脆直接無視,省得浪費時間。

「總之,我們會幫忙找出妳停留在現世的原因。只要待在沐家,多少能讓妳的靈魂安定一些,力量減弱的速度也會變慢一些。」夜雨用後腳搔搔下巴,懶洋洋的說:「反正還有時間,妳可以再想想看。」

突然,一陣手機鈴聲響起,打斷了眾人談話。

從口袋掏出手機,看到上面顯示來電者為『劉鵬』,沐偃退到屋簷下按下了通話鍵:「小劉?什麼事?」

「阿沐──!救命啊!」

手機那頭傳來誇張的男性哀嚎聲,沐偃趕緊把手機拿遠一點以免耳朵被吼聾,接著深吸一口氣以不輸對方的音量吼回去:「吵死了!有話快說,不然我要掛電話了!」

「先別掛電話!拜託拜託,除了你我找不到別人了!下星期是翠森高中的校慶你記得嗎?」劉鵬顯然曾被掛過電話不少次,怕他切斷通話趕緊降低音量哀求。

「是喔?替我祝他生日快樂,再見。」

「等一下啦!明天早上就好,你能不能陪我回去幫忙佈置?班導說搞定之後會請我們午吃飯。」

「不要。」

眼前一堆未處理完的事情讓沐偃連考慮都免了,直接一秒拒絕。但就在這時夜雨用尾巴猛拍沐偃臉頰,示意她有話要說。

「做什麼啦?」沐偃摀著手機,小聲的抱怨。

「答應他。」夜雨如黑曜石般漆黑的雙眼在昏黃燈光下閃閃發亮,有種言語無法形容的魄力:「回學校一趟搞不好會有什麼線索,答應他。」

「欸?」

沐偃垮著一張臉非常不想照辦,若不是她的預感通常很準還真想反駁。哪會有什麼線索?還不就是回學校當苦力搬著東西到處跑?

……等等,這棵桑樹也是從高中那邊移回來的,搞不好真的能查出什麼?

「明天早上幾點?」他嘆口氣,打斷了友人在手機另一頭唉聲歎氣兼鬼哭神號。

約好時間地點結束通話,手機螢幕上顯示的時間已超過午夜十二點。

沐偃轉身走回青浬身旁,在距離桑樹五步左右停下腳步,原本正有一句沒一句談話的兩人看到他走來就停止閒聊。

「我明天會回高中去打聽看看。總之,邱鈅有時間的話就盡量想想以前的事,不過別太勉強自己。那今天就先這樣……好痛!妳怎麼咬我耳朵!」原本看到兩人點頭表示同意之後,沐偃正想轉身進屋裡去,卻被站在肩上的夜雨用尖牙咬了耳朵。

「我的烤雞腿呢?可別說你忘了喔!不給不准睡!」

對於宵夜被遺忘這件事,夜雨相當不滿。

「好好好──」故意拖長了尾音,沐偃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轉身就往屋裡走去,心裡偷偷抱怨。

貪吃貓。

※                 ※                 ※                 ※                 ※                 ※                 ※                 ※

「你到底在盤算什麼鬼主意?」

凌晨一點多,沐家客廳傳來一聲冷冷的質問。

「老友的疑問真令我傷心。」就著檯燈的光,青浬將手上正看到一半的書緩緩翻頁。

「說什麼瘋話?誰跟你是老友!」天敵還差不多吧!

對他的回答嗤之以鼻,夜雨甩甩尾巴:「你以為我認識你多久了?如果不是有什麼目的你根本懶得看那棵桑樹一眼,完全是吃定阿沐那個嘴上愛抱怨的笨蛋最後一定會心軟幫忙,才把它們撿回來的吧?」

說完,才剛啃完一整隻烤雞腿的黑貓很不雅地打了個飽嗝。

面對她的質疑,對方似乎不想否認,只是默默將書又翻過一頁。

「我原本不想過問,但是撿河童什麼的還能解釋成要培養他的耐心與對其它生物的情感,這次為什麼撿個失憶的靈回來?」還附贈一棵桑樹。

夜雨跳上沙發,一巴掌拍掉青浬手中的書。圓滾滾的黑瞳直瞪著他,不給對方思考敷衍的餘地。

「……那個女孩的靈魂不完整,所以記憶才會接近空白,這一點不用我說,想必妳也看出來了吧?」撿起書將其闔上,青浬拿起茶几上的水壺,用杯子倒了點水給黑貓。

看著她咕嘟咕嘟的喝完,舔著前腳心滿意足的模樣,又說:「讓阿沐多接觸一些不同的狀況比較好,畢竟沐家從初代屋主以來就累積了不少仇敵。我們不可能亦步亦趨陪在阿沐身邊,讓他多累積經驗總是好事。」

聽到熟悉的稱號,夜雨渾身一僵,停下了理毛的動作。她緩緩抬頭,夜空般的黑眸望著認識多年,大多數時候都很欠扁的朋友。

對上她的視線,那雙常盈滿不懷好心的笑意、偶爾顯得嚴肅卻總是把思緒藏在心底的紫藍色眼瞳,混雜著悲痛的濃烈情感此刻卻在眼眸中搖曳浮動。

──決定啦!焰貓與青鳥搞不好是最強的組合!

那個人完全無視初見面就互毆成一團的一貓一鳥,充滿朝氣的笑臉彷彿又浮現在眼前,陽光般的記憶碎片刺痛了她的胸口深處。

夜雨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看著他一會兒,旋即優雅地從沙發一躍而下,落地時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緩步往樓梯的方向走。

夜雨靈巧地爬上樓梯,漆黑的身影消失在轉角。

「……不過,我還滿好奇阿沐會怎麼幫助那位女性,看他煩惱的樣子實在很有趣。」青浬用手托著下巴,又露出了平常那種在老友眼中看來滿欠揍的笑容,以近似耳邊呢喃的微弱音量補了一句。

幾秒之後,樓梯上傳來語氣冷到簡直會讓人凍結的聲音:

「你以為我聽不見嗎?日出之前默寫整本《紅樓夢》交來!缺一個字我就把你頭上的羽毛拔光!」

這天,當人們進入甜甜夢鄉之際,青浬努力默寫著中國文壇偉大的愛恨交織巨作,並打從心底痛恨貓族敏銳無比的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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