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第參章

      「你知道嗎?平靜,我只有你。」

      張開眼睛,沈平靜發現自己是躺在柳家莊的客房裏,而不是那個他夢見的過去。

      「如果可以再回到過去,那該有多好。」

      不曉得是什麼原因,這些天來他總是夢到他與無言的過去。

      純真、充滿歡樂,只有切磋的決鬥,而不是他單方面的逼迫與衝突,他好想念過去的種種,甚至會夢到一些他已經忘掉的片段,好比今夜。

      今天無言是真的哭慘了,要是沒有無語聞哭聲而來,用攙的將無言給扶回房內,不曉得他還要站在門口看無言哭多久。

      在他記憶中,無言是不哭的,無言總是將淚水往肚裏吞,即使親密如他,也看不見無言藏著的眼淚。

      只有一次,只有一次例外,他用手盛住了自無言眼中落下的淚珠,晶瑩得像顆珍珠,在他掌中滾來滾去,直到消失、直到將他的手染成一片濕;無言在樹的枝椏上,用樹葉藏著身影,讓聲音從葉與葉不圓滿的缺角中洩出:

      「你知道嗎?平靜,如果有天我們離開師父,那我只有你了。」

      「只有我?妳騙誰啊?明明就一堆親人護著你......」沈平靜坐在床邊嘀咕著。

      本來柳家兄弟兩個對他都不太友善,今天無言這一哭,那個小的好像看見七世仇人似的,光眼神就像要咬死他一樣,而柳無語的冷漠,是他早就習慣的,只是當無語扶起無言時,投注於他身上的目光,那不是冷,而是冰、是寒!

      好比當年他這麼看無語一樣,他冷冰冰地看著無言跟家人一同離去,要是當天他不顧一切地阻止,也許他今日不用這樣接受人家的冷眼。

      無言那天離開的不只是師父,平靜深深覺得,無言也在那天離開了他。

      他到現在還記得,當自己不顧父母的反對,不願意再聽父母的話,只請個護院到府裡教他武功,堅持一定要拜師父的時候,他逃家來到傳說中正義門掌門所居住的山頭,替他開門的卻是乳臭未乾的無言,囂張的揚起下巴,以四十五度的斜角睥睨地看著他。

      「小鬼!你找誰?」

      他張大了嘴巴,不敢相信眼前這瘦巴巴的小孩敢叫他小鬼,要知道,他好歹也是練過幾年武的練家子,好嗎?教過他武功的護院,無一不稱讚他天資聰穎,然後在幾個月不到之後立刻變成他的手下敗將,同年紀的小孩身形不止略遜他一色,就連大他幾歲的地痞流氓見到他,也得彎腰叫聲大哥,這小孩的眼睛有沒有問題啊?

      「我是來拜師的!別告訴我你就是正義門掌門!」要是正義門的掌門真是這小鬼,那這師父他也不用拜了。

      「我師父不在。」小孩偏了頭想了想,驕傲的模樣仍舊不改:「不過像你這種貨色,要我收都不肯,更何況是我師父?」

      「我哪種貨色?」好傢伙,他都還沒開始發作,這小鬼居然敢先數落他?

      冷不防地眼前那小孩出了一腿,迅速有力地將他絆倒後,用鼻孔哼出了兩聲氣:「就這種貨色!」

      「話不要說得這麼滿!有膽識來比劃兩下!」怒火攻心的他在拍拍身上的灰塵後,衝到一旁拿起了砍好的木柴,手拿一枝,另一枝轉身就像暗器似地直逼那小孩的眉心,就因為他太氣,沒注意到小孩接下柴棍時的俐落身手,所以他狠狠吃了頓敗仗。

      當他未來的師父拎著兩隻野兔回到家時,只看見他倒在地上,聽著那小鬼跟師父報告:「師父,有隻軟腳蝦要你收他為徒......」

      那就是他與無言的初遇,很咬牙切齒的深刻,很無可取代的回憶。

      雖然師父在看到他狼狽的模樣後,還願意收下他這弟子,但唯一的條件就是──他必須贏過無言才能名正言順的作師兄,他也非常滿意這個決定,因為要是不讓無言吃點苦頭,他怎樣也不甘心。

      可天天打、天天比,他怎樣都打不過無言這強勁對手,反倒是自己被打的鼻青臉腫,還得被無言譏笑,讓他身心受創了幾年都痊癒不了;當他問師父,無言的強勁從何而來,師父僅淡淡回他一句:

      「晚上自個兒別太早睡。」

      早睡?他可是過戌時才闔眼的;早睡?無言酉時未到就已經爬上床舖休息了耶!滿腹狐疑的他,忍著周公召他下棋的呼喚,熬到了明月升,子丑交界的時分,卻看見了無言提著劍,神情落寞地往樹林裡走去。

      師父一向告誡他倆,沒事別往樹林跑──特別是天黑了以後,看樣子,無言根本沒把師父的話放在心上嘛!

      當他皺眉皺得正緊的時候,一溫暖的大掌按上了他的肩頭,手的主人一邊打著呵欠、一邊問著他:「你不跟上去?」

      「跟!為什麼不跟?」大夢初醒的他立刻往無言消失的方向奔去,留下身後的師父又打了個呵欠,慢慢跺回屋內。

      費了一番功夫,從樹林深處鏗鏘有力的揮劍聲尋到了無言,他愣在原地,愣在一棵樹的後面,看著月光流洩在稀疏的樹影之中,枝椏上垂著一面面木牌,隨著揮著劍的無言一同狂舞,敲擊著平靜的心。

      原來無言每夜都用這種方式練劍,怪不得他會比不上無言,賭著一口氣,沈平靜也提起他的劍,想要打入那片掛滿木片的園地。

      可他還沒走近,一塊直飛而來的木片直接招呼了他的額際,響亮的一聲讓他以為他的頭已經爆掉,齜牙裂嘴地抱著頭喊痛。

      「你這軟腳蝦,來這湊什麼熱鬧?」

      抬頭一看,無言好氣又好笑地出現在他眼前,身後那堆木牌仍舊晃晃蕩蕩,互相撞擊著他不服輸的心態:「你能來我又為啥不能來──疼!」才一將頭抬起來,平靜馬上又為了那浮起的陣痛抱著頭叫。

      「哈哈~對!你能來!」無言笑得狂妄且奔放,好像什麼都不要一般的開懷,輕柔的小手雖有些繭,但還是柔嫩清涼地敷住他被撞得發燙的額頭:「來讓我笑!傻不隆咚的軟腳蝦。」

      月光灑在無言稚氣未脫的臉龐,白嫩得讓人想捏上一把,比星子閃亮、比黑夜更加深沉的眼瞳映出他傻氣的模樣,幾綹飄忽的細髮隨風飛入了他的心,在他心底棲息,還有那勾起的唇菱,讓他想起了初春的野花瓣,閃耀著一種銀亮的柔軟,令他癡了。

      因為那笑,他沒發火;因為那笑,他夜夜都與無言練劍;因為那笑,他走進了無言的心中,在月夜下分享無言不多說的心事。

      「我呀,是被我爹娘給丟在這兒的,從我出世至今,不聞不問,連點訊息也沒有,只有師父──還有你這傻子軟腳蝦......」無言講到這笑了幾聲,淡淡的憂愁可以從神色上察覺:「......如果......真有一天,師父離開了我,我就只剩你這傻瓜了......」

      「我不是傻瓜!」傻瓜才不會像他這樣,陪人練劍練到倒在地上,然後聽著把自己打趴的人,述說著會讓人心情沉重的心事。

      怒火升起的他,也不曉得從哪來的力氣,一古腦兒爬起來:「傻瓜才不會陪你練劍、不會陪你切磋武功、更不會跟你說話!」

      無言見他爬起,連忙跳起躲在枝椏上、樹葉裡,只是平靜還是看見了,無言臉上掛著幾滴晶瑩的水珠,而枝椏上滴滴飛落的,絕不會是露水。

      他伸出掌去接、去盛,望著棲於枝葉裡宛若受驚小鳥般的無言,下了一個連他也不太清楚的決心──他會陪著無言一輩子的,不管發生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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