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跑了沒一會兒，一個嬌小的身影便迎面撞了上來，硬生生阻斷了藍伯特急促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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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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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聽這聲痛呼，藍伯特一愣，把視線移到前方正揉著額頭的女孩身上，這才慢半拍地意識到，自己竟是撞到了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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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緩衝的空檔，對方顯然也發現他是誰了。她的手還放在額上，但一雙黑眸已然抬起，正鼓起雙頰瞪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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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伯特，看你平時瘦骨嶙峋的，還以為你沒什麼殺傷力，結果骨頭超嗝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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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收到這麼一句怒罵，藍伯特先是怔然，而後便是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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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柏妮絲，我剛才在想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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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得再認真也不能橫衝直撞啊！厚，從小到大你就沒變過，連走個路也輕飄飄的，如果不是認識你，我都以為自己撞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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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妮絲說著，朝他做了個鬼臉，一舉一動間，無不表現出她的俏皮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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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耳入右耳出地聽著她的指責，藍伯特不時點頭，以示自己有聽到她的話，但眼睛盯著面前的她，他的心思卻早已飄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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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這兩個女孩是一同長大的，可同樣是十五歲，柏妮絲卻和貝琪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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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著一頭齊耳黑髮的柏妮絲身材矮小，非但沒有在時代的衝擊下增添多少成熟的韻味，反倒愈發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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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對貝琪的信賴不同，在多洛雷斯，柏妮絲就是一個被寵壞的小孩，有些驕縱、有些任性，卻也不會惹人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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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不知道她怎麼做到的，但在多洛雷斯這個可說是除了實力外幾乎什麼都不在乎的地方，縱使她在劍術和魔法上的能力指標都不甚出眾，但她仍然在村落裡如魚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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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點，藍伯特只能自嘆弗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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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可否認，非常偶爾地，藍伯特也會覺得她有點煩，但包括他在內，多洛雷斯從沒有誰能徹底討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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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為什麼呢？真正的原因，連他本人也說不上來。但只要看著她的眼睛，他就覺得自己無法氣起來，而那些原本可以掀起口水戰的理由，也會輕易在她的注視下消逝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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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眸其實不算漂亮，只是最簡單的純黑，若認真注視，甚至還會望見裡頭空洞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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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貝琪總是蘊藏著淺淺笑意，滿含包容的雙眸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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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貝琪的眼睛是最珍貴的藍寶石，那柏妮絲大概就是路邊隨處可見的石頭吧？毫不起眼，不過一個恍神就會被忽略，但要說她和他人無異，藍伯特又覺得沒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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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歸一句，柏妮絲就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女孩，但那份平凡中，卻又帶著那麼一點不平凡。而正是那點不平凡，讓他怎也無法純粹地看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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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種很矛盾的感覺，連藍伯特自己都無法確切地為此下定義。無關感情，就只是一種沒來由的直覺，但相比和他從不站在一條線上的貝琪，他更不能相信總是跟屁蟲一樣跟在自己身後，看似笑得沒心沒肺的柏妮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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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這樣而導致的不了解嗎？總之到了最後，相識十五年，他對她的評價，也只有這麼一句虛無飄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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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奇怪的不只柏妮絲，還有他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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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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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妮絲的一聲輕斥讓他一驚，回過神來，就見柏妮絲雙手叉腰，顯見已經發現他剛剛的神遊天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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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很討厭耶！老是不聽我講話！雖然我的話沒什麼建設性也不能這樣啊！人家這麼喜歡你，你這樣讓我好挫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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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妮絲還在吱吱喳喳地抱怨個沒完，他只得無奈地牽了牽嘴角，抬手拍拍她的頭當作安慰，卻是沒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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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多年以來，他們的相處方式一直都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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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追著遙不可及的貝琪，然後在追逐的過程中，一再地認知到自己和她距離之遙遠；同一時間，柏妮絲也一直追著他，用盡各種明示暗示的方式示愛，他則是用盡所有方式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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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曉得貝琪是否知道他們暗地裡的鬧劇，但他自己是明白柏妮絲的感情的。然而，對她的想法了然於心的他，卻從頭到尾都沒有回應她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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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妮絲的愛慕，讓他不至於在對貝琪的求而不得中徹底陷落，但他終究沒辦法欺騙自己：柏妮絲對他再一心一意，也不是他想要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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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夜深人靜，躺在床上，盯著窗外的漫天星宿，藍伯特也會想，是不是他對柏妮絲一直存在偏見，才會暗自給她下了那麼複雜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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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妮絲也沒什麼不好，和完美扯不上關係，至少也是不過不失。而他之所以說那麼多冠冕堂皇的話，或許只是想要掩飾自己無法愛她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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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可笑，從長老院到魔法研究會，乃至整個多洛雷斯，每個人都在努力拯救世界，但他們卻在這邊追求自己的小情小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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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人都是這樣的，當保家衛國和自己無緣，那就只好專注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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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根究底，他和柏妮絲都是同一類人，被多洛雷斯遺棄，更被整個世界遺棄。幹不成大事，也只得清本溯源，回到那些無關痛癢的日常小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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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不同的只是，他把自己的愛當成祕密深藏，柏妮絲卻愛得明目張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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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人總該學會認命，但有些事放棄了，新的追求又會冒出來，週而復始，彷彿永遠不會停止的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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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在這樣的循環裡，尋覓到再怎麼樣，也無法輕易放手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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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是，柏妮絲也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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