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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天一色 序章~第5章

海天一色    序章

黑夜…闇色…總讓人的思緒到處飄離…

在帝國大廈的頂樓,總裁伊藤忍拿著一罐啤酒,沈默的喝著,深色無底的黑瞳遠遠望著另一邊不著邊際的黑…

挺拔修長的身軀搭著一件連身的黑色風衣,蓄長及腰的黑髮隨著強風凌亂的飛散,單薄蒼白的唇緊抿著一個寂寥的弧度…

高空寒風凜冽的撲打著大衣,擊出啪啦啪啦的聲響…  

似乎存在,又像是消失…與黑暗相容相處…空洞的感覺不到自己…

如果連思緒都能融入一片純粹的黑…那該有多好…

飲進最後一口苦澀的味,鬆開五指,勁風捲起啤酒罐,瞬間消失在視線之中…

做伊藤忍…太累了…

<待續>

海天一色    第1章

時間倒退回那一年,與令揚相識的那一刻,那是忍年少青春的歲月中最美好的一個夢,令揚就像200公尺下的深海中唯一灑下的陽光,讓他知道了什麼叫笑、什麼叫淚、什麼又叫動心…

忍心中那道窄窄的門,一直以來,都只能容一個人通過…而那個人…在昨天結婚了…

那是個盛大而無與倫比的婚禮,六位俊逸非凡、事業有成的新郎,六位清秀豔麗、靈動可人的新娘,滿室的政商名流、賓客雲集,有香檳、美酒、相稱美滿的新人、以及誠心祝福的親友,整個會場洋溢的是歡欣、是喜悅,燦爛的光芒閃耀得忍心中更加黑暗…更加陰鬱…

令揚合該是沐浴的光裡的…但那卻是不屬於我的世界…

所以忍只是沈默的待在一角,與眾人隔絕,而整個會場歡快的氣氛足以壓過這一角小小的黑暗,沒有人願意自討沒趣的和一個臉上寒霜似雪的男人攀談,他,被有意無意的排除在外…

當他完成令揚交付的任務---伴郎---之後,忍悄悄的消失了…

站在會場外的庭院裡,隔著氣派的大落地窗,融在戶外的一片寂寥裡,忍看著令揚。

令揚笑得好滿足,摯友、嬌妻、事業、家庭、財富、名聲、地位…這個男人在三十歲的時候,已經成就許多人一身的追求,今後,也會一直幸福下去吧。

輕扯了一下嘴角,忍無言的用口型對著窗裡的令揚說了一句:「恭喜你,我要走了。」即旋身離去。

「回日本。」坐進轎車,低沈的嗓音,聽不出情緒起伏,但如果是懂忍的人會知道,這是帶點哽咽的痛…而這點當然,一個司機不會懂…

******************************

日本

「忍,你回來了,伊藤伯父找你。」耀司一聽說忍回大宅,就立刻從雙龍會總部趕回來。

昨天是那傢伙的婚禮…忍…還好吧?

「我累了,沒空去見臭老頭。」鬆開頸上的領帶、脫去西裝,忍依舊一臉冰冷。

「忍!你的手怎麼了?」剛才一時沒看清楚,現在才發現忍的左手掌被布隨意包紮了幾圈,上面還不停的滲出鮮血,耀司焦急的連忙取來急救箱。

「……」靠著牆壁坐著,忍沈默的任耀司為自己消毒止血。

「你傷害自己?是不?忍!因為展令揚那個傢伙和女人結婚,你就傷害自己!對不對!你到底想證明什麼?就算你把自己弄得滿身是傷,你以為展令揚就會因此回頭,接受你的感情,和你雙宿雙棲嗎?忍你別傻了!為什麼你要這樣糟蹋自己!」見忍一個勁的不說話,耀司火氣也上來了!兩手用力的箝制住忍的肩膀搖晃著,想要晃醒這個大傻瓜。就知道!就知道忍是不會死心的!先前千方百計拿東邦人要脅展令揚,如今又怎麼會這麼容易放棄!

「不關你的事。」甩開宮崎耀司,忍站起身來。

「怎麼會不關我的事!忍你…」

『刷!』

「櫱子!三催四請的都叫不動!你有沒有把我這個父親看在眼裡!」不請自來的伊藤龍之介,一開門見二人拉拉扯扯,忍還用恨之入骨的眼神瞪著自己,一氣之下用手杖朝忍身上掃去。

『啪!』

「…嗚…伊藤伯父別這樣。」想也不想就挺身抱住忍,那一杖就狠狠的落在耀司背後。

「沒兒子,哪來櫱子。」忍一動不動的直視伊藤龍之介,感覺到耀司抓著自己的手掐得很緊…

「你!」半輩子都呼風喚雨的伊藤龍之介哪能忍受這種不馴的態度,陰狠的再度舉起手杖就往忍身上揮,而每一杖都讓宮崎耀司以背給檔了下來…

看著耀司代替自己被不留情的揮打,忍無意動作,而龍之介也無意停止…

片刻過後…

「呼…呼…明天大宅有個宴會,各分家的大老都會攜同女兒參加,給我在裡面挑一個傳續伊藤家的香火,這樣我就不管你要迷戀那個姓展的男人!聽到沒有!」打的氣喘吁吁的伊藤龍之介終於停手,說出此行的主要目的。

「你有管得動我的時候嗎,笑話!」嗤笑伊藤龍之介的自以為是,這個老頭從來都只會痴心妄想。

「你…耀司明天你負責把忍給我帶來!」明明就是自己把人打成這樣,這時卻能若無其事的對他下起命令,伊藤龍之介就是這樣的男人。

待龍之介離去之後,宮崎耀司隨即支撐不住的滑落…無力的跪趴在地…人已經失去意識…手卻還緊扯著忍的衣袖…

黑眸閃了閃,忍漠然的站在原地,什麼也沒說、什麼都沒做,只是盯著耀司,以很複雜的眼神。

不知多久,那緊抿的薄唇溢出了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嘆…

「忍…」眨眨眼睛,耀司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作夢,在他記憶以來,一張開眼睛就會看到的人,這個名單上絕對不包括伊藤忍,縱使這是他最想要的。

「你背上的傷都和我一樣多了。」忍盤坐在一旁,看著那層層包裹住的傷背,淡淡的說。

什麼時候開始呢?老頭一要打他,耀司總是衝出來抱著自己,一次次的承受那令人蝕骨的痛…

「忍…」傻傻的看著那張俊酷的臉龐,耀司是第一次和忍這麼接近,沒有紛爭的、平和的共處一室。

「…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呢?除了那些伴隨著伊藤這個姓而跟來的財富和義務,我貧瘠的一無所有…」也許是因為昨日令揚結婚的事,也許是因為耀司這次傷的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嚴重,也許是因為忍心中那一時湧上、難以抵擋的寂寞…忍看著庭院外高掛的弦月,難得平靜的與這個從小一直陪著自己的男人對談。

「忍…嗚…忍…我想要你的信任…你的正視…你的感情…你並非一無所有,我是你的,我會給你很多…我有的都給你…」聽出忍語氣中的失落,揪疼了心的耀司掙扎的爬了起來,忍著痛把那個天底下最寂寞的人給擁進懷裡。

「呵呵…」低下頭,忍悶悶的笑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只是感覺氣氛有些淒涼。

「你不相信我?」那笑聲讓人不安,強勢的捧起忍的臉龐,耀司難受的發現,那是一張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會得到幸福的表情,那般孤獨、又那般倔強…

「……」相信什麼呢?我連自己都不相信了…

「讓我證明給你看…」輕輕的吻上忍光滑飽滿的額頭,見忍沒有拒絕,耀司慢慢的繼續親吻忍俊美無雙的面容…不久,那一向清冷的臉龐,每一處都染上了名為宮崎耀司的溫度…

「忍…讓我抱你…讓我愛你…」呢喃輾轉的低語,耀司溫柔的放倒忍,修長的手指一個個挑開了襯衫的衣釦…

「……」有些疲憊的閉上眼睛,忍沒有推開耀司…因為…今夜,他需要一點溫暖…

******************************

隔日

「八格耶魯!你們二人在做些什麼!!!」在宴會場上久等不到人的伊藤龍之介,面對許多分家大老質疑不滿的眼神,面子掛不住的早早退席,帶著宮崎政一氣沖沖闖進忍的房裡,卻看到二人的兒子赤裸裸的睡在一起。

「耀司這是怎麼回事!」宮崎政一也是十分震怒,他以為耀司是崇拜忍,但怎麼也沒想到會到這種程度。

「伊藤伯伯,老爸,我可以解釋。」醒來的耀司很冷靜回應。

「解釋什麼!二個男人脫光光睡在一起一晚,除了幹那檔子下流勾當還能做什麼!」伊藤龍之介真是氣得跳腳,火冒三丈。

「耀司,你再怎麼順從白龍,也不必把自己當洩慾的對象阿,隨便找個女人不就得了。」前日忍迷戀的那個姓展的男人結婚了,大概一時積鬱難發,所以才都洩恨在自己兒子身上。

「吵死了…」半瞇著眼,冷冷坐起身來,忍依舊一身距人於千里之外。

『嚇~』伊藤龍之介和宮崎政一呆愣瞪著忍的胸口…那蜿蜒青紫的痕跡…白龍是受?

「忍,當心著涼。」不顧自己後背的繃帶在激情時被抓的亂七八糟,現在是一片慘不忍睹、血肉模糊,耀司趕緊拿來一件寬鬆的和服,給忍披上。

「夠了!夠了!我不管你們是昨晚怎樣!總之,現在馬上給我分開!以後不准再有這種事發生!否則我就家法伺候!聽到沒有!」回過神來的伊藤龍之介大聲的咆哮。所謂家法,就是地下室的殘忍鞭刑。

「沒事啦,龍之介,二個年輕人玩玩而已,一定是最近雙龍會和帝國財閥二邊都太忙了,少有發洩慾望的機會才會這樣,晚上送幾個女人陪陪他們就沒事了。」見過大風大浪的宮崎政一連忙圓融的緩頰。

「不是玩玩,我是很認真的。」耀司說的很堅定,緊握著棉被下忍的手,忍沒有掙脫,讓他很高興。

「你說的什麼渾話!黑龍和白龍搞雞姦,這要傳出去,伊藤家還有臉面嗎!」龍之介失控的破壞著屋內的名貴陶瓷器。

「不傳出去不就沒問題了。」瞭解兒子那眼神代表的是絕不動搖,做什麼都以雙龍會的最佳利益為優先考量的宮崎政一知道,眼前的這二個是百年難得一見、無法替代的人才,所以絕對不能輕易放走。

「我可以同意你們在一起,但對外不能洩漏,而且二人都要娶個女人,生出下一代的白龍和黑龍,這是你們身為宮崎家和伊藤家繼承人的義務。」這是宮崎政一提出的條件,而看來似乎伊藤龍之介已經被他的拍檔給說服了。

「…好,但私底下你們不能干涉我們的生活。」耀司算是勉為其難的答應了,能跟忍在一起就好,其他事他都不在乎。

「………」原本一直靜默的忍,無視於酸痛的身子,緩緩站起來走到一旁的穿衣間,換上了全身的皮衣皮褲。

「忍,你要去哪裡?」耀司也想跟上去,但被自己的父親給壓回床上,背上的傷都發炎了,還動!

「帝國財閥那邊你都曠職幾天了,今天去看看吧!」以為忍不為反對的表示就是答應要娶個女人了,伊藤龍之介氣消了大半,算是和顏悅色的對忍說了幾句。

「哼。」不屑理會那張偽裝親情的臉,忍不再留戀的離開,離開這個也不屬於他的地方…

<待續>

海天一色    第2章

從大宅出來,跨上重型機車,漫無目的的騎著,忍不知道要去哪裡?而他又可以去哪裡…

這一生,從八歲被帶回伊藤家,十八歲遇見令揚,快樂的日子僅於剎那,沒多久被迫分離…再度重逢時令揚已認識了希瑞他們,因而仇恨著東邦…直至令揚消失十年,瘋狂的尋找,接著不擇手段的要脅…最後,前日的婚禮…他的人生只是一場笑話,一個不該出現的錯誤…三十到頭,竟無可留住腳步的一處角落…竟無可握在手心的一絲幸福…

緊握了手把,催上了油門,不顧一切的加速到底,希望撕裂而過的風,將自己捲進什麼都沒有的世界,因為那是什麼都沒有的自己…唯一適合的地方了…

……要自殺嗎?

這個危險的念頭瞬間在忍的腦海中閃過,卻被此時此刻的自己以奇異的情緒給留置下來了…這個毫無價值的生命…了結它…應該是件正確的事吧…?

繃緊的弦一旦斷裂,是會割傷自己的。瞬間的轉思,將自己逼進了絕境,忍突然瘋狂似切入對向車道,正面衝向一輛滿載土塊的砂石車…

我是誰!?我是什麼!?除了伊藤忍,我還能是什麼!?我什麼也不是!!除去了伊藤這個可恨的姓,我居然…沒有半點存在的意義…

『碰!』一聲轟天巨響,油箱破裂後產生了大爆炸,熊熊火焰燃起了一團紅光……

真是沒用的男人…居然連死都作不到…呵…

千鈞之間,跳離機車的忍躺在路邊的長草堆裡,覺得好累好累…

「混蛋!想死自己去死一死,拿俺的砂石車當墊背的作啥!」一個壯碩的中年司機,從著了火的駕駛座跳出來,看著自己吃飯用的傢伙毀了大半,氣的二話不說衝了過來,粗暴撂起忍的衣領大吼大叫的,。

「……」看著眼前的人,忍不知道自己該有什麼感覺,事實上,這一輩子最多的喜怒哀樂,忍全給了令揚,除此之外,只剩冷漠和憎恨…

「他奶奶的!」見這個傢伙用好像很不屑的眼神盯著自己,實在很不爽,司機大叔啐了一口,狠很的揍了忍一頓,而忍竟也無任何反抗。

「去!俺今天倒了八輩子楣啦!」打一個不回手的人有啥意思的,尤其看他的表情,越打越…揍不下去…摸摸鼻子,只好自認倒楣,回家跟老婆懺悔去。

傷痕累累的躺在長草堆裡,感覺到吊車來、拖車走,四周的車輛來來去去。這裡是南北運輸道路的一環,算是偏僻的路段,大部分都是遠距運輸的大型車輛在使用,沒有人注意到忍,當然這年頭,也沒人願意多管閒事,還是多載幾趟貨,賺錢卡重要啦。

漸漸的太陽悄悄的隱起身子,大地告別了白日的炎熱,帶來沈寧的清涼,新月一步步的掛上了十二點鐘的位置,忍依舊無意動作,甚者,腦袋一片空白的忍,其實什麼也沒想,只是靜靜的發呆而已…

『噹噹噹噹~』熟悉的旋律響起,是令揚強迫輸入的小叮噹…

為什麼打來呢…你現在應該在加勒比海渡蜜月吧…是想來安慰我嗎…用你那天南地北的聒噪…轉移我的注意力,然後讓我的心情好點,希望我不要執著,希望我幸福,希望好多個希望…可我…從來一點不想要這些…

忍高高舉起握著亮銀色的手機,想起二日前令揚那雙修長的手,戴著純白的手套,上面點綴著幸福的寶石,握著他心愛的妻子的手,在眾人的見證,切下一個六層大蛋糕…而現在自己的手…卻顯得這麼貧乏…粗糙…且佈滿傷痕…而傻傻的緊握著手機…握著那一絲牽繫…好像這樣就能將無線電路那邊的人給握在掌心…

你在期望什麼呢?

腦中一閃而過的一句話,忍問自己,你在期望什麼呢?

淚,浸濕了眼眶。忍悶悶的用另一隻的手背遮住自己的眼,想遮住一切的狼狽,抹去一切的痴心妄想…儘管其實忍並沒有哭,只是把淚留在了眼中,藏在了心裡…

電話依舊響著,響的異常的久,一般人早該切掉了,但似乎不包括令揚…你知道我在嗎?你知道我心情不好嗎?你知道我從不不接你的電話嗎?你知道你知道你知道就算一千一萬個你知道你料事如神,又能怎樣?我依舊孤獨一人。

放下高舉手機的手,忍不想理它了,閉上眼睛,任小叮噹一遍一遍的迴盪在這一方小小的角落,直至它終於停止…

忍在適應一時安靜下來環境時,手機卻再度響起,不過這回是一般的嘟嘟聲,來電顯示的一串號碼,熟悉又陌生,是宮崎耀司…那個昨晚火熱的抱著自己的男人…

『嗶。』在還未意思到這個舉動的含意時,忍已經按下了通話鍵。

「喂!是忍嗎!?你到哪裡去了!?告訴我,我去接你回來!」耀司總覺得今天忍出門的樣子和平常不一樣,除了冷漠和對龍之介的憎恨外,多了一點疲倦和…絕望的味道…這讓他相當擔心,無奈父親強迫注射了安眠劑,硬是讓自己躺了一天乖乖睡覺,醒來之後就急著找忍,帝國大廈的幹部又回報說根本沒看見忍,就讓他更焦心了。

「……」回來?回去那個大宅嗎?那個地方可以”回”嗎?那可是自己最憎恨的地方阿!可…可笑的是…現在能接納自己的…只剩自己最恨的地方嗎?…

「忍!忍!你有聽到嗎!?你在哪裡!?」透過話筒,除了括風和悉悉窣窣的長草摩擦聲,耀司聽不到其他的聲音,包括人聲或車聲,那代表忍是在一個很偏僻的地方,忍為什麼會到那種地方?忍想做什麼?

「……耀司…」這聲音低低的,可以說是很微小的。

「忍!?你說大聲一點!我聽不清楚阿!?」雖然不太想用這種手段,但…沒辦法了,忍…你可別做傻事阿!耀司一面努力的想和忍取得聯繫,一面開始用衛星定位系統追蹤忍的手機位置,

「……算了…」忍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十分膽小的…在紐約藍影、在日本黑白兩道、甚至在世界舞台上叱吒風雲的自己,心裡竟然這麼脆弱。

關掉手機,忍將它丟到一邊的大排水溝裡,忍早就知道那裡面被裝了追蹤器,但因那是令揚親自輸入過鈴聲的手機,所以忍也一直都沒換,不過…現在已經無所謂了…

站起身,忍沿著道路一步步的走開,其實也沒有目的地,只是…好像有路給自己一直走一直走,就能走到自己想要的結局…呵呵…什麼時候自己也會有這麼幼稚的想法…?這個世界,縱使是多麼了不起的人,有多大的財富、有多強的權勢…想要的東西往往不是每件都可以隨心所欲的獲得…這就是所謂的…遺憾。

也許有幾公里了吧?忍走進了一個小村落,天色還很暗,大約凌晨三四點,還好村民都還沒起床,不然忍這麼一位滿臉瘀血的外來酷哥對這個老齡化的純樸村子來說,肯定會引起一陣騷動。

不知不覺,路,走到了盡頭,忍站在村邊的漁用碼頭,那兒停了幾艘為數不多的傳統木製漁船,以及一艘看起來跟這個村莊很不搭扎的新式遊艇。

不過引起忍注意的不是岸邊的海洞裡那幾個偷偷摸摸,一看就知道在幹不良交易的猥瑣份子,而是碼頭上一隻渾身濕透的幼犬,夜晚的寒氣凍得牠抖得跟七級地震沒兩樣,卻像很焦急的對海裡發出蚊子般微小的嗚咽聲。

…是一隻母犬阿,在海裡快溺斃的樣子,看樣子應該是拚了命把自己的小孩推到岸上,自己卻精疲力竭的被海浪給越捲越遠…

『傲嗚…傲…嗚…』幼犬傷心焦急的哀嚎,對忍來說是毒藥。

因為,忍會跳下去的,就算他斷了幾根肋骨、疲倦的沒有多餘的氣力,他仍舊會衝動的跳下去…因為二十幾年前的自己在寒風中眼睜睜看著白雪地上染滿血花,那時無力的救不了母親,至少現在的自己可以救得回這個小孩的媽媽…

但顯然,忍低估了刺骨的海水對身體帶來的殺傷力以及海浪的力量,雖然憑著意志力抓住了母犬,但已經被退潮的浪給捲得離岸數百尺,且還不斷的被拖進海洋深處…

該死…忍覺得很冷,連骨頭都好像凍酥了,沈重的像綁了幾百斤的鉛塊,滑不動也游不動,難不成這裡是自己的葬身之所?

…這樣…也不錯吧…屍體拖進大海,被魚給啃得乾乾淨淨的,伊藤忍永遠”失蹤”…

『吼…』懷裡的狗兒突然用力咬了自己的手臂一際,月光下的土色亮眼看起來竟像是在責備忍一般,如母親般訓誡他的軟弱和輕生。

「……」那眼神讓忍有認錯的衝動,但就在此時,從遠處傳來的機器引擎聲卻有越來越靠近的樣子。

是那群人的遊艇!航向跟他們的所在位址相當接近,且為了怕人發現,遊艇沒有開任何燈光、速度也不快。趁機攀上去---這是唯一的機會,失敗就只好真的餵大魚去了。

看準接觸的那一瞬間,忍攬住了固定在船尾的救生圈,費力的悄悄越過欄杆,攤在甲板上喘一口氣。

這種時候就還挺感謝那個臭老頭的雞婆,幾個禮拜前讓耀司硬逼著自己去參加了遊艇鑑賞宴會,這款式的遊艇是雙龍會的分支研究機構特別設計為了走私交易用的,內藏許多玄機,而且似乎這艘船的那些傢伙並不清楚。

避開船上的看守者,忍打開了一個隱閉的暗室---通常是在被海上巡守隊臨檢時,用來藏走私品或被通緝的幹部用---過程中那隻狗狗也很配合的沒有亂發出聲音,忍就這樣靜靜的隱藏在船艙的密室裡,等恢復體力,等著…不知何去何從的明天…

<待續>

海天一色    第3章

漆黑的夜色是最好的掩護,快艇小心翼翼的開進了一處無人的礁岸,正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之際,突然遠方一陣警鳴大作,一艘配備精良的中型巡艦閃著刺亮的黃燈迅速的逼近。

『前方船隻,這裡是第三海上巡邏艦,請立即停駛受檢。』透過擴音器,宏亮的警示聲清晰可聞,幾位巡官士兵搭載著橡皮快艇緩緩前來。

不甘束手就擒,快艇加速駛進岸邊,意欲硬闖,甲板上的腳步聲頓時多了、沈重了、慌亂了起來。

墨黑的子眸隱藏在一角,忍醒了,從艙外的聲響大概可判斷出發生了什麼事。當下有二個選擇,要同那些走私份子般逃離呢?還是按兵不動,等那些人逃走或被抓後再現身?反正不管這裡是哪一國,憑雙龍會的勢力,相信沒有人敢為難他…

倏地,那雙美麗的夜眸黯淡下來了…

自己真是一個可悲的男人阿…縱使再怎麼恨那個地方,最終還是不可避免的要依靠那樣的力量、那樣的身份嗎…

緊握的拳頭鬆開了…

視線投給一邊的狗狗,牠似乎懂得忍的想法,輕輕的點點頭。

在快艇衝駛上岸,所有人作鳥獸逃時,忍卻反其道而行的再度悄悄潛回海邊,趁巡警隊把注意力都放在四散的走私客之際,半游半潛的繞過船艦,在另一較少人注意之處上了岸。

淡淡的微笑,雖然只有一瞬間,但真的在忍眼底存在過,也許是為了這個小小逃脫計畫的成功,也許是為了那隻懂得自己心意,在岸上躡手躡足的繞了一大段路過來的狗狗。

甩甩身上的水珠站起來,忍正式的踏上了這一塊土地,不熟悉也不陌生,他曾為了一個男人數次涉足此處,是失蹤十年的令揚被發現的地方---南台灣。

憑著一條佈滿石頭的泥巴路,路接著路,小路接著大路,窄路接著寬路,隨著朝陽升起的角度越來越高,忍從郊區進入了城鎮。

斷裂的肋骨在隱隱作痛,這種時候應該是找個醫生才是,但忍可沒笨到在非法入境的情況下還大剌剌的跑到醫院去,雖然雙龍會在台也有分會,但至少在此時此刻,忍並不希望跟雙龍會再攪在一起,尤其那意味著自己大概在二個小時內就必須面對一個不想面對的男人。

草草的找了塊木板固定住胸口,忍第一次覺得自己…像個廢物,沒了雙龍會、沒了帝國財閥,自己該做什麼,可以做什麼,想要做什麼,通通都不清楚…

『咕嚕…咕嚕…』肚子比腦袋誠實百倍,對於飢餓這玩意,從不欺騙,尤其是餓了三天以上的可憐胃。

只是現在的這種狀況,自從七歲後就沒碰過了------------飢餓加身無分文。

舉起手揉揉發皺的眉心,忍真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不願意找雙龍會,出門時又只套了皮衣皮褲,也沒帶皮夾,肚子餓了怎麼辦?

打劫?開什麼玩笑!

偷竊?別開玩笑了!

搶奪?這一點都不好笑!

想了半天,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所以最後,忍決定-------------------------裝作一點都不餓。

抬頭看看四周,沒有任何地方可以去,忍只好在城鎮巷道間穿梭,漫無目的的遊蕩。

高大俊酷的忍馬上引起許多人的注目,尤其是那股傷痕累累的野獸氣息,讓夢幻派的E世代青少女們無懼忍寒冰似的冷臉,紛紛陶醉在與忍共譜戀曲的美夢中。

「嘿,酷哥,我們的PUB今晚有場派對,要不要與我們一起狂歡一下!」幾位比較大膽的火熱辣妹,在眾人的驚嘆聲中,向忍搭訕。

「………」

「去嘛!很好玩喔!免費入場,還有很勁爆的節目喔!」見忍雖不答話,但也沒有拒絕,辣妹們更進一步的遊說。

「………好。」忍短短的一聲應答,瞬間跌破許多人的眼鏡,剛剛那些害怕被拒絕而未上前的美女們在心裡猛槌心肝、懊悔不已。

「YA!那我們走吧!」哈哈哈哈,付諸行動,才會有結果!

高興的辣妹們搖擺著翹臀,愉快的協同忍一起前往一家中南部頗具知名度的PUB。

走過狹窄的地下長廊,一打開裝飾的五彩繽紛的大門,震耳欲聾的電子音樂正狂烈的播放著,舞池裡一對對男女激情的舞動著肢體,煙酒交雜的氣息充斥著每個角落,讓忍不自覺的皺緊了眉頭。

「嘿,倩姊,什麼時候釣到這麼一個大酷哥阿!」酒保口氣似乎與其中一個最辣的辣妹很熟,而似乎四周的人相當畏懼她,在擁擠的空間裡,從門口走到吧台前,就像摩西分紅海般暢行無阻。

「呵呵,沒有啦,只是路上碰到,就帶來PUB玩玩。」女人的虛榮心在此時發揮到極致,有什麼比被眾家女人投以羨慕的眼光更痛快的事呢?

「可別玩過頭囉。」酒保的話似乎別有深意。

「我有分寸,只要你就乖乖幫我調酒不就得了。」打扮十分前衛,被酒保叫倩姊的女人,一臉與剛剛模樣不相當的妖嬈表情。

「是是是,不過看起來人家好像不是那個意思喔。」酒保意有所指。

「嗯?」辣妹回頭一看,發現忍不知何時消失了,原以為是去勾搭其他女人,猛地一看,才發現忍居然…一臉很酷、很理所當然的在……吃PUB提供的餐點?

天哪!誰去PUB是來吃東西的阿!又不是餐廳!

女人氣呼呼的衝到忍面前,千面人般的瞬間換上一個柔媚的表情,嬌裡嬌氣的挽起忍的手臂說:「別吃了,來嘛~我們去跳舞。」

「………」實在很不喜歡那股濃重的脂粉氣息,最重要的是,她打擾到他了。所以忍想也不想的甩開她的手,無視於PUB內此起彼落的抽氣聲,然後轉身------繼續吃。

「你…你!」像是受到莫大屈辱般,女人抽蓄的表情逐漸轉為陰狠。

『汪!汪!』與PUB絕緣的動物體---一隻狗狗,很不湊巧的在此時向眾人彰顯牠的存在,嚇得一些女客人反射性的尖叫起來,PUB馬上陷入一陣無理性的慌亂,忍卻只是淡淡的將一盤盤的食物放在地上,動作極其自然。

「黑仔、輝仔!」原本天真的辣妹女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世故、成熟且帶有一種狠慄氣息的女人,忍知道這種氣息,黑道的氣味。

二個大漢為首的保鏢群們,來者不善,當場掄起拳頭,二話不說的朝忍圍攻過來。

現在的斷了幾根肋骨的忍,根本無法抵擋七、八個保鏢的攻擊,一不小心被紮實的擊中腹部,當場痛的直不起腰,也給了敵人機會---狠狠的痛扁忍一頓。

「滾!你這個窮酸鬼!一毛錢也沒有,跑來PUB吃東西!以後少給本大姊看見!否則見一次打一次!」被從後門給丟出來的忍,滿臉淤青污血,一身狼狽,無力癱倒在地上任那個女人不屑的朝自己臉上吐口水,再狠踹幾腳,然後囂張的把門甩上。

「嗚…噁…」胃大概受傷了,翻攪的疼,忍把才剛吃進去的東西又給吐了出來,昏暗的黑巷裡,嘔噁的聲音異常清晰。

『傲…嗚嗚…』同樣被踢的慘兮兮的狗狗,勉力支撐自己的身體,低低的鳴叫,輕舔著忍的面頰。

「呵呵…咳…咳咳…」這種樣子要是被耀司看到不知道會是怎樣的光景,這家PUB大概馬上就會血流成河吧!雖然很不是時候,但忍就是想到這種事,還想的呵呵笑,只是比起呵呵笑出來的聲音,咳出來的血絲好像還多點…

阿…不行了…好累阿…

在失去意思的前一秒,忍意識到,老天,哭了,下雨了,在憐憫他嗎?好像不是喔…是耀司…耀司…耀司在找他…焦急的哭了…呵呵…耀司怎麼會哭呢…可…為什麼就有這種感覺…?

耀司,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只是被抱了一晚,就這麼容易念念不忘?

耀司…

<待續>

海天一色    第4章

髒兮兮的暗巷,四周是雜亂的垃圾、廚餘、煙蒂,散發噁心的腐敗惡臭,這樣的地方不是好人家的孩子會涉足的地方,就算是那些非善類的族群,也不會沒事自討苦吃的走進這麼髒臭的小巷。

昏在這裡多久了?渾身的痛、冷與飢餓,忍早已喪失了時間感。

但有點忍是清楚的知道的--------不想死的話,就是爬也要爬離這裡,否則他真的會在這裡,一個人,靜靜…靜靜的像一隻病狗般毫無尊嚴的死去。

…呵呵…原以為自己已無可救藥,對人生了無生趣,但想想,既然還要尊嚴二字,那應該不算絕望吧。

拖著破敗的身體,靠著烏黑的磚牆,忍慢慢的、跌跌撞撞的走著。附近是屬龍蛇混雜的未規劃地區,縱橫交錯的小巷織結出複雜的地形,不僅沒有路牌標示,連路燈都跟忍一樣,要掛不掛的不規則閃爍。

這裡,是被繁華遺棄,黑暗與髒污的集合體。

有被社會給淘汰的街友、被兒女給棄養的老人、出售靈肉的流鶯、偷竊為生的孤兒、、、,他們住在半倒的小屋、廢棄的大樓裡,與墳墓為鄰、與污穢為家。

忍記得,七歲以前,他也是住在這種地方,是一個為了熱騰騰的便當,不惜偷竊的小孩。

支持不住的跌坐在地,決定閉上眼睛休息一回兒,在這裡,忍覺得比雙龍會的大宅還要能放鬆心情。

突然,一股香噴噴的味道從遠遠的地方傳來,越來越濃、越來越近,同時,那些小孩、老人、流鶯慢慢聚集了過來,正當忍不解之際,一位頭戴棒球帽的小夥子推著一台麵攤車到了這個一般商販都不會靠近的區域。

「老闆,今天好慢阿,老頭子都快餓死了,快來碗陽春麵。」

「是阿,還以為老闆你今天不來了哩,我要乾麵,大碗的。」

「我要陽春麵二碗。」

「我要…」

麵攤車都還沒停下,一大群人就七嘴八舌的點起餐來了,老闆一個人忙碌的團團轉,快速的做出一碗碗的麵,因為根本沒有桌椅,所以大夥都席地而食,形成數十個遊民、小孩、流鶯一起坐在地上吃麵的怪異景象。

『咕嚕…咕嚕…』忍的胃不忘抗議向虐待它的主人抗議,但縱使它叫的多大聲,口袋空空也是沒有半點方法,忍可不會天真的以為這裡的麵是免費的。

飢餓,是會在別人吃東西的時候,威力更強的一種感覺。

伊藤忍,今年三十歲,第一次嚐到餓到要瀕臨死亡的感覺。眼前的一切事物都發黑,在腦中漩渦式的迴轉。

堂堂帝國財閥總裁,名下財產保守估計上百億的富豪,居然連碗麵都吃不起的縮在這裡,講出去一定笑掉所有人上下二排牙齒。

人們吃完了,如往常一般陸陸續續的走開,這裡,又回復一地清冷。

『汪…嗚…』正當老闆也準備離去時,突然被一隻傷痕累累狗狗咬住褲管,嗚噎的聲音低低的,眼睛泛著懇求的淚光。

順著狗狗的視線看過去,老闆發現了忍,隱藏在黑漆漆的角落一動也不動的忍。

「你還好吧?」那聲音低低的,不帶磁性,不清亮圓潤,也不粗嘎,一點也稱不上好聽,但讓忍睜開了眼。

…是個女人,一點也不像女人的女人。

一張不精緻的臉,眼睛彎得瞇瞇的,大大的鼻子,大大的嘴巴,明顯的眼袋,和感覺很不健康的泛黃皮膚,完全跟美扯不上半點關係。

「肚子餓?」

「………」他不需要任何人可憐。

「吃吧,讓你賒帳,以後要用十倍的價錢還給我喔。」對於忍散發的不友善,老闆只是笑笑的,好像知道些什麼般,重新打開已經關掉瓦斯,煮了一大碗麵放在忍面前,順便也煮了狗狗的份。

「………」面對熱騰騰的麵,忍只停頓了幾秒,然後,狼吞虎嚥地吃起來,沒多久一碗就見底了。

老闆揚揚眉,什麼也沒說,靜靜的又煮了更大的一碗給忍。

「……一百倍…」連續吃了幾碗,忍終於覺得空空的胃得到了滿足,對於現在的狀況似乎感到有些侷促,小小聲的丟下一句話,隨即撇過臉去。

「阿?……哈哈,就這麼說定了。」楞了一下,才意會到眼前這個男人說的是將來要用一百倍的價錢償還,老闆笑呵呵的收拾碗筷。

「……名字?」忍盯著人的眼神就算沒有那個意思也是十分銳利,但似乎那個老闆完全不怕,也沒有感到半點不自在。

「柔水,你可以叫我小柔,你呢?」柔水低著頭、皺著眉查看狗狗那慘不忍睹的傷勢。

「…伊藤忍。」覺得身體又有力氣了,忍站了起來。

「忍?呵呵…」乍聽之下,柔水有些驚訝的抬頭看了看,後又笑笑的彎腰把狗狗抱到麵攤車上,推了幾尺,回頭對待在原地不動的忍說:

「走呀。」

「……?」

「你身上的傷不治,一百倍的麵錢要怎麼還?我知道有可以保密的醫生。」這個男人一看就知道是上流階層的人,若不是因為什麼苦衷,怎會落難狼狽自此。

「……」忍沒有猶豫很久,默默的跟上柔水的腳步,對這個女人,他沒有排斥感。

東彎西拐一陣子,最後停在一處老舊的房屋前…正確的說,那是一間廢棄的醫院,木造牆壁上四處可見補丁的痕跡。柔水把麵攤車停在屋後,蓋上了防水布,抱著狗狗帶忍進了大門。

「真東桑,不要再喝酒了,有傷患,快點出來啦!」一進門就往左拐---以前醫院的急診室,柔水大聲呼喚,沒多久,一名披頭散髮、醉醺醺的還抱著一瓶米酒的老頭,從旁邊的小房間的走出來。

「臭丫頭,這裡不是醫院,不要老是帶一些有的沒有玩意回來!」話是這樣說,那老頭灌了灌米酒,腳步輕浮的還是晃到狗狗身邊,眼睛都沒睜開,把一大瓶紅藥水、紫藥水、消毒藥水之類的東西,連用棉花棒抹抹都嫌煩,很恐怖的直接通通往狗狗身上倒!

『汪~汪~傲嗚~汪…汪…嗚………………………………………』這實在是威力驚人、效果顯著!原本一直想逃跑的狗狗,當場痛到昏眩,被老醫生丟給柔水,安安份份的躺著包紮。

「輪你啦,小夥子,要逃跑可以快一點,省我麻煩。」含糊不清的說了幾句,老頭子又咕嚕咕嚕的灌了許多米酒。

「…………」

「不說話,那我就開始囉。」話還沒說完,那醫生不知道從哪隨手撈了一把折凳,很不留情的往忍的頭上一砸!

『碰~霹啦!』隨著木頭折凳碎裂成一片片,毫無防備中暗算的忍也當場昏了過去。

「真東桑!你又拿凳子砸人了!你知不知道我們已經沒凳子坐了啦!」柔水頭疼的揉揉太陽穴,盤算著改天又要去垃圾場撿幾張回來。

「沒辦法,誰叫這裡又沒有麻醉劑,不敲昏怎麼手術?這傢伙的肋骨可是斷了好幾根耶!」咕噥抱怨幾句,老醫生放下米酒,拉來手術燈,抓了幾把手術工具,就這麼設備不充足的環境,進行手術。

******************************

「…………」睜開眼,忍看見的是不熟悉的天花板,聞的是不熟悉的氣味。

不熟悉…………………?那熟悉的是指哪裡?哪種氣味呢?……呵呵……摸摸自己的胸前,忍發現整個上半身都被一層厚厚的石膏給裹住,活像木乃伊一樣。

「你醒啦,肋骨已經接回去了,傷勢沒有大礙,不過還不能亂動。」在忍還在發楞的時候,柔水打開門進來了,將稀飯、醬瓜和一杯白開水放在病床附屬有的桌上------因為原本就是醫院,所以房間裡的床都是病床。

「………」本來想說該走了,但想想,自己又能去哪裡呢?陰錯陽差從日本來到台灣,現在要回去嗎?回去做什麼?

繼續接管帝國財閥?繼續為了臭老頭的期望擴大組織?還是……回去見耀司?

…見耀司做什麼呢?說什麼呢?自己跟耀司…一向…沒什麼好說的…

況且…對宮崎耀司這個人來說…盡宮崎家的義務、管好雙龍會終究是比較重要的吧…耀司是重視自己的,總是像個影子般跟隨著自己…但………唉…算了…

「……我能住在這裡嗎?」在還未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之前,話已經說了出口。

忍,決定,不回去了。

他要待在這裡…等…

<待續>

海天一色    第5章

今晚…真安靜…

心臟的聲音好大…脈動的聲音真清楚…

這種時候,特別寂寞…

環顧這小小的四方天地,約二三坪吧。以木板將一間大病房隔成數小間的空間裡,只有一張殘破的桌子,一張三條腿的椅子,以及一頂連床墊也沒有的木板病床,最後的就是頭上那搖搖欲墜的七十瓦燈泡了。

躺在床上呆呆的晃著那微弱的黃燈,在記憶深處,好像有某種東西湧出來了…曾經他有一段很充實美好的日子,張開眼睛除了能看見一盞黃燈外,還有一張慈愛的笑臉,那是什麼事也不知道的幼齡,什麼煩惱也沒有的純潔…

『扣…扣…軋…嘰…嘰…碰…哈…嗚…呼…』忍已經很習慣這種大小交雜的噪音了,沒有隔音設備又只是木造舊屋,隨便一個人在其中一間房講話稍微大聲一點,整棟屋子都聽得見。

這裡是一棟三層樓的破舊建築,是廢棄醫院改造的------如果隔隔幾疊木板也算改造的話。很像小時候待的大雜院,有各式各樣的人居住著,但都沒見過,唯一認識的只有柔水,還有那個老醫生,因為這幾天捆著幾斤重石膏的自己連下床都沒辦法。

「小夥子,嘻嘻,來拆石膏囉。」笑得賊兮兮的老醫生碰一聲撞開那扇破門,照往例的拿著一瓶便宜米酒猛灌,但右手拿著的是……一支鏟子…

「……你可以用正常一點的工具嗎?」明明就有一身好醫術,為什麼這麼…詭異呢!?

這十幾天下來,忍可以確定一件事,就是這個老頭似乎有意無意的在整自己,每每故意拿些很讓人頭皮發麻的非醫療用具,充作醫療用具,例如西瓜刀代替剪刀、修葉剪代替聶子、更扯的是衛生棉當作繃帶!不過還好這是用在那隻狗狗身上的。

但不管怎麼搞,自己是以比一般還要快數倍的速度好幾來是不爭的事實,這個老醫生的醫術沒話說,人也還可以---只要他收斂那喜歡惡整傷患的怪癖。

「老頭可沒有石膏鋸那種昂貴的玩意,只有鏟子了,要不要隨你,不要就繼續躺著咩!嘻嘻。」老醫生晃晃手上那支園藝用的鐵鏟,很民主的說。

「………來吧。」算了…反正死不了,閉上眼睛,忍成大字型張開手腳,以防老眼昏花的老頭子會”不小心”擊錯目標。

「嘻嘻。」這個小子好玩哪。

『喀鏗~喀鏗~喀鏗~』胸口幾十斤的石膏一次次碎裂殆盡,忍終於可以站起身來,舒緩一下筋骨。

「嘿嘿,老頭子的手腕還是很不錯的。」滿意的灌光整瓶酒,搖搖空空的瓶身,老醫生撇撇嘴,像小孩子般露出不滿的任性表情。

「對了,小夥子既然好了就去找份工作,這裡的房資每月是一千元阿。」包水、包電、包瓦斯,可便宜的呢!---------水,請至公園自取;電,長期供源不足,不保證何時斷絕;瓦斯,這裡好像沒那種玩意,旁邊有廢棄木材充當燃料,免錢;另外三餐需自理。

「……工作?」皺著眉,忍對這麼名詞所聯想到的景象就是坐在高級辦公桌前,批著一堆公文和簽名。

「對呀,要不你吃什麼?你這幾天的三餐可都是臭ㄚ頭提供的耶,你不會以為現在身體好了還可以繼續白吃吧?」哼,看這小子的樣子八成沒做過辦公室以外的工作。

「……做什麼?」難道叫他去公司應徵?這可不行,那樣不是被耀司發現,就是被令揚找到,全世界幾乎所有的大公司都多少跟雙龍會或令揚他們有些來往。

「隨便都可以阿,看是要去便利商店做店員或是去工地當臨時工都好,重點是要有收入、收入!」嘻嘻,老頭子想到一個一石二鳥的好主意。

「……喔…」超商店員?是人來了要說歡迎光臨,人走了要說謝謝惠顧的那種嗎?

「喔什麼喔,今天就好去了啦,算你小子運氣,老頭子跟街角那家破店的店長是老酒友啦,就介紹你去那吧!」竊笑一聲,老頭子回頭拿了一張皺皺的便條紙,上面鬼話符的不知道寫些什麼,塞到忍手裡,然後努努嘴,把忍擠出了大門。

「………」已經打算不回去了,確實不能一直沒有個經濟來源,可……他可從來沒做過總裁和黑道頭頭以外的工作呀……

冷著一張臉,忍拿著紙條找著了老頭子說的那間破店------其實一點都不破,比周遭的房子堅固明亮多了,屬於趨向正常世界的那種商店。

進了門,還來不及開口,裡面那位渾身酒臭、一看就跟老頭子屬酒鬼一族的老婆婆,看到自己手上拿的那張紙條,走過來咕噥咕噥的說什麼一小時五十元的,和其他一些聽不懂的有的沒的話,然後丟了一件衣服、一串鑰匙後,揮揮手一煙溜兒,跑了。

「………」看了看手上的那串商店鑰匙,忍默默的走進員工間換上紅黑相間的制服,站在收銀台前。

這是…跟雙龍會沒瓜葛…跟帝國財閥也沒關係…跟自己是黑道世界背景無涉的…他…伊藤忍的…第一份工作…位在貧民區的便利商店店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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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天後

「我要買這個!阿!還要這個!呃!麻煩我還要一包衛生紙!還要再買那個…」喔…受不了了,好酷阿…

「換我了!換我了!店員酷哥,我要這個,嗯~還要那個~還要…」喔…不笑得樣子為什麼也這麼迷人呢…

「我要這麼多~麻煩幫我袋起來…」喔…媽媽咪阿…我要暈倒了…

「………」這家店不是在貧民區嗎!?哪來這麼多光鮮亮麗的女人!從幾天前開始,簡直像蝗蟲過境一樣的狂買東西,這家店的東西品質有這麼好嗎?連那種醜醜的塑膠拖鞋都賣到供不應求!?

雖然腦子裡在想這麼些事,忍的表情還是維持的很冷、很酷,讓擠在這小商店的數十位美女們更用力的把商品一把一把的捧在懷裡,買完又買,只為了想多近距離看酷哥二眼---------縱使他連一個字都吝於吐露。

「好了好了~吵死人啦~本店今天關門了,往後一週公休,下下下下下次再來吧!」老婆子宿醉頭痛得緊,雖然用了這小子當店員,自己閒下許多時間跟老頭子喝酒去,但是每天底下一群麻雀吵轟轟的,在二樓都睡不好,真是有得必有失阿。

老婆婆發揮驚人的氣勢,硬是把眾家美女給請出店門,再狠狠的拉下鐵門,把一團不捨的驚嘆給阻絕在外。

「………」女人真是難解生物,不管是老的、小的都是…威力驚人…

「小子,喏!這是你的薪水,託你的福,增加了不少收入,給你加百分之二十的獎金,嘻嘻,點點看有沒有錯,沒事的話,把店收好後可以回家放一週的假,嘻嘻。」老婆子的笑聲跟老頭子一個樣,都是不知道在嘻嘻嘻嘻個什麼勁,話說完搖搖晃晃的又出門,八成又找老頭子拚酒去了。

墊墊手上的薪資袋,忍心裡有種小小的成就感,這是他第一次,靠自己的時間和勞力,賺得的。

收拾好店內,確定關好門窗,連忍自己也沒發現的,他踩著這一二個月來最輕快的腳步,準備回去他的窩。

在路上,忍突然停頓了一回兒,轉個方向,他決定要去找柔水,賺到生平的第一筆所得,忍有股想與人分享的衝動,這對他來說是完全陌生的情緒,但他不討厭這種感覺,如果對象是柔水的話。

也許是她給人不像女人的感覺,面對她,忍沒有一絲性別意識,就像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正常人,在對一個朋友說話一樣,很平凡、也很自然。

「一碗陽春麵。」在老地方找著那個破舊的老麵攤車,這回,忍直挺挺的站在攤前,語氣有些狹促的丟下一句話。

「賒不賒帳阿?」柔水笑呵呵同忍抬槓起來,在忍臥傷在床的日子,還有這些天來的相處,二人的感情已算是相當不錯,至少是在忍的生命中,除了母親外唯一能夠接受的異性。

「不賒。」語短而精簡,忍的習慣依舊是這樣的。

識途老馬般的自動從攤車裡拿出一張凳子,忍坐下,等著柔水上麵,忍發現過去一向對食物沒有什麼癖好的自己,喜歡上柔水煮的麵了,也許是那碗把自己從飢餓邊緣給救回來的味道,太讓人印象深刻、太讓人戀戀不捨了吧。

「是是是,呵呵。」柔水相當愛笑的,不是那種像面具般掛上的笑意,而是很真誠…好像對世界很滿足的笑容…

「發薪水了?」

「嗯。」

「想拿來做什麼?」

「房資。」

「還有呢?」

「………」

「沒什麼想要的東西嗎?」

「……沒有…」

「…忍,要不要試著找喜歡做的事呢?」

「………」

「每個人總有自己喜歡的追求,你可能只是還沒發現而已,試試看吧。」

「…………嗯…」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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