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上部【04】

恨絕離最近培養了一個很好…他自認為很好的習慣,那就是『召喚江樓』。

他不是只召喚一次二次,而是每天照三餐召喚,還天天變著花招埋伏對方,然後次次都被江樓秒殺,接著再廢寢忘食地研究下一回的作戰計畫,就這麼無限惡性循環下去。

他總想,亂槍打鳥都有可能打到一、二隻了,何況是像他這麼專攻江樓,總有一天會贏個半次的吧?

只可惜天不從人願,雖然他的願望很小,但那一天真的始終都沒到來過。

於是他又不禁想,江樓真不是人,那肯定是另一個世界派來打擊人的自信心的。

對方太強贏不了,他勉強安慰至少不是因為自己太弱就算了,可為什麼還偏偏都是秒殺?秒殺很傷人的啊知不知道?!

有時被打擊慘了,恨絕離還是會把江樓叫來,但不動手,純粹就是想跟他促膝長談一番,畢竟有句話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他覺得偶爾刺探一下敵情還是很重要的。

說不準哪天就被他問出罩門來了也不一定?雖然通常實際上的情況是,江樓還是常常光用一句話就能照樣秒殺他。

比如說現在,恨絕離以一種平衡感極佳的姿勢隱身在一棵枝葉茂盛的樹上,邊以弓箭瞄準著底下那條空曠的官道,就邊隨口說著:「江樓,為什麼你都輸不了?」

「因為你不夠強。」江樓坐在另一端的粗樹枝上,背倚著樹幹,就淡然地回答。

「………」恨絕離咬牙切齒了下,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改口:「我想問的是,為什麼你這麼強?」

江樓想了會,便開口回道:「我比別人努力。」

「努力的人比比皆是,我就沒看過像你這麼變態的。」恨絕離一邊反駁,還不忘邊回神注意底下的動靜,從他所待的高度遠遠地就能看見在官道上來往的人,因此倒無須太費心。

這回江樓想了比較久,才又補上一句:「我比別人努力,機緣也好。」

「機緣?」聞言,恨絕離的眼神頓時亮了,忍不住就回頭看向另一端穿得全身黑的男人,心想是遇上了絕世高人、還是得到了武功祕笈?最好是後者,那他就有機會偷學一下!

江樓倒沒轉頭看他,只若有所思地望著遠方,「我以前效命於東帝。」

所以是當官的?這答案讓恨絕離有些失望,雖說自古以來四域就有各自的統治者,東域的帝、西域的皇、南域的后、加上北域的王,每一任的素質難免有好有差,但總歸一句,能為其效命的人基本上也都不會差到哪去。

只是這『機緣』實在太不符合恨絕離的熱烈期望,他的好奇心自然就直線下降,頭又轉回去盯著下方目標不說,就連問的語氣都很隨便:「哦…做什麼的?」

「暗殺、逼供。」

「………」恨絕離二話不說就往江樓的反方向挪了挪身子,這才深感自己被騙似的沉聲問:「這算哪門子的機緣好?」

注意到恨絕離的反應,江樓隨即看向他的背影,邊平靜地說道:「如果我當初沒被撿回去訓練,以一個小孩子的能耐來說,可能早就餓死在路邊。」

恨絕離頓時微微皺起了眉,這個好像是挺可憐的……想了想,他才又稍微被勾起好奇心地問:「不過既然效命於東帝,他怎麼那麼容易放人,讓你去接守門人的位子?」

「那時在打仗,打了很久,我上一任的守門人承諾幫忙剷除敵軍主要將領,當時的東帝就放人了。」

聞言,恨絕離不禁一驚:「每一任的守門人都這麼強?」

要在短時間內剷除所有主要將領,那該是多厲害的人才辦得到?

「也不見得,」江樓停頓了會,像是在回憶著什麼似的,之後才接著解釋:「他擅使炸藥,所以最後是直接將整個營炸平。」

恨絕離想像了下那畫面,旋即笑道:「那感覺也挺刺激的啊。」

「…或許吧。」

江樓的聲音始終淡然,給人一種十分平靜沉穩的感覺,難得聽他說那麼多話,恨絕離驀然心中有種在做功德的驕傲情緒油然而生。

想想,江樓這平常多悶的一個人,還是要多和人聊聊才行啊!

見對方出神後就沒回過神來,江樓這才終於開口問:「恨絕離,你究竟在這做什麼?」

其實這問題他從剛剛就想問,畢竟他從被恨絕離叫來之後,兩人就一直待在這荒郊野外的樹上什麼也沒做,恨絕離看來也沒有要跟他打的打算,就只是問了他好幾個問題,讓他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這問題頓時提醒了恨絕離,他連忙回神察看底下的狀態,確認沒任何動靜後才回答:「等著暗算別人。」

大概是因為上一回四季鳥的事太刺激到陸久了,從那之後陸久就開始努力擴展人脈,決心要正邪兩道通吃,導致現在他有時是去為非作歹,有時反而是去抓為非作歹的人,搞得他都快精神分裂了。

而現在他就是在等著另一頭官府的人剿完盜匪窟,如果有落網之魚,他才好直接從這一頭攔截。

只不過萬一這落網之魚從別條路游走,那就是其他人的工作了,而他一個人在這枯等多無聊啊?所以秉持著『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的精神,他就把江樓叫來了。

江樓無言地看了下毫無人跡的官道,就說道:「我先走了。」

說那時遲那時快,恨絕離當下就握住了江樓的手,握得特緊、表情特誠懇地對他笑道:「其實呢…我忽然發現你的聲音還挺好聽、挺適合說故事的,要不你再多說幾個?」

「………」

最後江樓有沒有留下來繼續陪恨絕離打發時間?

這個答案,從他事後一直有羊入虎口的錯覺,就能略知一二了……

一感覺到恨絕離又從遠方在叫自己,江樓頓時有些無奈,明明早上才去過一次的不是?

他先前之所以每次都給恨絕離留那個印記,一方面是為了讓對方改變心意時能聯繫他,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讓那個孤軍奮鬥慣了的人在遭遇危險的時候,能想到讓自己去幫他。

只是正規用途從未使用過,甚至在過去幾年裡恨絕離連一次都沒用過那印記,可自從他上一回去換藥包紮完後,對方濫用的情況卻是突然暴增,連無聊的時候都要把他叫過去。

雖然他不在意恨絕離這麼頻繁地叫他,但其實他還是很希望,恨絕離別該用印記的時候不用,反而只用在一些奇怪的用途上……

「守門人?」一名穿著看得出布料很舊、卻保養良好的棉襖,打扮十分樸素的老村民見一身黑袍的守門人握著他右手脈門就忽然沒動靜,等了好一會才忍不住喚道。

江樓回過神,這才看著對方的脈門,淡漠問道:「你想去哪?」

「東和城,我要去看看前幾年嫁到那邊的女兒。」老村民隨即呵呵地笑著,顯得十分高興,還提起籃子裡的雞和菜邊說道:

「昨天我才聽村裡的老陳說他兒子跟媳婦前陣子去東和城,遇到我女兒,還說她已經生了兩個兒子,雖然慢了點,可我還是想去給她補一補、順便看看孫子。哎,有小孫子多好啊,真想帶回來到我老伴的墳前讓她也看看呦!」

江樓習慣了附近村民的熱情,聽完也不多話,就只問了一句:「你要帶人嗎?」

「不了不了,雖然很想,可我們村子在這山裡,光四周的雷就打得別人進不來、我們也出不去,想到其他地方還得爬到山頂來找你,我這老骨頭實在沒法再帶兩個孫子爬了。」老村民搖了搖頭,苦笑道:

「守門人,我們流波村的人都知道這裡的規矩,放心,我不會到時候又硬要帶人回來,讓你為難的。」

江樓沒回話,在對方的脈門上留下十字印記,便送走了老村民,他看了看還在後面等待的五位村民,正想繼續送走下一個,卻忽然感覺到恨絕離又叫了他一次。

…真的這麼急?江樓在帽簷底下微微皺了下眉,畢竟還是難免會擔心對方真遇上了什麼危險,他沒多遲疑,便從一旁的石椅上起身走向另一端。

那是一個極為寬敞的天然石穴,深而呈半橢圓形,平坦的地面以及光滑堅硬的灰色石壁就形成了一個終年帶著寒意的空間,而從裡頭往挑高的洞口看去,外面便是一望無際的茫茫雲海。

令人想盡情翱翔的澄淨天空,連接著隨光線及風向而變幻莫測的絕美雲海,這一幅永恆的景色,正彷彿在真實的蔚藍海洋中航行一般,『雲舟』因而得名。

而在石穴中央、靠近洞口的位置,就立著一根石柱,上頭托著一顆被雷光籠罩、隱約帶著脈動的光球,江樓蒼白的手才剛輕輕覆上那顆飄浮在半空中的光球,細微的電流隨即遍佈整個空間。

附近村裡的居民從小就對近距離的雷電見怪不怪,也熟悉得很,因此那五個人只為肌膚上冷不防傳來的微微刺麻感緊張了會,便鬆了口氣等著守門人繼續下一步。

然而江樓就只簡單地說了一句:「若無特殊要求,直接說出目的地即可。」

等眼前的村民紛紛說出不同的地名後,那五人隨即不約而同地感覺到右手脈門傳來一陣刺痛,還來不及細看,眾人只覺得視線一糊,便已消失在石穴之中。

送走了所有村民,江樓這才將手從光球上挪開,而他的手心也早已一片焦黑。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被夔排斥後所造成的結果,直到又感覺到恨絕離在叫他之後,他這才收起不知何時已恢復原樣的手,身影旋即在原處一閃。

一到目的地,江樓冷不防被右側射來的暗器攻擊,他迅速地伸手一接,才瞥見一眼就覺得無言:那是一顆饅頭。

而等他再度接住左側跟著飛來的黑影後,他連看都不想看了,光憑手感就能知道:那是一顆包子。

雖然這不是他接過最誇張的『暗器』,但一接到這種東西,他就知道丟的人根本安全得很了…那何必叫他叫得那麼急,還一連叫了三次?

匆匆趕來的江樓頓時有一種頗為無奈、以至於顯現在身體上的生理反應:一般來說管那叫頭痛。

因此當不知死活的某人又想接著偷襲,一頭撞在刀口上時,江樓扔了饅頭包子,二話不說就順勢掐住來者的頸子,直接壓倒在地,語氣淡然卻又無形中多了一絲嚴峻:「恨絕離,你真這麼閒?」

雖然沒想到一向只見招拆招的江樓會突然來這一下,但恨絕離卻因不知打哪來的自信,十分肯定江樓不會真要掐死他,徹底無視正掐在自己脖子上的那隻手,就故意摟著對方的頸子調侃道:「江樓,雖然你難得這麼熱情,我是挺很高興的…不過你要不要先看看四周?」

聞言,江樓不禁疑惑地抬頭看了下周遭,房間內既沒其他人在,也沒什麼異樣,就是有一陣飯菜香不斷飄來而已,他才剛想回頭,卻沒料到冷不防就被原本壓在身下的人整個抱住,毫不客氣地就反壓了過來,大幅度的動作還連帶震動到了一旁的桌子。

情勢瞬間逆轉。

「我只是想請你吃飯,報答一下你上次給我講故事,又怕飯菜涼了才這麼急著叫你,幹麼發這麼大的脾氣?」恨絕離笑得無比奸邪得意,壓在人家身上就一副不打算起來的模樣。

雖然江樓比他強了不只一個層級,不過沒關係,他的人品是無下限的!就算贏得挺意外、也挺突然的,不過他還是很樂於接受這個『事實』。

「你…」江樓正想把他摔出去,卻忽然瞥見他身後木桌邊緣有一只陶缽正因剛才的撞擊而墜下,江樓當下腦海裡一片空白,反射動作地就翻身護住對方,而那只陶缽也應聲砸在他頭上,碎片旋即散落一地。

那一刻,恨絕離震驚得只能看著護在自己身上的人,卻遲遲忘了該怎麼行動,直到江樓的血混著那陶缽裡裝著的熱湯滴了下來,他才回過神急忙關切:「喂、江樓…」

為了察看傷勢,恨絕離什麼都沒想就心急得逕自掀開江樓的黑色帽簷,而這一看,他卻又猛然愣住。

江樓因為被砸到的是頭,一時之間腦袋裡難免犯暈,可他半摀著血流不止的右臉,就隱約從肌膚傳來火燒般的灼熱感中知道自己大概是被燙傷了,面積還不小。

他原不以為意,但等他發覺身下的恨絕離正一動也不動地看著自己的臉後,卻不禁在意了起來,他的眼神隨之一黯,一語不發地便直接離開。

而一見江樓的身影突然消失,恨絕離這才慢半拍地又緊張了起來,連忙用自己右手脈門上的十字印記一連叫了對方好幾次,可江樓卻始終沒再出現。

完了完了……要是江樓以後都不理他了該怎麼辦啊?!

恨絕離滿心以為江樓是因為他擅自揭開帽簷才氣得離開,心裡不禁為自己剛才盯著對方的臉盯得那麼久的失禮舉動而後悔不已。

唉…可是江樓的長相真的是還挺好看的啊……恨絕離有些無辜地想著,雖然不屬於傾國傾城的那一類,不過已經遠遠超出他原本對江樓容貌的想像,只是超出得越多,他對江樓也越感到內疚。

那張長久以來一直掩藏在帽簷底下的臉龐,雖然蒼白,卻也十分俊逸端正,尤其是那一雙眼睛,更是讓他想罵娘……

你說,一個正常人怎麼有辦法擁有那麼湛藍清亮的雙眼?連一絲瑕疵都找不著,像極了蔚藍無雲的天空,漂亮得簡直能將人的魂魄吸入其中!

而且,為什麼最後要用那麼哀傷的眼神看著他…?恨絕離越想就越耿耿於懷,憶起對方另一半的臉為了護他,幾乎染滿了血,他心裡湧起的內疚更是能淹沒自己。

即使江樓當時用手緊摀著,可他依稀能看見那底下的燙傷究竟有多嚴重,遠比血還令人觸目驚心的一片猩紅,那肯定很疼的吧……

那景象讓恨絕離心裡遠比自己受傷還難受,雖然他平常老是嫌江樓說話惹人厭,但說到底,就是因為對江樓有一種說不出的好感,才會一天到晚都想著要把對方叫來自己身邊。

只是沒想到,第一次真正『見到』對方的情形,竟會是這樣開始、這樣結束……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