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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修羅心魔

      修羅思考著他為何會變成一隻烏鴉。

     

      他記得他已經死了,是吧?

     

      閻人死亡都會回到地府附著在任何東西上成為靈石,貢獻己力吸引人類魂魄靠近,所以修羅搞不懂應該成為靈石的他,為何會變成烏鴉跟小靜出現在人間?

     

      因為放心不下嗎?

     

      腦內浮現小靜嘴角沾染著他的血,沒感情的眸子卻流出眼淚。

     

      修羅心底嘆息,這孩子真的是生來剋他的,讓他甘心去死,死了還無法安息。

     

      他記得最開始他一點也不喜歡這孩子吧?要不是這孩子遺傳了曇的面孔,他那時就把這孩子殺了。

     

      但他現在只希望小靜能擁有很好的新生活,甚至看到小靜餓到飢不擇食亂抓東西就吃會心疼。

     

      從前,他最愛的女人曇和他最好的朋友阿易結婚了,而且是奉子成婚,他當晚喝得爛醉,翌日不告而別從軍去了,那時魔猖狂,因他不要命的殘殺,魔銳減不少,他也因此從小兵殺成陰帥,被稱為「浴血修羅」。

     

      沒多久曇和阿易的孩子就出生了,那就是小靜,但那時他並不知道,他早對他們的消息不聞不問,也拒絕會面,他每日只在意殺魔,殺殺殺殺殺殺殺!

     

      直到有次得到魔攻擊的消息,他趕到現場,忽然發現這是他曇與阿易的房子,湧上來的記憶讓時間似乎變得黏滯,拖住了他的腳步,他彷彿聽到心底有個聲音在笑:活該!

     

      他還在拒絕承認這是他的想法時,屋裡傳來女人的慘叫聲,他連指揮包圍屋子的士兵攻堅都忘了,直接衝進去,屋裡一片狼籍,阿易被撕裂成兩半橫屍於地,曇被魔抓在半空中,但已經遲了,尖銳的爪子穿透曇纖弱的腹部,他睚眥盡裂,神志已經跟不上動作了,他感覺自己好像衝了上去,又好像停留在原地看著一切,血突然像煙花爆開來。

     

      溫熱的感覺,好多血。

     

      誰的血?

     

      他看到剛剛抓著曇的魔支離破碎地倒在地上,已經拼不全了,唯一還算得全的頭顱給他拎在手裡,他嫌惡地甩掉。

     

      其餘還在啃阿易手腳的魔露出恐懼的表情,紛紛退後,其中一隻魔抓起孩子就想跑。

     

      他繼續伸出手,血花一朵朵爭奇鬥艷地綻放,視線一片腥紅。

     

      好像有個聲音不斷地說,這是個夢,一定是個夢,所以讓血流的更多吧,流到把整個夢淹沒為止。

     

      很不舒服,要不斷地撕裂,撕裂,撕裂,撕裂,才能紓解這份難受。

     

      血,更多了。

     

      周圍很吵,但一個字都沒傳進他耳裡,像另外個世界的聲音,跟他毫不相干,因為這是一場夢,一定是。

     

      「修羅……」

     

      曇的聲音突破夢境的包裝,強行扯回他的神智,他忽然有種被丟回現實的感覺,全身冰冷,才發現自己還在不斷地撕扯著已經死絕的魔。

     

      他無法再逃避,衝至曇身邊壓住她的傷口:「誰快來…救她!」

     

      話出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低啞的自己都聽不懂,像快乾死的魚。

     

      隱約間他似乎有聽到士兵結結巴巴地安慰他說大夫快來了,但他的注意力都在曇身上,怕一眨眼就失去了她。

     

      「修羅……咳,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訴你……」

     

      曇口中鮮血溢出,聲音有些含糊,但他硬是聽懂了。

     

      他恐懼地猛搖頭,怕她說完了,人就死了。

     

      「其實……我們不是要故意背叛你的……咳…」曇勉強地堅持著,說出怕再也沒有機會解釋的真相:「那一次被魔襲事件我雖然僥倖活下來,卻不知已被魔下了記號,夜裡總是夢見被魔侵犯……我以為只是夢,覺得自己好可怕,直到後來莫名嘔吐,去檢查之後才發現……我…懷孕了……咳咳……我不敢告訴你,怕你討厭我……後來還是找了阿易商量,他陪我熬過那些痛苦的日子……直到你問起我的肚子,我很害怕,你越逼問我我越想往他那裡躲……」

     

      他不可置信,聲線顫抖:「所以…是我的錯嗎?其實是我逼你們在一起?」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咳…因為我太愛你了,所以我一直不敢鼓起勇氣跟你說……直到後來你參軍,聽到你用傷害自己的方式殺魔,我才知道我犯了多大的錯……對不起,其實我一直很愛你,到現在還是,但是我已經無法沒有阿易了……」

     

      他忽然覺得有點聽不懂曇在說什麼,一個字一個字拆開來他都認得,但串在一起卻變得陌生無比,原來因為她太愛他,所以他才被排除在外?

     

      「那個小怪物你把他也殺掉吧……雖然他留著我的血脈,卻也是魔的孩子,一開始我就千方百計想把他打掉,但怎麼打也打不掉……反而是阿易也不知哪根筋不對叫我生下來,我屢次趁阿易不在私下想殺了小怪物,結果阿易不只阻止就算了,還屢次把我好不容易丟掉的小怪物帶回來!我看他根本就被小怪物的模樣迷住了!太低級了!那小怪物真的是怪物啊!怎樣都殺不死他!也不會哭!不會叫!皮堅韌得跟什麼似的!傷口癒合的奇快!……」曇說著終於發現自己有些太激動了,緩了緩:「剛才魔想把小怪物帶走,阿易跑去阻止結果變成那樣……連累我也被攻擊了……都是那個小怪物害的……要是沒有他就好了,要是沒有他,現在我們還在一起,也許我們已經結婚了,組成最美滿的家庭……」

     

      他遲緩地想,原來小孩已經生下來了,他才想起剛剛似乎真的有在魔群中看到小孩子,他偏頭去看,看到一堆魔的屍體旁邊坐著一個小孩子,銀白的頭髮,綠色的眸子,小孩一身血汙,坐在屍體邊沒哭也沒叫。

     

      大概嚇傻了吧?

     

      「修羅……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們明明可以幸福的……卻是這樣的結果……你怪我吧…你恨我是應該的……我不求你原諒,只是再不告訴你事實怕以後沒機會了……對不起……」

     

      曇不斷地說著對不起,聲音越來越低。

     

      他曾經最愛、愛到生恨的女人最後死在他的懷裡。

     

      他渾身冰冷,又開始逃避地希望這只是一場夢,他寧願以前那樣他們都活著,他可以繼續怪罪他們背叛了他,也不想知道這樣的事實後,只剩他一個活下來。

     

      明明可以幸福,卻是如此悲劇一場,他連遷怒的人選都沒有了。

     

      不,遷怒什麼呢,他也有錯,他只顧著自己被背叛了,自怨自艾,責怪對方,卻從沒注意曇出了那麼大的事,是他沒保護好她,她才會向阿易求助,是他沒用!是他混蛋!連當了陰帥也保護不了身邊的人,居然還在那麼緊要的關頭停下腳步,為了那種自私又噁心的想法停下腳步!

     

      如果不停下腳步,他說不定還救得到曇,要是他動作再快一點,說不定連阿易也救得到。

     

      是他見死不救。

     

      是他背叛了他們。

     

      他憑什麼資格怪他們?

     

      最噁心最醜陋的就是他,在那時候竟然還想著:活該!

     

      他抱著頭,筋疲力竭,他誰也沒救到,這次攻擊事件所有人都……不,還有一個孩子。

     

      他木然地再望向這次魔攻擊事件中唯一活下來的孩子,曇臨終前拜託他要殺掉的孩子。

     

      那對綠色的眸子裡沒有任何情緒,非常純粹,母親死亡也波瀾不驚,毫無情感。

     

      他猜,這大概也跟曇對這孩子的態度有關,所以沒有任何感覺嗎?

     

      他走到孩子面前,染血的手撫上孩子脆弱的頸子,好像輕輕一捏,就捏死了。

     

      孩子依舊睜著毫無感情的眼睛望著他,有些天真,天真的可憐,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死亡邊緣徘徊。

     

      他第一次看到有人在他屠殺魔之後,沒有皺眉,沒有恐懼,眼神如此乾淨單純地望著他,他不信邪,初生之犢不畏虎應該不至於連本能都不畏掉了,他對孩子說:「你母親死了,她剛剛叫我殺了你。」

     

      也許孩子還太小,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眼神依舊無畏,還很無辜。

     

      他像安慰脆弱羔羊般輕撫著孩子纖細的頸子,單手就能圈上一圈,他力道漸漸收緊,掐著孩子不能呼吸。

     

      他大概知道為何這孩子如此無畏了,果然留有魔族的血液,身體比看起來的還強韌,如果是普通閻人的孩子,他這力道已經安樂死了。

     

      是的,他想殺了這孩子,這孩子確實是個怪物,就像貓跟老鼠或羊與狼的孩子一樣,誕生的如此不可思議,但對哪一方來說都是個怪物,這孩子這輩子不會有同類,在還沒出生時連母親都想打掉,那活著,只是徒增痛苦,不如趁現在讓這孩子跟父母一起走吧。

     

      而且他確實有個想法,如果沒有這個孩子,他們就不會互相誤會,他們就不會以今天這樣的悲劇收場。

     

      他如此地想,最後他還是鬆了手。

     

      他望著孩子的面孔,除了頭髮和眼睛的顏色,長得幾乎跟曇一樣,又因為留著魔的血,相貌更加精緻漂亮,此刻孩子喘著氣,揉著自己被掐紅的脖子,卻依舊沒有任何表情,要不是這孩子確實在大力呼吸著,他真會以為其實這孩子只是個製作精美的洋娃娃。

     

      孩子很快就平復下來了,除了小臉還有點通紅以外,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但過程中,他在孩子舉起來的手臂內側看到一塊塊瘀青,他不意外,應證曇剛才說的話,應證了他的預見,這孩子這輩子遇到的都只會是充滿敵意的痛苦,甚至他能大膽假設這孩子出生以來還沒接收過任何善意,一點點也沒有,連阿易也不見得是真心對這孩子好,以致於剛才他掐著這孩子的脖子,這孩子能無畏,也無所謂,打自出生起就只接觸過惡意,把惡意當這世界的認知,當作理所當然。

     

      於是他對孩子說:「從今以後你就跟著我吧。」

     

      這孩子長得太像曇,像得像個血淋淋的記號,不斷提醒他今天所發生的悲劇,提醒著他犯下的罪,今後,他要每天面對這個罪,曾經錯過、失去的遺憾,他要用這個罪來彌補,他將承擔孩子這生一半的痛苦,這是他該受的懲罰。

     

      「走吧。」他對他的罪伸出手。

     

      一名下屬露出比剛才他掐孩子時的表情更加驚嚇:「老大您認真的?您連寵物都養不……」

     

      「閉嘴。」

     

      他望著孩子,孩子依舊用那無辜無情感的眼睛瞅他,良久,孩子終於發現他需要一個答案,沒頭沒腦地點頭:「嗯。」

     

      他心情好了些,嘴角微彎:「叫什麼名字?」

     

      又是無回應的單純眼神。

     

      他心底嘆口氣,算了,連母親都叫他小怪物大概沒名字了:「既然這麼安靜,你就叫靜吧,小靜。」

     

      小靜對新名字的反應還是繼續無辜地瞅他,然後答了風馬牛不相干的兩個字:「好餓。」

     

      多年以後,他深深體認到以特色取名不應該給小靜取為「靜」,應該叫「吃貨」才對。

     

     

     

     

     

      其實他收養小靜,有一半的心態是不信邪地想改變小靜毫無情感的個性,他是真不信一個人會無感情到連本能都沒了。

      但最後被改變的是他,他原本看著小靜只看到宛如怨靈般愛恨交錯的過往,後來他已經不知不覺將小靜當作自己的孩子,直到死前看到小靜留下了眼淚,他忽然覺得一切都值得了。

     

      他擁抱了死亡,他們這一代的悲劇咎由自取,這份罪孽終於隨著他的死亡結束,小靜是無辜的,小靜一直很乖沒做什麼錯事,卻也要承受他們自食惡果留下來的懲罰,如今總算結束了,他可以解脫了,小靜也自由了。

     

      他一直是這樣想的。

     

      結果他死後沒有變為靈石,而是附身在一隻烏鴉身上,繼續跟著小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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