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石頭在角落映著油燈浮動的光線閃爍,市正坐在榻榻米上抹茶,以前父親還沒出走的時候,總是母親在替父親抹茶。市記得母親抹茶的模樣,動作輕巧敏捷卻又不失嫻雅,技巧相當醇熟,像是市在城裡看過的那些姿態端莊高雅的名媛。市從沒聽母親提過自己的出身,只從村裡聽說母親曾是一個遠方富商的愛女,卻毅然拋開富有生活,選擇和父親私奔到這小村落安居下來。

一個人會為了什麼拋開自己熟悉的一切呢?面臨一條未知的新道路,母親的心中又曾感過惶恐不安?腦海中浮現母親的慈愛神情,市心中突然溢上一股溫熱,她想念母親的聲音和笑容,因為市已經好久沒有看見,也沒再能看見母親了。她記得最後見到母親的那天,僅是視線匆匆掃過她沉睡的臉龐。

然而伴隨著黑夜蒞臨,世界的色彩也逐漸消褪。諷刺的是,母親為了愛情勇敢走向令人期待的未知,自己卻因為一場荒謬的意外被迫陷入對於未知的恐懼。

市捧著熱茶,謹慎地轉了兩圈,擱在廳堂角落的祭台前,她闔上眼皮,蹭上緊繞腦袋的繃帶且合掌垂首,心中期許能在夢中見到母親,就算什麼話都沒說到,能抱抱她也好。敲在鐵缽上一聲清音迴盪整間木房,市轉過身,吹熄一旁油燈,出自於習慣地。

她摸索著石頭所在的方向,將冰涼堅硬的觸感裹入掌心,然後躺下來。握緊手中的石頭,不知怎麼地竟令市感到一陣安心,夜間蟲鳴穿透過榻榻米傳入市貼在地板上的耳朵,強烈睡意也襲捲而來。

這是一場無止盡的噩夢。

從市發生意外後,這場噩夢像片沼澤,看不清的一片鬱綠中,寧靜卻四處暗藏危機。這片沼澤正緩緩陷沒她的軀體,嘗試侵蝕她的靈魂,直到她一無所有。

那個夜裡,木屐踩在乾裂泥壤上的清脆腳步聲,想在市走往回家的路。已入子午的初春更顯春寒料峭,原本她應如同往常折過岔路,穿過羊腸小徑,直達靜得僅剩母親睡夢淺緩呼吸聲的木屋。此時,市會小心翼翼地不發出聲音,推開紙門,然後點亮浴間油燈,在微光中將一身疲勞洗去,躺進棉鋪中進入夢鄉。

原本應該這樣的。

「這臭婊子,竟然敢反抗!」

「看我怎麼好好教訓妳!」

「身上竟然連點值錢的東西都沒有啊……」

「那留下這雙眼睛給我吧!」

噩夢般的記憶片段成為市最後看見世界的畫面。她不願再想起,更不敢想像翌日村民發現躺在荒野間渾臉是血、雙眼徒留窟窿的自己。

重新睜開眼時,市的世界已經陷入一片漆黑。

她躺在病床上安靜地呼吸,鼻腔裡嗅滿西式醫院的藥水味。市想,自己一定躺在城裡醫院的病床上,她不是第一次到城裡的醫院了,小時候自己曾患過一次智慧熱,父親曾經帶她來過一次醫院。市原本希望自己第二次來,是用自己掙足的存款帶母親來看肺病,不是被迫著用紗布蒙上面孔,遮蔽她失去雙眼的殘酷事實。

習慣黑暗的過程,這一切實在太痛苦了。正因為體驗過光明的美好,才知道此時此刻深陷黑暗之中,每一分秒的呼息都宛如處於地獄之中。疼痛的感覺像是巫咒夜夜緊纏市的思緒,她不敢入眠,因為只要一鬆懈進入夢鄉,市好不容易看見的景色往往是那個悲慘的午夜。

於是她總是習慣在聽見昏鴉眾鳴時,點亮手邊的油燈;總是習慣在陷入一片靜謐的深夜中,翻閱父親留下那一本本,她再也無法辨識了解的洋文書;總是習慣在睡前輕撫那些生塵的書封,蜷縮在父親經常待的那個角落,描摹他的心情。然後發現自己經過這些夜,才明白自己一點都不了解已經相處十多年的家人。

她將身子窩進被舖中,睜著空洞的眼盯著天花板,想像自己能從這片黑暗中探出一道縫隙,之後就能重新看見光明了。

她在心裡許了幾個念願,接著在漆黑中沉入睡意。

--希望今天不要做夢。

在模糊意識中,她的願望失靈了。

但與往常相異的是,這片混沌的視野泛著銀邊逐漸光亮起來,像是雨過天青時陽光從烏雲密布的天空中洩出般,對市來說相當珍貴的光明。市睜了睜眼皮,釐清濃霧般模糊的視野,看見眼前纏著繃帶的自己和佳奈。她還來不及驚懾恢復光明的視力,身體就像是被粗繩纏緊不得動彈,然後漸漸被吊上空中。

沒有瀕臨窒息的痛苦,也沒有輕盈飛翔的自由,就單單只是懸浮在半空中,市望著自己和佳奈不停挪動唇辦的對談,她聽不清楚內容,更發現站在下面那自己的神情時而雀躍時而失落。她才發現自己的頭髮即將留至及腰,以及披頭散髮的模樣和邊緣早已泛黃磨散的繃帶。

在那繃帶下面,能隱隱約約看見一雙凹陷的窟窿。

霎時像被誰揪緊心臟的壓迫感襲來,市彎下身子,發現懷中腰帶的一處鼓起。她伸手一撈攬,發現是一顆石頭,如同她想像般晶瑩剔透的表面,正中央孕著一抹墨褐色,陽光穿過石頭透出琥珀般的光絲,她忍不住驚嘆,俯首又看見遠處自己蒼白的臉色,嘴角下垂,佳奈挽著那個「自己」的手,小心翼翼的走下階梯。

然後她眼前的畫面又消逝無蹤,陷入晦澀無光的視野,市才發現這只是一場夢,一個真實有色彩的夢,她的心止不住激動,有多久沒有見到陽光?有多久沒有看見光明的世界了?夢醒過後,她忍不住收緊掌心,發現那顆石頭在埋汗的掌紋間躺得安穩。

市似乎頓悟了什麼,乾澀褪皮的唇辦牽起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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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在重新改稿,所以有一些部分是之前第一章的內容

更新會比較慢,這一篇是想到才會動筆,不是什麼穩定連載,請見諒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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