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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寸縷奇絲,尋脈絡

清晨的陽光,難得地穿透了涿郡上空的薄靄,灑在熙熙攘攘的市集中。李雲澈站在一處販賣布匹的攤位前,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那些顏色、質地各異的麻布、粗絹和少量的普通絲綢。他手中,那枚用布巾小心包裹的青銅碎片和那根暗紅色絲線,是他此刻最大的秘密,也是唯一的希望。

昨日夜探的風險與收穫,讓他更加確信,自己捲入的絕非尋常之事。那根在暗格中找到的絲線,其材質和色澤都透著詭異,絕非本地凡品。他必須弄清它的來源。

他花了一上午的時間,裝作替某位“眼光挑剔的富家少爺”採買特殊料子,在城中幾處稍大的布莊和染坊間流連。他小心翼翼地描述著那絲線的特徵——非麻非絲,帶著金屬光澤,顏色是極深沉的暗紅,如同凝固的血。得到的回答無一例外:搖頭,表示從未見過,也未聽說過。

“小哥,你說的那種料子,怕不是咱們漢家用的吧?”一位老掌櫃好心地提醒他,“若真是那等奇物,恐怕得去問問那些常年往來於塞外,甚至更西邊的胡商,或者……去那些什麼都敢收、什麼都敢賣的當鋪裡碰碰運氣。”

胡商?當鋪?李雲澈心中一動。他知道涿郡地處幽州,雖非絲路主幹,但與北方草原及更遠的西域之間,通過商貿往來,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西風古物店本身就是明證。

與此同時,市井間的竊竊私語也鑽入他的耳中。冀州那邊,“大賢良師”張角的名字被越來越多地提及,帶著恐懼,也夾雜著某些底層百姓隱秘的期望。鉅鹿、潁川等地官府正在加緊彈壓“太平道”的傳聞,也讓空氣中的緊張氣息又濃重了幾分。留給他慢慢調查的時間,恐怕不多了。

他想起之前打聽到的信息,城南有一家不起眼的當鋪,老闆姓胡,人稱“胡老頭”,據說眼光毒辣,路子野,專收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也常常能弄到些市面上見不到的貨物。雖然名聲不佳,但或許正是他需要找的人。

午後,李雲澈避開了衙門的同僚,獨自一人鑽進了城南那片熟悉的、龍蛇混雜的區域。胡老頭的當鋪門臉狹小,藏在一條深巷裡,門口掛著一塊褪色的“胡記”木招牌。

推門進去,一股混雜著塵土、霉變、以及各種不明物品氣味的渾濁空氣撲面而來。店內光線昏暗,貨架上堆滿了雜物,從破舊的兵器、看不出年代的陶罐,到蟲蛀的書籍、零散的珠玉,琳瑯滿目,卻又透著一股蕭索。一個身材乾瘦、留著山羊鬍、眼神精明的老者,正坐在一張油亮的櫃檯後,慢悠悠地用一塊布擦拭著一枚古舊的銅錢。

“有什麼寶貝要當?”   胡老頭抬起眼皮,如同鷹隼般銳利的目光在李雲澈身上打了個轉,似乎在估量他身上是否有油水可撈。

李雲澈定了定神,走上前去,沒有立刻拿出絲線。他知道和這種人打交道,必須小心謹慎。“老丈,小子不是來當東西的,是想向您打聽一樣東西的來路。”

“哦?”   胡老頭放下銅錢,來了點興趣,“我這裡只管收當,不管尋根問底。不過……若是你出的價錢合適,知道的,倒也不妨說說。”

“小子家裡長輩早年行商,留下一些零碎物件,其中有一小塊殘餘的布料,材質甚是奇特,非絲非麻,泛著鐵器的光澤,顏色是深不見底的暗紅。小子想知道,這大概是什麼東西,值不值錢?”   李雲澈半真半假地編造著說辭。

胡老頭眯起眼睛,似乎在回憶什麼。“非絲非麻,帶鐵器光澤,暗紅色……”   他沉吟片刻,“你說的這種東西,尋常人家可沒有。可否讓老夫瞧瞧實物?”

李雲澈見他似乎真有了解,心中一動,但依舊保持警惕。他環顧了一下四周,確認沒有旁人,才從懷中極小心地取出那根用布巾裹著的絲線,並沒有完全展開,只是露出了一小截。

胡老頭湊了過來,從懷裡掏出一塊磨得有些模糊的水晶片(在這個時代算是罕見的放大工具),對著那截絲線仔細看了起來。昏暗的光線下,那絲線的奇特色澤和金屬質感更加明顯。

良久,胡老頭放下水晶片,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他抬頭看向李雲澈,語氣變得有些意味深長:“小子,這可不是什麼布料上掉下來的……這是用極細的金屬絲混紡而成,工藝極其複雜。這種暗紅色染料,也不是中原所有。老夫活了這麼大歲數,也只在很多年前,見過類似的東西……”

“哦?還請老丈賜教!”   李雲澈故作好奇。

胡老頭乾笑了兩聲:“這種東西……據說產自極西之地,翻過蔥嶺,還要再往西……有些驍勇善戰的山中部族,或是……往來於各國之間,專門替人賣命的傭兵,他們的精銳,有時會用這種"金縷火蠶絲"織成內甲或者衣飾的緣邊,堅韌異常,水火難侵,也代表著身份。”

傭兵!金縷火蠶絲!李雲澈心中掀起巨浪,但面上不動聲色。

胡老頭盯著他,眼神銳利:“這等凶悍人物用的東西,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小子,你最好別是從什麼不該拿的地方拿到的……也奉勸你一句,好奇心太重,有時候會丟了小命。”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警告,“關於這東西,老夫言盡於此。東西你收好,價錢嘛……看在你讓老夫開了眼界的份上,五個大錢,算是老夫的辛苦費。”

李雲澈迅速付了錢,將絲線小心收好,向胡老頭道了聲謝,轉身便走。他能感覺到,胡老頭那探究的目光,一直跟隨到他消失在巷口。

走出深巷,重回相對寬闊的街道,李雲澈的心臟仍在怦怦直跳。胡老頭的話,信息量巨大——金屬混紡絲線、極西之地、山中部族、傭兵!這將線索指向了一個更加具體,也更加危險的群體。樓蘭遺族的背後,竟然可能牽扯著這樣一群跨地域活動的武裝力量?

是樓蘭遺族雇傭了他們,還是他們本身就是樓蘭遺族的一部分,或是另一股覬覦樓蘭秘密的勢力?

那戴斗笠、掛彎刀的神秘人,是否就是這群傭兵中的一員?

一個個疑問在他腦中盤旋。他手中這根不足寸長的“金縷火蠶絲”,仿佛一條線頭,正牽引出一個龐大而猙獰的脈絡。

他必須查清楚,在涿郡,甚至幽州地界,是否有這樣一群人的存在痕跡。這項任務,對於他這個毫無根基的小捕快來說,無異於大海撈針,且步步驚心。

對力量的渴望,對建立自身班底的需求,從未像此刻這樣迫切。

(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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